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一刻让你觉得世人皆苦?
我媳妇生孩子时,和她一同进产房的女孩,天生残疾,是下体方面的问题。
她们在产房待产,我就和那女孩的妈妈一起待在产房门口。
她妈是个普通的农村大娘,脑袋上系着一块破破烂烂的头巾。
中午时,我家里人做好了午饭,我让产房的护士帮忙给媳妇送了进去。
那位大娘打了个电话,午餐时间段却一直没人给送午餐。
我媳妇都吃完了,又让护士把餐盒送出来。
我去水房洗餐盒时,发现那位大娘正站在水房边的窗户旁轻轻哭泣。
我赶紧过去问她咋了。
她抹抹眼泪,说她让加班的女婿帮忙订个餐,现在还没送来。
“我闺女想吃熘肝尖,别的姑娘都吃上了,就她一个人在产房饿着……”
我也一阵心酸,让大娘别哭,再给女婿打个电话催催送餐的。
大娘摇摇头,说女婿工作的厂子上班时间不让带手机,订餐都是他偷跑到员工宿舍慌慌忙忙订的。
大概下午两点多,餐送到了。
大娘想说两句“太慢了”之类的,送餐员满头大汗先抱怨起来:
“我们店离医院特别远,怎么订餐不找近点的店啊?”
大娘没话说,估计女婿怕耽误上班,随手订的外卖。
熘肝尖都凉了,大娘眼泪汪汪的让护士把吃的送了进去。
我不知道大娘家里为啥没人做饭或早点订餐,也没问。很多事人家不愿说,说出来都是苦水,问人家,是戳别人的心窝子。
我只是出去转了一圈,要了医院附近饭店的一张订餐卡片,回来后给了大娘。让她以后订餐,直接订这家饭店的,就会很快送到。
因为我这个举动,大娘和我关系拉近了许多。她也和我多聊了两句家里情况。
她老伴儿没了,女婿是孤儿,脑袋瓜不太好使。她闺女在县城的小店里打工,帮人做指甲。
当天晚上我媳妇生了,我忙前忙后,大娘闺女因为下体残疾,自然生产试了两天不行,还是剖腹产了。
媳妇出院后,我以为和大娘萍水相逢,不会再有交集了。
没想到孩子三四岁时,我在某英语培训机构门口,又遇到大娘。
她也是带孩子上英语课的,因为搭公交迟到了,她大声嚷嚷着让孩子进教室先给老师道歉。
她还围着破破烂烂的头巾,脸上多了一大块红色的疤。
我主动过去打招呼,她认出了我,笑着和我说起话。
她说孩子出生后就是她看,女婿女儿都忙着上班。她抱怨英语班学费太贵,为了缓解女儿女婿的经济负担,她在村里找了个给食堂做饭的活,因为手笨,热油溅到脸上,所以脸上弄了个大疤。
“你说英语不学也不行,可学完了我看也没啥效果,孩子回去拿英语和她爸妈说话,谁也不知道说啥,孩子也不爱学,真叫劳神。”
大娘抱怨着。
“一会儿放学了我得赶紧拽孩子走,不然中午的班车赶不上,就得下午才能回家了,孩子中午饭都没得吃,外面吃啥都贵。”
大娘说着,拿着个杯子,准备找地方接点水喝。
我看着她的背影,她走路歪歪扭扭的,估计腿上也有隐疾。
我儿子英语班课程结束后,我再没见过这位大娘。
前两天,我带儿子遛弯,在县城的商业街瞎走。路过一个街边的美容店时,隔着橱窗,我看到一个给人美甲的姑娘。
或许,这女孩就是大娘的女儿吧。
她低头认真的给顾客涂抹着指甲,就像在努力于生活的海洋里撑起一道不大的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