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会不会是去了另一个平行世界?
是的,而且两个平行世界有时会被打通。
1939年9月30日,驻波兰西部恰尔内湖畔的德军发现,每到夜晚,没有一丝波浪的平静湖面上,有时会突然出现巨大的光亮,无数鱼群聚集而来,被吞没于直径近百米的白色漩涡中。这一现象引起地理学家安德烈斯的重视,于是他亲自携带探测设备前往恰尔内湖,在湖底发现了一处冰川时代遗留下来的巨大岩洞。岩洞深不见底,其开合似乎具有某种周期性,每到深夜就会散发出苍白的光晕,数以千吨重的湖水被岩洞吞噬,形成吸力强劲的巨大漩涡,连最大的淡水鱼都无法逃脱。更神奇的是,这个岩洞似乎是无底的,湖水夜夜倒灌入洞,却始终无法将它填满。
(由评论区知友 @吃枣枣 补充的珍贵历史影像)
安德烈斯对此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向当地化工厂定制了40千克的粉色塑料颗粒,将其倒入洞口,想借此标识湖水的流动方向。而这些颗粒被吞噬进洞口后,纷纷消失得无影无踪。安德烈重复实验多次,找遍周边水域,始终未能发现颗粒的影踪,于是陷入深深的苦闷中。
而此时,有传闻说,德军将对数以千万计的东欧斯拉夫民族进行彻底屠杀。为了安抚人心、平息骚乱,德军在占领地举办了一系列所谓的亲善活动。安德烈斯作为具有军方背景的地理学家,受命前往湖畔小镇的一所教会学校,为女学生上一堂地理公开课。课后晚会上,一个名叫卡塔日娜的女孩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是个离经叛道的姑娘,打扮古怪,举止诡异,特别热爱阴森神秘的哥特文化。安德烈斯被她讲给女伴们的诡奇梦境迷住了。据她所说,每晚她都会梦见自己身处洒满月光的湖底,湖中央矗立着一座尖顶的钟楼,比胡夫金字塔还要高大。钟楼顶端用十字枪钉着一只腐朽的苍白巨龙。楼体上有一个巨大的黑洞,数以千吨计的湖水被吸纳进洞中,发出刺耳的尖啸声。安德烈凑过去笑着问她,这梦境是否一成不变?
卡塔日娜说不是的,比如这些天,被吸纳的湖水中裹挟了一种粉色的塑料颗粒,如同一场盛大的花雨。
安德烈斯颇为吃惊,于是他邀请小姑娘跳了一支舞,并在宴会后请教会学校的嬷嬷对她特别关照。五天后,他再度探望卡塔日娜,询问她的梦境有无变化。卡塔日娜笑着说,还是老样子,只是粉色的颗粒不见了,湖水变成了蓝色的洪流。
安德烈斯大受震撼,因为他刚刚向无底洞中投放了荧光蓝的染料。为确保这次行动保密,他连助手都没有带。
卡塔日娜咯咯笑着说,他永远不可能凭此确认湖水的流向,因为那些染料都已进入了她梦中的钟楼中。
告别卡塔日娜后,安德烈斯回到军营,写了一封亲笔信。一周后,卡塔日娜以安德烈斯教女的身份被移送到军营。经过一个月的交流和实验,安德烈斯得出一个匪夷所思的结论,即恰尔内湖底的岩洞,并不与任何水域连同,而是通向卡塔日娜的梦境。每当卡塔日娜陷入沉睡时,洞口将散发出白光,物质将在那里凭空消失,实体将转作虚幻。这一发现无疑动摇了现有物化体系的根基,安德烈斯不敢轻易向学界公布,而是借助自己的军方背景,向德军高层传了一份密报。军方对此极为重视,专门派来一个核物理团队进行考察。因为自1938年柏林威廉皇帝研究所的奥托·哈恩教授发现核裂变后,核武器研究产生的大量铀废料一直是让军方头疼的难题。抱着试试看的心态,1939年10月10日,团队将一小罐铀废料秘密运往恰尔内湖,投放到岩洞中。奇迹发生了,铀废料果然凭空消失,没有留下任何放射性反应。而当夜卡塔日娜则睡得极为糟糕,醒来后向安德烈斯抱怨有人污染了她的梦境。她甚至能清晰地报出废料罐上的编号。
安德烈斯欣喜若狂。他知道自己掌握了跻身高层的钥匙。实验结果被传回德国后不久,恰尔内湖便被装甲部队层层包围。德军组建了一支专门的运输队,将各类铀废料和有害垃圾源源不断运往这个波兰西部的小湖。安德烈斯被元首授予骑士勋章,坐拥巨额的研究经费,一跃成为德国科学界炙手可热的人物。卡塔日娜也由教会学校的孤女变为声名显赫的贵族,挽着安德烈斯的手出入各类上流社会社交场合,被称为“第三帝国的魔女”。卡塔日娜经常向安德烈斯抱怨,越来越多的废料严重影响了她的睡眠质量。但事实证明,她梦境中足以致千万人死命的核辐射量,对她的肉体的影响微乎其微,她的各项生命体征完全正常,只是精神肉眼可见地衰弱下去。
安德烈斯对此表示担忧,为卡塔日娜安排了最好的食宿条件,准备最优秀的医疗团队,并每天花大把的时间陪伴她。他让卡塔日娜相信,她正在从事一项造福全人类的环保事业,而他因她的奉献而深爱着她。
安德烈斯的谎言没有持续太久。1939年12月,元首对党卫军下发一份必须屠杀的61000人的名单,里面包含了波兰著名的学者、政治家、牧师和其他人士。除了有计划地屠杀个人外,高层还要求空军不加区别的对城市展开轰炸,即使是那些根本没有军事或战略价值的地区。与此同时,德国士兵也以同样令人震惊的速度在屠杀波兰平民。在系统性的种族灭绝程序下,整个敌占区陷入一片火海与哀嚎。
而年轻的卡塔日娜却对此毫不知情。她被很好地保护起来,日日沉醉于衣香鬓影、灯红酒绿。直到1940年2月18日,数千名平民在集中营遭到屠杀,尸体被秘密运送到恰尔内湖畔。当夜,卡塔日娜在尖叫中醒来。她赤着足,只穿着一件白色睡裙,冲进安德烈斯房间,质问教父到底隐瞒了怎样的兽行。而安德烈斯此时已是科学界首屈一指的人物,权力欲和种族主义的烈火将他的心烧得像一块炽红的炭。他残忍地奸污了这个波兰少女,随后将她关进特制的隔离病房中。全套的医疗设备,以最低限度维持着卡塔日娜的生命体征,又最大程度延长她的沉睡时间。湖底的岩洞开始不分昼夜放射出白光,数不尽的罪证被倾倒进去,消弭于虚无。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卡塔日娜的精神越来越衰弱。过量的安眠药几乎摧毁了她的神经,她有时只浅睡一会儿便醒来,却以为自己睡了一夜;有时她不分昼夜沉睡许多天,醒来时却以为自己只是小憩了一阵。她经常陷入稀奇古怪的妄想中,说着颠三倒四的语言。在为数不多的清醒的时候,她恶狠狠诅咒着安德烈斯、诅咒着德军的兽行,发誓自己将找到破局的办法,向一切敌人复仇。但并没有人把她当一回事。除了手握打开梦境世界的钥匙之外,她也不过是个打扮怪异的小女孩而已。丧心病狂的安德烈斯经常在她沉睡时奸污她,以至于她多次流产。
噩梦般的日子一直持续到1944年7月,德军在各处战场节节败退,元首自杀,苏联红军一路西进,恰尔内湖畔的德军不得不仓皇撤退。临行前,安德烈斯最后一次去病房看望卡塔日娜,卡塔日娜恰好处于清醒状态。她看出眼下的局势对德军不利,于是对安德烈斯进行了尖刻的嘲讽。安德烈斯恼羞成怒,便向军方谏言,将集中营剩余的平民尽数溺毙在恰尔内湖中灭口。军方采纳了他的意见,于是1944年8月2日,近千平民被德军押送到恰尔内湖畔处刑。当夜,护士的记录显示,卡塔日娜仿佛在梦中奋力攀爬。她一次次尖叫着摔落,又一次次卷土重来。没有人知道她梦到了什么,只知道她最后狂笑起来。
“我猜对了。”她笑出了眼泪,“横亘在现实与梦境之间的,并不是一扇单向门。现实存在的,都将化作乌有;厄梦中作祟的,或将重临人间。”
1944年8月2日深夜,恰尔内湖畔。就在德军准备进行最后的屠杀时,原本逆时针旋转的白色漩涡突然开始正转。湖水源源不断从岩洞中逆流而出。伴随着一声沉雄的吼叫,由半朽的骸骨构成的庞然巨物冲天而起,骨架上挂满了水藻,散发出浓重的腥臭味。它在月光下撑开苍白的双翼,遮蔽了半个湖面。空洞的眼窝里,赤金色的瞳孔如汽灯一般点燃。巨大的风鼓动在半空,将湖面吹起一阵阵惊涛骇浪来。等到黎明时分,苏联红军的前哨部队抵达恰尔内湖,只看到满地的装甲碎片、被毁坏得不成样子的德军遗体。树木都被连根拔起,林地仿佛被大火来回烧了几遍,连湖水都被蒸发了一小半。战士们纵使见多识广,依然想象不出这里经历了怎样残酷的战争。最后,在熹微的晨光与浓重的雾气里,他们隐约看到那半朽的巨龙伫立在湖畔,龙首上立着一个身穿病号服的干瘦少女,手里握着一把巨大的十字枪。湖中央的漩涡里,白光明明灭灭,仿佛风中残烛。
卡塔日娜回过头,对着他们笑了一下,她的眼是闭着的,应该还没从梦中醒来。随后,她乘着巨龙纵身一跃,跳进了漩涡中。白光熄灭,湖面归于平静。钥匙被锁在了门里面。从此岩洞变成了普通的岩洞,大漩涡也再未出现在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