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已完结的追妻火葬场的虐文啊?
(已完结)
【寒江不向暖】
江寒的白月光离婚了。
他去机场接她的那天,我确诊了肺癌。
在之后有限的生命里,我选择乖乖待在江寒身边。
看他尽心尽力照顾白月光母女。
一直到离开的那天。
后来,听说江寒每天都活在愧疚中,生不如死。
乃由兔:(已完结)梨落斯年【父子追妻火葬场】乃由兔:(已完结)温迎【和闺蜜一起嫁进豪门,双双选择离婚,兄弟俩追妻火葬场】1
向暖,肺癌晚期,最短三个月,最多不过一年。
诊断书上的每个字都很普通,但组合在一起,让我看完后有些站不稳。
我拿出手机,想要告诉江寒,告诉他我害怕,问问他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可是,他正忙着为他的白月光离婚开心呢。
我想我不能扫了他的兴。
犹豫了好久,最后我还是发了条消息给他。
【江寒,今晚我去林也那,不回家了。】
江寒回复得很快,不问我原因,只说:【正好,今晚律所也有事。】
看着这条消息,我只觉得讽刺。
跨出医院大门。
天边,太阳沉没,暮色降至。
2
隔天一早,江寒敲响了林也家的门。
门外的江寒,捧着一束花。
阳光撒在他身上,还是那般高大帅气,夺人眼目。
「暖暖,我来接你回家。」
接我回家?好小众的词语。
我在林也家留宿过很多次,这是江寒第一次来接我。
是做错事后的愧疚使然吗?
我看向他怀里那束娇艳的花,心里一阵寒意。
弗洛伊德,江寒白月光唐晚的最爱。
林也是空乘,昨天,在我等着拿诊断书的期间,她发消息告诉我,她那趟航班上有个熟人——唐晚。
还带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
不巧,江寒去机场接她们母女,被林也看到了。
……
从前,对于花这种浪漫的产物,我没有钟爱,也没有厌恶。
但此刻,我喜欢康乃馨了,也突然讨厌弗洛伊德了。
江寒走上前几步,「暖暖,今天周末,带你出去走走。」
他将花递了过来。
「好啊,出去走走也好。」
我没接花,径直上了副驾驶。
原本是打算告诉江寒的。
可看着后座莫名多出来的芭比娃娃,我突然又不想了。
告诉他又怎样呢?
我剩下的日子会好过点吗?
江寒会不再去见唐晚吗?
他会因为愧疚,或是责任而一心一意留下来陪我吗?
我想,应该都不会。
江寒察觉到了我的目光,也瞥了一眼芭比娃娃。
只能说他是个好的离婚律师,藏得住千万人婚姻里的烂。
却终究藏不住自己的「背叛」。
他面色变了变,但只是一瞬,又化成不以为意的笑容。
「唐晚回K城了。」
「这是她女儿的玩具。」
江寒提起唐晚很自然,让我感觉他们之间好像确实没什么。
见我不说话,他问:「林也都告诉你了吧?」
「……」
我依旧沉默,目光却没有从他的脸上移开。
江寒的表情开始有了一丝不自然。
「我们以后多照顾照顾她。」
「她好多年没回K城了,一个人带着孩子挺不容易的。」
他不提昨晚去接她们,但我听起来句句都提了。
我仿佛看见昨晚机场里的情景。
江寒被林也「抓到」的瞬间该有多么尴尬。
他是慌张还是故作镇定?
我盯着他的眼睛,静静地问。
「怎么照顾?要不……把她们母女两接来我们家?」
江寒估计是被我吓到了,愣了好久。
后来,他尴尬地笑了一下,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发。
「都多大了,暖暖还吃醋呢。」
窗外的阳光烈得让人睁不开眼睛,刺得我酸疼。
「回家吧,哪里也不去了。」
我突然很倦。
晴天和雨天一样,让人讨厌。
5
为了欢迎唐晚回来,我在厨房里忙碌了一下午。
江寒今天很黏我。
他不擅长烹饪,却依旧在我旁边打下手,帮忙洗菜切菜。
「其实出去吃就好了。」
江寒边剥蒜边说,语气里带着些试探。
我轻笑了一声,「把客人叫来家里吃,才显得有诚意。」
「自己做的,终究和花钱买的不一样。」
江寒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继续帮我递盘子,似乎意识到我有些话中带刺。
……
门铃响了,我的心跳也快了几拍。
江寒洗了洗手,朝门口走去。
也许是我太过敏感,看他去开门的脚步都加快了几分。
我有些跟不上。
「向暖,好久不见。」
唐晚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让人无法忽视,温柔又美好。
她站在门口,打扮得很好看。
还是喜欢穿白色连衣裙,衬得她清新淡雅。
唐晚提着一篮水果,另一只手则抱着件男士外套。
我一眼就认出来是江寒的。
那是去年我们结婚纪念日,我专门为他订做的。
胸口处有一只不显眼的暗花小恐龙。
是江寒最喜欢的图案。
「这是我女儿唐若初。」
唐晚捏了捏小女孩的脸,「问向暖阿姨好。」
「向暖阿姨好,江叔叔也好。」
唐若初脸蛋粉嫩可爱,眼神里带着几分好奇和怯生。
「若初,你好呀,欢迎来我们家。」
我蹲了下来,握了握她的小手。
江寒将她们母女俩请进门。
「这是你的衣服,昨晚落在我家了。」
唐晚微笑着把外套递给江寒。
她的语气不疾不徐,带着几分刻意,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
乃由兔:这女的真是茶。
「哦……」
江寒接过外套,动作有些僵硬,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
他看了我一眼。
我轻轻笑了一下。
「好好陪陪唐晚姐。」
说完,我转身回了厨房。
今天的油烟特别大。
呛得我直咳嗽,咳得胸口发紧。
每一次,肺都像被一只手紧紧攥着,撕扯般的疼。
我想,家里的油烟机该换了,换一个更贵更好的。
……
饭桌上,唐晚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她一边夹菜,一边夸我。
「向暖的厨艺真不错,江寒能娶到你,真是他的好福气。」
每一个字都像羽毛,轻飘飘的,没有一点敌意。
我笑着回应。
是啊,我的厨艺都是爱江寒爱出来的。
他口味挑剔。
从前我们去餐厅吃饭,他多吃几口的菜我都会偷偷记下,然后学着做。
江寒喜欢吃我做的饭。
我也算是通过拴住胃,拴住了一个男人。
江寒笑着打哈哈,「暖暖确实很好。」
「真没想到,以前跟在我们身后的小妹妹,现在成了贤妻。」
唐晚不紧不慢地说。
贤妻。
我心中微微一震。
不是太喜欢这两个字,有点老旧的味道,而且,从她口中说出来,总带着点儿酸。
不过,她这么说我,也能理解。
我还在念研究生,没什么大收入。
在外人看来,这几年,我就是江寒「在养着的贤妻」。
我看着他们三人互动,突然觉得我才是外人。
江寒像一个慈父,对唐若初嘘寒问暖,替她挑刺捡骨头。
可他明明说他不喜欢小孩子的。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结婚两年了,还没有宝宝。
原来,他只是不喜欢除了唐晚生的小孩。
江寒,我突然有点恨你。
我改变主意了。
我不会和你离婚,不会成全你们。
我也不会告诉你我生病了。
以我对你的了解,我死后,你肯定会愧疚。
我想看到。
6
晚饭后,江寒坚持要送唐晚母女俩回家。
我笑着送走他们,回了卧室。
假笑了一整晚,也该好好休息了。
我卸了妆,呆住了。
镜中的向暖苍白无血色,眼圈微微发青,整个人像是蒙了一层灰。
已经开始有死人味了。
我躲进被子里,想要找寻片刻安宁。
肺癌开始在我体内作乱,从身体到精神折磨我。
无论怎么躺,床都不舒服。
终于,我拿起了手机,打开了定位软件。
像个偷窥者一样,紧盯着屏幕,看着江寒的行驶路线。
我默默记下了唐晚的住处。
离我这里不远。
但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记这个地址是为了什么。
可能是一种莫名的执念吧,好像掌握了这些信息,就能给自己一点点微弱的安全感。
也许哪天我疯癫了,还可以上门找她吵架。
我原本以为江寒会在她那里停留好久的。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回来的很早,还给我带了椰奶冻。
他说:「看你晚饭没怎么吃,顺路买了点。」
我心里一阵酸涩。
江寒是爱我的,我知道。
只是,永远排在唐晚的后面。
我将椰奶冻放进了冰箱,扯谎说:「晚上吃了会长胖。」
江寒点点头,没有任何怀疑。
他不知道的是,病痛正一日日侵蚀着我的身体。
我的胃口越来越差,那些喜欢的甜点再也无法带来任何欢愉。
江寒洗完澡后躺到我身边,环抱着我。
他的胸膛紧贴着我的背,带着一丝沐浴后的清香。
我依然背对着他,眼睛盯着窗外,看着夜色渐渐变得更加深沉。
「江寒,我想休学了。」
「……」
江寒的身体明显一僵,虽然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能感觉到他愣住了。
片刻的沉默后,他问:「为什么?」
「不是一直想早点当上医生,然后救死扶伤的吗?」
我深吸一口气,心里泛起一阵酸楚。
「就是突然觉得很累,想调整一年。」
江寒从床上坐起身来。
目光紧紧地落在我身上。
也许是看我太坚决,也许是我的气色确实太差了。
他犹豫了几秒钟,终于轻轻点头。
「也好,学医确实太辛苦了。」
「你之前那么拼,也该休息一下了。」
「我……」
话还未出,我剧烈地咳嗽起来。
太窒息,太疼了。
咳得我身体都弯曲起来了。
江寒迅速靠近我。
一边轻拍我的背,一边急切地问:「暖暖,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没事,只是被口水呛到了。」
这个借口我用了很多次,江寒也见过我睡觉时被呛醒的样子,所以他会相信的。
「真的没事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我摇了摇头,「真的没事,你先睡吧。」
「别等我了,我想去书房整理整理书。」
江寒看着我,眼神里有几分疑惑和担忧,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他知道我有晚上看书的习惯,而且很执拗。
「那好,不要太晚。」
……
书房的光很温暖。
高高长长的书架上,放了好多书。
医生和律师都是那种背书可以背到哭的职业。
好巧,我和江寒凑到了一起。
我随手抽出一本,是《外科急诊学》。
这本书有些年代了。
第一页是五个醒目的大字——救人如救己。
妈妈当年写下的。
再往下翻,每页的空白处都写满了注释。
爸爸的字迹工整有力,用黑色墨水记下了重点和疑问。
妈妈的字细长娟秀,用红色圆珠笔做了补充和纠正。
再往下,是我的字。
几乎重叠在他们的笔迹上。
用蓝色笔划出的线条和圈点,显得稚嫩却满含努力。
我一页页地翻着。
终于,到了最后。
我拿起笔,在空白处写下:
「我要休学了,
「当不了医生了,
「不能和死神抢时间了,
「不知道爸爸妈妈会不会怪我?」
救人如救己,但医者难自医。
窗外又下雨了,我的眼睛也是。
我猜,他们不会怪我吧。
乃由兔:好难过。
十八岁之前,我把「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天天挂嘴上。
每当有人问我以后是不是要成为像爸爸妈妈一样的医生?
我总是坚定地摇头,「不!我最不想成为的就是医生。」
向暖总爱口是心非。
十八岁的那个暑假,我报考了T大的护理专业。
大二那年,我转到了临床医学。
再后来,我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B大同专业的研究生。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站在阳光下,心想我终于可以子承父业了。
可现在回想起来,所有做过的努力都像一场梦。
这一夜,我和医学书,和再也实现不了的梦想,一起睡着了。
7
我爸妈都是医生,救死扶伤是他们的天职。
记忆里的那个夏天,Z市爆发了严重的洪涝灾害。
爸爸妈妈义无反顾地加入了驰援队伍。
他们出发的那天,雨像是天河决了堤,一直下,一直下。
山区发生了泥石流,埋掉了一辆救援车。
一起的,还有四个医生。
后来,我的爸爸妈妈再也没有回来。
十八岁的我,成了孤儿。
很多人要收养我,但我只是谢谢他们的好意。
我长大了,可以一个人生活了,也可以为自己负责。
江寒家和我家认识了很多年,他是住我隔壁的邻家哥哥。
大我两岁。
小时候,我乐于跟在他身后。
因为江寒又凶又招人喜欢,别的小朋友不敢欺负我。
爸爸妈妈葬礼那天,又下着细细的雨。
来来往往的人,对我说着各种安慰话。
江寒也在其中。
我清楚地记得,他穿了一件黑色风衣,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凝重。
他将一只有些褪色的小恐龙递给我。
「暖暖,送给你。」
我认得出,那是他从小到大最爱不释手的玩具。
曾经因为我碰了它一下,江寒还冲我发过脾气。
如今,却舍得送我。
后来我想,我算是对他很重要的人了吧。
那天,江寒递玩具的手有些颤抖。
但他说:「暖暖别怕,以后有江寒哥哥照顾你。」
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从前,我一直把江寒当作邻家哥哥,是单纯的兄妹之情。
可是那一天,在那场雨中,站在我身边,说以后会照顾我的江寒,突然变得不一样了。
我的心里装进了他,渐渐的,有了喜欢。
8
又是一个周末,我办完休学手续回家。
刚打开门,刺耳的笑声铺面而来。
唐晚和她的女儿,还有江寒,说笑得很开心。
客厅里多了个新成员,一只胖乎乎的英短蓝白。
猫毛到处都是,有的轻飘飘地在空中飞舞。
我又咳了起来。
唐晚急忙转过身,脸上带着歉意。
「对不起,向暖,
「怪我没提前问你会不会对猫毛过敏。」
江寒立刻插话,「暖暖不过敏的,她很喜欢猫。」
我看着他,一股怒意直冲上来。
「江寒,你不是对猫毛过敏吗?」
江寒愣了一下,然后挠挠头,「有吗?」
有吗?当然有!
从前,有只流浪猫都走到我家门口了,看上去快不行了。
我要养,他不让。
最后我只能送去动物收容所。
当时他给的理由就是:「对猫毛过敏。」
现在呢?因为是唐晚的猫,就不过敏了?
我丧着脸,摆摆手:「你们玩吧。」
说完,上了楼。
过了好久,外面安静了下来。
江寒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
「暖暖,唐晚要带若初回北京几天,所以想托我们帮照顾可乐。」
「有上门宠物服务。」
「就几天而已。」
我的气越来越不够了。
「江寒,我生病了,猫毛会加重我的痛苦。」
江寒愣了愣。
「如果我说,我会死呢?」
他笑了笑,大概觉得「死」更像玩笑。
「哪有这么严重,我们不让它进卧室就好啦。」
我看得出来,江寒是铁了心要帮唐晚了。
所以,我问了他一个无聊的问题。
「江寒,如果我和唐晚同时掉进水里,你会先救谁?」
果然,他说无聊。
「回答我。」
他愣了一下,随后露出个无奈的笑。
「暖暖,你不是会游泳吗?」
哦,他选唐晚。
我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是啊,我会游泳,我会自救,我永远不需要被救。
我盯着他,一字一顿。
「江寒,有时候,能游泳的人,也会溺水。」
9
自从猫的事情之后,我和江寒开始了冷战。
这次,我留在了家里,不再像以前那样去找林也。
不仅如此,我每天都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
我想让他习惯我的存在,习惯每天都看到我。
这样,等到我突然消失的时候,他会不习惯。
不是什么歪理,是有科学依据的。
我们每天的话很少。
大概就是早上他说:「暖暖,我去上班了。」
我说好。
晚上他说「我回来了。」
我说嗯。
江寒是想哄我的,只是我脾气越来越大了,心眼也越来越小了。
将死之人,理解一下吧。
江寒不会身体出轨,我能确信。
教养、道德,还有法律,都紧紧约束着他。
但精神呢?
我常常在想,江寒那么喜欢唐晚,当初为什么又要和我结婚?
他完全可以等她一辈子的。
江寒和唐晚是大学同学,他喜欢了她三年,也表白过。
唐晚轻飘飘的一句:「我想我们可以做一辈子朋友。」
拴住了江寒。
他们大三那年,唐晚嫁给了一个大她十岁的富二代。
江寒算是没了机会。
后来,我本科毕业那年,在父母的撮合下,我们结了婚。
因为我喜欢江寒,他也说爱我。
没有唐晚的日子,我们真的过得很好。
我曾经以为我和江寒会一直这样幸福地走下去。
可是,上天总爱开一些不怎么好笑的玩笑。
比如,我不烟不酒,得了肺癌。
比如,唐晚离婚,带着孩子,再次走进了江寒的世界。
……
就这样,慢慢的,我和江寒不再每天同床共枕。
我开始喜欢睡在书房。
那里堆满了爸爸妈妈留下来的,还有我喜欢的书。
离开之前,我想都看看。
我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咳嗽也愈发频繁,江寒曾经夸过的少女音也开始嘶哑了。
昨天,我穿着厚厚的睡衣称体重,也才43公斤。
这样的数字曾是我的梦寐以求,可如今看来,只觉得真的太瘦了。
下一顿晚餐我要加油,多吃一点。
……
那只叫「可乐」的英短,其实挺可爱的。
我对它越冷淡疏离,它就越黏我。
大概是动物的嗅觉比较灵敏,能闻出我和其他人不一样。
可乐很聪明,似乎知道我不喜欢乱飞的猫毛。
每当我在餐桌前吃饭时,它就会停止跑动,然后安静地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它会蜷在我身边。
我挪开,它又靠近,将手轻轻搭在我腿上。
我睡着了,它也就打起了呼噜。
晚上,我在书房,它会循着光来到门口,然后扒门。
可乐是个小夹子,发出的「喵喵」声能让人融化。
我会放它进来。
它不会捣乱,偶尔打个小盹儿。
但更多时候,它只是静静地陪伴着我。
我们越来越熟悉。
我还给它买了好多玩具和零食。
江寒白天不在家,我就戴起口罩,陪它玩。
其实,算是它陪我吧。
人真的很奇怪,总是心口不一。
和唐晚的猫成为朋友,这是我从没想过的。
10
这段日子里,我试着去理解一切,试着去原谅一切。
我甚至在想,我得病的事,还是要告诉江寒,他有权知道。
还有,能朝夕相处的日子已经不多了,我该珍惜,不能把时光浪费在和江寒的冷战里了。
我真的就快想通了。
可是,唐晚带着她的女儿又回来了。
英短物归原主。
唐若初却拿走了江寒送给我的那只褪色小恐龙。
大人和一个五岁的小女孩争玩具的场面肯定滑稽透了。
但我做了,还争输了。
因为江寒在一旁轻描淡写地说,「小孩子难得喜欢,就送她吧。」
他还安慰我,「我给你买个更大更贵的。」
我看着他。
第一次觉得江寒陌生至极。
不过想想也是,江寒已经是大人了。
大人是不玩玩具的。
所以忘了小恐龙曾对他的意义,无可厚非。
可是,对我呢?
这只小恐龙是我第一次对江寒心动的证据。
它被拿走了,所以,心动也该走了。
……
我又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刚坐下来,胸口一阵闷痛。
气短,喘鸣。
接着,又是剧烈的咳嗽,咳得我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我捂着嘴,想把声音压到最低。
江寒一定在和唐晚母女告别,我不想打扰。
喉咙深处,一股异样的灼热感,像是有东西在慢慢往上涌。
我知道那是什么,但又不想承认。
最后,铁锈般的味道充满了口腔。
我缓缓摊开手掌,上面那抹血,猩红得刺眼。
还是咯血了。
肺癌晚期的所有症状,我集齐了。
曾经我做过无数次心理准备,但真的发生时,还是慌乱,还是无助。
我急忙抓起一张纸,擦掉手上的血迹。
然后将纸揉成一团,藏进垃圾桶的最下面。
我骗自己:看不到就是没有。
距离医生说的最短期限还有一个月呢。
况且,我怎么可能那么倒霉,一得病就只能活三个月。
不过,我也确实该好好规划剩下的日子了。
距离爸爸妈妈的忌日还有一周。
等过了那天,我也该离开江寒了。
11
爸妈忌日这天,江寒特意请了假。
他提前准备好了该做的一切。
这些年,他一直都这样,对我爸妈的事很上心。
我不想让爸妈担心,所以态度也软了下来。
一路上,我不怎么说话。
江寒倒会时不时挑起话题。
他说:「等把手上这个案子搞定,我带你去最北方看雪吧。」
我笑着点点头。
「好。」
他也笑了,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
然后,江寒开始八卦起他同事最近在闹离婚的事,顺便抱怨起他爸妈又催我们要孩子。
他说了好多。
天气、美食、运动、游戏……各种。
唯独避开了唐晚。
我明白他的故意。
毕竟,今天这样的日子,我不能再难过了。
扫墓的过程很顺利。
最后,江寒还是说了和往年一样的话。
「爸爸妈妈放心,我会一辈子照顾暖暖的。」
一阵风吹来,把承诺吹散。
我和江寒沿着小路慢慢地走回车里。
打算像往年一样去附近的那家餐馆吃饭。
这是我们之间的默契和约定,每年这一天都要如此。
可是,江寒的手机又响了。
是唐娩,她语气很焦急。
江寒侧过身,接起电话,声音压得很低。
几分钟后,他告诉我:「若初生病了。」
「唐晚很着急。」
「暖暖,我得去看看。」
我拉住了他,「你去看什么?你又不是医生。」
江寒愣了一下,但他反应很快,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答案。
「暖暖,你学医的,跟我一起去看看吧。」
「……」
我忍不住笑了一声。
最后问他:「江寒,你今天能不去吗?」
江寒看着我,眼神里有一丝挣扎,但更明显的是焦急。
他捧着我的脸,「若初得了肺炎,烧得很厉害。」
「如果不治好,以后可能会引发肺癌的。」
「肺癌。」
我重复着他的最后两个字。
「哦,那是挺严重的,你去吧。」我点点头。
这一刻,万念俱灰。
我同意江寒去,他反倒又犹豫了。
良久,他说「暖暖……对不起。」
「明天,我们明天再来,我一定给你补上。」
我还是点头。
起风了。
我紧了紧外套。
车尾灯在灰暗的天色里亮起一道刺眼的红光,接着绝尘而去。
消失在路的尽头。
江寒又去见白月光了,在我爸妈忌日的这天。
我突然觉得,他真该死
11
江寒一夜未归。
天刚亮的时候,他回来了。
「暖暖,我要去D城出差几天。」
江寒随意抓了几件衣物塞进包里。
很着急的样子。
他没注意到衣橱里少了很多我的物品。
更没有发现倚在墙角的行李箱。
他匆匆离去,但走到门口时,又忽然停住了脚步。
像是想起了什么。
我心里一紧,以为他发现了。
还是想多了。
江寒折返回来,弯下腰,在我额上轻轻一吻。
很浅,带着一丝凉意。
他说:「暖暖,我不在家的这几天,好好照顾自己。」
「多吃点饭,你最近太瘦了。」
这两句话,于他,是叮嘱,于我,是告别。
我点点头,「知道了。」
江寒看着我,目光闪烁了一下。
「等我回来,我们……」
我轻轻推了推他,「快走吧,一会儿赶不上飞机了。」
「……」
江寒拉了拉我的手,最后望了我一眼,转身走向门口。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胸口的疼痛似乎被时间拉长了,拉成了一道无限延伸的线。
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门外的晨光中。
江寒,再见了。
这次之后,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等你再回来时,会不会后悔这天没再多和我说几句话。
你也许会问为什么?
但我觉得你永远都不会懂。
有的人突然中途离开,但她也是竭尽所能,才陪你走到了这里。
今天是大晴天。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铺在地板上,刺得我眼睛发痛。
我转身,走回房间,完成最后的收尾。
江寒视角
12
江寒到达D市时,习惯性地给向暖发了条消息。
「暖暖,我到了。」
这是他每次出远门的惯例——报平安。
这一次,向暖没有秒回。
江寒没放在心上。
向暖最近喜欢睡回笼觉,也许现在的她正在小眠。
又或者,她在书房看书。
江寒忙了一整天,入睡前,他准备给向暖道晚安,这才发现,向暖一直没回他消息。
他有些不安。
「睡了吗?」
消息发出去,得到的回应是一个红色感叹号。
江寒所有的联系方式都被向暖拉黑了。
从前向暖不会这样对他的。
他找林也,同样被拉黑了。
江寒慌了。
他顾不上什么大案子,连夜飞回了K城。
向暖有轻微洁癖,总喜欢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今天也一样,什么都没变。
只是,向暖不在。
江寒还是发现了衣柜里少掉的衣物。
他坐在床沿,突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一些记忆开始涌入脑海。
向暖每次看到唐晚时,那些不易察觉的醋意;小恐龙被唐若初拿走时她眼中的落寞;还有,忌日那天她问可不可以不要走时的期盼……
江寒不傻,他都明白的——向暖生气了。
可是,他抱有一丝侥幸。
他安慰自己,向暖在气头上,也许只是去散散心罢了。
等她气消了,她会把他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她也会回来。
她爱他,从十八岁就开始了。
江寒确信向暖不会离开他。
13
已经过去了一周,江寒依然联系不上向暖。
他找遍了他们曾经去过的地方。
墓园附近的那家餐馆里。
老板告诉他,忌日那天,向暖一个人点了一大桌子菜,没吃几口,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垃圾桶的餐巾纸上,有血。
江寒开始查向暖。
他已经好久没点开那个车辆定位软件了。
甚至忘了登录密码。
好不容易登上去,记录显示,过去两个月里,向暖最常去的地方是医院,和墓地。
……
得知向暖去过Z城,江寒请了假,决定去找她。
准备出发去机场的清晨,门铃响了。
江寒几乎是飞奔着去开门的。
他以为,向暖回来了。
门外的几人,西装革领,庄重肃穆。
江寒认得其中的两个面孔,是同行的律师。
「江律师,我们受人之托,来宣读一份遗嘱。」为首的男人平静地开口。
这是向暖特意挑选的日子。
在两周年结婚纪念日这天,送江寒一份大礼。
遗嘱?
江寒的脑子嗡嗡作响。
向暖还这么年轻,立什么遗嘱?
他不信。
只是遗嘱中冷冰冰的文字,让他越来越难以呼吸。
几人临走前,唯一的女律师看着他,轻蔑地笑了。
扔下一句话,「鼎鼎大名的江律师,当真是立得个好人设。」
江寒失态了,不再温文尔雅,也不再是谦谦君子。
他紧紧抓住女律师的手腕。
「告诉我!向暖在哪?她怎么了?」
几乎是在乞求。
其他几人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拉开。
「江律师,请自重。」
「如果你不想收到律师函的话。」
江寒的手慢慢松开。
整个人无力地瘫坐在地板上,像一堆失去支撑的烂泥。
接下来的日子,江寒就像个游魂。
他到处找,到处问。
他夜不能寐。
每一次闭上眼睛,他都能看见向暖的背影,模糊而遥远。
仿佛被海潮卷走的沙子,再也抓不回来。
江寒的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直到有一天,林也找上他。
抱着骨灰盒,告诉他,向暖去世了。
14
江寒酒精中毒,住进了医院。
他躺在病床上,意识恍惚,仿佛被困在一个冗长而混乱的梦境中。
梦里,唐晚回来的那天,他没有赶去机场,而是回了家。
那天,他和向暖一起做了饭。
饭后,他们还去了附近的公园散步。
梦里,向暖问他:「江寒,如果我和唐晚同时掉进水里,你会先救谁?」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是我的暖暖。」
梦里,他回绝了唐晚寄养可乐的请求。
因为:「暖暖最近总是咳嗽,到处飞的猫毛会让她不舒服。」
梦里,唐若初要拿走小恐龙的那天,他伸出手,将它拿了回来。
并且当着唐晚母女俩的面坚定地说:「这只小恐龙是我和暖暖的定情信物,不能给你。」
梦里,向暖父母忌日的那天。
江寒不耐烦地接起了唐晚的电话。
「生病就去医院,我不会治病。」
然后,他果断地挂断了电话,关了机。
梦里,他陪着向暖在书房看书。
她依偎在他怀里,突然问他:「江寒,你既然放不下唐晚,为什么还要娶我?」
他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向暖的眼神渐渐变得暗淡,身体也越来越轻。
然后,消失不见了。
……
江寒猛然惊醒。
梦里,向暖也离开了他。
江寒还在恍惚中,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向暖的账号发来的邮件。
他的呼吸骤然停滞,指尖几乎发抖。
怎么可能?
但「向暖」两个字还是驱使他点开邮件。
邮件的内容很简单,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视频文件。
视频里,唐晚站在台上,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
她正向台下的女人们分享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小三,如何把优质男人的正宫挤走,然后成功上位。
江寒的脸色苍白如纸。
他的指甲嵌进了手心,流出了鲜红的血。
「记住,爱情和关系,本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场。」
唐晚的声音戛然而止,视频也突然结束。
15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江寒每天都会收到向暖的邮件。
时间不定,有时是清晨六点,有时是凌晨两点。
20XX年8月15日
「江寒,我不写日记,你知道的。
可今天看着你和唐晚母女在饭桌上那么开心。
我心中的嫉妒开始疯涨。
你知道吗?
昨天你去机场接唐晚的时候,我站在30层高楼边,想了很多。
我生病了,是癌症,没多久了。
好害怕,想告诉你。
可你去见她了,还撒谎说律所忙。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昨天?」
20XX年8月22日
「江寒,你还是别当离婚律师了。
看不清茶行为,听不懂茶语言,当什么律师呢?
改行吧。」
20XX年8月25日
「江寒,你知道吗?
今天我和林也出去逛街,遇到了唐晚。
但她没发现我们。
你记不记得我曾问过她好几次她回K城做什么工作,她都吞吞吐吐的。
今天,我知道了。
只是,不知道你知道的时候,会有何反应。
我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
还是不了吧,你肯定不信我。」
20XX年8月31日
「江寒,今天你把唐晚的猫接回了家。
我很生气。
瞒着你已经够难了,你还给我加难度。
今天我问你如果我和唐晚同时掉进水里,你会先救谁。
我预想过你的答案。
果然,你选她。
虽然知道你会这样选,但我还是有点难过。
有时候,会游泳的人,也会溺水。
我溺水了,想向你求救,但你不在水边。」
20XX年9月4日
「江寒,我们冷战四天了。
我觉得我越来越不需要你了。
对了,可乐挺可爱的。
它好像比你更懂得照顾人的情绪。」
20XX年9月10日
「江寒,可乐我物归原主了。
但你送给我的小恐龙也被拿走了。
不,是你送出去的。
我想,我也该走了。」
20XX年9月11日
「江寒,我去了你对家的律所立了遗嘱。」
20XX年9月17日
「江寒,我对很多事情已经不意外了。
但你今天还是让我大开眼界。
我爸妈的忌日,你留我一个人,为了她。
我恨你。
你和她都别想好过。」
20XX年9月18日
「江寒,不出意外的话。
你再也见不到我了。」
……
16
江寒死死盯着屏幕。
一整天了,向暖的邮件迟迟没有来。
从前的每一封时间间隔都不会超过24小时。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江寒的耐心也在一点一点地消磨。
他等不了了,要彻底崩溃了。
他找林也,对面是忙音。
他想自救,尝试用记忆中的每一个密码去登录向暖的邮箱。
但都以失败告终。
江寒像是被扔进了无边的深渊,整整29个小时过去了。
他像一只濒临溺水的动物,急需一丝氧气。
而向暖的邮件就是那一丝让他活下去的氧气。
江寒走进了厨房,紧闭了门窗,打开了燃气。
就在他意识模糊之际,熟悉的邮件通知声响起。
20XX年10月4日
「江寒,我来看雪了。
没有你,我一样可以。」
……
短短十几个字,救了江寒一命。
17
20XX年10月6日
「江寒,我今天一整夜没睡。
胸口疼得像要裂开。
我试过数羊,可是好像没有用。
20XX年10月18日
江寒,今天我看到极光了。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20XX年10月21日
「江寒,我现在呆的城市和K城一样,四季如春。
但雨水更少一些。
我喜欢这里。
是我选了好久的地方。
我想,我会在这里离开。」
20XX年10月22日
「江寒,我又咳血了。
林也每天都躲在被子里哭。
我后悔告诉她我生病了。」
20XX年10月23日
「江寒,我收养了一只猫。
你上次说的没错。
我确实很喜欢猫。
可你从前不让我养。」
20XX年10月27日。
「江寒,我今天趁林也睡着,偷偷去了医院。
医生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怜悯。
我知道,没几天了。」
20XX年10月30日
「江寒,癌症真的好折磨人。
过去几天,我常常看着海面,想要走进去。
可现在我坐上轮椅了,走不动了。」
20XX年11月4日
「江寒,今天我又去海边了。
海浪声好大。
好像带来了你的愧疚。
你……会愧疚吗?」
18
江寒再也没收到向暖的邮件。
唯一的精神寄托就这样没了。
他找人黑进了向暖的邮箱,他想看到更多。
可所有定时发送的邮件,停留在11月4日那一天。
江寒又从第一封开始看。
一遍又一遍。
他用自己的账号给向暖写回信,写了好多好多。
直到有一天,他写不下去了。
犯了错的人就该受到惩罚。
江寒找人把唐晚的视频发到了网上。
之后,他开车去了海边。
望着那无尽的蓝色,他心里轻松了许多。
……
江寒穿过沙滩,一步步走了进去。
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林也视角
19
确诊肺癌的那天。
向暖躺在林也家里的沙发上,想:
要不要和江寒离婚?
结婚两年了,不怎么吵架,他对她还不错,不离。
江寒好像不怎么爱她了,离。
她要死了,需要人照顾,不离了吧。
可是,确诊癌症这天,江寒去找了白月光。
算了……离了吧。
想着想着,她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林也回来了。
她站在门口,看江暖的表情有些复杂。
向暖心里一紧,抬手摸了摸脸。
这肺癌那么厉害?不过是睡了一觉,难道脸色已经糟糕到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林也……我……」向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暖暖,你怎么哭了?」
「啊?」
林也走过来,「为江寒不值得。」
「……」
她一定以为向暖是为他们哭,为爱情哭。
「暖暖……」林也吞吞吐吐的。
「说吧,还有什么?」
林也皱了皱眉,还是犹豫着开了口。
「江寒去接她们了。」
「我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我。」
向暖低下头,「哦。」
「你就这反应?」
向暖笑了笑。
其实,她都知道的。
江寒的车在她手机上有定位,他去了机场,她知道的。
江寒手机上也有她的,这曾是他们之间的乐趣。
林也对向暖的平静很意外。
「你怎么不怒骂江寒了?」
向暖摇了摇头,「不骂了。」
没力气骂了。
她都要死了,什么爱情,婚姻,江寒,唐晚,好像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小也,我梦到爸爸妈妈了。」
「还有……我要死了。」
话音刚落,林也打了向暖一下。
「赶快呸呸呸,怎么说这种话!」她声音很重。
「是真的。」向暖重复了一遍。
林也抬起手佯装,「再说,我真打你了。」
向暖从包里拿出诊断书,递了过去。
林也的目光在那上面停留了好久好久。
沉默四散。
然后,大滴大滴的泪珠晕开了薄纸上的字。
许久之后,林也终于说话了。
「这是哪家玩具店做的整蛊书啊,太假了。」
她勉强挤出的笑容里根本藏不住慌乱和绝望。
「……」
向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笑着看她。
林也的啜泣声越来越急促,握着诊断书的那只手抖得厉害。
窗外又下雨了,噼噼啪啪的。
她急忙关了窗,又拉上了窗帘。
然后,将电视的音量调到最大。
猴哥和八戒的打闹声,盖过了外面的雨声。
这是林也为向暖养成的习惯。
因为向暖讨厌下雨天,特别讨厌。
……
林也要拽向暖去医院。
向暖说怕疼。
「没用的,都太晚了。」
「我想轻松一点,体面地离开。」
林也瘫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向暖。
良久,她问:「你……要告诉江寒吗?」
要告诉江寒吗?
她想,应该要告诉的吧,毕竟,他是她丈夫。
20
没过多久,林也发现了向暖要逃离K城的计划。
她当然不会让向暖一个人偷偷的走。
林也请了很长的假。
她去接向暖的时候,刚好是清晨。
阳光下,向暖站在门口,很耀眼。
她今天穿了一条淡蓝色的长裙,整个人看上去轻盈而美好。
笑容明媚得像十八岁的少女。
林也有些恍惚。
向暖看起来一切都很好,除了消瘦些。
「江寒也去机场了。」
「小也,我们改签下午的航班吧。」
林也点点头。
如今,无论向暖说什么,她都会答应。
第一站,林也陪向暖去了Z城。
下飞机后,她们辗转了好几次,才到了那个偏远的山区。
自从向暖的爸爸妈妈去世后,向暖从未来过Z城,甚至不能听到「Z城」这两个字。
可如今,她却主动来这里。
向暖说:「从前有很多怕的东西,现在都不怕了。」
「爸爸妈妈是英雄,我早就该来英雄的战场看看。」
林也看着她的侧脸,眼泪忍了又忍。
她答应过向暖不哭的。
那座山已不再陡峭,靠近公路的一边被厚厚的水泥封住。
缝隙间,偶尔能看到几朵不知名的小野花。
颜色绚丽,和向暖的笑容一样。
21
十月的漠河,漫天雪花。
向暖裹在厚厚的羽绒服里,开心地像个小孩子。
她拉着林也的手,小心翼翼地走着。
像是怕破坏了眼前的美好。
向暖喜欢雪天,K城这几年的冬天不怎么下雪。
她总念叨。
如今,在纯白的世界里,她终于得偿所愿。
也许是终于反应过来漠河不缺雪。
向暖跑了起来。
动作虽有些笨拙,但每一步都充满了自由和喜悦。
她要堆雪人,林也陪她。
她要打雪仗,林也也陪她。
银铃般的笑声在寒冷的空气中格外清脆。
只是没多久,向暖体力不支。
她踉跄了一下,瘫坐在雪地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然后就是剧烈的咳嗽。
每一下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向暖又咳血了。
鲜红的血滴在洁白的雪地上,瞬间晕成一朵触目惊心的红花。
林也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
她跪在向暖的面前,哭声撕心裂肺。
林也知道不该由着向暖胡闹的。
出来的这段时间,她无数次想过要强行带向暖去医院。
她是自私的。
想把向暖留在自己身边,哪怕多一秒钟也好。
只是,总拗不过向暖。
后来,林也说服自己:向暖开心就好。
只要她开心就好。
和向暖逛吃玩乐的时光很美好,就像回到了学生时代。
只是午夜梦回时,林也总是惊醒过来。
她会盯着身旁的向暖。
直到看她胸口起伏,林也才会放下心来。
……
当地人说,如果运气好,可以看到极光。
从此,向暖多了一个待完成事项——看极光。
但她不认为自己是个运气好的人。
她们在漠河等极光的同时,也在等签证。
向暖对林也说:「如果在这里看不到,那就去挪威。」
「听说,阿尔塔看到极光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九十。」
林也虽答应下来,但还是不希望她去。
向暖的身体经不起那些折腾了。
或许是上天终于心疼向暖了。
就在第十四个夜晚,红色的极光出现了。
一起的,还有流星。
那晚,向暖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对着极光和流星许愿。
「希望小也无灾无妄,长命百岁。」
22
向暖还有很多待完成事项。
但她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了她去那么多地方了。
最后,林也带她去了秘鲁的利马。
这是向暖想要度过余生的地方。
四季如春,被称作「无雨之都」。
向暖讨厌雨天,利马于她再合适不过了。
林也陪着向暖走过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各种广场、公园、修道院,她们都去过。
但向暖最喜欢的还是海边。
她喜欢在那里晒太阳,看镀上金边的海浪。
看那些迎浪而行,充满生命力的年轻人。
向暖从不在林也面前说丧气话,而且很配合。
林也让她吃药,她就乖乖吃,林也让她多加件衣服,她会照做,林也让她多吃点肉,她就待在餐桌前好久,细嚼慢咽。
只是,向暖不再和林也睡同一个房间了。
理由很简单,她说林也会打呼噜。
林也知道,那不过是借口。
向暖睡不着的夜越来越多了,疼痛和咳嗽愈发严重了。
她只是怕自己在梦中悄然离去,怕林也在清晨醒来,看到她冰冷的身体。
……
利马的午后,阳光依旧灿烂。
向暖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
林也慢慢地推着她,沿着海边的小道前行。
今天的天空是纯净的蓝色,没有一丝杂质。
向暖状态也不错。
特别是食欲,出奇地好。
这里华人多,开了各式各样的中餐馆。
中午的时候,她们去了一家苏菜馆,向暖吃了一整条松鼠桂鱼。
此刻,她的手里还攥着一串糖葫芦。
是林也给她买的。
向暖吃得很慢,太阳都向西边落了,一颗还没吃完。
林也静静地看着她,不忍打扰。
海风吹来。
向暖把糖葫芦举在眼前,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然后露出一个甜美的笑。
「小也,」她轻轻开口,「谢谢你。」
声音柔弱得好像一碰就会碎掉。
「对不起啊,让你每天都这么担惊受怕。」
向暖望向林也,眼眶里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其实……我都知道的,
「知道你每晚都在偷偷哭。」
「……」
林也的喉咙突然紧了起来,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匆忙别过脸去,看向远处的海平面。
「别哭,小也。」
「好。」
林也用力点头。
向暖轻轻抚了抚腿上的无毛猫。
它是她们在这里偶然遇到的流浪猫。
因为向暖喜欢猫,所以收养了它。
取名「百岁。」
「小也,以后百岁就托你照顾了。」
向暖抚着百岁的头,笑了笑。
「以前总觉得它丑死了,现在还怪舍不得它的。」
百岁好像听懂了,「喵喵」两声,起身用头蹭了蹭向暖的脸。
天边,太阳落入了海平面,潮水也逐渐上涨了起来。
林也推着向暖回了家。
向暖将百岁放进了林也的房间,然后说了晚安。
半夜时分,百岁突然躁动起来。
它不停地挠门,发出低沉的猫叫声,想要出去。
林也猛然惊醒,她突然很想去看看向暖。
刚打开门,百岁冲了出去,直奔向暖的房间。
它挠门,她用力拍打门窗,喊得歇斯底里。
只是这一次,无论怎样,里面都没有回应。
月亮落下了,向暖却再也没起来。
她去找爸爸妈妈了。
对向暖来说,这大概是最幸福的事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