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才叫真正的爽文大女主?
(已完结)
我以为的如意郎君,娶我只是为了报复我。
他恨我满口谎言,夺了姐姐的玉佩,占了属于她的位置。
他说我蛇蝎心肠,连自己的姐姐都要算计,就算以死谢罪都不能弥补万一。
可我明白,落得这样的下场,是因为我贪心,也是因为我还不够贪心。
一闭眼,竟重生到他提亲那天,看着他手中那块熟悉的玉佩,我笑了。
「你要娶的,究竟是人,还是一块玉佩?」
1
摸着墙上整整九十二道刻痕,我被关在这里已整整三个月。
屋外有侍卫看着,每日给些馊食冷饭,确保我不死在这里。
自上次逃跑失败,已经好几日都没有人送饭来了。
又渴又饿已经是常态,对这痛苦我已几近麻木。
门外很安静,看守的侍卫都撤了。
也是,如今我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想来根本不必担心我还能逃出去。
我的两个小丫鬟几日前助我逃跑,被发现后挨了顿板子,打得身后一片血肉模糊。纵使我还是当年锦衣玉食的小姐,也难以施救。
前夜里,桃仁睁着圆圆的眼,握着我的手没了气息。
杏仁这丫头是个脾气倔的,咬牙撑到了现在。一开始她还能大骂出声,到这会儿也是有气无力,连咒骂的声音都小了。
我知道,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池观镜一开始把我锁在此处,无非是担心事情败露,为自己留个后手。但想来如今他的位置应当坐得很稳,留着我自然也没有用了。
我蜷缩着枯瘦的身体,雪花顺着残破的窗飘进来,吹落在我脸颊旁的发梢上。
而我的呼吸已不足以融化它。
落雪了,又是一个冬天。
回想这一生的悲剧,就是从那个冬天开始。
我恨他,但也更痛恨如此愚蠢的我。
缓缓闭上干涩的眼睛,意识渐渐沉入黑暗。
好暖和啊,这样的日子终于到头了。
闭上眼前,隐隐听到杏仁的哭声——
「小姐——」
2
再睁开眼,我竟然站在一片梅林中,白雪映红梅,景色甚美。
我缓缓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我手心化成一滴水。
这是叶府的后花园,我不会认错。
若不是我知道叶府早在几年前因一场大火付之一炬的话,我几乎要以为这是真的了。
等等。
我端详着我的手。
皮肤洁白娇嫩,手指纤细如玉。
身上披着白狐狸毛的鹤氅,穿着浮光锦的衣裙,脚上踩着柔软的小羊皮靴,暖袖里的小手炉不断散发着暖洋洋的热气,我的脸埋在毛茸茸的风领中,周身温暖。
怎么会?
向前走了一步,厚厚的雪踩上去嘎吱作响。
不,梦做不了这么真。
我转身向小院跑去,把身后婢女都吓了一跳,心跳随着我的脚步加快,疯狂在胸膛里跃动。
气喘吁吁推开房门,我几步走到梳妆台前,铜镜映出一张震惊的脸。
是我?
我颤抖着伸手掐了一把自己的脸。
好疼。
疼得我眼泪立刻就涌出来了。
我,活着?
还不等我消化,桃仁欢喜得跑了进来。
「小姐!小姐!池公子来提亲了!老爷唤你去前头呢!」
小姐?提亲?
我的心狂跳着。
「今年是什么年头?」
桃仁疑惑地看着我,「今年是华元二十七年啊,小姐,你怎么冻哭了?」
华元二十七年。
我竟然回到了与池观镜订下婚约的这一年!
我缓了缓神,「你说池观镜来了?」
桃仁不知所以,欢喜道,「对呀小姐,池公子已经来府上提亲啦!」
我攥紧了拳,浓浓恨意涌上心头。
提亲?
好啊!
池观镜,我就还你一段天赐姻缘。
「空青呢?」
「小姐,你之前不是让他去喂马了吗?」
「让他别喂马了,赶快过来,我有事吩咐他。」
3
池观镜是永安伯家的二公子,我父亲只是个商人。
论身家,我二人不匹配。
但我父亲是封州十三城最有钱的商人,货通南北,叶家商行遍布天下,我叶琅燃是他最疼爱的掌上明珠。
而常平伯代代世袭,到了这一代的常平伯就只剩个虚衔,世子大哥处处压他一头,池观镜只是家里不受重视的二公子。
说来我与池观镜的相识也是一段孽缘。
两年前在上元灯会上,池观镜赢下了最大最好看的那盏花灯,转手送给了一旁的我。
「花灯如月,映得美人面。」
从此,我便像被下了蛊一般,对他一见钟情,穷追不舍。
他常去的书斋、雅苑,我常年包下最大最舒适的那间包厢给他。
他喜欢的孤本书画,我花重金也要买下送他,他怕落人口舌不肯收,只得改口说请他品鉴,他才肯屈尊收下。
一切有他的场合,我像条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他想要什么不必多说,只需抬抬眼皮我便会想尽办法送到他眼前。
他从不拒绝我的示好,可也不与我再多亲近。
可我也会累。
每当我心灰意冷,他就会对我好一点,我便忘记所有心酸失落,巴巴地贴上去。
我们的关系就这么不冷不热,忽近忽远。
直到一枚玉佩出现。
见我腰间挂着一枚白色玉佩,池观镜立刻神情大变,连声追问玉佩来历。
「妹妹这身衣裙虽美,却少了些点缀。」
那日临出门前,姐姐将她的玉佩系在了我的腰间,一身海棠红的裙子映衬着洁白的玉佩,格外扎眼。
这枚玉佩是姐姐的。
可看他神色热切,我鬼使神差地撒了谎。
我说是我的。
后来才知道,池观镜年幼时曾因故离家出走,身无分文的他流落街角,困饿之际,一个小女孩递过来一碗粥。
连着喝了三天,常平伯府终于找到了他。
临走前,池观镜将自己的玉佩送给了那个女孩儿,约好了来日相见。
此后一别就是十几年。
我当时并不知道这些事,池观镜追问我年幼之约,我只好推说年纪太小,记不得了。
但从那日起,池观镜便接受了我的示好。
虽然态度并不热切,但我喜欢他,他对我只比从前好了一些,我已是欢喜得不行了。
那时的我未曾想到,谎言毕竟是谎言,终有拆穿的一天。
甚至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那么快。
也许是我当时的神情暴露了自己,池观镜并不相信我的说法,私下查到了这玉佩来历。
于是在我未察觉时,一边吊着我,一边私下与姐姐相认,暗通款曲。
一步错,步步错。
冒认了姐姐的身份,招致了后来的诸多祸患,错位人生就此埋下因果。
叶琅燃欠他的,我在今天还给他。
可他欠叶琅燃的,也得一笔一笔给我还回来。
4
再次见到池观镜,我脚步微滞。
他那副好皮囊,比我记忆中的样子年轻许多。
但他看向我时眼底暗藏的冷漠,却让我瞬间绷紧了神经。
池观镜看向我身后的空青,略带不满地看了我一眼。
我明白他的意思。
空青是家里的护卫,也是个孤儿,从小捡来和我们一起长大。
每次我们出府都是空青跟随保护,他自幼习武功夫很好,人也长得高大俊朗,比池观镜还高一头。
前世池观镜一个眼神,我就让空青就去喂了马。
可最后试图救我们出来的也只剩一个空青。
直到他寡不敌众,浑身是血死于守卫们的乱刀之下,都没有一刻想要放弃救我。
他功夫那么好,明明可以一个人脱身的。
我的指甲狠狠掐进手心。
还不是时候。
我自顾自坐下,一个眼神也没给池观镜。
池观镜虽然是常平伯家的二公子,父亲却不喜欢他。
他说池观镜未必是良人。
商场打滚多年的父亲早就看穿了池观镜的虚伪与薄情,无法眼睁睁看着宝贝女儿跳进那个陷阱。
可他的宝贝女儿却为自己编织了一个甜蜜的梦,闭着眼踩了进去。
想到叶家最终的下场,我的心冷硬得如同花园里的假山石一般。
5
以往我一出现便围着池观镜打转,而今我不但不搭理,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
池观镜本想等我先贴上去,再顺理成章说出提亲的事,没承想我却只顾喝茶久久不言语,连我父亲都看出有些不妥。
「燃儿,怎么见人不打招呼。」
我草草行了个礼,「见过池公子。」
池观镜一愣,看我当真在敷衍他,神色中不免有些气恼。
可当着父亲的面,只得先好言安抚。
「琅燃,怎么几日不见,你对我如此生疏。你可知我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婚约之事,他想让我先提。
我心下冷笑。
他连求亲这件事都要让女儿家先说,不肯落一点下风,可怜我竟像个瞎子一样看不出来。
我一脸无辜地摇头,「不知。」
池观镜神色有些不悦,「你与我前几日交换了信物,说好了今日我来提亲的。琅燃,你可莫要耍性子玩闹。」
我端起茶杯不慌不忙喝了口茶,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响动后,才开口道,「什么提亲,什么信物,我怎么不记得了?」
我的出尔反尔让池观镜眉头微蹙,声音也不由得大了。
「那玉佩就是我们的定情信物,琅燃你忘了吗?」
门外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门外丫鬟惊呼一声。
「小姐!」
我看着池观镜的脸色微微一变,嘴角扬起一个极小的弧度。
我等的人来了。
叶瑕烟,我那人淡如菊的好姐姐。
6
叶瑕烟苍白着一张脸走了进来,她抬头与池观镜对视一眼,两人又齐齐将视线错开。
父亲开口道,「什么事这般莽莽撞撞的。」
叶瑕烟盈盈一拜,低头回道,「听说来了贵客,我泡了几杯参茶,想着为父亲送来,可不料未能端稳,这才——」
「可有伤到?」
叶瑕烟摇摇头,「并未。」
有外人在,父亲不便多说,「没伤着就好,知道你孝顺,这种事情以后让下人做就是了,先回去吧。」
「等等,」我出声拦下了,「姐姐既然来了就别走了,这场喜事错过岂不可惜。」
「我……」叶瑕烟神情怯懦,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
池观镜出声道,「琅燃你不要闹了,婚姻大事不可儿戏。」
「正因为是大事,我才要大家都在场。」
我笑道,「池公子说你我二人定情信物为玉佩,我倒想问问,你要娶的究竟是人,还是一块玉佩?」
「什么娶玉佩?荒谬!」
我看看垂头不语的姐姐,再看看面露不虞的池观镜。
「你如果娶的是人,那自然没有玉佩什么事,可你娶的是玉佩的话,那这提亲的对象怕就要换人了。」
我笑着看向叶瑕烟,「你说是吧,姐姐。」
话音刚落,众人皆是震惊不已。
「琅燃,你这是什么意思?」
7
我拿出那枚玉佩。
叶瑕烟发出一声惊呼,「我的玉佩!」
仿佛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叶瑕烟望向池观镜,咬着嘴唇不说话。
「看看,这玉佩的主人不就出来了嘛。」
我看向池观镜。
「玉佩是我姐姐的,池公子,你心仪的又是谁?」
池观镜皱眉道,「叶琅燃,你先前说这玉佩可是你的。」
「我有那么多首饰,玉环玉珏玉佩多得数不清,偶尔借姐姐的来戴一戴,记混了很正常嘛。我怎么知道世上还会有人如此儿戏,仅凭着一块玉佩就定下婚约?」
我无辜道,「反正这婚书还没下,不搞清楚你要娶的是玉佩还是人,我又怎敢随便答应呢?」
我看向一旁,「姐姐,你说是吧?」
叶瑕烟抬起头,美目含泪欲说还休,但就是倔强着不开口。
池观镜情不自禁与她对视,两人眼神胶着,无声胜有声。
父亲看他二人情态,面色一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法,池观镜只得当着众人的面,将这玉佩的来历说了一遍。
「这么说,你要娶的是这玉佩的主人?」
池观镜目光在我与叶瑕烟之间游移片刻,最终看向她。
「正是。」
父亲眉头紧皱,「但燃儿……」
池观镜颇有自信,昂首道,「琅燃跟了我这么长时间,对我亦是情根深种,既如此我也不会薄待她,愿以贵妾之礼抬她进门。」
「哈哈哈——」
我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明明与叶瑕烟早有苟且,却还要在众人面前装模作样。
前世我进门不过一年,姐姐便怀着身孕,以正妻之名嫁给了池观镜。
我却被池观镜休弃,困在后宅小院,一步都不得出。
「若不是你从中作梗,我与瑕烟早已是恩爱夫妻,怎会平白错过这些年华。」
「你这般心思恶毒,怎能为当家主母,让你做个妾已经是暇烟心慈了!」
呵,好一个贵妾。
「池公子好大一张脸,家里没镜子也有尿吧?但凡你出门前照一照也不会说出这种话。」
「你!」
「让我做妾也不看看你配不配,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还想要齐人之福?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池观镜一张俊脸被我气得红一阵白一阵,「你!你怎么会变得如此粗蛮无礼!」
「对人说人话,对狗说狗话呗!」
「你居然骂我是狗?」
「那我跟狗道歉喽!」
「都给我住口!」
见父亲发火,我及时闭嘴。
8
好好的提亲搞成这样,父亲极为不快,「池二公子,我叶家的女儿又不是货物,岂容你挑来拣去!」
还未等池观镜开口,叶瑕烟先一步道,「父亲,左右都是女儿的错,坏了妹妹的姻缘……」
说着,转头便要给我跪下。
「妹妹,我知你与池公子相处多时,自是情深义重。你且放心,待你与池公子成亲后,我便落发出家,绝不会让你们为难。」
说着,叶瑕烟莹白的俏脸上徐徐落下两行清泪,她垂着头哭泣,露出一截雪白纤细的颈子,看起来脆弱得惹人怜惜。
我乐得看她做戏,可池观镜怎么舍得心上人落泪,一把便将叶暇烟拉了起来,疼惜地揽入怀中。
「烟儿,这怎么能是你的错。」
池观镜转头看向我,目露指责。
「若非琅燃自作主张——」
「我自作什么主张了?」
我拍桌而起,「阻止你们在一起的人是我吗?」
「只凭一块玉佩就要提亲的人是我吗?」
「未曾婚配便与男子私相授受的是我吗?」
池观镜被我逼问得无话可说,只得结结巴巴道。
「我们,我们并无私情!」
我打量着他二人,「是是是,虽然我们孤男寡女大庭广众紧紧抱在一起,但是我们并无私情。」
池观镜这才反应过来两人还抱在一处,立刻将怀里的叶瑕烟推开。
看到我神色讥讽,池观镜脱口道。
「那你呢?你成日里跟在我身后,轻佻孟浪,哪有一点闺阁女儿家的样子!」
虽然早就知道池观镜看不起我,但如此直白听他说出来,还是头一遭。
池观镜也觉得自己失言,神色顿时有些懊恼。
可我才不吃他这一套。
「我年纪小眼不行,是人是狗分不清呗!」
「你——」
「够了!」
父亲制止了这场闹剧。
婚帖最终给了叶瑕烟。
池观镜不清楚我怎么突然变了个人,只能猜测是他与叶瑕烟的事没能瞒得过。事已至此,他也只得顺水推舟了。
我转身离去,身后二人执手相望,看起来着实情深意浓。
我握紧手中的暖黄玉璧,这才是母亲留给我的。
叶瑕烟,你的好姻缘我可还给你了。
你欠我的,也该还回来了。
9
婚礼定在两个月之后。
叶瑕烟欢欢喜喜备嫁。
我因任性妄为被父亲责罚禁足。
提亲当天搞成那样,怎么能瞒得过精明的父亲。
虽然他不舍得多罚我,但我也知道这事确实出格,便也乖乖在家待着。
大婚前夜,叶瑕烟来找过我。
即将嫁入常平伯府,与心上人成亲,扬眉吐气的叶瑕烟一改往日娇怯怯的姿态,周身绫罗,珠光宝气地踏进了我的小院。
「好妹妹,明日我将与池公子成婚,以后便是池夫人了。」
「恭喜。」我倚靠在软榻上看书,头也没抬。
「妹妹可看到常平伯府抬来的聘礼,足有一百零一担,取的是百里挑一的意头。」
「祝贺。」
她抚了抚鬓边的金步摇,轻笑道,「妹妹年少轻狂,你与观镜过往的那些事,我不追究,你以后也不要放在心上了。」
「早忘了。」
「我知道,我抢走了你的姻缘你心里怨我,但缘分一事早已注定,就算我想让给你,老天也不肯呢。」
「垃圾东西谁爱要谁要。」
我翻过一页,继续看我的书,叶瑕烟沉默片刻,终于恼了。
她一步冲上来,抽走我手中的书甩到一旁,恨恨地瞪着我。
「有话说话,你扔书干嘛?」
我冲桃仁勾了勾手指,她立刻将书捡起送到我手上。
不知哪里刺激了叶瑕烟,她情绪更加激动,自顾自地冲我发泄。
「叶琅燃,你知道我最恨你的什么吗?」
「我最恨的就是你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好像天底下所有东西都应该捧着送到你面前!」
她真的很气,清丽的面容扭曲得不像话。
「从小便是如此,最好的珠宝是你的,最美的衣裙是你的,最新鲜的玩意儿也是你的,任何好东西都是你的,而我呢?父亲永远想不到我,明明我才是姐姐,凭什么我只能跟在你后面捡你不要的!」
她发完了火,盯着我,又笑了起来。
「可那又怎么样呢?你喜欢的人,现在是我的夫君。」
「你还是没争过我的。」
「你输了。」
她高高昂起头,转身离去。
我又看起书来。
也是一个小蠢蛋,她什么都不知道。
10
次日,我带着空青和桃仁去了自家酒楼,点了一桌上好的酒菜。
喜庆的锣鼓声从远处街角传来,坐在二楼最大的包厢内,正好看到接亲的队伍。
新郎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最前列。
这一世,没有违背自己心意,顺利娶到了心上人的池观镜一脸的春风得意。
新娘坐着八抬大轿,后面跟着一路红妆,长得好像看不到头。
前世迟观镜迎娶叶瑕烟时,我被罚跪于祠堂,这样盛大的场景一点都没看到,只能听着前院热闹的鞭炮锣鼓声,那时的我心如刀绞。
可此刻我波澜不惊。
「叶首富家嫁女儿排场真大。」
「这叶二小姐天天追着池公子跑,今日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吧。」
「你有所不知,那池公子娶的是大小姐,他跟二小姐没成。」
「还有这么回事儿?」
「你们不知内情,听说原本池家是打算向二小姐提亲的,但池老夫人请人看了八字,说这二小姐命格太硬又是属火,有克夫之相。」
「我还听说了,那二小姐品性不佳如同泼妇,迟公子被她缠得实在没办法。要不怎么会换人呢!」
「娶妻是要娶贤娶淑,谁想娶个悍妇回来啊!」
隔壁包厢的客人讨论的声音很大,没有丝毫遮掩的意思,听得我直翻白眼。
之前我和他出双入对,最终迎娶的新娘却换了人,势必会引起议论。为了把自己摘干净,脏水只能全都泼到我头上。
想也知道是谁做的。
「主子,要不要我去处理?」
「你想怎么处理?」
空青认真地说,「我可以把他们撵出去。」
「然后把我悍妇的名声坐实了吗?」
「可是主子,他们这样说你……」
「说我的还少吗?我要全听进心里去,还要不要活了?」
桃仁为我斟上茶水。
「小姐,你最近变了好多。」
「是变好了呢还是不好呢?」
「奴婢也说不上来,就感觉小姐不开心,最近都很少笑了。」
桃仁看着我,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小姐,你是不是还喜欢池公子啊?」
我哑然失笑,「你不懂,你家小姐这是心有余悸。躲过这桩婚事,我可是要烧高香的。」
桃仁确实不明白我的意思,她只是看我笑了,也跟着笑了起来。
「好呀,小姐要去哪里烧香,奴婢提前准备。」
前世池府苛待,老夫人不喜,我却一心寄希望于池观镜身上,无力护持下人,她们跟着我没少受罪。
我笑着伸手,捏了捏她圆嘟嘟的小脸蛋儿。
感谢老天,让我能有护着你们的机会。
11
婚礼结束后,我去找了父亲,我要跟他学习经商、掌家。
父亲对我的转变也很意外。
「女儿觉得,靠谁都不如靠己。若没有能力,又如何护得住身边的人。」
父亲很欣慰,但他也有顾虑。
「可若跟着我抛头露面去经商,怕是对你将来的婚事有妨碍。」
「怕什么?大不了就招赘上门,女儿情愿守着叶氏商行,终身不嫁!」
「好!」
见我心意已决,父亲请了大掌柜来教我商行的各种知识,货品货源产地,本钱毛利库存,人情往来世故,抽空还要带我见各行商户。
赶上年底,各地掌柜要赶过来向父亲汇报营收,父亲白日里带着我同他们开会听账,我有不懂的便记下,夜里他再给我细细讲解。
这些都是我从未接触过的东西。
我从未感觉日子如此充实。
每天都有看不完的账本,见不完的商户,学不完的知识。夜里回到房间,桃仁帮我卸掉钗环的工夫我都能坐着睡着。
这种累到极致快要死掉的感觉令我着迷。
原来父亲过的是这种日子。
我曾经一门心思扑在池观镜身上,只顾情爱,家中事务一概不理。
直到跌落云端才发现,我那丁点儿能力连自保都做不到。
重新来过,我必须把握所有机会。
先前禁足的时候,我央着空青带着我晨练,教了我一套强身健体的拳法和呼吸吐纳的功夫。
练了下来感觉受益颇深,精神体力都比从前好了很多,每天这么高强度的连轴转都能撑下来,连父亲都对我的决心和毅力颇为赞赏。
于是,他教的也更多了,我睡得也更晚了。
谢谢父亲,父亲真好。
12
「小姐,你现在跟之前真是完全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桃仁一边手脚麻利地帮我梳妆,一边说道,
「小姐,你现在首饰素,妆也素,连以前最喜欢的那些裙子现在也不穿了。」
我笑笑不语。
首饰妆容简单能更快打理好出门,贴身窄袖的衣服衣裙更方便我巡店看账。
桃仁笑着道,「而且小姐你性子也越来越像老爷了。」
是啊,跟着父亲学了这么久,总要有些变化的。
相比从前,我变得更加沉静,任谁都说判若两人。
父亲很满意我这样的转变,交了三间铺子给了我打理。
一家首饰铺子,一家成衣铺子,还有酒楼。
手里有了人,我能做的就更多了。
除了暗地里给池家使绊子,更重要的是搞钱,搞更多的钱。
首饰铺里,掌柜向新来的首饰师傅介绍我,师傅拘谨地站起身向我问好。
前世,听闻太后生辰那日戴了一顶精美绝伦的黄金花丝头冠,上面镶嵌有一百零八枚宝石,造型巧夺天工,堪称举世无双。在王公贵族间引起一阵跟风,连一枚小小的花丝镶嵌吊坠都能卖出天价。
因工艺繁琐,一时间有价无市。
众人寻找会有此技艺的匠师,却发现他早已去世。
技艺失传,花丝首饰更成绝响。
此刻谁也不知,我面前的这位师傅就是花丝镶嵌技艺的唯一传人。
讽刺的是,我派人找到他时,他正在为妻子的药费而愁苦。
花丝虽美,但制作极为繁琐,只是一枚小小的耳坠,都要个把月,若是制作复杂一点的头冠,更是要以年来计数。
师傅虽是传人,但他这一辈家境普通,金子买不起,只能用些便宜料子,如此一来,工艺虽巧却卖不上高价,收入仅够维生。
生存已是不易,妻子还生了重病,前世那样的结局竟是如此。
他缺钱。
我能给的不仅仅是钱,而我要的也不仅仅是钱。
过完正月,我又带着店铺的师傅们去了江州。
江州不论气候、民俗都与我们这里不同,我们这里冰雪还未融,江州已经是春意盎然。
女子们三五成群约着郊外踏青,穿着轻盈鲜艳的衣裙,首饰也是最时兴的款式。
临江的酒楼里也上了当季新菜,大家吃得赞不绝口。
回去后,成衣店,首饰铺都陆陆续续出了新的款式,我们还花重金请了一位当地的厨师回来,研究出许多适合我们当地口味的特色美食。
几个月下来,叶家商行一时间风靡全城,人人交口夸赞。
父亲看着账本,一高兴,将首饰、布庄、酒楼这三条线的买卖都交给了我。
这是家里近半数的产业。
饭桌上父亲多喝了几杯,哈哈大笑。
「我早就知道,虎父无犬女。你继承了我的经商头脑,还继承了你娘的聪慧细心,我叶家的孩子错不了!」
父亲喝多了,眼中泛泪,被扶回房时还一路念叨着。
「可惜你娘走得早,她要是活到现在,该多高兴啊。」
我一路送至门口,看着父亲妥当躺下,才安下心回去。
前世我为了个男人搞成那样,不知道父亲当时有多伤心。
好在那样的错,犯一次也就够了。
「主子,您之前吩咐的事,已办妥了。」
空青递上账册,我细细翻了。
「做得好,想要什么赏?」
「空青什么赏赐都不求,只求能跟在主子身边保护主子。」
忠诚的青年低头单膝跪地,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好。」
13
不多日,池观镜找上了我。
在酒楼刚送走布庄老板,扭头便看到了他。
我径直走回包间,他却跟在后面跟了进来,张口便是责问。
「那个男人是谁?」
我掏掏耳朵,「哪来的狗叫?」
「你!」池观镜眉头紧蹙,一脸痛心。
「琅燃,光天化日之下,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你如今怎么会如此轻浮!离开了我,你竟如此作践自己!」
我白眼都要翻上天,「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你什么身份也配来管我的事?」
「你是来跟我要身份吗?当初我说以贵妾之礼抬你入府,是你自己亲口拒绝。」
池观镜神色莫名,又隐约带着几分得意。
「你既已知错,我当日的承诺便还作数。」
「看来你不但家里没镜子,还听不懂人话。」
我摇头叹道,「早先听闻海上能捕得足有二三尺长的海虾,渔民又称龙虾,我还可惜从未得见。今日见你,倒是知道什么叫‘聋瞎’了。」
他虽不知道龙虾是何物,却明白我在骂他,顿时气得不轻。
「你怎么会变得如此粗鄙!」
「哼。」
见我懒得理他,池观镜却当我在耍小脾气闹别扭,自顾自说的开口。
「琅燃,越山书苑几日前展出了几幅字画,有一幅山居清趣图我很喜欢,你拍下后送到我府上来。若是办好了,我便不计较今日之事。」
「行啊,」我手一伸,「给钱。」
「你问我要银子?」
池观镜不可置信。
我嗤笑一声,「那是当然,你要买画却不给钱,还想赊账不成?」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池观镜痛惜道,「琅燃,什么时候你变得如此市侩了?」
市侩。
呵。
「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以前我送你品鉴的名家字画也都是用我家银子买的,那些字画你什么时候还我?」
「那些字画明明是你送我的。」
我笑了,「可你说了不要的呀!那些字画是送与你品鉴,又不是送给你。」
他故作清高又不想落人口舌,反倒成了我催债的绝佳理由。
「怎么,不想还?桃仁,来把门打开,让别人都看看,这常平伯府的二少爷池观镜欠东西不还啦!」
「你!你如今简直不可理喻!」池观镜何时丢过这样的脸,他甩袖便走。
「如果不还,我可就去贵府上要账了啊!」
我在后面喊了一声,池观镜走得更快了。
跑?
想得美。
14
过了两日,那字画果然没还回来,我亲自挑了两个声音洪亮口齿伶俐的小厮上门讨要。
常平伯府关门不见,小厮便坐在门口,将此事大声宣扬与路人听。
第一遍讲完,府门外围了一大圈人,第二遍讲完,门口看热闹的已是挤得水泄不通,第三遍还未讲完,池家彻底坐不住了,大门开了一掌宽,管家急忙将字画递出,尽数还了回来。
两个小厮一路抬着字画,边走边将今日之事沿途宣扬,不过一日,整个封城便尽人皆知。
池观镜何时丢过这么大的脸,连着十数日不敢出门。
我自知这两人定不会善罢甘休,便下令小心提防。
果然不出我所料。
一日我正在后堂与首饰铺掌柜说话,忽听到叶瑕烟的声音,我挑帘暗看,果然是她。
只是叶瑕烟头戴帷帽,遮遮掩掩,若非是熟人断然认不出来。
我给掌柜使了个眼色,掌柜心领神会出去待客,待得叶瑕烟离去后才来回我。
「那位夫人刚才看的都是店里新出的金钗。」
叶瑕烟的陪嫁丫鬟里有我安插的人,我自然知道她这半年过得如何。
常平伯府中不善经营,一座庄子,几间铺子便是全部。常平伯为了维持名头体面,宴请他人豪掷千金,府中早就入不敷出,于是便盯上了我手中的嫁妆。
或者说,池观镜一开始与我接近,便是为了我叶家的钱财。
可惜前世我识人不清,进门不过两个月,手里的嫁妆连带着铺子,在池观镜的甜言蜜语下被尽数哄骗了去。
嫁妆填了窟窿,变成了他家的私产,生财的铺子也改了姓,连我带去的古董珍玩,都变成了他与达官显贵的敲门砖。
这段时间以来,我明里暗里抢生意、下绊子,常平伯府那几间赚钱的铺子都开始陆续亏损,府中窟窿越来越大。
如今嫁去的是叶瑕烟,她手里没有能挣钱的铺面,但嫁妆却多是能折现的金银器皿。
若是再不想法子,她的嫁妆怕是护不住了。
我沉思片刻,吩咐了掌柜一番,掌柜点头应下。
算算时间,我该是去皇城一趟了。
15
皇城内最大的玉石行。
掌柜师傅拿着我的玉璧仔细端详,再看看我,神情犹疑。
「姑娘,敢问你这玉璧是哪里得来的?可是要变卖?」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自是不卖的。只想问问这里有没有这种玉石料子,我想做副镯子。」
「姑娘,你这玉料子罕见,老朽也不敢承诺。不如留多几日,我请东家来看看?」
我答应了。
叶家在皇城内有一座宅子,我便落脚在此处。
等回信的这几日我也没歇着。
之前布庄掌柜和我说过一件奇事,许多女子会在家纺织布匹,卖给布庄以补贴家用。但有位女子织布的速度奇快,寻常女子再快也要半个多月才能织出一匹布,她却两三天就能送来一匹。
联想到前世的传闻,我当时便安排了人去查,才知是她对自家的纺织机做了改进。
不想明珠蒙尘,我便上门拜访这位贞九娘。
等见了她本人更觉得是一位奇女子,大方爽利,谈吐间颇有见地。我还邀了一位纺织师傅同行,她对那台纺织机更是赞叹不已。
我与贞九娘谈得极为投机,一拍即合。
我买下了她的纺织机工艺,另聘她为布坊掌事,约定按年分利。
正要签书契,突然听到有一声音自门外传来。
「贞姐姐,你什么时候答应跟我去边城啊!」
抬头看去,一个俊俏少年面带笑意迈步而入,见到屋内并非贞九娘一人,他脸上笑盈盈地亲近神色也收敛了起来。
「阿烁,恐怕我暂时不会跟你去边城了。」
「你不是答应我了吗?」
「我先前并未承诺你,只说要考虑,但现在我已经决定去叶氏布坊。」
贞九娘语气有些愧疚但坚定,将此事一一说与他听。
少年听后沉默片刻,露出一副笑脸。
「贞姐姐,此事稍后再说,我来时还没吃饭,这会儿饿得慌,想吃你煮的面。」
贞九娘只得让我稍坐片刻,出去为他煮面。
等人一走,少年马上变了脸,恶狠狠地看着我。
「就是你要拐走贞姐姐?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来者不善。
「嗯?」
「你别觉得有钱了不起,不就是银子吗,贞姐姐缺钱我也有!」
我挑眉,「所以她收了你的钱?」
少年语塞,眼珠一转道,「那是因为我和贞姐姐关系好她才不肯要的,她这么疼我肯定会跟我走的!」
「但她现在答应了跟我走。」
「哼,你知道贞姐姐最喜欢什么吗!」
少年一脸不服气。
「贞姐姐最喜欢自由!」
「你们不懂边城有多好!你见过大漠的落日吗?你见过草原的星空吗?在边城,我们自由自在纵马扬鞭,在篝火边烤羊煮肉,一起痛饮烈酒载歌载舞,那才叫快意!贞姐姐本就没必要这么辛苦。」
「去你家布坊做事,还不是要辛苦做活,处处受制于人,哪有什么自由!」
我摇摇头,「我不这么认为。」
「你说的这些,不过是你以为的自由,在我看来这些都是享乐罢了。」
「我觉得,九娘想要的自由不是这些。」
「她想要的能随自己的心意,选择自己的日子如何过,自己的路往哪里走,她要的是不受人摆布,是把自己的人生握在自己手上的自由。」
少年先是一愣,「这——」
「九娘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她做我布坊掌事,管教我叶家布坊下所有工女。」
我不急不缓道,「除了买断织布机的钱与她做工的工钱,我还额外分二成股给她。最迟三年后,我的布坊亦能开到边城,不超过五年,她就能成为我叶氏布坊的总掌事。」
「你可知,将来会有多少女子将因为九娘而学得一技之长,得以安身养家?再不必因为没有谋生手段而流落街头,买卖自身?」
「待到那时,所有纺织工女都得唤九娘一声,师父。」
我看着他清秀的面容,目光扫过他的脖颈。
「世道多艰,女子更难,想必你也懂。我与九娘都想再多做些事,为她们,也是为我们。」
少年沉默了。
等到贞九娘端着面回来,我们签下书契,少年低头吃面,一声未吭。
16
解决了一件大事,我终于松了口气。
玉璧的事情两天都没有什么消息,我不打算拖下去,想着明天再去玉石行看看。
谁知一大早,便有客来拜访。
待我收拾妥当,两位客人的茶都已添过一轮。
才进门,一位中年人登时站起身来上前两步,情不自禁低呼了声。
「玉儿!」
我适时做出一副疑惑表情,桃仁立刻开口。
「这位老爷可是认错人了?这是我们家叶小姐。」
旁边另一位客人连忙拱手道,「叶姑娘,您与我们黄老爷一位故友长得颇为相似,黄老爷一时错认,还请见谅。」
我当然表示理解。
两人自称是玉器行的赵掌柜与黄东家,正是为了我那块玉璧而来。
「叶小姐,你可知道玉璧的主人?」
「这是我母亲给我的。」
「母亲,她竟然有了女儿——」黄老爷喃喃自语,追问道,「你母亲她……」
「她已经去世了。」
「什么!」
黄老爷一时激动,倒霉的却是茶杯,我心疼地看了一眼。
少了一个,好好的汝窑都不成套了。
「她怎么会去世?她什么时候去世的?」
我神色警惕,「抱歉,这是我家的私事,如果不是有关玉璧的事,两位还是请回吧。」
见我下了逐客令,二人对看一眼,黄老爷满脸失落,赵掌柜接过话茬好生说道。
「我们与你母亲是故人,所以一听这消息心情有些激荡,还请见谅。」
「故人?」
「你母亲可是姓姜,闺名玉儿?」
我摇头道,「抱歉,我母亲曾受过很重的伤,摔到了头,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也不记得自己的名字。」
黄老爷震惊,「什么!玉儿失忆了?」
赵掌柜恍然道,「原来是失忆了,怪不得这么多年没有任何消息。」
我怀疑之色未消,黄老爷开口道。
「你母亲笑起来是不是左边有一个梨涡,眼尾处有一枚红痣,古筝弹的极好,她的一曲,如听仙乐耳暂明。」
我神色稍缓,点头道,「其他倒是对得上,不过古筝我从未听她弹过。」
「怎么会?」
「母亲是父亲在一处断崖下遇到的,当时她受了很重的伤昏迷许久。若非我父亲是药商,险些救不回来。虽留得性命,但面上留下了疤痕毁了容貌,手臂还受了刀伤,伤口极深伤到了经脉,手指使不上力。」
「玉儿的脸毁了?」
看着黄老爷一脸自责的神色,我继续道,
「母亲在父亲家养病许久,一直不见家人朋友来寻,母亲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也没地方去,只好留了下来。」
「两位既然是我母亲的故人,可知道当年之事?我母亲为什么会受那么重的伤?」
黄老爷闻言,瘫坐在椅子上,赵掌柜也神色复杂。
「当年情况很复杂,你母亲的家人早已故去,我们待事情平息后也去寻过,只是没能找到,我们以为……」
他二人并未对我多言,我适时换上了一副遗憾的表情。
「那看来是天意弄人了。」
「能否再多跟我说说你母亲的事?」
我缓缓道来,黄老爷听得认真,神情中带着怀念,我们一见如故聊了许久。
黄老爷细细打量我的脸,「听闻叶小姐家中是做生意的,此次可打算在皇城定居?」
「只是来做个生意,过两日便回去了。」
「不如多待几日,我们与你母亲毕竟是故友,也好带你游览一番,略尽地主之谊。」
我摇头婉拒,「非是不想多留,而是下月是我十八岁生辰,父亲叮嘱了我要尽早回家。」
「十八岁?你说你是七月生辰?」
「是啊,怎么了?」
黄老爷突然神情激动。
「七月!是七月!」
赵掌柜忙道,「老爷,从长计议。」
我只得装作听不懂他们的哑谜。
又寒暄一阵后,我将他二人送出门,黄老爷的神情依然恍惚。
目送他们的马车消失在巷口,我招来空青。
「帮我查个人。」
17
三日后,来了一道圣旨,宣我入宫面圣。
众人惊慌不已,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我让大家不必担心,独自一人上了马车。
黄老板变成了身着龙袍的皇上,我跪在殿前,内心却很是平静。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什么?」
「民女斗胆,查了姜玉儿。」
皇上赞赏地点点头,「不错,聪慧有胆量,像玉儿。」
皇上命我打开桌前的画轴,身着宫装的美人画像,徐徐展现在我眼前。
是母亲。
皇上给我讲了个故事。
十九年前他还是皇子,娶了青梅竹马的姜玉儿为侧妃,两人恩爱甚笃。
某日二人曾约好一同上山祈福,却因临时有事未能成行,只有侧妃一人去了,等到天黑都没回来。
皇上急急派人去寻,却只在山道上找到了丫鬟侍卫的尸体,破碎的马车,和悬崖边一只侧妃的绣鞋。
皇上当年还不是太子,却也被卷入了皇位之争。这场原本是冲他去的袭击,最终是爱人为他挡了难。
他事后也去找了很久,却始终没有爱人的下落。
随着皇位之争越发激烈,他也再难独善其身,带着痛失爱人的愤怒,加入了这场争斗。
那几年天下亦是动荡不安,但好在,他赢了。
他终于有能力让幕后之人付出代价,可也永远失去了自己的爱人。
他向我倾诉时,眼里有着怀恋,有痛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但朕不知道玉儿当时还怀着你。」
皇上看向我。
「这玉璧是朕与玉儿成亲时送给她的。」
「琅燃,你是朕的女儿。」
我知道。
前世得到这一切的,是叶瑕烟。
我愚蠢地将母亲留给我的玉璧换给了她,她却随手扔去了典当行。
玉璧几经流转,竟然去了皇城。
皇上多年来一直都在找寻爱人的下落,就这样阴差阳错找到了她的头上。
彼时,我困守后宅,明明已经如愿嫁给池观镜,却在他的漠视与伯府的冷待中苦苦挣扎。
所有人都瞒着我。
叶瑕烟冒认了我的身份,成为了郡主。
而郡主不想与他人分享丈夫。
所以池观镜休了我。
叶瑕烟看到了那张与我足有八成相似的宫妃画像。
所以自然也不肯放我离开。
我不清不楚地被困在府内,不得随意踏出院门一步。
在下人断断续续的闲聊中,我知道了池观镜和叶瑕烟,是如何凭借着郡主的身份,一步步走上了高位。
我们互换了玉佩。
我从始至终都没能换她的爱情,但她却实实在在换走了皇女的身份。
毁了我所珍视的一切。
18
与前世不同,皇上竟然要封我为公主,认我回来。
我婉拒了。
一来我在民间流落多年,其中内情更是牵扯到当年皇子夺位之争,恐世人对皇上再生议论,徒增风波。前世叶瑕烟之所以只封了个郡主,多半也是有此考量。
二来若我听闻生父是九五至尊,便立刻抛弃养育我多年的养父,只顾天家生恩,不顾养育之情,世人也说不得要骂我一句趋炎附势的小人。
三来则是我自己的意愿,我喜欢经商,不想困在皇宫内。
这段时间跟随父亲做生意,我越发觉得人生有趣,处处精彩。若要从此后待在宫中老老实实做个公主,那与前世又有什么区别。
无非是换个更大更漂亮的笼子罢了。
体验过自由,又怎么能甘心被囚困。
也许是我的理由充分,也许是我这张与母亲极为相像的脸,总之,皇上没再坚持。
我还是被封了炽敏公主,名义上却是皇上的干女儿。
皇上赐了一座宅邸给我做公主府,还有一块可自由出入皇宫的令牌。
皇上原本想要就近赐我一块富饶封地,我拒绝了。
「女儿岁数小于兄长,却先一步受赐封地已是不妥,若父皇再将这么好的地方分给我恐会引起朝中议论。不如父皇将此处赏给女儿——」
我指向西北某地。
皇上不赞同地皱起眉头。
「这里怎么行,偏远贫瘠不说,一年四季干旱少雨,这是赏你还是罚你?」
「我又不去住,偏远有什么所谓。」
「正是因为当地干旱少雨,百姓忙活一年收获甚少,所以才会如此贫穷。女儿喜欢那里,总有方法让百姓过得好起来。」
经过我百般劝说,皇上最终答应了。
皇上还想为我挑选驸马,我又拒绝了。
「可是因为那池家小子的缘故?」
「是,也不是。」
「怎么说?」
「情爱虽好,却消磨人的心志。」
我为皇上捶着肩,他很喜欢这样父慈子孝的时刻。
「女儿自从接过叶氏商行,为了生意行走天下,货物一买一卖间,便能创造价值。」
「农人辛苦耕作一年,能换来多少吃穿。百姓能用什么样的价格,买来什么样的东西。」
「上位者一个决策可关乎无数人的生计,便想得多了,也想得远了。」
「而我也见识到了人世百态,世间辽阔。若要女儿此后余生都困守于后宅,周旋于儿女情长,已是万万不能了。」
皇上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许久,他拍了拍我停在他肩膀的手,叹了一声。
「果然是她的女儿。」
皇上又笑着问,「那你此后都不嫁了?」
「不嫁了。」
「如果父皇要送些俊俏面首来,女儿倒是可以收下。」
我玩笑道。
19
但皇上真送了。
几个容貌俊俏的男子,当天便送到了我的府上,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
皇上说送我几位幕僚,可我一个公主要什么幕僚?
分明就是面首。
头大。
大皇子与三皇子刚开始听说我被封为公主,还未将我放在眼里。这下听说陛下亲赐面首,顿时与我热络起来。
前世他二人我未曾见过,可也有所耳闻。
终于得见,我暗自观瞧。
大皇子虽占一个长,但资质不佳,头脑愚钝,加上行为鲁莽,极易被煽动。
三皇子人虽机敏,但心胸狭窄没什么气量,且行事过于钻营。
皆非太子之位的良选。
不必结交过深。
前世荣登宝殿的九皇子,不过是个被架上去的傀儡,且如今不过两岁,想结交也没有机会。
我心下叹口气,面上还是笑着,收下了大皇子与三皇子送来的面首们。
我可算知道,为什么皇上要赐我这么大的公主府了。
人多,地方小了真住不下。
后宅面首们芝兰玉树有之,气宇轩昂有之,温文尔雅有之,才艺惊人有之。
类型虽然不同,但各个美貌体贴。
看得多了也挺养眼,尤其是累了一天回来,个个争着为我斟茶送水,捶肩揉腿。
心情确实很好。
我还是没能回封州,因为皇上要为我办生辰宴。
好在我的家书和皇上的圣旨早已送到封城,父亲安顿好后便赶了过来。
如今坐在公主府内,我的身份已与从前大不相同。
父亲神色复杂地看着我,
「你已经知道了。」
「是。」
「我以为你会选择回去。」
我摇摇头,握着他的手望着他。
「父亲永远是我父亲。」
他眼眶红了。
我早已知道母亲是带着身孕嫁给父亲的,也知道在生产之后因身体受损,再难有孕。
但父亲从未介意,他那样深爱母亲,在母亲活着时不肯纳妾,在母亲死后,叶家亦从未有过第二位女主人。
我与父亲秉烛夜谈,许多前尘往事,今日才算真正理清了缘由。
过几日便是我的生辰,父亲给了我礼物,却不肯留下来。
我知道他的担忧,只得含泪送别。
除了皇城附近的大量田地地契,和城内的诸多商铺外,父亲送了我叶家一半的药材生意。
这是叶家起家的买卖,几乎占了叶家买卖盈利的一半。
父亲将叶家的一大半都交给了我。
哪怕知道我不是他亲生女儿。
20
父亲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封城的掌柜们。
首饰铺的掌柜跟我说了一件事。
在我走后不久,有人带着破损的首饰找上门,口口声声说叶家的金钗有问题,只在外头包了层金皮,根本不是纯金。
他专挑人多的时候来闹,引得众人围观。
掌柜按我吩咐,让他出示购买金钗的凭据,此人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连票,掌柜当场与账册副本比对,发现他拿的首饰与铺中记录对不上。
此人便叫嚷着叶氏商行作假,掌柜的便当众绞开叶家的金钗,展示给众人看,证明确实足金。
掌柜再细细看过此人带来的金钗,当场拆穿了他。
先前叶瑕烟那一遭我便起了防备,吩咐了叶家商行的首饰卖出时,要在隐蔽处打一朵小小的叶子作为鉴定真伪的标记。
这人拿出的金钗虽与店内款式一致,但根本没有那枚标记。
被当众揭穿的他还想溜走,却当场被赶来的官差拿下,扭送至官府。
叶家毕竟是大户,官府查得迅速。很快审出是此人受常平伯府一名贪财的丫鬟指使,想来讹诈一笔。
待官府去捉拿时,那丫鬟已经得知事情败露,悬梁自尽了。
官府知道常平伯府与叶家是姻亲,敲打了几句,此案便就此为止。
掌柜们都夸我有先见之明,我心里却清楚,那小丫鬟不过是顶罪的。
但不影响我的计划。
原本这件事草草结案,百姓们都意犹未尽。
在我大力的推波助澜下,传着传着就变成了常平伯府捉襟见肘,甚至到了小丫鬟月例银子都发不出的程度。
一时间,与常平伯有往来的商户纷纷担心他们还不上钱,催账的络绎不绝。
前一世吞了叶家嫁妆后,常平伯府日子过得格外滋润,可这一世在我的介入下,常平伯府的几家铺子关门的关门,转手的转手,一大家子只能靠着庄子过活。
叶瑕烟的嫁妆护得极为艰难。
更大的打击还在后头。
此事不久后,我荣为公主的消息也传到了。
没有任何人比我更清楚,常平伯府有多希望重拾往日荣耀,池观镜向上爬的野心有多大。
前世,叶瑕烟得到了郡主之位,池观镜也因此进入官场,顺利搭上了三皇子的线,入了皇上的眼。
在我死前,他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曾经有一个尚公主的机会摆在他面前,可他错过了。
可如今没了我的身份做梯子,他想搭上三皇子,只得再想办法。
我深知他的为人,我的生辰宴他定不会错过。
21
这一日很快到来。
公主府装点得热闹非凡,宾客由美婢们引着入席,席间鼓乐声声,舞者裙摆翩跹。
我坐在上首,黄色的软烟纱将我与众人隔开,我能看到众人,他们却看不清我的脸。
命妇贵女们一一前来拜见,间或有谁家的俊俏小公子被引上前来,行为矜持,目光殷切,心思昭然若揭。
但也有些小公子明显是不愿意的。
比如我面前这一位,他头低垂,生怕抬起头就会被我看中的样子。
我顿时起了逗弄之心。
「抬起头来。」
小公子浑身一震,好半晌,才不情不愿地把头抬起来。
姿容姝丽,确实长得好颜色,配上他一脸坚贞不屈誓死不从的表情,我仿佛是个逼良为娼的恶霸。
我轻笑一声,逗小孩儿真有意思。
听我笑了,小公子抬眼向我看来,恰好吹来一阵清风,将我面前的轻纱吹起。
他看清了我的脸。
一时间,愤愤的表情凝固了,望向我的眼神也变得怔忪。
清风吹过,轻纱落下。
「退下吧。」
小公子脸上浮起红晕,走的一步三回头。
我的长相随了母亲本就美貌,今日生辰更是打扮得国色天香,光彩夺目。
小公子边走边回头,不小心绊了一个踉跄,我又忍不住笑了一声。
我开心,自然也有不开心的。
空青凑在我耳边,「主子,他们来了。」
「在哪儿呢?」
「他们说是主子的姐姐和姐夫,但没有帖子,被门房拦住了。」
「他们可有大声喧哗?」
「没有,属下看池公子好像挺要脸的。」
「促狭鬼。」我笑骂道,「晾够了便放他们进来吧。」
空青领命而去。
过了一阵,池观镜与叶瑕烟二人进来了。
他们没有请帖,能进来已是我格外开恩,为防冲撞了贵人们,二人被安排坐在最远的角落里。
池观镜在封州也算是个人物,但如这般宫廷宴会,他却是没有来过的,举动不免有些局促。
在座宾客各个都看得出,神色间自然也带了些出来。
叶瑕烟想端着姐姐的身份与我套近乎,才站起身,就被一旁的侍卫制止了。
「这里是公主府,两位既没有请帖,还是莫要随意走动了。」
二人一脸铁青,又不好发作,只得忍气吞声。
我心情舒畅,又多喝了一杯。
22
过不多时,来了一位我没想到的贵客。
「姐姐,你当日不是看出我是女子了吗?怎么还如此惊讶?」
当日化名阿烁的少年如今穿着女装坐在我身旁,俏皮地冲我眨眼。
我无奈笑道,「女扮男装不少见,可你这公主的身份真看不出来。」
七公主烁昭。
不爱红装爱武装,自幼便喜好舞刀弄枪,好好的公主不做,非要跟着外祖父赵老将军驻守边城。
前一世我便有所听闻,七公主带兵如神,这些年来立下了赫赫战功。
比起烁昭公主的名号,烁昭将军反而更被众人熟知。
若不是她英年早逝,池观镜的上位之路也不会那么容易。
我看着她的脸,一双眼睛亮若日月。
她与我交叠相握的手掌心满是茧子,摸起来粗糙得很,莫说是公主了,连寻常女子的手都不如。
我轻轻握紧。
宴席即将开始前,三皇子也到了。
我近日颇受宠,皇子们不可能不到。
而他先一步到,大皇子就不会来了。
三皇子看到烁昭坐在我身边,也露出好哥哥般的笑容,自然地坐在了另一侧。
我们三人在纱帘后有说有笑,就像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妹。
算着吉时,宫中的赏赐来了。
宣旨的是皇上身边最得力的大太监德顺公公,与我言语间颇为亲近。
「公主殿下,圣上今日公务繁忙,实在不得空。特让老奴跟您讨个饶,您可千万别恼他。」
「亏得公公说,要不我可真生气了。」
「瞧瞧,还好老奴来得早。」
德顺公公笑着说道,「御厨为公主准备了长寿面,殿下今日可切莫多饮,晚上陛下还等着和公主一起用膳呢。」
我笑着应了。
一众宾客自然看得出皇上对我的重视,三皇子的神情也变了变。
宫中的生辰赏赐流水一般抬入公主府,宾客们的贺礼也一件件送了上来。
奇珍异宝,无所不有。
更有甚者还送了双蓝白孔雀来,引得众宾客一阵惊呼。
三皇子也坐在一侧,看着新奇的,还要与我品评一番,十足像个好哥哥。
「龟衔玉柄增年算,鹤舞琼筵献寿杯。
草民以此薄礼,恭祝公主生辰之喜。」
一人面若冠玉,手托画轴走上前来,端的是一派仙人之姿。
正是池观镜。
众人纷纷小声议论。
「此人是谁?」
「未曾见过。」
「难道是自荐枕席的面首?」
池观镜躬身等我出声,没想到我不言不语,耳边的议论越来越不堪,只得自己开口。
「草民乃常平伯次子,池观镜。」
三皇子看我一眼,神情探究。
皇城里个个都是人精,我这点年少轻狂瞒不过他们,很快下面的人便窸窸窣窣议论起来。
池观镜自然也清楚。
但他不得不来。
「草民偶听闻公主喜欢丘北沣丘大家的画作,正好草民手中得了一幅丘大家的松雪鹤舞图,故此特来献给公主。」
我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
还没出声,三皇子先开口道。
「这么巧,本王也很喜欢丘北沣的画作,不如呈上来,让本王与皇妹一同赏鉴。」
画卷被呈了上来,徐徐展开。
三皇子看了良久,忽而哈哈大笑。
「说来真巧,本王今日送皇妹的也是一幅丘大家的画作。」
「也是一幅松雪鹤舞图。」
池观镜先是一愣,脸色忽然就白了。
宴会也安静了。
三皇子看向他,笑意却不达眼底。
「本王有些好奇,同一个画家,可会画两张一模一样的画?」
23
池观镜惶恐地跪了下去。
「殿下恕罪!草民、草民不知!」
三皇子看向我,「皇妹,此事你怎么看?」
「承蒙皇兄高看了,我也就是个好龙的叶公,如何能分辨得出来。」
我话锋一转,「我倒是听说寻古阁的掌柜对画作鉴定颇有心得,不如请他来看看?」
「去请。」
人很快就找来了。
两幅一模一样的画摆在案上,掌柜拿着水晶镜细细观摩,又将两幅画叠在一处比对,看了许久后,才郑重地得出结论。
「启禀殿下,这两幅画都是真的。」
「哦?」
三皇子敲着扇子,「难道丘大家同时画了两幅?」
「非也,」掌柜摇头道,「殿下,这两幅画应原本是一张,应该是有高手在装裱时做了揭画技法。您看这松树,两张画每一根松针的位置都对得上,只是这一幅的笔痕有极细微的模糊。」
掌柜指着池观镜的那一幅说道。
「哦,那看来都是真迹了?」
「正是,若非两张同时出现,便是草民看了几十年的画,也未必能如此确信。」
「皇妹,看来是皇兄对不住你,本来想送一幅独一无二的画讨你欢喜,却没想到这世间竟然还有一模一样的。」
三皇子语气很是遗憾。
我浅浅一笑,「还要多谢皇兄呢,若不是皇兄,我都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如此神奇的揭画技法。」
「早就听闻丘大家传世的画作不多,有一笔一两银,一卷值万金的说法。如今有两张画,这价值不就翻倍了?」
三皇子却摇摇头。
「皇妹,这世间古画,唯孤品价值最高,若同时有两张,这价值可就低了。」
「罢了,总归是本王失察。」
三皇子从手腕摘下一串玉珠,「既如此,那画便不算礼物了罢,这手串是母妃赠予本王的,陪了本王多年,今日便当做赔礼送给你了。」
我忙拒绝,「我怎么敢夺皇兄所爱!」
他坚决要我收下,我坚决不敢收。
我俩人正在推让,池观镜忽然冲到了前面,一把将他带来画卷抽出,当着众人的面,几下便将那画撕得粉碎。
他的头深深地磕在地上,咚咚作响。
「是小人的错。」
「揭画技法再神奇,终究是弄虚作假。小民已将这份假的毁去,殿下手中这份才是独一无二的孤品。」
「小民无知,还请殿下宽恕。」
在飞舞的碎纸片中,他跪伏在地,身形狼狈。
再无先前浊世佳公子的风华。
三皇子带来的松雪鹤舞图,终究还是成了绝世孤品,我欢喜地收下了这份生辰贺礼。
众人皆知我晚上要入宫去,用罢席宴看罢歌舞,赶着点儿便散了。
今日这趟没白来,公主生辰宴有多精彩,想必明天就会传开来。
池观镜来时意气风发,去时槁木死灰。
叶瑕烟白着一张脸,游魂似的跟在他旁边,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24
炽敏公主喜欢丘大家的画作,这消息当然是我传出去的。
前世池观镜拿着我陪嫁的书画四处送礼,出手阔绰十分大方,唯一舍不得送出去的,就是他自己收藏的松雪鹤舞图。
一直十分珍视,不肯轻易与人。
直到搭上三皇子,在其处看到了这幅一模一样的画,不知真假的他恐惹祸上身,只能将此画深藏。
而今生的他什么都不知道,正好一脚踩进我为他挖好的坑里。
因他撕毁画作及时,三皇子并未降罪于他,可这三皇子这条路他定然是搭不上了。
但若这样轻易放弃,他就不是池观镜了。
几日后,他递了拜帖上门。
得了允许,下人带他来至园中的水榭亭前,亭子四周围着轻纱,从外面看不真切。
池观镜还想往前走,被我的侍卫拦了下来。
「大胆,见到公主还不行礼?」
池观镜深吸一口气,跪了下来。
「小民池观镜,参见公主。」
左右侍女拉起纱帘。
轻纱飘舞,我侧躺在贵妃榻上,几个面首围着我。
一个替我揉肩,一个替我捶腿,一个替我执扇,前面还跪坐着一个,帮我剥提子。
「起来吧。」
池观镜抬起头,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你!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
「现在这样?本宫有何不妥吗?」
「这光天化日之下,你怎么能如此放浪形骸!」
他痛心疾首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好笑。
于是我真的笑出声了,
「他们都是父皇送我的人,怎么,你是在对皇上不满吗?」
这就是消息闭塞的坏处。
他不知道。
池观镜一张俊脸褪去血色。
「我、草民不敢。」
「那你就是在指责本宫喽?」
「草民只是希望公主能洁身自好。」
他好看的剑眉蹙起,深沉地看着我,眼眸深邃。
这样的眼神下,他每一句话都显得那么真心。
连他责备你的时候,都像是真心为你好的样子。
你不会怀疑他,只能怀疑自己。
前世就是这样,一步步沦陷进去,一步步变得胆小、怯懦,越来越怀疑自己。
我叶府的女儿,哪怕不是公主也可以做颗明珠,却选择困在他的后宅里,滚上一身尘土。
我几乎克制不住冷笑。
「池观镜,你如今凭借什么身份来对本宫指手画脚?常平伯之子?本宫的姐夫?」
我意味深长的目光扫过他的脸,「还是本宫的旧情人?」
他语气迟疑,「自然是姐夫,我是你的长辈。」
「家人?本宫贵为公主,与你们何止天壤之别,也敢妄称是本宫的家人?」
「可你与瑕烟血缘总归是血脉同源——」
「谁说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