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不着边际的翻译用字,他们的来源是什么?

发布时间:
2024-09-10 1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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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哈萨克”是从满语转借的,满语里就是hasak。哈萨克人的自称拉丁化后拼成kazakh,实际发音是/qɑ.zɑq/。同样“俄罗斯”也是经蒙语、满语传入汉语的,直接与Russia进行比较是没有意义的。
  • “慕尼黑”我认为是早期译者对Munich的错误音译。这座城市德语名称是München(mʏnçən/),英语是Munich,正确读音为/ˈmjuːnɪk/。而清末、民国的译者在翻译这个地名时,几乎将能犯的错误全都犯过一遍了【1】:闷称、满宸(将德语的ch读如英语/t͡ʃ/;“满”来对应Mün也怀疑是译者自己有什么口音...)、明亨(将ch读如德语a/u/o/au后的/x/)、懋立司(用德语念法读Munich?还附带n/l不分)、米义克(译者母语的“义”可能有个ng声母)。总之,清末民国对外国人文地理知识的匮乏可见一斑。在这种情况下,试图把英文Munich按照德语来发音,且搞错了ch发音规律的事并非不可想象。而正确的译名:“明兴”或“慕尼克”虽然也存在,但埋没在这一堆乱七八糟的译名里,又遇到一个选字更加“高大上”的“慕尼黑”,败下阵来也是能够理解的。何况直到今天,Hernandez强行按英语读成“赫尔南德斯”的现象都还没杜绝呢...我们有时候真的不太care人家原本叫什么,很不好的习惯。
  • “塞尔维亚”也有Servia的拼法,来自中世纪拉丁语,可能是与拉丁语servus(slave)发生了混淆,有一定贬低意味。至少20世纪早期的塞尔维亚人是这么认为的,并严肃倡议将他们国家的拼法统一为Serbia【2】——何况塞尔维亚人的自称也是Srbi。根据下图谷歌Books Ngram Viewer提供的数据,可以发现Serbia全面取代Servia发生在1910-1920年之间,在这之前英语几乎只使用Servia,其后几乎只使用Serbia。而汉语世界对这个国名的翻译只要不晚于1910年代,“塞尔维亚”的译名就是正常现象。

  • Eindhoven可能是词源上分析为eind(尽头、边缘)+hoven(农场)就分开翻了,没有考虑实际发音中的连读问题,加上中文音译经常出于简洁省略词尾辅音;Belgrade(英语:/ˈbɛlɡɹd/)我认为没什么问题;Bucharest经过俄语进入英语,俄语是Бухарест,中间那个音节读/xa/。所以可能是译名受到俄语读法影响,也可能是译者不知道英语的确切读音,把cha按照一般英语单词的读法读为/t͡ʃa/了;Uruguay很有可能像你说的,很大程度上是受隔壁“巴拉圭”(Paraguay)译名的影响:就像西班牙(Spain)和葡萄牙(Portugal),很可能是受葡萄牙的影响,才出现了“西班牙”——总不能说是根据意大利语Spanga翻译的吧...

要说奇妙的翻译用字,清末民国的书里俯拾皆是,比如鲁迅《摩罗诗力说》里的翻译就很有个性。有的疑似是粤语或闽南语音译——鉴于鲁迅是浙江人,这大概是那个年代通行的翻译。不算错,但绝对让人摸不着头脑:

歌德(Göthe)-瞿提(Geoi Tai)

雨果(Hugo)-嚣俄(Hiu Ngo,还是拿英语而非法语对应的...)

果戈里(Gogol)-鄂(Ngok)戈理

牛津(Oxford)-恶斯佛(Ok Si Fat)

有的读音上说得通,但选字很狂野:

莎士比亚(Shakespeare)-狭斯丕尔(一堆negative的字,有畏吾儿、蠕蠕之风)

提奥多 科尔纳(Theodor Körner)-台陀开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佛经里的人物呢)

有的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荷马(Homeros)-鄂谟(H音为啥脱落了?可能是受早期闽越译名过于爱用“鄂”、“俄“等字的影响,就像郭沫若把Omar翻成莪默

骚赛(Southey)-苏惹(用r来对译英文/θ/真是开眼了...)

唐璜(Don Juan)-堂祥(甚至不敢说这是对应英语还是西语发音)

西伯利亚(Siberia)-鲜卑(不知道是音译还是那个年代的人觉得Siberia和鲜卑真的有词源上的联系?原文:顾其时俄多内讧,时势方亟,而普式庚(普希金)诗多讽喻,人即借而挤之,将流鲜卑,有数耆宿力为之辩,始获免,谪居南方


上面是清末、民国的旧翻译。要说现代有什么很让人困扰的翻译标准,我感觉拉丁语的人名后缀可能算一个...

拉丁语或拉丁化的人名有相当一部分都带有阳性后缀-us或阴性后缀-a。但是中文翻译是否将其体现出来是一件很随机的事情。声名显赫的历史人物一般都会把后缀省去,而不那么有名的则保留:

布鲁图(Brutus)、马克·安东尼(Marcus Antonius)、屋大维(Octavius)、庞培(Pompeius)、维吉尔(Vergilius)、哥白尼(Copernicus)、蒂托·李维(Titus Livius)

这里面一大半是英语的功劳。英语会把比较耳熟能详的古罗马人物的-us后缀去掉。尤其马克·安东尼(Mark Antony)更是因为莎士比亚的戏剧《裘里斯·凯撒》和《安东尼与克里奥佩特拉》而家喻户晓(搞笑的是Julius CaesarJulius却并没有摘掉-us...)。英语的做法本身就不太合理,因为阴性后缀-a从来不会被摘掉,甚至西塞罗的政敌Catlina(男性)的词尾-a会被摘掉在英语里变成Catiline(所以中译为喀提林),而屋大维的女儿Julia就叫茱莉亚(Julia=Julius的阴性形式);同理男人叫李维(Livius→Livy),女人就叫利维亚(Livia)了...

英文还算讲道理,要么说Livy,要么说Titus Livius,不会混着说成Titus Livy;但中文就会出现一个名字里两种翻译标准的情况:格奈乌斯·庞培(Gnaeus Pompeius)、路西乌斯·塞尔吉乌斯·喀提林(Lucius Sergius Catilina)...

纳博科夫认为,在没有词缀系统的语言中,人名词缀不论阴阳性都应该略去不译。所以他坚持“安娜·卡列宁(Karenin)”而非“卡列宁娜”(Karenina)。我认为保留与否都有一定道理,但标准至少要统一吧....尤其是新译名普遍倾向于保留“乌斯”后缀,两套系统混在一起真要逼死强迫症。一个人的名字可以一半带-us一半不带,罗马皇帝大部分不带-us,但是也有克劳迪乌斯(Claudius),维特里乌斯(Vitellius),提图斯(Titus)...

哥白尼的例子比较特殊。他是波兰人,原姓Kopernik,但因为文艺复兴时代闯荡学术江湖必须有个响亮的拉丁语名字,所以把自己的名字写成Nicolaus Copernicus。那个年代的学者都大抵如此,但波兰人没人法国人那样高扬的民族热情,一定要把Renatus Cartesius改回笛卡尔(René Descartes),所以这个名字就保留了下来。但是和前面的问题一样,正本清源是件好事,但能不能统一下标准,什么时候该追本溯源,追本溯源到什么程度为止...



参考:

【1】科学网-将München(Munich)译为慕尼黑,并非单纯英译,或是英德杂合式音译 - 陈昌春的博文

【2】paperspast.natlib.govt.n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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