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哪些身份互换的打脸爽文?

发布时间:
2024-07-16 1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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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完结~)

前世,我与妹妹一同出嫁,她去了高门富户,留给我落魄书生。

谁料书生高中,富户败落。她落得洗衣为生,我却金玉满身。

妹妹含恨杀了我,与我一同回到出嫁那日。

她一脚踏上了那顶寒酸轿:「满手冻疮的几十年,就留给你好好享受吧!」

轿子远去,我举扇掩面,无比松快地笑出了声。

1

父亲晚来得女,虽官帽不高,祖上却有些余荫,便早早与一富户独子定下娃娃亲。

等发现产婆为钱财换了婴孩,已是十年后了。他们寻回亲女,却实在看不上她干瘦瑟缩、满身泥巴的模样,越发舍不得粉雕玉琢的养女。

他们对我说,阿迟,你是姐姐,应该让着婉清的。

于是所有一切,只要她想要,便与我无缘。

为了清白官声,父亲想再寻门差不多的亲事。可那富户的生意愈发兴盛,父亲的官却迟迟不升,实在找不到那样的人家了。

后来,他说见着一位书生颖悟非常,长得一表人才,靠着行卷闯出了一二声名。虽说他家徒四壁,将来必有成就的,就与他定下了。

本来,妹妹自视甚高,断不会将个穷书生放在眼里;而那对拿了钱后再也没来看过的养父母,自然也不会为我的婚事撑腰。

可现在,妹妹一听完就双眼放光,吵闹着非要嫁给穷得叮当响的陆长恩。

父亲一皱眉,妹妹便抱住母亲的腿嚎啕大哭:「爹爹偏心!他这样才情,女儿信他今年就高中!」

说着,她横我一眼:「你不会不知好歹,连许家那样好的门第也不肯去吧?愣着做什么,去摁手印啊!」

桌上放着两张婚书。一张盛于紫檀木盒中,金粉绢面;另一张细细卷好,草绳挽了个精致的结。

那熟悉的红纸拿去糊窗户都嫌薄。前世阴湿沉郁的过往轻而易举地穿过它,捂住我的口鼻,叫我喘不过气。

见我没动,妹妹低声咒骂,抢过婚书撸掉草绳,落款指印一气呵成。

母亲正琢磨嫁妆,见状将铺面田产一并划分到妹妹那一边。

「阿迟,你夫家是大富大贵的,将来也要多帮衬帮衬妹妹。你妹夫做了高官,对你也只有好处。」

妹妹看着婚书上自己的名字,真情实感地大笑起来。

笑够了,她轻蔑地丢给我那个紫檀木盒。

「姐姐,你现在多求求我,我还能看在我们姐妹的份上,日后照拂你们一二。」

我强忍狂喜,签名落印。

却不知她的嫁妆,够不够娇养陆长恩的青梅竹马。

2

前世,妹妹自然是一口应了许家的婚事。

他们欢欢喜喜地庆祝,要给她数箱金玉绸缎撑起她的颜面,商讨她应该怎样在夫家立足,无人在意只有二两银子当嫁妆的我会不会喝西北风。

谁料皇榜一开,陆长恩高中探花,摇身一变成了皇上跟前的红人。许家却因贩卖私盐,被陆长恩带人抄没家产。

妹妹偷溜回家求了父亲数回,可他惯是两袖清风的做派,打定了主意不闻不问。

家道中落,两个老人相继离世,许家的担子全落在许世安的肩上。他年岁太浅,商户们不买他的账,生意越发不成。在街上做点小本买卖,又被恶霸追打落了残疾,只能拖家带口缩在陋巷里艰难度日。

那时京中盛议,陆长恩与妻情比金坚,日日都有情诗相传。每逢佳节,陆大人都要最早放下公务,去陪心上人;胭脂水粉、金玉玩器,只要是夫人喜欢的,陆大人眼也不眨通通买下。

妹妹过惯了潇洒日子,此时落到替人洗衣过活的境地,越发听不得半点好。

她看见不时有流水一样的箱笼妆奁在陆府进出,妒火熊熊燃烧。每次试图找我打秋风,门还没进就会被狠狠赶出去,她终于疯了。

陆长恩又一次升官,这次宴席盛大,请了数不清的豪富勋贵。妹妹赌我定会出席,趁乱翻进了内院,一眼就瞧见华装璀璨的我。

也许当日太阳太烈,金玉反光瞬间灼得她耳聋心盲,什么也听不见了。

我正惊喜见到一个亲人,碗碟便重重敲在我的头上。在女眷的惊叫声中,妹妹捡起碎瓷片,狂笑着划向自己的颈项。

她重生了,而我依旧不争不抢。她一如死前那样笑着,把自己推向另一个深渊。

3

这次,陆长恩的借口也是准备科考,匆匆就走。

我目送两个晦气人离开,欣然坐上了软轿。许家怜我,私下添妆,排场比萧婉清更阔绰些。

可轿子并没有抬起,倒是轿帘又被掀了起来。

大红喜靴犹豫半晌,还是没有踏进来。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许世安。

若说陆长恩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许世安就是正冠博带的公子哥。前世回门那日,妹妹就埋怨他不解风情,在闺房里也循规蹈矩,是个好没意思的人。

可我在陆长恩手上狠狠栽了一次,就向往那样细水长流的平淡。

我听见他屏退了所有人,隔着轿帘唤我。

「萧……迟?」

我轻声应是。

外面安静许久,久到我以为他走了。

许世安忽然道:「若你不喜欢这门亲事,我可以退了。」

我诧异:「今日退婚,会否太突然了?」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许世安缓缓开口。

「我家马上要败落,不复现在的光景。你若不愿嫁我,许府礼单,都是退婚赔偿。」

还是沉默。他竟也重生了,重生成了个锯嘴葫芦。

我不知他唱哪出戏,不由得怒了,干脆掀开了轿帘。

公子哥垂头丧气地盘坐着,怀中揣了一个与他气质格格不入的粗糙木盒。

我用扇子挑起他的下巴,逼他直视我的眼睛。

「有我萧迟在,你家不会败落的。」我逐字逐句道,「我会嫁你。但你要是为此误了吉时……」

他可怜兮兮抬头:「会怎样?」

我一本正经:「我们往后姻缘不顺,都是今日你的缘故。」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忙不迭喊人起轿,只是没有回到他的高头大马上,固执地守在妻子的轿帘前。

「这是最后一段你可以后悔的路,要是进了门,我可就不放你了。」

许世安身姿笔挺,声色沉稳,如同遮风挡雨的山,横在世事与我之间。

重复一路,我几乎要说厌了:「不悔。」

话音刚落,轿子突然颠簸了一下,停住了。

4

我回忆路途,想起这是一处长桥,许家今日清散了所有无关人等,其实是给新婚夫妻一个说话的机会。过了这桥,就是许家新妇了。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半掀轿帘,顿住了。

「将来要与你妹妹反目也不悔?」

我扬眉:「正合我意。」

许世安低笑着告声失礼,一只木盒穿过帘子递到我面前。

他吞吞吐吐:「送你的话,你可会……觉得寒酸?」

木盒里躺着一只古旧云纹银镯,并一个丑丑的布套。

我摇头:「你花了心思就好。」

外面的人长长松了口气,轿子继续平稳前进。

这丑布套是什么,前世的萧婉清嘲讽过。

依照习俗,我们姐妹各有一只长命玉牌,寓意平安。这布套是许世安亲自学着做的,套在玉牌上防磕碰。

妹妹嫌它无用又丑,当即就扔到桥下去了。前世我的玉牌,新婚夜就摔碎了。

我将玉牌解进了布套中,戴上云纹银镯。扶我下轿的时候,看见我腕间银镯,许世安紧绷的身子这才放松下来。

炮仗声中,我逗他:「若我当时把它们丢河里去了呢?」

他悄悄提起我的裙摆,扶我跨过火盆。

「这可是管家信物,娘子不如把我也一并丢下河算了。」

我惊得就要摘下银镯,被修长手指巧劲拨了回去。

「小人还盼望娘子提携一二,共渡难关呢。」

我后背忽然浮出一层冷汗。

若是妹妹,她定把银镯带盒一并扔了。大婚当日丢了管家信物,即使没有和离,也断不会有掌家机会了。

可她如此骄狂也不曾提及,一定是前世没有。

不对。我遥想前世见许老夫人的时候,腕间确有银镯的!

许世安笑吟吟领我拜堂奉茶,偶尔望我一眼,只看得见满目温柔。

许府豪奢,往来应对不少,许世安都一一安顿了,我半分也没帮上,只得枯坐。但府中仆役瞄一眼镯子,无不谦卑恭声,礼数非常。

喝合卺酒时,我恍惚想到,我对他称得上一无所知。

待把听洞房的人全赶走,许世安见我无意寻他,便咬破手指抹在白布上,将长命玉牌包好塞入我枕下,顺便吹了烛。

他另抱一床喜被就地一滚,枕头也没要,倒头就睡。也不知梦见什么,唇角止不住勾起。

5

回门那日,陆长恩奉召入宫,没有前来。可妹妹作为新科探花夫人,早给家中带来不知多少奉承赞誉,只穿一套新衣服就来似乎也无伤大雅了。

相比之下,许世安的谦和温润和箱箱厚礼,倒像是花架子。为防家中惊变,这次他没有一陪到底,寒暄一二就回去盘账了。

母亲端上茶来。妹妹那碗成色极佳,是许府送的都匀雀舌;我这碗,恐怕是陆长恩都喝不惯的粗茶。

妹妹目送许世安离开,眼底不舍之色一闪而过。

「许郎果然丰姿,姐姐,你这福可不知还有几日可享?」

我懒懒回:「总比你现在无福可享的好。」

妹妹端起茶碗就要泼我,又缓缓放下,正襟危坐。

「牙尖嘴利。你再如何也不过是一介商贾,我已是探花夫人,将来可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不必与你置气。」

「是么,妹妹,你的长命玉牌呢?」

她额头青筋鼓起,深吸口气:「早就收起来了。」

我轻笑不语。

许世安不在,我便又像是不存在似的。

父母忙着给妹妹夹菜嘘寒问暖,她面前的碗碟满得要装不下。

可我要是朝好菜伸筷子,即刻便会被拨开,只能夹些豆芽青菜。

妹妹一吃饱,父母便喊人来收碗筷。

我忍不住道:「看不见我?」

「都没说你,许家不给你吃的?早让你帮衬妹夫妹妹,这下好了,人家高中,你眼红了?也就是婉清不计较!」

我垂眸,幸好提前拿糕点垫过肚子。

母亲清点完回门礼,径直将礼单递与妹妹。

「你看看,先拿回去家用。若是不够,尽管与你姐夫开口。」

妹妹捧过礼单,睨了我的镯子一眼:「这么些年,也没洗掉身上的穷酸气,这些好东西给你才是浪费。」

我若有所思:「给我是浪费?」

「是呢姐姐,你还是早点想清楚……啊!啊!!」

我仍是笑吟吟的,一手一碗茶,将人泼了个透湿。

「探花夫人茶叶为妆,果然风雅。」

「我二两银子的新衣服——萧迟!我撕了你!」

我把茶碗往地上一丢,听了个脆响。

看着一地碎瓷,妹妹扭头抓住母亲双肩一顿摇晃。

「母亲你看她!快帮我收拾她呀!」

「不知你爱喝什么,都给你了,也不乐意么?」

我掏出一粒碎银放在桌上,心平气和:「这个么,是赔偿。至于礼,我就带回去了。」

母亲顿时沉下脸:「萧迟,你别闹得大家都不好看。」

「若母亲是想传许府的闲言碎语,劝您别撕破面皮,到时妹夫升官都没处借钱。」

我目光扫过她们异彩纷呈的脸:「那便给妹妹吧。丑话说在前头,这物件要么是老人家用的,要么打着许府的印,别到时候说探花郎是个吃软饭的,丢脸丢到御前去。」

母亲气得哆嗦,指着我说不出话。

我一脚踢开礼箱,信手挑了支金簪,踏过一地碎瓷片,狠狠插进妹妹的发髻,不顾少女惊得一抖。

轻拍那光滑如玉的脸颊,我低声笑:「一介商贾,不值得妹妹花心思。萧婉清,你的福气在后头。」

6

许是回门那日吃了亏,妹妹的家书雪片似的往许府飘,全是她和陆长恩的恩爱日常,不时夹杂着一两张闺中情诗。

很眼熟,和前世写给我的差不多。

倒也不是她不想亲自来炫耀,我猜,她一如我前世,没法出门。

未来尊荣和甜言蜜语让她甘愿被困在清贫小院里,四方天空下飘飘荡荡的是陆长恩的允诺。

离私盐事发还有一个月,足够许世安把家中生意打理清楚。我闷头跟许老夫人学管家,加上前世的经验,许府已似铁桶一般。

算了算日子,妹妹的福气就要来了。

早膳时,我对许世安道:「今日我想出门。」

「这个家都是你做主。」

许世安为我扶正发簪:「要不要夫君陪着?」

我摇头。许世安没多问:「正巧今日我也有事,你记得多带些人。」

等他出门半个时辰后,我忙带人赶往苦水巷。

陆长恩身无功名时,在苦水巷租住,对邻家孤女一见倾心。他稍有银钱,就买下两家院子打通院墙,苦水巷的人都知道这里住着一对小夫妻。

然而当我匆匆赶到,院门口却站着个熟人。

脚步声从院内传来,顿时四目相对,许世安一把将我抱到树后藏好。

陆长恩推门出来,警惕地四下打量,蹿进一辆素布马车里走了。

「夫君盘账,怎的到了这里?」

「官家给我们发的盐引,去了陆长恩手上。」许世安指指院子,「藏在这里。」

原来许世安查到今年盐引分明已发,却未到手上,再要申领得等明年了,而其中一张盐引流出的方式偏巧与许府的门路一模一样。

盘账时得知名下盐庄有人想单干,顺藤摸瓜,就摸到苦水巷了。

「这户妇人与兄长相依为命,他兄长从账房一路干到了掌柜,说是与官家有干系。」许世安似笑非笑,「之前说是你父亲的旧识,现在嘛……」

现在是拿到盐引的、新科探花的“知交”。

那这就不只是后院小事了。我正想捅破窗纸问问他怎么重生的,院里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吼叫:「谁在那里?!」

7

「怪事,大白天的见鬼了。」

那婆子找不到人,给大门连上三层栓,骂骂咧咧干活去了。

刚刚门开的瞬间,许世安将我拦腰抱起拎到了树上。这会儿松了劲,才觉得挨得太近了。

许世安也不见外,下巴搁在我肩头,愁眉苦脸:「昨日这院子里还没那么多壮丁,这可不好偷。」

我推他的脑袋,他索性与我脸贴脸,温热鼻息拂过颈项,痒痒的。

「你打算现在下手?」

「是陆长恩等不及了。」

见我放弃抵抗,许世安将我圈在怀里,话音都带着慵懒惬意。

「他本想等这外室安然产子,再架走我家财。可他发现我已经查到这里,便想赶紧去掉我这个隐患。」

往下可以清楚看见一个妇人小腹隆起,正绣小儿肚兜。那些个粗使婆子大都围坐在她身旁,说说笑笑。

环在我腰间的手不自觉用力了几分。

「我知道你也是重活一世,既然嫁给我,不打算坦诚一些?」

「我想杀了陆长恩。」我淡淡道,「但你不能因为我恨陆长恩娶我。」

说着我就去薅云纹银镯。许世安连人带镯一起紧紧按住:「我们自小有婚约,这个只能是给你的!」

我眼前一黑:「你上辈子娶她的时候,不会也是这么说的吧?」

「天地可鉴,从未!」许世安忙腾出一只手来发誓,「她嫌我无趣,一直不肯让我碰,我也没亏待过她。我还怕你也不喜欢我!」

下方突然传来一阵抄家伙的声音。

「好哇,树上有人!大胆蟊贼,哪里逃!」

许世安脱下外袍,将我裹了个严实扛在肩上,沿着土墙飞奔。

眼前漆黑,只能听见土块从脚下滚落,壮汉婆子们不停咒骂追逐。

翻江倒海似的几次颠簸过后,男人闷哼一声,轻轻将我揽在怀里。一群失去目标的人乱转了一会儿,轰隆隆跑走了。

不知摔在哪个人家的谷堆上了。我探出头来,帮他摘掉草叶:「早知连累你这样狼狈,我就不来了。」

我本想把陆长恩的外室转移,好叫手中有个谈判的筹码,现下是行不通了。

前世不知谁告诉她陆长恩成亲了,她便大着肚子闯进陆府讨个说法。结果她为了栽赃于我,早早服下了落胎药,无比狰狞地在我院中拖出满地血痕。

而那时的我甚至连个郎中都喊不了。

许世安绕后去找盐引。我整理好衣裳,重新回去敲响了院门。

「晚意姑娘可住在此处?」

妹妹,这回是你的连日梦魇。

8

留在苦水巷的线人来报,有个面目扭曲的夫人带手下把院子掘地三尺了。那外室小产,保住一条性命,疯疯癫癫被押在院里看管。

一盏茶功夫,我就收到父亲要我回家的消息。

陆家开府未久,陆长恩尚没有手段拘禁她,妹妹登时就要把天捅破。

「爹!要是知道他早就有了结发妻子,我怎好嫁给他呢?!」妹妹哭成了核桃眼,「这下女儿的脸都丢光了……都怪你!都怪你们!」

我偏头躲过飞来的砚台,无辜极了。

「妹妹,难道不是你先选的吗?」

「行了,这没你说话的地方!」父亲朝我吼完,转头揽着妹妹柔声细语,「婉清不愿意,我们和……」

「不行!和离岂不是便宜了他们!」妹妹叫得破了音,「那我的清白和嫁妆怎么办?他分明都已经中了探花,就不能为了他的仕途把那个女人杀了吗!爹,爹,你去帮我杀了她呀!」

我噗嗤一笑:「那些情诗,也是写给那个女人的哟。」

诗中的“晚”,不是暗喻我的“迟”,只是陆长恩曾许诺晚意姑娘要将爱意昭告天下而已。

「你说谎!他分明说心里有我!」妹妹咆哮着就要来抓我的头发,「那不过是个平民女子,怎么配和我争?!」

「也没说只有你一个啊。」

任由许家仆妇拉拽她,我笑得更愉悦了:「妹妹忘了吗?你也是农民的女儿。」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你们松手!啊!」

清脆的巴掌声让所有人动作一滞。

妹妹捂住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爹……你打我?」

「够了!难道还要叫人看笑话?!」

父亲喘着粗气,冲着母亲嘶吼:「这就是你养的好女儿!」

母亲一屁股坐在地上,扯着嗓子干哭:「我为你、为这个家操劳了一辈子,就落得一句骂!难不成这亲事是我说的吗!」

一时哭声此起彼伏,吵得人头疼。父亲不知从哪儿拿了戒尺,在桌子上敲得梆梆响,哪个也没威慑住。

我后撤到许家仆妇的包围圈里,莞尔看着这出大戏。

母亲飞扑过来,扒着仆妇们喊:「迟迟,迟迟,娘知道你是最有孝心的对不对?你救救你妹妹,你拿点钱将事情压下去,成不成?」

我故作惊诧:「女儿妇道人家,难道比探花郎更有分寸?要是扰乱了妹夫的计策,岂不是罪大恶极?」

妹妹的境遇,比我前世困在地窖不见天日算是好得多了。

毕竟她蠢得无辜,我是有心拎她出泥潭的。可妹妹要是只知道哭……

我缓步离开,将喧闹关在了里屋。同来时一样,无人在意我的去留。

9

小院里坑坑洼洼的,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半点盐引的痕迹。

公婆都是本分生意人,做大做强全靠诚信,斗倒陆长恩只能靠我们自己。

许世安怅然:「可惜你嫁的夫君不好,总是棋差一着。」

「可你的娘子有点小聪明。」

我把密信递给他。

线人趁陆长恩离开,摸进了他的书房。虽未见盐引,但看见书桌上躺着一支崭新凤簪,下面还压着一封花笺,墨迹未干。

陆长恩尚未封侯,他的女眷戴这样的首饰不够身份。

许世安长叹口气:「他又在向谁传情?」

指尖蘸茶,我写道:长乐公主。

她是本朝唯一的公主,备受宠爱长大,于情爱极是单纯。

「前世萧婉清不动手,陆长恩也已设局。」

我自嘲笑笑:「他盘空你家,又作诗抚琴得了她的青眼,怎会留我这个糟糠妻?」

那天妹妹出现,我本以为她是上天派来救我的人。

「难怪。」许世安颔首,「我杀他时,屏风后冲出来一个穿金戴银的女人,一簪子把我送走了。」

凤簪是陆长恩前世第一次求见的赠礼,样式新奇,我画的。

陆长恩刚中探花地位未稳,此刻想搭上公主,定是急需臂助。

他定是重生的,可惜苦水巷事发突然,还没来得及找到门路。

那纸花笺不过是敲门砖,可他会说什么,我心中有数。

许世安忽然道:「我听说公主手里,有张长期盐引。」

我与他相视而笑。

临行前,我写了封信送到苦水巷,但愿她们都能看到。

10

许家生意背靠大小官员,前世许家出事,这些人都投靠了陆长恩,里面正有一位公主门客能帮我引见。

靠着关外的稀奇玩物铺路,我以陆长恩和晚意为原型,为公主说了个琴师和渔家女的故事。

公主托着下巴,双眸晶亮:「这样说来,琴师真是个痴情不过的公子,只可惜出身太低,错过良人呢。」

我咬牙说出结局:「可琴师许诺,无一兑现。后来见到官家女儿,又心生悸动,将情话誓言一模一样说给了她。」

公主坐直身子,秀眉微蹙:「太荒唐了。这位夫人,即使是话本故事,也该合乎情理才是。」

一旁的嬷嬷听了直摇头「老奴得帮夫人分辩几句。这话本故事,未必就比世事荒唐呢。」

我笑道:「的确是荒唐了。所以民妇去庙里算了一卦,问这个故事应当如何结局。」

「你这人,油嘴滑舌的。」公主咯咯地笑,「那卦怎么解的?」

我心如擂鼓,深吸口气,递上一张花笺。

「这琴师贪婪无度,最后还想取得世家王侯的垂青,但终将被识破。那人福缘无边,天生贵胄,情关一过皆是坦途。」

这花笺是我按线人描述,仿的陆长恩那张。至于他会说的表忠心的话,我都揉在故事里说了。

公主拈起花笺瞄了一眼:「跟真的似的。行啦,凭你有一张巧嘴,想要什么赏?」

我张了张口,还是垂眉敛目,一声不吭。

嬷嬷用胳膊肘杵杵我腰间:「我们公主最是仁善不过,你只管说就是。」

我顿时扑通一声跪伏在地:「民妇不敢贪图,却实有性命相托的要事,望公主垂怜!」

11

我与长乐公主打了个赌。

若她见到与琴师那般的无耻之徒,就将长期盐引赠我;若没有,许家未来五年一切收入都归公主府所有。

许世安奇道:「她这么轻易信你了?」

「只是签了契,咱家今年贩盐都依凭公主府。她的盐引不必每季申领,前些日子咱们卖的都不算私贩。」

还好许家素来仁名远扬,公主应得爽快极了。我长舒口气,准备去许老夫人那边邀个大功。

一封请柬拦住了我:「且慢。」

许世安神色凝重:「陆长恩的升官宴。」

我一甩袖子就往外走:「这么晦气的事情就算了,还不如和你补上洞房花烛呢。」

「他说若你能让萧婉清缄口此事并和离,就把盐引给我们。」

我默默收回了脚。

许世安一字一句道:「我的人去了苦水巷。你妹妹和晚意姑娘本有回信给你,可陆长恩的人一来,把她们全掳回府了。」

我看着许世安愈来愈沉的脸色,知晓这两人估计都联系不上了。

「妹妹过了明路,晚意和他有段旧情,她们应该只是被关了。」

我直直注视着他:「但,萧婉清那样看不上你,你可会恨她?」

「她轻我贱我,害我残疾,我曾想杀她。」

许世安忍不住笑出了声:「可现在不一样了,迟迟。我很喜欢你,将来有机会爱你,不想再和旧人搅和不清。」

「可你设计陆长恩的时候还——」

话音未落,我被他拉进怀里。

「我嫉妒他先遇上你,不行吗?来,多说无益,把洞房补上,你就信我了。」

衣衫滑落,炽热缠绵的吻落在唇舌颈项。

失去理智的前一刻,我抬脚把他踹下了榻。

12

「这可是白日!」我忍不住又踹了嬉皮笑脸的家伙一脚,「嘴上说不恨,压根都没想着救她!」

怎么有人重生长脑子,有人重生起邪心啊!

男人披上衣服,一脸委屈:「娘子居然为了她打我,是不是后悔嫁给我了?」

「要是能策反她们俩,公主就能帮我们彻底断了陆长恩的仕途,比杀了他还难受。」

许世安慢悠悠地穿戴齐整:「往后我也可宣称自己坐怀不乱了。」

我奋力踩了他一脚:「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娘子生气也可爱。」许世安摸摸我的脑袋,「赴这鸿门宴自然要有些准备。爹给我们拨了人,正在往这边赶,保证比衙役好使。」

门外适时响起粗犷男声:「公子,都准备好了,请吩咐。」

我任由许世安帮我穿鞋,愕然:「你本不打算……」

「是娘子拒绝了,为夫很伤心。」

许世安抱我上了马车,煞有介事:「得赔,就今晚吧。」

被他这么一打岔,心上焦虑倒是散开不少。但生气还是要生气的,我往他怀里一缩,鹌鹑似的不看他。

陆府于我,是葬身之地。我窝在他怀中,莫名生出了无限勇气。

13

男女分席,女使领我往院内走,越走越冷清。

我停住脚步,攥紧袖里簪子:「宴席恐怕不在这里吧?」

女使只顾闷头往前走。

我猛一拽她后领:「你……」

女使吓得跪在地上,手指喉咙,发出不成调的啊啊声;又指着耳朵,摆了摆手。

她颤抖着跪在地上,双手合十,眼泪倏地滑落了下来。

我终于想起她是谁了。

这是前世我身边难得衷心的丫鬟,能连着三日唱不同的戏给我听。

我将她扶起,不顾她摇头,往她袖中塞了一锭银,示意带路。

来到熟悉的地窖前,女使顿住脚步,让出了洞口。

我正要往里踏,女使拽住了我的衣袖,眼泪滚滚而下。

她张口想告诉我什么,喉中却只有无意义的锯木声,终是难堪闭口,只是紧紧拉着我不让走。

真相一步之遥,虎穴我也要闯。

我轻拍她的肩,将她往来路推了一把。女使一步三回头,终于跑得看不见了。

顺着梯子往下爬,我突然感觉脚勾到了什么东西,等了一等没有动静,还是朝下爬去。

这里实在太过熟悉,哪怕没有光,我也如履平地。

妹妹就半躺在地窖尽头,脸上盖着的赫然是一张湿透的盐引!

我忙将纸揭下,少女猛地大口呼吸起来。

许是水米未进又心如死灰,她面色蜡黄,眼里没有半分神采。

她一张口,唇角就皲裂开来。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来不及解释,我正帮她解绳,忽而听到几声轻响。

是地窖里一只木桶突然倾倒了,带着其他的木桶接二连三摔了一路,浓烈酒香冲得人晕乎乎的。

灵光一闪,我背后冷汗涔涔而下,拽着她就往地窖口跑。

然而还是晚了,一支火把划破黑暗,火线直奔我们而来!

妹妹推开我,缓缓道:「你一个人,来得及跑出去……」

气血上涌,我忍不住破口大骂:「没了你,老娘拿什么踩死陆长恩!识相的赶紧上去,我殿后!」

妹妹复杂地望了我一眼,开始往上爬。我找到仅有的一点水泼湿梯子,尽量遏制火势。

地窖里很快变得难以呼吸,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

妹妹突然停住了。我抬头一看,出口被石头堵死了。

萧家姐妹第一次齐心协力,竟还是要变成下酒菜了吗?

14

我们竭力把石头往上顶,终于手上一轻,浓烟冲了出去。

火已经顺着梯子慢慢烧了上来,我一把将妹妹推了上去。

身后火焰揪住我的衣摆,转瞬卷了上来。我已被烤尽了最后的力气,只能趴在梯子上,脑海里浮现了许世安的模样。

头发烧焦的味道熏得我头晕。

忽然我被四只手攥住了。上面的人猛力一拔,带我见到了天光。

「啊啊。」

一个葫芦不由分说地递到我唇边。水滑过喉咙,我终于有了活着的感觉。

我想睁眼看看,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完。

一只手突然将我拥进熟悉的怀抱。

「迟迟!迟迟!你怎么样?」

我尽力睁开眼睛,看见一个纯真笑容,一张焦急面庞。

这回,轮到我紧紧拉住女使的衣袖:「此人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想要她。」

这是我第一次提出要求,许世安自然满口应是。

我挣扎着坐起来,这才发现许世安后面站着一群人,包括面色铁青的陆长恩。

众人面前,他只能答允。

湿漉漉的盐引还放在我的怀里,可此时我只想休息。

「我好累,许世安。」听着他剧烈的心跳,我心里升起一丝后怕,「我们回家,好不好?」

许世安双唇紧抿,抱着我就走。

女使无措地将怀里人提了一把:「啊?」

妹妹光洁的脸蛋被熏得黢黑,四肢无力垂下,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她睁眼看见陆长恩和一群人,却突然打了鸡血一般扑跪上前,声音嘶哑。

「见过诸位大人。民女萧婉清,状告陆长恩意欲杀妻,其心可诛!」

官员们纷纷错开目光。一人为难开口:「这……你既无事,不如和陆大人说开心结,就此揭过吧。」

妹妹掀起衣袖,露出满是勒痕的胳膊,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大人们今日帮了姓陆的,他就不会踩着你们上位吗?将来这地窖里,指不定烧的就是你们了。」

她的眼珠僵硬地锁定住了陆长恩:「今日他还杀了自己的孩子,他日难道会怜悯你们的孩子?等他平步青云,各位的女儿被指婚的时候,也还能作壁上观吗!」

「诸位同僚见笑,她早就疯了,还害没了一个孩子。」

陆长恩眼里无波无澜:「来人。夫人累了,请她下去吧。」

「且慢。」

一个老人家上前扶起了妹妹。他看着像陆府仆役,却无人阻拦。

「老奴有一言。夫妻和美,家才兴旺。若是夫人已经疯了,不如放她家去,也好给大人一个清静。」

老人拱手上前,浑然不惧陆长恩瞬间铁青的脸:「大人,和离吧。」

有人出头,劝解就很容易了。几位高官半推半架,劝陆长恩写了和离书,按了手印。

妹妹将和离书小心翼翼收进怀中,终于昏死过去,被女使扛上了马车。

陆长恩阴毒地剜了我一眼。我往车里一缩,假装没看见。

15

次日,我收到了一位女官的拜帖。

许老夫人看过名姓,说她是公主的乳母,几乎不与宫外联络,是公主想私下见我。

为了压下传言,陆长恩急需公主的青睐,只可惜准备仓促,所言所行与我说给公主听的故事分毫不差。

公主此番来,一是应约给我盐引,二是想解决陆长恩。

「他是探花,要入翰林院的,我暂不好拿他。」

公主愤愤饮了口茶:「还好有你,否则我真个要被蒙在鼓里。」

「公主又不是情场老手,怎会知道那些肮脏把戏。」

我带她来到一处小院,里面站着一位姑娘,捧着一双虎头鞋发呆。

「这是晚意姑娘。」

晚意木雕石刻似的,一动不动,脸上只有两道干涸泪痕。

公主知道故事是真事的那一刻,就已经调查了个遍,自然了解一切风波。

她脱下披风盖在晚意身上,硬将晚意推进了屋。

不知她们聊了些什么,公主出来的时候,晚意总算吃下了近日来第一碗粥。

「陆长恩心狠手辣,阳奉阴违,断不能留在父皇身边。」

她执起我的手。公主的手纤细柔软,但很有力。

「你辛苦了。现在,轮到我了。」

公主带走了晚意。临行前,晚意重重朝我磕了三个响头。

16

为盘查盐庄,官府暗扣了许世安三日。

好在盐庄已经挂靠在公主府名下,又有已经寻回的盐引,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破绽。

这期间,琴师的故事被编成童谣,唱遍大街小巷。

也有人说,那个人面兽心的琴师,其实就是新科探花郎。

童谣第一日就传到了圣上耳中,陆长恩停职反思。

旋即,雪片一样的奏折飞往京城,真真假假都是他的罪状,陆长恩革职查办。

第三日,官家拍板,陆长恩游街示众,秋后问斩。

而我在府门口等许世安。

他缓缓策马而来,未见瘦削,仍是一派端庄整肃的俊俏模样。

见他平安归来,我撸起袖子就要一展厨艺——再三保证之下,厨房炸了。

等我梳洗好,许世安已经吩咐人套好了马车。

「正好家里的吃腻了。街边有家小馄饨好吃,汤香皮薄,就差你赏脸了。」

连日来的担忧疲倦,都随着氤氲热气消散了。

酒足饭饱后相伴步于长街,正巧撞上陆长恩的囚车队伍。

他似有所感,顶着满头烂菜叶子,望了我一眼。

许府的日子很好,我容光焕发,不复当初凄苦样貌。

陆长恩神色微动,张了张嘴。

他说,对不起。

旁边不知谁喊道:「畜生!乡亲们,砸他!」

臭鸡蛋纷纷穿过栏杆,摔碎在他眉间,蛋液混着血往下淌。

囚车很快远去了。我抬头看,公主正倚窗望我,笑吟吟朝我举杯。

旁边为她添茶的是夜入金銮殿的人证,晚意姑娘。她面色红润,看上去恢复得很好。

前日妹妹来信,她去亲生父母身边种地,心性平和不少,随信送了我一把小葱。

父母本急着将她下嫁,宫里却来人说妹妹识人有功,发了恩赏。老人家登时端起架子漫天要价,反将烂桃花全赶走了。

皆大欢喜,只有许世安闷闷不乐。

我忍不住拧他腰间软肉:「陆长恩倒了,这么高兴的事情,你怎么不多笑笑?」

许世安深深看了我一眼,长叹口气。

「娘子好狠的心,已经答应的事都忘了个干净。」

他抬脚就走,留下一个气呼呼的背影。

我一头雾水,拽住他的袖子:「能有什么不答应的,你再说一次不就好了?」

许世安喜得猛然回身,我直直撞了上去,鼻子生疼。

「去鸿门宴之前,娘子答应了我什么,还记得吗?」

哦,想起来了。

这回轮到我抬脚就走,许世安拽着我的袖子追。

我恼羞成怒:「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那什么萧婉清说过,体统不能当饭吃的!」

许世安突然使力,拦腰抱我藏进小巷里。

他委屈道:「娘子给个准话。这家里你说了算,要是反口,为夫也只能自个儿悄悄地哭。到时候哭瞎了眼,你就得自己去盘账……」

这家伙简直太明白自己的脸该怎么用了,看得人直犯迷糊。

我无奈:「绝不食言。」

许世安欢呼一声,飞也似的找车夫去了。

我等了一会儿,越想越不对劲,提裙就追。

「滚回来!老娘什么时候有答应过你,给我说清楚啊!」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