为什么鲁迅的阿Q会是Q而不是K,或者其它字母?
没一个说到点上的……鲁迅自己在第一章中就解释过了。
第三,我又不知道阿Q的名字是怎么写的。他活着的时侯,人都叫他阿Quei,死了以后,便没有一个人再叫阿Quei了,那里还会有“著之竹帛”的事。若论“著之竹帛”,这篇文章要算第一次,所以先遇着了这第一个难关。我曾经仔细想: 阿Quei,阿桂还是阿贵呢?倘使他号叫月亭,或者在八月间做过生日,那一定是阿桂了;而他既没有号——也许有号,只是没有人知道他,——又未尝散过生日征文的帖子:写作阿桂,是武断的。又倘若他有一位老兄或令弟叫阿富,那一定是阿贵了;而他又只是一个人:写作阿贵,也没有佐证的。其余音Quei的偏僻字样,更加凑不上了。先前,我也曾问过赵太爷的儿子茂才先生,谁料博雅如此公,竟也茫然,但据结论说,是因为陈独秀办了《新青年》提倡洋字,所以国粹沦亡,无可查考了。我的最后的手段,只有托一个同乡去查阿Q犯事的案卷,八个月之后才有回信,说案卷里并无与阿Quei的声音相近的人。我虽不知道是真没有,还是没有查,然而也再没有别的方法了。生怕注音字母还未通行,只好用了“洋字”,照英国流行的拼法写他为阿Quei,略作阿Q。这近于盲从《新青年》,自己也很抱歉,但茂才公尚且不知,我还有什么好办法呢。
这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阿Q实际上是“阿贵”或者类似的名字的简写。要注意,这既不是威妥玛拼音(例:Tai-chi)也不是由前者发展而来的邮政拼音(例:Peking),更不是当时还没有产生的国语罗马字或者汉语拼音,只是鲁迅仿照英语自己选择的拼法罢了。
诚然,鲁迅绝不是随便起名、随便创作的类型,但也不代表他会穿凿附会地将每一个词句都带上所谓“象征”或“深意”,恰恰相反,他对训诂、考据的“故纸堆”和断章取义的附会一向是坚决拒斥的,还专门写过一篇文章讽刺那些“打个喷嚏就能分析出各种各样结论的人”,稍有常识就能知道,挖空心思的“回文诗”,文学价值尚不及明白晓畅的民谣,用典暗喻使用不当,就成了“以词害意”。
说一千道一万不如鲁迅本人的看法,“如果触犯了权势者,不但编辑的人饭碗要打破,那刊物也将办不下去。这种情况是存在的。但我们决不能因此搁笔,当然仍要写讽刺文章,仍然要揭露黑暗。不过要注意到这种情况,写的暗藏一点,含蓄一点,使得不大刺眼,但明白的读者仍然能够领会到”(许钦文《<鲁迅日记)中的我》)。
我们把鲁迅创作中真正含有深意的名字和后人的附会对比一下:鲁迅的《药》中,“夏瑜”对应“秋瑾”,“古□亭口”对应“古轩亭口”,既直白又含蓄,既对应现实又只是一笔带过,既作为文章的一部分出现又不影响文章的正常叙述,这才是鲁迅的手法。很多人妄图在“阿Q”中分析出更深层的含义,什么Queue,Question,甚至辫子形状之类的,既模棱两可又自说自话,跟鲁迅“明白的读者仍然能够领会到”的做法完全相悖,是纯粹的望文生义。
至于为什么是“阿Q”,这个问题就涉及到你对文学的认知了。文学创作不是孤芳自赏,如果作品只有作者能看懂显然就不属于“创作”;但同时它又不是文字游戏,每一个字都要承上启下出典古籍承担什么重大责任。只有文章本身才是作者思想的体现,越将其细分越丢失信息,假如真的细到每一个字甚至每一个音节每一个笔画,那么只能陷入管中窥豹的窘境。“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值得分析,但是“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就不值得。阿Q,或许这“Q”没有深意,也或许有,但是正如软件工程中的“反编译”一样,从字里行间中倒推,未必就真能有所理解,即使有所谓理解也更多是穿凿附会,反而影响对整体的理解。
鲁迅创作的是《阿Q正传》,而非“阿Q”二字。“阿Q”有无深意,都只是《阿Q正传》的组成部分,就算“阿Q”是拍脑门想出的,也无损于《阿Q正传》所传达的东西;而“阿Q”意蕴再怎么丰富,也只是《阿Q正传》的子集。所以,对于这个问题,答案只有一个,就是前文引用的《阿Q正传》本身的部分——对原文的疑问只有原文足以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