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拿一把Ak能打过一只老虎吗?
我就这么说吧,凡是听到狗叫,闻到人的气味,看到两脚兽上山,远处传来枪声还不跑的所有野兽,都已经被自然淘汰了。上述要素不必全部出现,但凡出现一个,就够所有野兽腿肚子转筋转头就跑了。
我老家西北,地广人稀,野外常有野兽出没。我爸年轻时候是警察,84年春节前夕,他和三个同事开着一辆大屁股北京吉普去某三线军工厂保卫科接两个盗窃犯,中间要路过一片长约60公里的准无人区,所谓准无人区,就是无城镇乡村,只有牧民搭建的季节性定居点,西北冬日苦寒,白天或许还有牧民活动,一到晚上,方圆几十公里一片死寂。
到军工厂已是黄昏,西北的黑夜来得迅捷而猛烈,进厂交接犯人的功夫天就已经黑透了,还稀稀拉拉飘起了雪花。兵工厂的同志们很热情,邀请我爸他们在招待所住一晚上第二天再走,但年关将近,思乡情切,同时考虑到如果大雪封山就走不了了,会影响单位的工作,因此我爸他们决定连夜往回赶。
雪越下越大,必须得抓紧时间了,否则在西北雪夜中趴窝,搞不好会出大事情。
北京吉普使用45W卤素大灯,再加上长期使用光衰减,照明条件非常差,车灯的两条光柱勉强只能看到车头前十多米的距离。兵工厂建在山里,出山要走大约20公里的煤渣盘山路,山抖弯急,路两边虬结的野松张牙舞爪,鬼气森森,大山像是一只紧追不舍的巨兽,小小的北京吉普正在巨兽的食道中逆向疾行。
汽车兵退伍的驾驶员高叔人如其名,身材高大,脸颊锋利,他瞪着一双牛眼紧紧盯着路面,老北京吉普没有方向助力,每次拐弯,他都屏住呼吸,在正确的过弯点抡圆了胳膊转动方向盘,把车带回到正确的轨道上,。
副驾驶上坐着毛爷爷,是个参加过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的老革命,战斗英雄,因伤致残后当了警察,但不善钻营没当上领导,几十年来一直战斗在一线,是包括我爸在内车内其他几个人的师父。毛爷爷中等身材,脸膛又黑又硬,活像块铁,短发花白,不苟言笑,眼睛平静似水却亮得出奇,听我爸说,倒在这双眼睛下的犯罪分子不计其数,再凶恶的犯罪分子也不敢和毛爷爷对视,我想这应该就是所谓的血脉压制了,任你再心狠手辣,对上在死人堆里打过滚的老兵,也得老老实实就范。
挡风玻璃上传来喀拉声,是空气中的冰粒子,这叫做雪霰,表明高空中某个区域气温急剧降低,水分子直接被冻成了冰,毛爷爷在朝鲜多次遇到过这种天气,雪霰意味着一场大雪即将来临,必须尽快回到温暖的地方。明显感觉得到,在天老爷的威能面前,即便是毛爷爷也紧张起来,他坐正身体点上一支烟,死死盯着迎面而来的风雪,同时示意车厢中的我爸和另一个警察把两个犯人的手铐从铁栏杆上解开,和自己铐在一起,他没有说明这么做的理由,但车内每个人都清楚——犯人有基本的人权,如果翻车,最起码为他们留下了一线生机。
吉普车在大山中穿行,发动机嘶吼着撞开夜幕,车内无人说话,只有毛爷爷间或提醒高叔两句路况,北京吉普的密封性非常差,冷风卷着冰粒,不住从篷布缝隙中涌进车厢,暖风机呼呼作响,以单薄的力量庇护着车内的人。
我爸掏出烟丝盒试图卷根烟抽,那时候大家都穷,西北更是穷中穷,即便是国家公职人员也买不起香烟,大部分时候抽自己卷的烟,逢年过节才舍得买包香烟撑面子。
车抖得厉害,试了好几次也没卷成,烟丝还撒了一地,我爸心痛不已,暗道等回去了得找个理由拿到车钥匙,把地上的烟丝捡起来。盗窃犯是亲哥俩,和我爸铐着的那个是弟弟,他说自己兜里有包红塔山,让我爸掏出来抽,这人罪不大,顶多算盗窃未遂,认错态度好的话拘留几天也就放了,那会也没那么多讲究,于是我爸掏出烟来,给车内除了高叔的人都散了一圈,青蓝色的烟气中,正与邪,警与匪暂时站在了同一阵营。
一个半小时后,路边闪过一座小庙。这座庙修建年月已不可考证,正殿供奉三清,左偏殿供奉弥勒,右偏殿供奉送子娘娘,后殿还供奉山神爷,佛不佛道不道,本地神也有一席之地,主打一个随性而为,众教和谐。据说非常灵验,香火极盛,信徒众多,同时信徒之间十分融洽,你拜你的三清,我拜我的弥勒,忘带纸裱香蜡时经常互相匀一点,也不知道佛爷认不认道家的青词,道爷收不收佛家的黄裱。
庙宇曾毁于文革,后在多方信徒的努力下重建,香火更盛。按说此处封建迷信场所当不为唯物主义者所推崇,但看到这座庙宇,车内众人无不松了一口气,从不信怪力乱神之事的我爸还在心中默默拜了拜,暗许改日定当焚香沐浴,前来感谢各路神仙的庇佑。原因无他,过了这座庙,拐两个U型弯,再下一个大坡就算出山了,我妈和我姐还在家里等他呢。也不知道其他几个人拜没拜,我估计多半是拜了,搞不好哪天还会在此地相遇,想来定十分尴尬。
出山后,吉普车驶入无人区,路好走不少,车内气氛也欢快起来。但此时毛爷爷突然掏出配枪拉栓上膛,枪是好枪,勃朗宁1911A1。车内众人不解发问,毛爷爷叼着烟漫不经心地说后面有狼,跟咱一路了。我爸一听,刚放下去的心又悬了起来,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崭新的大黑星,男人有了这东西,对面是三体人也敢跟他干上一干。
西北狼属于大型狼种,凶狠狡猾,顽强坚韧,团伙作案能力极强。小时候我奶奶讲的那些关于西北狼的故事重新浮现上我爸的心头,什么狼叼小孩了,有人走夜路被拍肩,回头被狼咬断喉管了,狼躲在水缸里,趁人打开缸盖舀水咬断人脖子了。我爸从后玻璃望去,不远处隐约有十几盏青绿色小灯,他瞬间脑补出一幕惨烈的人狼大战,忙问毛爷爷该怎么办?
毛爷爷并未立刻作答,而是拉开窗户,吐掉烟卷,勃朗宁M1911A1伸出窗外连发三枪,大口径子弹的枪口风暴着实霸道,枪声沉闷有力,机件钢铁铿锵。比枪声更霸道的是毛爷爷的话:几只破狼有啥的,刚才是怕小高分心,大生产打狼那会儿,我提个56半300米内枪响狼倒,狼皮都拿去换酒喝了,那会以为都打绝了,没想到这山窝子里还藏着一窝,改天从局里拿几条半自动,全剿了给咱们组做狼皮护膝。
我爸回头望去,不久前还如跗骨之蛆般的狼眼消逝不见,彻底隐没在风雪中。
PS:西北狼已经是极危物种,可可西里网红狼就是西北狼,或许为种群探索出了一条新的发展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