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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别人军训时被先烈附体,我军训时被小鬼子附体。
好啊,那就一起死。
天皇投降,东京审判,原子弹爆炸。
三段录像轮番播放给他看。
小鬼子崩溃了,在我脑子里嘶吼咆哮。
我抹了抹脸上的血,坐在电脑前不动如山。
革命先烈们抛头颅洒热血消灭你的肉体,就是同归于尽,我也要毁灭你的灵魂……
1
当发现体内存在着另一个灵魂时,我心里是忐忑中带着兴奋的。
作为一个读书人,谁没看过大神的枪神文呢?
想到大神笔下那个质朴勇敢的先烈,我的心头一阵战栗。
难道,我也有一个先烈跟着?
压下心底的雀跃,我试着跟身体里的灵魂沟通:「您好,前辈,我叫李弯弯。」
「请问您还在吗?」
与此同时,身体里的那人也说话了:
「ここです?あなたは何人ですか?」
希冀与憧憬在我脸上一寸寸龟裂。
双手紧握成拳,我安慰自己,也许是方言呢。
不是说南方那边好多地方的方言听着都和鬼子话差不多吗?
我颤抖着又问了一遍:「你是什么人?」
这次,身体里那个灵魂换了中文跟我对话:
「你滴,什么人滴干活?」
Nnd,真是个鬼子。
我不说话了。
鬼子却在我脑海里吵嚷个不停,「支那人,你对我做了什么?」
「冒犯大日本皇军,你的死啦死啦滴!」
我的表情僵住了。
大日本,皇军?
我原以为他就是个普通日本人的亡魂,还想着明天去找个大师安安稳稳把他送走。
虽说觉得晦气恶心,但这点人道主义我还是有的。
但现在,我改主意了。
见我不说话,鬼子在我脑子里不停地咆哮怒吼。
我充耳不闻,甚至饶有兴致地戴上耳机听歌。
舒缓的音乐顺着耳朵涌入脑海,鬼子的喊叫停止了。
他惊疑不定:「这是什么东西?」
我沉下脸,粗暴地扯下耳机。
我听歌可不是便宜这玩意儿的。
鬼子现在已经恢复了冷静:
「无论这是哪里,我都劝你早点把我放出去,要不然,我会让你知道冒犯大日本皇军的下场。」
我嗤笑:「不说那半生不熟的中国话了?」
鬼子明显在压抑着怒火,「放我出去,一切条件都好谈。」
我跷起二郎腿,拿起个苹果悠闲地啃了起来,对他的狗叫不理不睬。
鬼子越发急躁,甚至语出威胁:「小姑娘,我劝你见好就收 。」
「现在你面对的是我,还有讲条件的可能。」
「如果我的副官来了,以他的手段,只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我捏紧了手里的苹果,冷冰冰地问:「哦,他有什么手段?」
鬼子冷笑道:「你不会想知道的。」
「你只要知道,所有冒犯大日本皇军的人,都会死得很难看。」
「尤其是像你这样年轻的支那女孩。」
对他的威胁我嗤之以鼻「我好怕怕呦。」
鬼子一时暴跳如雷。
嫌他气得不够狠,我继续刺激他:「你以为现在是什么时候?还敢在我面前抖威风?」
「告诉你吧,这里是新中国。」
「中国人民取得了战争的胜利,你们这些狗东西早被赶回老家喝火山灰了。」
房间里一时陷入死寂。
鬼子愣了一下,否认的话脱口而出:「这不可能!」
「你在骗我。」
「你们不可能取得胜利。」
「像你们这样低劣的种族,怎么能打败大和民族的优秀武士?」
也许是为了说服自己,也许是为了炫耀,也许是为了震慑,鬼子讲起了他的过往,
「我在中国待了十四年,从昭和二年就来了。」
「跟数不清的支那人打过交道。」
「我对你们太了解了,你们天生就是低等人种,东亚病夫 。」
见我被他的话气得发抖,他说得更起劲了,
「我曾在满洲国的石井部队任职。」
「虽然我后来离开那里去了华北战场,但我对石井部队的研究成果一直略有耳闻。」
「部队已经研制出来专门针对支那人的病毒。」
「只不过暂时没有投入到战场而已。」
「有了那个东西,你们不可能赢。」
自我洗脑后,他认定了我在说谎:「狡猾的中国女孩。」
「真该让你见见我的副官。」
「他最喜欢你这个年纪的中国女孩。」
「他会砍死你的父兄,摔死你的弟妹,把你和你的母亲扒光衣服绑在树上。」
「嘻嘻嘻,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
随着他的讲述,我的指甲狠狠陷进肉里。
剧烈的疼痛让我头脑一瞬间清醒。
我问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你说的石井部队编号是不是731?」
鬼子明显一愣,「你怎么知道?」
怒火在我的四肢百骸里游窜。
我就像一座即将喷发的活火山,如果找不到出口,就要被岩浆焚成灰烬。
我想做点什么。
我必须做点什么。
2
我找了辅导员请假。
因为平时表现得不错且家就在本地,辅导员很痛快地给我开了假条。
出了校门后我径直去酒店开了一间房。
我现在的状态很不好,前台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可我顾不上解释。
我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我要他死!
挂上免打扰的牌子后,我反锁房门,打开电脑,在搜索引擎里输入几个关键字。
【天皇,投降,东京,审判,原子弹,爆炸。】
找出我要的东西后,我把视频下载下来,开始在电脑上循环播放。
为了让视频的画质更清晰,我贴心地拉上了窗帘。
第一段视频播出来的时候鬼子就呆住了。
「不可能,不可能,这是你的妖术。」
「你休想蛊惑我!」
「八嘎呀路!」
「……」
等到三段视频结束后他的嗓子已经喊哑了。
就像一个走投无路却依然垂死挣扎的赌徒,鬼子在我脑海里不停地用日语咒骂着。
时而痛哭流涕,时而咆哮怒吼,时而歇斯底里。
我就那么听着。
忍着脑海里传来的剧烈疼痛,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死死盯着眼前的电脑。
从天亮到天黑,从月上枝头到日上三竿,我已经分不清在电脑前坐了多久。
鬼子已经崩溃了,再也没有一丝动静传过来。
可我不敢松懈。
就在我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时,咚咚咚,门响了。
我正打算开门,一起身就觉得眼前直冒金星。
而且,我的鼻子里,耳朵里还有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敲门声越来越响,夹杂着急切的询问声。
顾不上整理,我胡乱擦擦脸上的血,踉踉跄跄地起身去开门。
敲门的是酒店的前台,见说我入住后两天没出门,心里着急特意带着经理过来查看情况的。
她看见我脸上的血迹后吓了一跳,掏出手机就要打120。
我制止了她,再三解释自己没事后离开了酒店。
我不能死在这里,我不能给酒店添麻烦。
3
我来到一座大桥上。
望着桥下滚滚波涛,我打算纵身一跃。
一只手拉住了我,回头一看,是一个穿着道袍,戴着墨镜的道士。
我认得他。
他是桥底下算命的,外号“胡半仙”。
因为算得准,在本市小有名气。
胡半仙的墨镜半挂在脸上,拉着我喊:「别做傻事啊!」
「你还这么年轻,想想你的父母!」
我的动作停了下来。
几个路人也瞅准时机,一拥而上把我拉了下来。
胡半仙跌坐在地上,气喘吁吁。
看我没了寻死的想法后,他举着算命的旗子就要离开。
我拦住他,「你是道士?」
胡半仙上下打量我一眼,露出了然的神情,把我带到桥下的算命摊子那里。
他扶正了墨镜,坐在马扎上摇头晃脑:「是算学业还是算姻缘啊?」
两天的水米未进让我说话都有点困难,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驱鬼!」
胡半仙的脑袋一僵,「驱……鬼…?」
我重重点头。
「驱鬼?!」见我不像开玩笑,他的声音一下子高了八度。
在我怀疑的眼神中,他强自镇静下来,「驱鬼可是别的价钱。」
「更别说驱完后还得超度,还得……」
我打断他的话:「不用超度,我要他魂、飞、魄、散。」
胡半仙脸上的墨镜都挂不住了,「这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我一字一顿:「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胡半仙苦口婆心地劝我:「冤冤相报何时了,人死为大。」
「不要被仇恨蒙蔽双眼。」
「放下仇恨,拥抱未来。」
这仇恨放不下来。
我沉默着望向四周。
现在是下班时间,马路上来来往往都是人。
夕阳下,无论是蹦蹦跳跳的孩子,还是脚步匆匆的大人,或者步履蹒跚的老人,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对回家的渴望。
家里有香喷喷的饭菜,有松软的沙发,有热水,有爱的人。
他们的脸上满是希望。
可有些人永远看不到希望了。
2000多万条人命,死在战火下。
只是因为一个岛国的狼子野心。
谁敢替他们原谅,谁有资格替他们原谅?
4
胡半仙还在喋喋不休地劝我。
我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这活你能不能干?不能干别耽误我找别人。」
胡半仙火大,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
「美女,失恋就失恋,别整这虚的。」
我起身就走。
可能是两天没吃饭,再加上情绪大起大落,没走两步,眼前天旋地转,我重重地跌在地上。
5
再次醒来时,我正躺在急诊室里,浑身肌肉疼得不行。
一个留着寸头的年轻男人正歪在床边打瞌睡。
听见动静,寸头男醒了过来。
看见我睁眼他好像被吓到了,一个起身跳出好几步。
等了一会,见我没有别的动作,他才慢慢又坐了回了。
寸头男在兜里掏啊掏出几张单据递给我:
「住院的单据到时候要和驱鬼的费用一起算哈。」
听声音我才知道,他原来就是胡半仙。
胡半仙靠近我,用只有我俩听到的声音说道:
「我已经摇人了,在那之前你要尽量保持清醒,不要放你体内的恶鬼出来伤人。」
我悚然一惊:「你怎么知道?」
问完这句话我立即想到什么,脸上血色尽失:「他出来了?」
「不可能啊,他不是疯了……」
我突然合上嘴,无力地瘫坐在床上。
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他一个作恶多端的鬼子军官怎么可能那么容易精神崩溃?
那应该只是迷惑我的一种手段。
我有气无力地问胡半仙:「他出来后都做什么了?」
「做了什么?」胡半仙发出一声怪叫。
他把袖子往上一撸,露出狰狞可怖的伤口,「呶,自己看。」
看着他手臂上的伤口,我的眼里蒙上一层荫翳。
「这是他咬的?」我咬着牙,艰难地发问。
胡半仙点头。
「什么时候咬的,那时候他还做了什么?」我一把抓住他,手指力道大得似乎掐紧他的肉里。
胡半仙吓了一跳,以为我又被附身了,起身就要跑。
我死死地拉着他,「告诉我,我晕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
看我没变成武疯子,胡半仙缓缓坐下来,向我描述起之前的情景。
见我晕倒后,胡半仙立即打车送我来了医院。
到了医院后,医生一开始给的诊断是低血糖,开了两瓶葡萄糖。
这个时候,我醒了。
胡半仙说,‘我’看见周围的环境后就像疯了一样,把输液针一拔就要跑。
但‘我’的身体实在太过虚弱,还没走两步就摔倒了。
胡半仙过来扶‘我’,被‘我’直接咬住了胳膊,死都不松口。
要不是两个强壮的护工过来把我俩分开,估计‘我’能咬下他的一块肉。
提起那个场景,胡半仙现在还心有余悸:「那鬼可真狠啊。」
「足足三个人才把他拉开啊。」
「到了床上还不消停,挣扎的几个人都摁不住,护士想给打针镇静剂都没办法。」
「要不是我想起你之前的话,狠下心打晕了你,估计你现在就醒不过来了。」
我像是被人扔进了冰窟里,整个人都冒着寒气。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能掌控我的身体。
这次是运气好,身边正好有个懂行的胡半仙在。
要是运气不好……
一想到这么一个沾满中国人鲜血,残忍狡诈的人有可能接触到社会,我的心里一阵后怕。
胡半仙看我不说话,好奇地凑上来:「美女,你这个是怎么个情况?」
「你哪里招来的恶鬼?」
我木然地坐在床上,没理会他的询问。
眷恋地盯着手机屏保上和爸妈的合影,我鼻子一酸,眼泪扑扑簌簌落在上面。
擦干泪,我拿定主意。
看着好奇的胡半仙,我打开付款码:「住院花了多少钱?我转给你。」
「拿了钱你就走吧,别的不用管了。」
胡半仙看出我平静下状态下的不对劲,急了:
「哎呀,你别放弃啊!」
「我不是说了嘛,我已经摇人了。」
「我找的可是正一派的正经传人,和我这种招摇撞骗的不一样。」
我精神一振,心中重新燃起希望。
胡半仙眼神带着探究,期期艾艾地问我:「哎美女,你这是哪里招来的恶鬼啊?」
「我这么觉得那鬼不像中国人呢!」
想到他对我的帮助,我略加犹豫,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他。
说到最后,我闷闷地说:「我知道你不信……」
胡半仙一拍大腿,「我信!」
我愣了,抬着头呆呆地看他。
胡半仙骂骂咧咧道:「送你去医院的路上,你在车上嗯嗯啊啊地唱歌。」
「我那时就觉得不对劲了。」
「那歌又丧又晦气,一听就不是中国人的调调。」
「还有还有,当时你一看医院的环境就吓得变了脸色。」
「嘴里喊着什么马路大,把一个住院的老爷子气得不轻。」
「老爷子说,这个词是鬼子的细菌部队对从中国抓的实验对象的蔑称。」
「M的,气死我了。」
「活着害咱们同胞,死了还不消停。」
「美女你放心,我要是不弄得他魂飞魄散,我这辈子跟你姓!」
和胡半仙说了会话,我心里也渐渐安定下来。
随着身体的放松,疲惫再一次席卷全身。
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意识渐渐被黑暗淹没。
就当眼前最后一丝光亮即将消失的时候,手臂上传来的刺痛猛地把我唤醒。
我猛然睁眼,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冷汗顺着我的额头往下落。
差点,他又要出来了……
我心有余悸,直到听见吵闹声才回过神来。
只见胡半仙拿着个注射器被人围在中间,旁边是义愤填膺的护士和群众。
护士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不仅不让病人休息,还拿着注射器扎她,这个人一定有问题。」
「我怀疑你在故意虐待这个女孩。」
胡半仙手里的针筒上血迹斑斑,像个犯了错的孩子,面对指控百口莫辩。
就在护士要打电话报警时,我适时出声「哥……」
等众人的目光被吸引过来后,我虚弱地朝众人笑笑:「大家误会了,这是我哥。」
「小姑娘,你别怕。」护士过来扶我。
她恶狠狠瞪了胡半仙一眼「就算他是你的亲人,只要他做了违背你意愿的事,也是犯法的。」
围观群众也七嘴八舌插话:「就是,不用怕。」
「还是报警吧,让警察来。」
「谁家哥哥会扎自己妹妹啊。」
「这个男的尖嘴猴腮,看着就不像好人。」
尽管心里压着一块巨石,我仍然被大家逗乐了。
再三解释自己没事后,众人才慢慢散去。
护士瞪了眼胡半仙,不放心地交代我:「我就在护士站,有事你就喊我。」
我心中暖意融融,重重地点头。
护士走后,胡半仙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好家伙,差点犯了众怒。」
我垂下眸子,看着胳膊上的伤痕:「他差点出来,是不是?」
胡半仙的脸也不好看,他愁眉苦脸地拨弄着手机:「你再坚持坚持,我表弟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可我坚持不住了啊。
只怕我一睡着,恶鬼就要跑出来了。
那样,我就是死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看我心如死灰,胡半仙一咬牙,从脖子里拿下一个铃铛。
他龇牙咧嘴地把东西挂在我身上,心疼得好像要哭出来了:「这可是我压箱底的宝贝。」
「镇魂铃,专镇恶鬼的。」
「这么多年我走南闯北全靠它了。」
「要不是看在那声哥的份上,你出多少钱我都不给你。」
末了,他还依依不舍地加了句:「这只是先借给你啊,等回头你别忘了还我。」
法器在身,果然镇住了鬼子。
可胡半仙的法器是多年前故人送的,留到现在,法力已经大为削减。
眼见铃铛晃动得越来越急,胡半仙摇的人来了。
6
来人道号静尘,剑眉星目,道法高超。
一出手就封住了鬼子的魂魄。
我和胡半仙弹冠相庆,二人喜笑颜开。
静尘却面沉如水。
他说:「这种恶鬼身上血债累累,不可能自己复活。」
「除非……有人在他死的地方设了衣冠冢,开了祭坛,日日夜夜招魂祭拜。」
我和胡半仙面面相觑,彼此的眼睛里都是惊涛骇浪。
什么人会在华夏的领土上祭拜鬼子?
静尘也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他正色问我:「在你被鬼子附身之前,有没有遇到什么蹊跷事或奇怪的人?」
蹊跷事?
我茫然不知所措「我一直在学校里参加军训,哪有什么……」
我忽然想到什么,把剩下的话咽回嘴里。
军训之前,我确实出过一次校门。
我去参加高中同学聚会,为的是替一个即将赴日留学的同学送行。
聚会是在同学家中办的。
我当时推脱不过,喝了点酒后晕晕乎乎,去洗手间的时候不小心进了他们家后院,被什么东西划破了手。
因为伤口不深,我也没当回事,洗了一下就抛诸脑后了。
说到这儿,我把袖子挽起来,给静尘看我受伤的地方。
伤口的确很小,而且已经开始结痂。
胡半仙笑我小题大做,我也觉得是自己多虑了。
我有些讪讪,正要放下手,静尘一把拉住我,沉声喝道:
「别动!」
我不解其意,却也不敢乱动了。
胡半仙把脑袋凑到伤口处瞅了半天,也没看出个一二三来。
「表弟,这伤口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静尘脸色严峻,他问我:「还记得刮伤你的是什么东西吗?」
我摇摇头。
静尘沉吟许久之后,决定亲自去那里看看情况。
走之前,他再三交代:「那边情况未明,我回来之前,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静尘走后,我和胡半仙像个望夫石一样痴痴盼着他回来。
可一连三天,都没有等到静尘的音讯。
我俩又急又怕,却不敢轻举妄动。
眼见法力失效,鬼子又有了苏醒的痕迹,胡半仙迟疑地开口了:「妹子,我有个偏方。」
偏方?驱鬼还有偏方?
见我不解地看着他,胡半仙有些赧然。
他清了清嗓子,「妹子,你信佛吗?」
我惭愧地的摇头。
在遇到这事之前,我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
胡半仙一摆手,豪迈地说:「这有啥不好意思的,我也不信。」
「不过,」他摸了摸下巴:「佛祖慈悲,一定不会因为咱们一时的不虔诚怪罪咱们。」
他又絮絮叨叨说了大半天,我实在忍不住了,「胡大哥,你究竟想说啥?」
胡半仙龇着牙:「我这不突然想起网上的一个梗嘛。」
在我期待的眼神中,正气凛然地胡半仙说出了他的主意:
「虽然咱们平时不烧香,但有事可以请佛祖杠。」
「医院往东几里路有个古刹,古刹里有个高僧……」
7
我俩一拍即合,飞快办理了出院,来到云霞寺。
云霞寺的主持虽然年龄不大,但佛法高深,一眼就看出我被恶鬼缠身。
听我说完缘由后,准备施法的主持突然停了下来。
狭长的眸子里精光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胡半仙是个急性子,连声催促道:「大师,快些收了这恶鬼吧。」
「要不然,我这妹子就要没命了。」
主持慢吞吞地撵着手里的佛珠,对胡半仙的话不置可否。
他双手合十,念了声佛,「不急,不急。」
「贫僧先给二位施主宣扬一下佛法。」
在我和胡半仙看精神病的眼光中,主持给我念了一下午的经。
我搞不懂他在想什么,明知道有恶鬼作孽,为什么不仅不出手,反而一直往后拖延?
想到静尘临走前说的话,我心里发紧,总不会,给鬼子立牌位求长生的道场就在这云霞寺吧?
想到这里,我给胡半仙递了个眼色。
胡半仙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当即就要告辞。
主持念经的嘴巴一合,神情阴晦幽暗,内心似乎在做剧烈挣扎。
我和胡半仙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起身。
就在我们即将跨出房门时,身后响起主持高深莫测的声音:
「两位施主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走呢?」
我骇然转身,厉声问道:「你还要囚禁我们不曾?」
主持笑了。
窗外的光线透过玻璃打到他的脸上,衬得这位高僧半明半暗,亦正亦邪。
胡半仙把我护在身后,色厉内荏地威胁:
「笑什么笑,秃驴!」
「我告诉你,我表弟可是正一派的正式弟子。」
「我今天在你这里少了一根头发,我表弟非拆了你这破庙!」
主持不笑了。
他眼角微微抽动,扔下我俩后甩袖离开。
我和胡半仙心下一喜,以为是刚刚的威胁起了作用。
但门外落锁的声音让我俩心里凉了半截。
我正准备破口大骂,胡半仙对我眨了眨眼。
等到外面没人时,他拿出一个铁丝,在锁眼里左转右转。
没一会儿工夫,‘啪嗒’,门开了。
看我不可置信的样子,胡半仙挠挠头:「跑江湖嘛,这是基本技能。」
门开后,见四下无人,我俩立即夺路狂奔。
到了寺外很远,才算松下一口气。
面对彼此眼中的惊疑,胡半仙拿出手机,
「我给我表弟发个信息。」
刚才的逃命让他到现在气都没喘匀,胸腔里好像有个鼓风机。
我也没好到哪里去。
坐在那里喘得像狗。
等我顺好气,想和胡半仙讨论一下主持的意思的时候,就见胡半仙身后站了一个人。
一身黑色的运动装,巨大的鸭舌帽再加上脸上的口罩,几乎把脸遮了个严严实实。
但我仍然看出,他就是云霞寺的主持。
汗毛一下子竖起了。
他来干什么,他带了几个人?他的目的是什么?
看我发现他了,主持索性也不再伪装了。
轻轻伸手往胡半仙肩上拍去。
本就是惊弓之鸟的胡半仙吓得‘嗷’地蹦起来,下意识给了主持一拳。
等我们三个坐下来谈的时候,主持脸上的黑眼圈已经好多了。
他拿鸡蛋滚着眼睛,嘴里抱怨道:「你是有多少仇家啊?居然下这么重的手。」
「还有,你俩跑什么?我不是让你们等我嘛!」
胡半仙悻悻的不说话。
我忍不住替他辩解:「你前脚恐吓囚禁完我们,后脚静悄悄出现在身后,搁谁不害怕啊?」
主持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他指着自己鼻子反问:「我?我吓唬、囚禁你们?」
见我俩齐齐点头,主持恨恨骂道:「俩蠢货!」
骂完还不解恨,气得在屋里来回转圈:「你两只长了耳朵,不长脑子是吧?」
「我给你们说了半天,合着你俩以为我要害你们。」
不是要害我们……吗?
主持气笑了,胸膛剧烈起伏。
就在我以为他要发飙时,主持闭上眼默念了一句佛号。
等情绪平静下来,主持张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脸色几经变幻,他又开始给我们念佛经了。
胡半仙不懂他的意思,正要发火,被我拦住了。
我觉得,我好像听出点门道了。
「众生皆有佛性,众生皆能成佛。」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
琢磨着经文里的意思,我问主持:
「您的意思,如果让您做法超度的话,就只能让这恶鬼善恶勾销,重入轮回?」
主持背佛经背得嘴巴已经快抽筋了。
见我总算领悟了他的苦心,他吁了一口气,矜持地点点头。
主持端坐在座位上,虽处陋室穿便衣仍不掩宝相庄严,满脸慈悲,
「这鬼虽然生前作恶无数,但我佛慈悲,普度众生,自然要送他入轮回。」
我气得差点原地去世。
凭什么?
做了这么多孽,他凭什么入轮回,忘前尘?
就是轮回入畜生道,都太便宜他了。
我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
主持脸上慈悲的神色顿时不在了。
他一拍桌子,声如洪钟:「谁说不是呢!」
「我也越想越恶心。」
「像这种手上沾满中国人鲜血的恶鬼,下地狱都便宜他,更别说超度了。」
「在寺里我是出家人要遵守清规戒律。」
「但出了寺院我只是普通人,当然要让他血债血偿!」
胡半仙总算听懂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吸一口凉气,
「我滴个乖乖,当和尚有什么好啊!」
「处置个恶鬼还得跑到寺庙外面来。」
「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
「哪像我们修道之人,喜怒随心。」
主持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我管不了这些佛道之争,只能岔开话题:「那您打算怎么做呢?」
主持沉默半天,问我们:「你们听过用魔法打败魔法吗?」
见我和胡半仙脑袋上浮现的问号,主持也不卖关子了:
「我们去烈士陵园。」
「佛祖不管的事,先烈们管。」
「牺牲的先烈能弄死他一次,就能弄死他第二次。」
8
月朗星稀,乌鹊南飞,是个开坛做法的好日子。
我们几人来到烈士陵园。
静尘也赶来了。
见我和胡半仙询问的眼神,他轻描淡写地解释:「解决了。」
「是你同学的父母,早年出国务工的时候被那边的人收买了。」
「回来后天天对着牌位拜鬼,妄图复活他们。」
「我已经把事情报告给有关部门报告了。」
「他们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在和主持寒暄完之后,静尘把一个包袱往地上一丢。
包袱散开,露出里面十几个牌位。
我定睛一看,全是小鬼子战犯的名字。
主持眼都气红了,句句口吐芬芳:「NND!那群狗杂种!」
看着胡半仙不解地眼神,压下心底的郁气,我告诉胡半仙:「这些全是鬼子战犯的牌位。」
胡半仙炸了,当即就要放把火烧了这些东西。
静尘伸出手拦住他。
胡半仙咬牙切齿地看着静尘,仿佛他要是不说个一二三四五来就要拼命。
静尘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胡半仙一眼:「长点脑子行不行?」
「我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他指了指烈士陵园的大门:
「说好了让里边的先辈们解决这件事。」
「既是让他们出口恶气,也让他们驱除恶鬼后积累功德。」
胡半仙这才偃旗息鼓。
进陵园之前,主持和静尘止住了脚步。
静尘把手里的包袱交给胡半仙:
「你们进去吧,我们在外边护法。」
我和胡半仙同时变了脸色,惶惶如惊弓之鸟:
「什么?」
「我们两个普通人进去能干什么?」
静尘和主持相视一笑:
「普通人才好。」
「普通人才能凭着一腔热血和孤勇做事。」
「我们的身份反而不合适。」
「况且,你们进去不用做什么,只看着就好。」
他俩同时望向烈士陵园里面,眉目间俱是钦佩:
「那里,是先辈们的战场。」
我和胡半仙无法,只能壮起胆子往里走。
身后,是主持扯着嗓子的喊声:「替我们给先辈们带个好。」
说完,他盘膝而坐,手心朝上,嘴里念念有词。
静尘站在他身旁,挥动拂尘,算着方位布阵。
深夜的烈士陵园,没有我想象中的阴森恐怖。
自从进来以后,我明显感觉到,盘踞在身体里的凉气突然消失,我的身体开始变暖。
我把自己的感受说给胡半仙听。
他上下牙齿打着哆嗦,「是吗?温暖?」
「是,是挺暖的。呵呵……」
就在我俩说话时,四周突然起了变化。
一股白烟自身后大门处出现,白烟中,数不清的光点在门口汇聚。
光点成丝成线后越过院墙,飘过树木,笼罩整个烈士陵园后又化为星星点点,落在每一寸土地上。
随着光点的落下,墓碑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无数个人影扒开墓碑往外爬。
人影越聚越多,慢慢地把我和胡半仙围在中间。
强烈的恐惧让我发不出一点声音。
胡半仙也好不到哪里去,把怀里的包袱丢掉后与我紧紧靠在一起,试图彼此取暖。
这时,烟雾散去,陵园里又恢复了清明。
皎皎月光下,我也看清了这些‘人’的模样。
他们年龄不一,大的已两鬓斑白,小的还不足枪高。
他们穿着破烂的军装,打着补丁,衣服上全是血污。
他们满身伤痕,形状可怖,仔细看去,身体竟没有一个健全的 。
刚刚萌生的恐惧瞬间消失不见,强烈的酸涩与哀痛从胸腔爬满我的四肢百骸。
这是……我们的战士啊!
当年抛头颅洒热血保家卫国牺牲的战士。
走在先烈最前面的是一个年龄尚小的战士。
他穿着松松垮垮的破烂军装,怀里抱着一挺比他还高比他还老的枪。
他新奇地打量我,公鸭一样的嗓子也遮不住他的好奇:「你是谁?你咋穿得这样的嘞?」
他身后的大人都纵容地看看着他。
我正要解释,就觉得身体地生出一股巨大的推力,把盘踞在我身体 里的恶鬼推出去。
鬼子狼狈地倒在地上。
先烈们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死死地钉在鬼子身上,眼里怒火滔天。
先前的小战士立即端起手里的枪,仇视地看着我:「你们是小鬼子?」
我觉得受到了天大的侮辱,「谁是鬼子谁是狗。」
胡半仙也急忙否认。
不等先烈们发问,我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
还是最先讲话的小战士,他把枪口指向地上的小鬼子,嘴里骂骂咧咧:「好你个小鬼子,活着欺负俺们,死了还欺负俺们。」
骂完还不解恨,拿着枪托就往鬼子身上砸去。
鬼子侧身要躲,却被另一个先烈挡住去路。
等鬼子看清四周的情况,他瞳孔一震,色厉内荏地大喊:「卑鄙无耻的支那人!」
「你们以少胜多,不讲道义。」
「有本事,让你们的长官和我一对一决一死战。」
先烈里一个中年人头都没抬一下,不屑地说道:
「你也配?!」
「侵略,滥杀,制造细菌武器,你有什么资格谈‘道义’?」
鬼子哑口无言。
见他这幅样子,年轻气盛的小战士直接扑了过去。
其他人都笑吟吟地站在那里,只在鬼子打算还手或逃跑的时候暗戳戳地把他摁回去。
等小战士出完恶气,鬼子已经不行了。
他的身体化为黑烟,径直消失在天地之间。
等鬼子消失后,小战士已经脱力了,后退几步躺在地上又哭又笑。
等他情绪平复后,刚刚鬼子消失的地方冒出一道金光,钻进他的身体。
金光照耀下,小战士身上的伤口快速修复,脸上也褪去血污,露出清秀稚嫩的五官。
团长眼里闪过一抹欣慰:「有了这个功德,你就能投个好胎了。」
小战士愣愣地看着自己变得透明的身体。
等他听明白团长的话后,他脸色大变,连连摇头:「俺不投胎。」
「咱们说好了,一起留下来打鬼子的。」
团长笑了,摸摸小战士脑袋上的头发,
「你没听这个姑娘说嘛,鬼子早就被赶跑了。」
「再说了,现在的国家就也需要人保护。」
「等你以后长大成人,接着扛枪保家卫国。」
团长身边别的战友也纷纷开口调侃:
「放心吧,重新投胎不影响你打鬼子。」
「就是,小屁孩家的,留下来干什么。」
「投胎前可睁大眼,别投胎成小姑娘。」
可无论他们怎么劝说,小战士就是不答应。
他咬死了一句话,「不行!」
「我才不当逃兵。」
团长没好气的弹了弹小战士的脑门:
「你懂个啥!」
「你这不叫逃兵,你是替兄弟们去见见世面。」
小战士捂着脑袋,不解地看着他。
团长伸手指了指身后的众人:
「兄弟们命不好,生下来就没过过太平日子。」
「牛马似的活了半辈子,整天担惊受怕。」
「听说外边现在是盛世,你替咱们出去看看。」
「看看盛世的老百姓是怎么过日子的。」
团长越说越神往:「等你得了空,记得回来给咱们说说。」
「说说不挨饿,不打仗,不被外国人欺负的日子到底是啥样的。」
团长说的很平淡,我却听得泣不成声。
胡半仙也在哭,哭着哭着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猛的一拍脑袋,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在先烈们都还没回过神的时候,他又蹭蹭的跑了回来。
把捡回来的包袱狠狠往地下一摔,胡半仙中气十足喊道:
「不用担心,功德有的是!」
看着地上被摔得乱七八糟的牌位,看着牌位里逐渐闪现的狰狞鬼影,先烈们先是一喜,而后摩拳擦掌地朝鬼影走去。
我站在外围,脑海里忽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给静尘打电话:
「道长,拜鬼的那夫妻俩先留着。」
「我有一个想法想和你谈谈。」
「就是关于驱鬼积累功德的可持续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