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星中被巨像攻击的星球上是什么样的情景?
2024.9.23 哇哇好多人看了,多发一点
《中子灭杀》
(好久以前写的同人文,那时水平不行,写的不好就见谅哈)
降临第一天
那个大家伙闪着光,就这样挂在了北半球的天空。
降临开始的第一天,水娃甚至没有注意到这样的变动。
毕竟只是一艘飞船而已。飞船嘛,经常停在轨道上。偶尔还有动一动,互相扔点导弹,有几颗还会掉到地面上。
听大人们说,联合国好像在和什么东西打仗。
打仗对水娃来说也是一个陌生的词汇。他从小就在巴纳德星系出生,在巴纳德长大。是土生土长的巴纳德人。这也意味着他几乎一辈子被绑定在了这颗热带行星的贫瘠的土壤上,献出他的一生,躬耕于田野,为联合国诸多世界源源不断地输出农产品。对于他们家来说,主要是纯正的烟草。
然而,今晚水娃躺在自家田里仰望星空,仔细观察那艘飞船的时候,他才发现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大。
它太大了。
飞船整体呈环形,水娃没多想。不过如果他稍微懂一点军事,就会明白这种形状的飞船几乎不存在。然而它的大才是真正超乎想象的。肉眼看去,那一片钢铁巨幕浮在星空中,遮挡一片银光,仿佛整个银河都被它拦腰斩断,在中间留下一片死寂的黑。
好大。水娃心想,除此之外他没什么别的感受了。今晚一定要回去问问爸爸这是什么飞船。
他嚼了嚼一根青草,随后‘呸’的吐掉,夏季夜晚的清香已经完全沁进了花草内。
望着不完整的星空,水娃没有想太多。
飞船又如何?打仗又如何?还不是来了又走了。永远都和他们这群农民没什么关系。他们是永远劳作的一批人,是活在光明,活在阴暗,活在一切的一批人。
他依稀记得曾经读到一篇小说,里面有这样一句话:“多亏了电灯的发明,现在工人们能没日没夜的工作了。”
他还只是孩子。但已经开始对工人们的待遇感到同情。不过同时他也感到庆幸,庆幸自己家只是种烟草的,而不是像聚居区那帮粮食贩子用上了温室大棚,需要“没日没夜的工作”。
话说回来,打仗又如何?
对他们农民来说,无非就是星球易主,死上几十万人,然后粮食出口的对象换了换而已。
水娃自己没有什么宏大的理想。读书,写字,这些他会一点,但是要是说让他去考学,那抱歉,没什么意义。对于一个老巴纳德人来说,最好的情况就是继承家里的地,靠出口农产品发大财。
像那些科学家,文学家,蜗居在地球上的大学里,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才不干。
那帮人说不定都分不清灌木和小溪的区别呢,想到这里他嗤笑一下。
水娃勉强把自己撑起来,盘坐在田间。微风轻轻的吹拂,在田间卷起阵阵绿浪。巴纳德星的夏夜啊!
天上的那艘飞船突然发出了几点亮光,这吸引了水娃的目光。
那数点亮光交替闪烁着,最终渐渐的汇聚到飞船巨大环形船体的空洞中央,那里有着一条竖向的巨型柱子。
柱子的中央突然亮起了数倍于刚才的蓝光,水娃仔细看去,那凝聚在柱子中央的光球如同一团跃动的水团。蓝光闪耀,几乎能在地上透出水娃的影子。
看着那幽幽的蓝光,水娃突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他抱了抱双臂,有点晚了。是时候该回家了。
降临第十天
“地球的专家……已经研究出应对措施……再次重复一遍,巴纳德星的居民不必惊慌……一次小型射线攻击。只需要躲在地下三米就……伤害免除,为了稳定……三个月后……”
超波电视的讯号断断续续。水娃一家不感觉奇怪,毕竟这是一台二手货,性能什么都不是很好,不过今天确实是有些太严重了些,可能是进水了。
“吐……”
父亲猛地吸了一口卷烟之后,像是如释重负的吐出云雾。
水娃正坐在桌前,手里抓着一张面饼,大口大口的啃着,这是他的早饭。
“孩他爸,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在孩子面前抽烟。”母亲正在超波电视前,心烦意乱的调整着信号,试图让它流畅些。然而这是徒劳。
“咱们自己种出来的烟,还能有问题?”父亲有些不屑。母亲只是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回答。
“爸爸,天上那大飞船到底是什么啊!”水娃此时已经将面饼的最后一块狠狠的塞进嘴里,他含糊的问。
这个问题这几天他已经缠着父亲问了好几天。然而每次父亲都以一句“我也不晓得啊”做结束。水娃显然不信。
父亲曾经在联合舰队中服役过,曾经还和外星人正面交火,他见识这么广,怎么可能有不知道的事呢?
“哎呦,你这个小兔崽啊。”父亲无奈的敲了敲桌子,“我都说了多少遍了……罢了,给你讲个故事。”
水娃一听立刻来了兴趣,他凑过去,一脸期待的等着父亲开始讲。
“当年,我在那个第一舰队服役。对,就是那个在太阳系建立的第一舰队。那可是很大的荣耀!”
“有一次,我的小队负责驾驶小艇巡逻一片无主星系。小艇在某个星系边上,啪的一下,突然就跳到那个无主星系,你懂吧,就是那个超什么引擎,咱也不懂,咱就是负责端枪上战场的。”
“然后呢?”水娃问。
“然后啊……诡异的事情发生了,”父亲神秘兮兮的说,“船上所有的通信设备,突然间就开始断断续续的!就和……就和咱家的超波电视一样烂。最重要的是,那个星系里,我们所有人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环。”
“环?”水娃不禁想到天上的那艘不知名飞船。
“对的呀。环。然后嘞,我们队长也是很害怕,立刻就开着小艇跳回来我们的星系。”
“然后再后来呢?”
“再后来?没什么了,无非就是没完成任务,被扣分,啥的。”
水娃不是很满意从父亲那里得到的答案,那只是他的一次经历罢了,不一定能代表什么。再说父亲退伍也有好几年了,说不定也记得不清楚。
“叮咚。叮咚。”
门铃的响声将水娃一家的注意力全部引到门口,父亲前去开门。
门开了,站在外面的人让父亲感到很吃惊,因为他衣服上那蓝黄相间的条纹代表的是聚居处电力公司。他通常对聚居处人没什么好感,聚居处人亦然。而且他记得这个月的电费前几天就已经交过了。
“哎?您好,请问有何贵干呀?”尽管如此,父亲还是尽量做出礼貌而耐心的样子,询问道。不过这也难掩他的农村口音。
电力公司的员工脸上闪过一丝厌恶。那是人们对乡下人的一贯表现。“你们家的电费交一下。”他说着,随身挂着的一台小机器就“嗡嗡”的吐出一张账单,他撤下账单,交给父亲。
“啊?这个,先生,可能您不知道,我们家的电费已经在几天前交过了呀……”父亲的语气渐渐冷下来。
“我知道。但是电费涨了。”
父亲愣了一下。
“全球电费上涨20%,从这个月开始计算。所以你们要重新交。”
“可是……”
“没有可是。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员工有些不耐烦了,他挥着账单,“不要让我们难做,现在是战争时期,你也不是不知道。”
降临第十八天
水娃不明白哥儿为什么每天都往废船厂跑。
今天是不一样的一天。他决定跟踪一下哥儿——仅仅是好奇而已。小孩子能有什么别的心思呢?
哥儿今年已经二十岁了。比水娃大了整整八岁。照理来说,到了这个年纪,男的都应该下地干活,讨个老婆,而女的,应该找个好丈夫了。
然而,哥儿有点不务正业,他竟然每天都在看书!而且还不想讨老婆!水娃觉得这简直是他们家莫大的悲哀。一想到哥儿将来没子没孙,壮劳力就只剩下水娃一个,他就觉得喘不过气来。
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试着劝哥儿变一变。不讨老婆——下地干活总行吧!总不能让水娃一个人去种着几百亩地吧。
然而很快水娃就放弃了。倒不是说哥儿没力气,而是他根本就不愿意——他打心眼里觉得这是粗人干的事。
“得了吧。”水娃冲着哥儿说,“咱们种地的才不什么粗人,哪里分什么粗人细人——没了我们,那帮子细人全都死翘翘。”
“水娃啊……现在是战争时期。”
“然后呢?”
“只有知识才能救你,光会种地有什么用呢?照样是要叫子弹崩死。”
“照你这么说,你那些书也能替你挡子弹了?”
“哎……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哪懂你这个书生是什么意思,再说了,那军队不也得要晌粮,离不了我们。”
在那次辩论中水娃觉得自己得胜了,至少把哥儿怼的哑口无言了。他以为这样哥儿就会下地干活了。然而事与愿违。
所以今天,他就要去跟踪哥儿,看看他到底再干啥,有必要的话,告诉爸妈。
废船厂离他们的农庄不远,走路十几分钟就到了。那里说是叫“厂”,实际上就是一片无主之地——废弃的或者接近废弃的飞船都会被堆放在这里。拆分成零件或完整成船。这里是拾荒者的天堂。你可以经常发现一些价值不菲的配件,拆下来卖到黑市去能赚一大笔钱。当然,其他不值钱的也可以直接当金属卖了,聊胜于无。
水娃觉得这样的赚钱方式挺吸引人,他也像这样做——假若他懂得一丁点飞船知识的话。
哥儿会不会在做这种生意?但是,他赚来的钱藏在哪了呢?
走在人高的草丛里,水娃尽可能地压低脚步声,慢慢的跟在哥儿背后二十米左右的位置。刚好能看到他,且不会跟丢,他心跳开始加速,毕竟没做过多少这种刺激的事。
一道闪光刺进水娃的眼睛,金属堆成的山正缓缓从地平线升起。
水娃目送着哥儿走向金属山的一旁,看着他走到一艘几乎完好的飞船旁。接着,看着哥儿拉开随身背包的拉链,从内部取出一台小型电脑,用线缆连接到飞船上。
飞船突然亮起了灯光,透过挤满灰尘的灯罩,活像回光返照一般。
哥儿手指着电脑屏幕。喃喃自语。
这里住于上风处,所以水娃无法听清楚哥儿都说了些什么,但即便是他听到的那些字词,也令他困惑不已。
“观测……异常中子射线,光谱都对的上……中子流,果然是这样……我就说,该死的……来不及了,充能只剩下……可恶的地球政府,都这时候了还……”
“亚光速直接起飞……只能冒险了……”
水娃看了看天空,那艘巨大的飞船仍然发着幽幽的蓝光,仿佛是一只深空巨眼,凝视着看似平静的巴纳德星。
降临第二十六天
“八十六号聚居区发生的集体中毒事件……经过调查实际上是……”
发出最后几声断断续续的鸣叫,超波电视准时关闭。
水娃看看挂钟,巴纳德当地时下午六点。
和政府宣布的时间没有一秒偏差,这标志着限时供电政策开始实施。从今天开始,每天的晚上六点到次日早上六点,全星球都将没有电力供应。
这倒是新鲜事。水娃心想。往常无论怎么打仗,最多也就停水停电几小时。毕竟巴纳德星位于联合国的内围,拱卫太阳系,再怎么样这里也不会成为舰船交火的前线。更别说现在这种定期长时间停电,还没有截止日期。
望着空中那似乎永恒悬浮着的“幽蓝之眼”——本地人都这样称呼那艘飞船。毕竟几乎在北半球上空停泊了近一个月,还没有任何异动。很多人都已经将它默认为天空的一部分,不会时不时好奇的去抬头看一眼。
水娃没有。
他现在就正凝视着那幽蓝色的瞳孔。光芒旋转着,给人一股若有若无的压迫感。水娃觉得怪极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飞船?既不对地面开火,也不离开,就这样一直呆在这什么都不做。这是什么意思?
这几天,城里的粮食价格也开始涨了。水培农场同样受限电的荼毒,作物的生长周期不得不一再延长。巴纳德星上的人口非常可观,存储的粮食消耗的飞快。相应的,粮食价格也开始飞涨。上次父亲花了一大笔钱,才买回来一袋米——在以前,这些钱能买一车米。
“水娃呀,咱们家以后要开始种粮了。”有一天,母亲面容沉痛的对水娃说。
“为啥?”水娃问,“烟草不好吗?”
“粮太贵了。你爸爸从城里买了速生种子,我们要重新垦上一百来亩地,种粮。”
于是,水娃眼睁睁看着从不劳作的母亲也扛起了自动化锄头,和父亲一起亲手锄掉了那些他们亲手种在地里红花烟草,就像他们锄掉的是杂草一样。
仓库里有着堆积成山卷烟。往常这些东西都有车定期拉走。但是从一个月前——大概吧——就再也没人来理这些卷烟。现在父亲手执钢叉,把它们成捆成捆扔进高温焚化炉。
“为什么要烧了?”水娃问。
“没人要了。”父亲拄着钢叉,凝视着发出红光的焚化炉口,“十几天前,就没有飞船离开这颗星球了。”
焚化炉仿佛烧掉的不仅是卷烟,还有什么东西。
水娃想不明白,为什么天上明明没有舰队,只有那一艘飞船,还是没人离开这颗星球?
夕阳西下,水娃一家坐在院子里。巴纳德星的太阳是一颗红矮星,按理来说会导致星系寒冷。但是由于这颗行星的轨道很低——如果换算到太阳系,这几乎要贴到日冕上层了——它的气候便显得很是温暖。在这夏日的傍晚,巴纳德星的太阳尽了全力的要将她的最后一抹余晖撒给大地。天边迟滞的光芒,仿佛一种诀别。
“吐……”
同十几天前一样,父亲再次猛吸一口卷烟,吞云吐雾。
水娃看了看哥儿,此时他正在院子的一角,摆弄着一条小小的天线,盯着他自己的电脑,紧张的看着什么。
给这些设备供电的,是他们家仅有的一台柴油发电机。
此刻,这台发电机正在“突突”的运转着,生发出恒定的电流,涌进那台小小的电脑和小小的天线。
这个时候所有台都关了呀。水娃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好看的。
就在这时,院落门前的柏油路的尽头处传来汽车的引擎声。
这声音越来越近,在快经过他们家大门时,似乎顿了一下,活像猛禽嗅到了什么猎物。接着,引擎声停在了门口。
水娃定睛一看,是一辆皮卡,车上坐着五六个人,他们全都身着统一的黑色制服,肩上印有黄色条纹。其中一人身旁挎着一条黑色长条物品。
没看错,水娃又仔细看了看。
步枪。
几人从车上下来,步伐虽然很混乱,但是不失统一。他们表情都很严肃,不苟言笑。其中一人显然是领导者,他走在最前面,迈进院子。
父亲站起身,一脸凝重。
“先生,你这是……”
那人直接无视了父亲,他径直穿过院子,仿佛已经有了,不,是确实有明确的目标——
他走到哥儿面前,蹲下来问:
“年轻人?”
哥儿初是愣了一下,随后抬起头,看到了这一幕。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那人看了一眼哥儿的电脑屏幕,轻轻点了点头,仿佛明白了什么。接着说出了一句令哥儿震惊的话,然而今后无论水娃如何思考,也没搞懂这句话什么意思:
“中子灭杀,你也发现了?”
哥儿一脸震惊,还夹杂着几分恐惧: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要知道,这些消息都是严格控制的……”
“年轻人,冷静。”那人将手往下压了压。他好像很有领袖风范,散发出的气场可以自然而然地令人从焦躁中平静下来。果然,将要发作的哥儿闻言也是冷静了下来。
“关于我们是怎么知道的这一点,我可以告诉你:和你一样,自己发现的。当然,我们用的不是你这样的玩具天线。我们有更大更好的设备。”
哥儿呆住了,过了一会,他说:“三个月……我们还有三个月,是吗?”
“年轻人,根据我们的计算,只剩两个月零四天了。中子灭杀的充能比你想象的要快,到时候,汇聚成束的……”
“停!!”
哥儿赶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看了看一脸茫然水娃和父母,好像不想他们听到。
随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
“所以,你们的目的?”
“这个。”那人指着柴油发电机。“我们现在需要电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需要。巴纳德星系的外围星系都被舰队包围,我们的超算都在全功率运作,以希望找到突围的方法。”
哥儿看了看四周,他说:
“这不太好,我们家……”
“年轻人,”那人打断他的话,“如果你将这台发电机捐给我们,你一定会得到我们组织的很好照顾,我发誓。”他特地加重了“捐”的读音。
哥儿仔细地想了想,随后说:“好!”
水娃觉得有点奇怪,那晚母亲明明想上前阻止哥儿将唯一一台发电机送出去,而父亲却不让母亲去。
这是为什么?父亲难道不知道哥儿在做什么吗?
深夜,水娃再次抬头看向幽蓝之眼。这次他觉得这颗眼睛没有那么友善了。
降临第四十五天
水娃刚吃完简朴的不能再简朴的早饭,就看到了一个重大新闻。
这一次超波电视竟然一反常态,突然变得流畅起来。此时本应该是聚居区的新闻联播,但是随着一道白噪声画面闪过,镜头一转,画面中出现一个中年男人。
他身着黑色制服,肩上有黄色条纹。
是他!当初那个来他们家拿走发电机的男人!水娃隐隐对他有点怀恨在心。往常有发电机的时候,晚上还能借着灯光多耕点地,结果发电机走了,他们家的粮食也少了。饭越来越不够吃,消费品也越来越短缺,物价飞涨。事实上,他们家能撑到现在简直是奇迹。父亲已经拿不出几个子了。
“喂喂。”那男人象征性的对着话筒这样说。
“这里是全行星全频段覆盖广播。再次重复一遍,这里是全行星全频段覆盖广播。请任何听到这段广播的人立刻停下手头的所有工作。我们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没人当回事。
“我们已经夺取了本行星最高政权。”
所有人都呆住了。
“再次重复一遍,我们已经夺取了本行星最高政权——巴纳德星参、众议院已经被解散。我,巴纳德人民革命党主席哈特 · 利威尔,现在宣布,巴纳德人民革命党已经完全接管了巴纳德星各级政府部门,目前正在逐步改组权力组织。”
哈特 · 利威尔的这句话仿佛是往池塘里丢了一块铯——或者随便什么碱金属都行。
整个行星彻底炸开了锅。几乎没有人意识到在这个清晨,他们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头上已经变了天,而巴纳德星已经严格意义上脱离了地球联合国。除了那些政府人员,他们恐怕得事先经历一点小小的不愉快。
“作为巴纳德星人民革命党主席,我有义务,向所有巴纳德星人解释一下我们这样做的原因。其实,事情的起因,是它。”
利威尔的手向上一指,镜头一转,幽蓝之眼出现在超波电视中。
“幽蓝之眼。这个未知的飞船。有的人认为它是一艘路过的飞船,只是因为好奇才停在我们这个小小的农业世界。也有人认为它是一艘联合国军飞船,正在准备放下物资,只不过发生了一点小差错,导致它停止运动了近乎一个半月。”
“而联合国官方对于这件事的解释呢,我认为有必要重复一下,他们说:‘来自地球的专家们经过长时间的观察测量,已经研究出应对措施。现已确认这只会使一次小型射线攻击,再次重复一遍,巴纳德星的居民不必惊慌,这仅仅是一次小型射线攻击。只需要躲在地下三米就可以安然无恙,岩层能将伤害免除。’”
“我要说的是什么呢?我要说的是,地球联合国已经骗了我们。他们的话,只有‘射线攻击’可信。其他的部分,呵呵。”
水娃突然打了个冷战。他觉得什么恐怖的事情要被揭露。他再次抬头看看幽蓝之眼。啊,幽蓝之眼,挂在空中仿佛与天空融为一体,依旧安静的可怕。
“这次的攻击,经过我们的研究,决定将其命名为‘中子灭杀’。”
他缓缓地吐出这四个字,仿佛很沉重一般。
此刻,这颗星球上大多数人都一知半解,不太明白他什么意思,少部分人听到这四个字,冷汗直冒,仿佛什么东西应验了。还有极少部分人露出如释重负的表现。
“中子灭杀会发射一道中子射流,杀死整颗星球上所有的人口,但保留行星及其上的建筑。”
最令水娃震惊的是利威尔竟然能毫无情绪的说出这等话。然而没时间震惊了。
随之而来的是极度的恐惧。
“中子羽流会在太空中旅行二十万公里,从那艘飞船,一直到巴纳德星的北极点。随后均匀的,有条不紊的,穿透整颗星球。”利威尔依旧冷冷的说,“在这样残酷的攻击下,任何防御阻挡都无济于事。这种程度的中子射线能够打穿地核。任何防御对它来说都等于没有。他将随心所欲打碎我们所有人的DNA,让我们暴死在这颗星球上,空守着一堆没用的干草,等待着那不可能到来的联合国军救援。”
“同志们!”电视上的他突然历声喝到,“时至今日,我们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没有人会救我们,除了我们自己。所以我在这里号召:尽快将星球转入工业化。我们要建造逃亡飞船,能够负载这颗星球上全部八千万人口的逃亡飞船。我们的超级计算机已经计算出了可能的逃亡路线。能够保证最终至少有一半人逃出生天。”
“在这样的生死关头,我代表巴纳德人民革命党,向大家……”
后来的话水娃没有听到什么。他只依稀记得母亲乱作一团,最后倚坐在桌边掩面哭泣;父亲取了一柄匕首,开车进城去,回来的时候车上拉满了物资——一个多月来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还有几道刀伤。
哥儿安静的坐在桌前,摆弄着自己的那台电脑。他属于如释重负的那群人。
降临第六十九天
电力和水已经恢复正常供应。
在经历前几天的混乱后,革命党的警察快速控制了局势,随后又以惊人的行动力组织生产。连最有经验的经济学家和社会学家也没有预料到巴纳德星竟然有如此强大潜在社会生产力。短短十几天的时间,工厂被迅速扩建,一艘艘只追求速度和载量的轻快飞船被批量生产。就连水娃他们家的地都被占用来生产飞船部件。父亲对此并不很高兴,但是便宜下来的粮食价格又弥补了这一点。
这大概说明了联合国的政府运转效率有多低吧,水娃想。这几天他见识长了不少,已经觉得自己从一个农村人变成了城里人。
这几天,水娃曾经到城里的飞船陈列处去过一次。顾名思义,那里摆放着一艘艘的飞船,最矮的也有三百多米。水娃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高的建筑物。如同高耸入云的利剑,直直的插入巴纳德星的天空。飞船是制式生产,大体形状是方形,没有考虑大气层阻力。显然发射一次就不会返回了。
飞船与飞船之间的距离很近。足足有五米,但确实已经很近了。对于太空飞船来说,这几乎是舷贴舷了。这也是发射时能保持安全的最近距离。
水娃还听说,飞船上甚至没有安装大气层火箭,它们将直接在大气层内启动亚光速零点引擎,几乎瞬间达到光速10%的同时还会彻底毁灭这一片地表。
父亲进入了飞船厂工作,母亲仍然闲在家。而哥儿虽然不再抱着电脑看了,但是每天似乎都忧心忡忡,好像在担心什么。
水娃抬头,再次看向幽蓝之眼。
对于脚下这颗星球的逃亡计划,它好像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似乎并不在意。
那蓝色瞳孔,现在水娃知道了那就是正在充能中的中子射线,并没有任何改变,依旧如两个月前一样。
真的会这样吗?
降临第八十三天
飞船起飞了。
但是起飞的仅有一艘。
革命党的政府在今天上午正式垮台,行星的首都在今早被幽蓝神眼教会攻破。根据教会的说法,哈特 · 利威尔动员这么多资源,实际上建造出来的飞船都无法起飞,只是用来做样子的。只有他自己的飞船能够起飞,且配备有最豪华的逃亡系统。
“相信主吧,先生,幽蓝神眼是来自虚境的轮回之终末之神降下的神迹。”
幽蓝神眼教会的神职人员今天上午来到他们家,水娃仔细观察了他一下。他身着幽蓝色的长袍,上面点缀着亮闪闪的银色晶片,仿佛是星空一般。
“你们怎么……”
父亲已经和他争论了很久,突然。
一道神秘的能量从神职人员的身上散发开来。
这股波动迅速的穿过水娃的农庄。顿时,他,父亲,母亲,都莫名其妙的觉得面前的神职人员是那么的亲密,想要让人无条件的相信他。
这股能量越过哥儿的时候,却被一股相似的能量阻挡,虽然这股能量弱小得多,仍然引起了神职人员的注意,他阴翳的看了一眼哥儿。
哥儿看着这一幕,无声的吐出两个字:灵能
父亲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看幽蓝之眼。
“革命党说那是武器。”神职人员温和地声音传来,“他们有什么证据?他们从未出示过哪怕一点观测数据。而我们的人不同,我主赐予你感知能力,现在你来自己感受一下这股强大的虚境之力……”
水娃一家都屏住呼吸,不由自主地将注意力放在幽蓝之眼上,他们渐渐的感到,那艘飞船是那么的亲密……
“伟大的轮回之终末……”父亲轻轻的自言自语。
虔诚。哥儿想。一家人都已经打心眼里虔诚的相信了这个骗子的话。这全是灵能的作用。
神职人员见一家人都陶醉在虚境的馈赠中,便走到哥儿的身边,仔细地审视着他。
哥儿顿时感到压力山大,并不是指紧张,而是真正有一股强大的灵能碾压过来,他那点微弱的力量在这种推动力下根本没有胜算。
突然,这种力量停了下来。
哥儿松了一口气。
“灵能觉醒者。”神职人员说,“加入我们吧,你会得到很好的待遇。”
“你们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哥儿一脸阴沉的说,“自从你们在南半球崛起,你们的势力已经扩展到了整颗行星。但是你们明知道这些都是骗人的,为什么?”
“为了最后的稳定。”神职人员毫无波澜的说,“教主大人为了不让这颗苦难的行星在最后的时光里失去秩序,只能采取这样的行动。”
哥儿沉默了。
“年轻人,如果你不愿意加入,我也不强求。”神职人员再次恢复温和的口吻,“不过如果你阻拦我们的行动,我们也会采取一些必要的措施。”
哥儿没有应答,转身便离开了。
神职人员在离开前,最后看了一眼仍浸淫在灵能海洋中的一家人。
“愿主保佑你们。”他喃喃道。
灵能的海洋正包裹着整颗行星。人们惊奇的发现计算机等电子设备正变得越来越难以使用。不过这些都是虚境的恩赐,大家应当感谢。
晚上,废船厂的方向发出了一阵亮光,紧接着,一个小小的亮点轰鸣着飞上了天空。
水娃觉得很奇怪。废船厂那里有什么?
还有,家里好像缺了一个人,是谁呢?
他死活也想不起来了。
罢了,还是要做饭前祷告的。
愿伟大的轮回之终末之神保佑我们。
降临第八十四天
近距离靠近这艘巨像,哥儿终于感受到了来自高等文明的伟大。
巨像的环状带直径足足有四千公里,此刻,哥儿东拼西凑起来的飞船正奋力地摆脱巴纳德星的重力井,与巨像擦身而过。
他在一本书中读到过。巨像装载的作战电脑使得它并不会主动攻击任何敌舰,只以完成任务为唯一目标。
此刻的目标,就是对巴纳德星实行中子灭杀。
冷核聚变堆隆隆的运转,柔星号越过了巨像所在的同步轨道。
柔星号是哥儿为这艘飞船起的名字。来自一本古代的科幻小说。他仍然记得这个名字是一位伟大的将军的飞船的名字,那位将军……好像是建立一个星际的种族联合体,名叫塔瑟姆或是别的。
这样想着,柔星号达到了最高的速度——光速的10%。正有条不紊的往太阳系航道飞去。
只要越过那条超空间航道,就能到达太阳系……到那时候就有救了。哥儿这样想。虽然飞船上这艘超空间引擎是从废弃飞船上拆下来的,但是还勉强能用。
透过全息视窗,哥儿凝视着幽深的宇宙。
啊!宇宙,大,实在是太大了。行星是宇宙多么伟大的造物。而微小如蚂蚁的生命,却创造出了文明,制造了能够毁灭行星的武器——巨像。却怎能不叫人感叹呢!
静谧的宇宙啊!空无一物的雷达上,无法显示出此时正在发生的一场激烈的战争——是的,在他离开巴纳德星的那一刻,超波中继器就恢复了信号,成功接收到了地球的战况广播。前线战况不容乐观。双方实力不分伯仲,联合国毅然采取了换家战略。
双方的巨像都已经在对方首都圈附近执行任务,而地球和敌方的首都,天津四,都正在被围攻。现在就看谁先破城,谁就是战争的赢家。
关于对手,联合国却只字未提。人类中的绝大多数并不知道他们正在和什么文明作战。他们要做的只是坐在椅子上,盯着雷达,看到光点出现,发射导弹,光点消失。或者他们自己消失。
长满触手的水生生物,覆盖甲壳的节肢动物,抑或是浑身毛发的哺乳动物,这又有什么区别呢?敌方就是敌方。就是要消灭的目标。
这样想着,雷达上出现了一个目标。电脑迅速分析给出结果。是一片舰船残骸。
哥儿看到可见光扫描的时候,僵住了。
这艘飞船是方形的,至少生前是。上面的纹路哥儿再清楚不过了,那巴纳德人民革命党的图案,他绝对不会认错。
而这也是他最后一个念头。
高强度的红激光轻松就穿透了柔星号那如同纸糊的船壳,爆炸性减压毁灭了船舱内的一切。
发出激光的人类联邦舰队并没有什么波动,仍旧把守着太阳系方向。
降临第九十天
“在这神圣的一天……主的恩赐即将降临!”
主教站在高台上,大声呼喊着。
水娃一家被淹没在人群中,眼神呆滞。
“让我们一起迎接!这神圣的灵力之海!五!四……”
人群不由自主地链接在一起,用低沉而有力地声音跟随主教开始倒计时。
天空中,三个月未曾变化的幽蓝之眼突然大放光明。
“三!二……”
仿佛是收到了异象的鼓舞,人群变得更加躁动,所有人都沉浸在神圣的氛围中。
“一!!!!”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水娃看到蓝色光柱自天空冲刷而下,每个人都露出满意的神情。
“我们……去到……神大人的面前了啊……”
这是水娃的最后一个念头。
降临第九十一天&巨像发射后第一天
“大元帅,巨像-尤利西斯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现在正在赶往地球。”
“我们快了地联一步。”
“大元帅,这是很关键的一步,可能会使得地联在谈判桌上让步。”
“战争和谈判要两头进行。那么现在,准备向巴纳德星派出殖民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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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作《地球,首都》
01
我把她的照片卡在仪表盘上。
机舱内,毫无感情的金属声正进行着发射倒计时。
“十、九……”
当我一个人穿着舱外服,跨进这狭小的机舱时,就早已知道再也跨不出去了。
“八、七……”
脑内作战电脑开机。幽绿色的光幕浮现在我的视网膜上。虚拟出的群星背景上,点点微光标示出密密麻麻的,如同蜂群一般的敌方舰队。
“六、五……”
飞船,舰队,湮灭炮,战争。
光幕上,一颗小小的,不起眼的行星正宁静的悬浮在黄道平面上。我仔细端详她。
“四、三……”
地球。这颗宇宙中独一无二,美丽动人的蓝星!在经过十余年的大规模轨道轰炸后,她的胴体早已伤痕累累。我的目光投降亚洲东部,那里埋葬着我的爱人。
“二、一……”
嗡嗡的充能声愈发明显,这台舰载机的动能转运器正被充入巨大的能量。
借着绿光,我最后看了一眼照片上笑盈盈的她。
“零。集群发射!”
战斗机在一瞬间被赋予了巨大的动能,随后发动机熄火。我握紧矢量杆,自杀式的向十万公里外的战列舰群飞去。
02
我是地球人。
这种说法放在两百多年前会让人感到颇为困惑。原因就像你在见面会上自我介绍自己是个人类一样。在那个没有超空间引擎的时代,像龟爬一般的化学火箭既飞不快也飞不远,人类只能被囚禁在地球上。假如你在那时声称自己来自巴纳德星或者英仙座的随便什么地方,你大抵会被当成精神病。近代史课教会了我这些。
我是地球人,这同时意味着我还有另一层身份——首都人。
从英仙座到半人马座,大家都喜欢管地球人叫首都人。老实说,作为地球人的我对这个称呼并没有感觉,倒是有很多人,自诩高贵的“京爷”,昂首阔步走在一些农业星球的表面上。诚然,自联合国建国以来,地球一直都是正式的联合国首都。她拥有最多的人口——近四百二十亿,最高的技术和教育——联合国所有一流大学中的七成,以及最广泛的政治影响力——在地球上每年召开的联合国大会,对她的三十六个殖民星球行使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然而这些我并不在乎,或者说,我并不显而易见的意识到作为首都人,自己有多么与众不同。我想,这或许与我的性格有关。
我出生于美利坚合众自治领,缅因州的奥古斯塔。地球是一颗高度城镇化的星球,奥古斯塔也不例外。我就生活在高楼大厦构成的钢铁丛林中。自打我记事起,我们家就住在一幢大厦的最顶层。几百平方米的公寓对幼小的我来说就像整个世界。我常常喜欢将整个身子伏在玻璃落地窗上,看着下方川流不息的飞行车,和鳞次栉比的金属楼房。
奥古斯塔气候并不算湿润,然而每年总有那么几个月,城市上空终日笼罩着厚厚的阴云。
那些日子,乌压压的云就像是城市的表皮,飞行车的道路就像是血管,参差的楼房就像是皮下的组织。我望着运转不息的城市,特别希望能搞清它的机理。但是那时我太小,有心而无力。
作为一个小孩来说,我很少出门。原因很单纯——我害怕城里那巨大的声音。每当飞行车在我身边呼啸而过,掀起一阵大风。我都感觉自己要聋掉了。父亲看到我捂着耳朵痛苦的样子,只是笑笑。相比之下,我更喜欢时不时的搭乘一下大楼里面的高速电梯。几乎完全静默的电梯,能在十几秒内将你抬升到难以想象的高度。
当电梯强大的加速度作用于身体的时候。不同于其他人的不适,我反而会觉得很舒服。就像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关于母亲的记忆,我保存的很少。我只知道母亲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消失不见了。我对于她的记忆只剩下被她搂在臂弯里的那一点温暖。
父亲是一个很奇怪的人,至少在我的印象中如此。他从来不上班,并没有见他工作什么。但是我们家又一直有着源源不断地经济来源。他常常喜欢一声不吭就出门去,自己一个人走到发射场,看着那一艘艘陈列的废弃星舰。有一次我跟他一起去,我注意到他的目光在其中一艘星舰上停留了很久。后来我长大了知道,那是联合国标准护卫舰交通艇。
奥古斯塔作为边陲重镇,并没有很多可供小孩娱乐的设施。唯一的一家游乐园我也不常去。如果去的话,我就会买上跳楼机的票,坐在束缚椅上,从两公里的高空一跃而下。父亲对我的喜好感到很无奈。
“人家小孩都坐旋转木马,你倒好,净整这些刺激的。”
我没有告诉他,其实我并没有丝毫不适,反而是这种快速变化的推力对我有很大的吸引力。
03
第一次进入太空是个意外。
那天,父亲和我要乘喷射机去俄亥俄州办事。父亲并没有说是什么事情,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乘坐喷射机。兴奋的很。
站在登机广场,我望着周围排列整齐的的各式飞船,等待着父亲去取纸质票卷。
“轰隆隆!!!”巨大的轰鸣声响起。我立刻捂上了耳朵。环顾四周,我发现一艘胶囊形飞船正缓慢的脱离地面上的支架,没有看见任何火焰或喷射口,这艘飞船就那样神奇的升上了天空,慢慢加速直至脱离我的视线,然而它留下的噪声还在周围回荡。
此时父亲已经取完票回来,看到我这般模样,笑了笑说:
“这是军用飞船。它们搭载的是反重力引擎……算了,你还小,也不懂。”
我看着天空中早已消失的飞船,心里充满的憧憬。
“你可别想着要坐这种飞船!它们的起降速度都很快,没有经过训练你的身体会吃不消的。”父亲开玩笑说。
我们在登机广场周围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一艘硕大的星舰正好为我们阻挡了阳光。在阴凉之下,我们静静的等着广播通告登机。夕阳西下,阴影渐渐偏移,凳子的一角暴露在阳光下,我不得不挪了挪屁股,防止被晒到。
“叮。”
一道提示音响起。我知道这是父亲的手机消息提示音。他从兜里掏出手机,翻看了一下,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我问。
“行李托运有问题,要开包检查。”父亲收起手机,站起身,“你待在这不要动,我马上回来。”
随后,他就一路小跑向大楼跑去。
阴影再次偏移。这次没有了父亲,我得以更往中间坐了坐。
停机场上,飞船如同丛林般矗立,不时有一两棵“树木”拔地而起。有的十分安静,有的如那艘军用飞船一样隆隆作响。我能分辨出来,安静的是民用飞船,而声响很大的是军用飞船。
突然,一道广播将我拉回现实:
“航班AM-OH-9012开始登机了,请乘坐该航班的乘客到269发射台登机……”
AM-OH-9012!我记得没错,这就是我们的航班!为了更加确认,我取出我的纸质票,对了对所有字母。没有一个错误。
269登机口,269登机口……
我感到焦急。父亲还没回来,他能赶上飞机发射吗?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立刻站起身,按照指示牌,开始在停机场上七拐八绕。经过一连串的艰难寻找后,我终于来到了269号登机口面前。然而,想像中的登机梯并没有出现,眼前的这艘小飞船只有一个大型气闸舱门,门口也没有检票员。我感到很奇怪,和我想象中的飞机不太一样啊?
不管了。没时间犹豫了,万一飞船马上就起飞呢?想到这里,我立刻手脚并用爬进了机舱。机舱内部光线很昏暗,只有一条荧光物质在照亮。我摸索着找到个质地柔软的物体。
嗯,大概就是座椅了,我想。
一屁股坐上去,将像是安全带的东西系上。我稳下心来。静静的等待飞机起飞。
随着“呲呲”的声音,液压机运转,舱门关闭,日光彻底消失。我心里有点恐慌,为什么父亲还没上来?他是不是走错登机口了?想到这里,我真想对着驾驶室大喊:还有人没上来!等一等!但是此刻我也不知道所谓驾驶室在什么方向,所有只能做罢。
当引擎的轰鸣声响起时,我就惊恐的发现,我好像做错飞船了。
在那一瞬间,巨大的加速度被施加在我的身上。当时我并不清楚那股力有多大,只是记得这让一向适应加速度的我都感到有些喘不过气。而在多年后的未来,我翻看护卫舰运输艇参数时才发现,当时加速度产生的重力足足有7个G,已经超越普通人承受的极限。如果换做是父亲,他大概会因为呼吸困难而昏过去。而我仅仅是有点头昏脑胀而已。
加速时段我不确定持续了多久,只记得大约半个小时后,响起了一阵广播:
“到达预定轨道,已经可以目视舰队。”
“准备投放物资……进行舱内扫描。”
“舱门准备开启……见鬼!这是什么东西!!”
我一脸茫然的看着一道门突然打开,三个身着军方宇航服的人一脸惊慌失措的冲进来,把我从那个他们称之为单兵太空背包的东西上解下来。后来我又知道,假如舱内雷达晚一秒发现我,我就会被和这一批补给物一起扔到近地轨道上。
虽然在当时我挺痛恨那个读错登机口的播音员,但是在听说我承受了7G加速度还完好无损后,我发现自己确实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04
十二年后,我毕业于哈佛大学地质科学院。
带着我那墨迹未干的博士论文,我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决定:我要参军。
出乎意料的,我原本以为父亲会很支持我,但是事实上,我等来的答案却是他坚定的反对。
“不可以。”
我从来没见过他露出这般表情。父亲从前确实对我发过火。在我犯错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展示自己作为父亲严厉的一面。但是像这样的怒气我从未见过,在那盛怒之下,仿佛还隐藏着一点惊惧。
经过再三思索后,我决定不听父亲的。在第一舰队巡回征兵到我们学校时,我大笔一挥,在报名表上写下了我的名字。
那天,夕阳仿佛格外的耀眼,我的影子投射在地上。我望着东方的天空,渐渐暗下来的背景上,近地轨道飞行器正逐渐变得可见。
很快就能到那上面去了,我想道。
至于坚持参军的理由,我也说不清。也许是因为第一舰队是最早建立的王牌舰队,或者是因为我天生对外太空有一种渴望。总之,读完博士后,我接到了新兵集结的通知。拿着那张烫金边缘的薄纸,我感觉像是回到了小时候,拿到奖状的激动再次涌上心头。
背上背包,走路,飞行车,穿梭机,飞行车,停机场。
我站在269号登机口前面。
真是缘分,我想。
巨大的护卫舰交通艇矗立在我面前,同样在我身边的还有一些人,有男有女,大多都找地方坐着,无聊的在手机上消磨着时光。交通艇形成的阴影为他们提供荫蔽。这些人一定就是和我同期被征兵的人。
我再次仔细端详这艘交通艇。虽然小时候见过一次,但是再看还是能发现很多不一样。首先,交通艇的整体形状并不是完美的胶囊形,而是上方略尖,下方略钝。这可能是为了适应在大气层中的活动。其次,交通艇并非完全没有喷口。如果细看的话,就会在它的底部发现一排排的小孔。这些是为了在反重力引擎失效时,为交通艇提供应急机动能力。
“呲呲”气密门随着刺响滑开,我皱了皱眉头。
一位军人走了出来。他那蓝色的军服令人神往。他向我们所有人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各位新兵,请登上交通艇吧。我们要启程前往空间站了。”
坐在真皮座椅上,我仔细研究着手中复杂的安全带。交通艇还有数分钟就要起飞了,而我却还没系上安全带。
“先生,这样,你先把那个铁片绕进去……”坐在我旁边的男人实在忍不下去,于是伸出手指指点。在他的帮助下,我终于是成功的将安全带扣好系紧。放松了一下身体,回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我不由得嗤笑起来。
“怎么了,先生?”那人见我笑起来,便好奇的问。
“没什么,我想起小时候差点把自己扔到太空里。”我轻描淡写的回答。他一脸写着不信。
“您是第一次坐太空飞船吧,连安全带都不会系。”他半带嘲笑的对我说,随后伸出手,“哈特 · 利威尔。”
“伊特 · 戈布尔。”我和他不失礼貌的握了握手。
“我第一次上太空是来开会的。”他非常认真的和我说,“我乘坐的是民用交通艇。比这个慢得多。不过大同小异。当时我也是,连安全带都不会系。上太空后还把自己的手机给弄飞了,乘务员最终在舱尾过滤网上找到了它。”
“嗯。”我有些心不在焉,摆弄着自己的手机,盘算着什么时候发射。
“这种军用飞船加速度很大。”利威尔继续滔滔不绝,也许应该有个人来给他静音,“7个G的加速度在一瞬间作用在你身上,你会感到呼吸困难,视觉丢失,头脑缺血。但是没事,多来几次就好了。就像刚刚那个军官。你看到了吗?他的走路姿势是那么笨拙,那是因为他很少走路。他们生在太空,长在太空,习惯了常常的高加速度……哦,要来了。”
他话音刚落,机舱内的灯光就灭掉了,随后是舷窗遮板打开,小桌板自动收起。这都和民航没什么两样。伴随着仅有的三声倒计时。
“三、二、一!”
反重力引擎的轰鸣声响起,我眉头紧皱。并不是因为不适应过大的加速度,而是我讨厌很大的声音。此时,我略有些吃力转过头,本来是为了看看窗外的景色。结果先看见的是利威尔因难受而扭曲狰狞的脸。
“戈布尔先生……你看到了……吧,加速度……很大………………啊啊……不过……忍一下,……就好了……戈布尔先生……你在听吗?”
我笑出声来。
他昏了过去。
05
我被分配在第一舰队战列舰集群上,负责领导一个小分队。哈特 · 利威尔则被分配去往了护卫舰集群。
太空军的训练并不像大多数人想象的那样艰难,实际上,甚至有些过于简单了。唯一令人比较苦恼的一点是,你不得不忍受脑袋被砸烂的痛感。
事实就是,所谓的入伍训练就是在太阳空间站对你进行基本医疗检查,随后把你的脑袋塞进一个半球状的容器,出来之后,你就完成了所有的训练。
“巴特医生,”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不是我质疑你,但是我想再确认一遍,我刚刚听到你说:‘训练内容就是给脑袋里植入一台电脑’,是这样吗?”
“当然了,不然还能是什么?”巴特医生此时正坐在我面前五米远处,他伏在桌前,操纵者一个显示屏,调试了什么东西,“这台脑内电脑会链接你的所有神经元,届时,它不仅能在你想要的时候调取战斗相关知识和资料,还能自主增强你的肌肉和体质。”
此刻,我正穿着一件薄薄的病号服,被绑在手术床上——没错,是绑在床上。脑袋的位置摆了一个半球状的钢铁碗,至少我是这样称呼它的。
“我还有一个疑问:一定要绑成这样吗?”我似笑非笑地说。
“嗯,确实有这个必要,主要是为了安全起见。”巴特医生说,他按了一下屏幕,半球形钢碗开始朝我的头上盖去。
“安全?”我有点搞不懂。
“主要是我们的安全。”巴特医生指了指自己。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钢碗罩在我头上。
当那一万根细小的纳米探针扎进我的头皮时,我承认我有点想杀人。
训练过程只有这一点点小不愉快,随后的一切都很新奇:脑内的这台电脑几乎赋予了我全新的感官。每当我看向一处事物,这台电脑都会在我的视网膜上打出字幕,解释这是什么,直到我厌倦了这个功能,在设置里将它关闭。不过它的其他功能远不止于此。你可以将它与互联网连接,真正用大脑畅游网络世界,速度快了不止一点。我可以在一秒内浏览完几十页的网页,可以在一瞬间理解某种武器的使用方法,或者在短视频网站上刷土味短剧而不用外放。
我的小分队隶属第一舰队战列舰集群“斯德哥尔摩”号战列舰,队里除了我以外,还有另外两个欧洲人:菲尔 · 耶律和贾斯伯 · 彼得,以及一个来自巴纳德星的亚洲人:张天水。
据耶律和彼得说,他们二人在大不列颠自治领剑桥大学是同学,读放射科学研究生。而张天水,则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他是这样自我介绍的。
“俺在巴纳德星,家里有八百亩地,种的是烟草。听说城里征兵,我就好奇去看了看,没想要还真报上名了。”他在脑内电脑里笨拙的向我发送信息,这是脑内电脑又一好处:交流速度快,不用费力说话,“俺准备看看再说,等退役了回家继承那地去。”
我们四个人平时住在同一间舱室,任务并不多,主要是驾驶战列舰交通艇探查一些星系。这个任务其实很无聊,在几天的漫长旅途中,你只能孤独的呆在驾驶舱里,操纵仪器完成一些你看不见的扫描,然后回到基地。没什么刺激的。不过,据统计,这项居然也是死亡率最高的任务之一。原因就是这些星系都是没有被占领的。不怀好意的外星人?超强的中子辐射?天知道里面有什么。
回想起我们最接近死亡的那一次任务,事前并没有任何特殊的。
我们的接到的任务是前往天仓五星系探查。那是一个很平常的标准时下午,我们小队成员吃过午饭后,全员进入交通艇。调用脑内电脑链接交通艇电脑,进行系统自检,启动交通艇的反重力引擎。战列舰机库舱门打开,胶囊形的交通艇缓缓划出机库,向着超空间航道飞去。
“通感开始。”我用脑内电脑在队内频道上下达指令。
三人收到指令后,开始执行通感一系列程序。所谓通感,就是通过脑内电脑,将所有成员的五感和思维链接在一起,从而达到一种更快速处理战场情况的状态。
很快,通感成功建立。我感觉自己能够看到他们三人每个人的视角,他们也同样能做到这样的事。我们近乎融合成了一个集体意识。
前三天的航行很没意思,我们大多数时间在睡觉。而飞船则自动执行的既定航路。亚光速飞行,超空间飞行,亚光速飞行。跨越一个又一个恒星系,我们逐渐抵近了联合国的边境。
再进行一次超空间跳跃就能到达天仓五了。我们的飞船停在天仓五超空间航路面前,等待系统将我们所有人唤醒。
“大家都准备好了吗?”我例行的发送一个意识。收到了所有人肯定的意识。
按照脑内电脑的指引,我按下了进行手动超空间跳跃的按钮。
随后,就是一种撕裂感传来。
“啊啊啊啊!!!!”
有那么一段时间,机舱里剩下的只有惨叫。
过了数分钟,我们才从通感被破坏的感觉中恢复过来。我首先警觉起来,环视四周,飞船就像死了一样——舱内所有灯光都熄灭了,没有什么迹象表明还有什么仪器在运转。
“队……长……”张天水最先恢复过来,他结结巴巴地说话,这是长时间使用脑内电脑的结果,“怎么回事?这是咋个事呀!”
我面色凝重,透过舷窗看向舱外,天仓五已经近在咫尺,此刻他的光亮远远超过星海中的任何恒星,这表明我们确实跳跃成功,来到了天仓五星系。
我赶紧走到操作台前,正要检查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发现根本记不起怎么操作。我突然意识到,之前所谓的战斗知识,军队知识,并没有真正存储在我的脑内,只是在我要用的时候,由电脑调出来。
“张,立刻去取备用说明书!!”我厉声喝到,张天水听到之后赶忙在一面储物墙上翻起来。
此时耶律和彼得也摇摇晃晃醒了过来。
“队长,这是发生什么?飞船瘫痪了?”耶律最先开口说话,不过听他的语气也不是很好。
我凝重的点点头,张天水在这时递给我一本厚厚的册子,我翻了翻,找到了一页:
“全船停机检测:按A4键,按G6键,按……”
我按照这个步骤操作,有那么十几秒,没有任何效果,正当我们要放弃时,突然一面小小的显示屏亮起来,我看了看说明书,这面显示屏平时是显示跃迁倒计时的。
上面显示出一系列滚动的红色字,字体和画质古老到难以想象。
“铅室主电脑正在启动……启动成功”
“正在进行全船评估……评估完成”
“评估结果:反重力引擎完全损坏,主电脑完全损坏,通讯模块部分损坏……超空间引擎部分损坏,铅室主电脑完好,备用动力系统完好。”
“评估总结:可继续进行短时间飞行,建议立即返回太空港维修。”
没等我们反应过来,那台“铅室主电脑”就重启了照明系统。但是仅仅一点而已。
“请舱内人员立刻穿上航天服,即将关闭空气循环系统,将气体用于备用动力系统。”
看到这话,我们立刻行动起来。很快,我们四个都穿上了轻便的航天服。看着气压表上,舱内气压一点点下降,我不禁放心了一点。
突然,我似乎从舷窗中看到了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原先光亮的天仓五,表面似乎出现了一个小黑点……不对,那不是黑点,还在扩大,是一个黑色环状物体……像是一艘飞船……好大!!!
我可以肯定的说,我们距离那艘未知飞船足足有五十万公里。但是它的巨大还是超乎我的想象:它是由一个巨大的圆环组成,闪着幽幽蓝光,一点点的向我们靠近。圆环直径几乎超过了两千公里。很难想象如此巨大的飞船如何保持它的形状而不被引力撕裂。
我不禁颤抖的说出声:
“那……那是……”
随后才意识到,这种航天服没有通讯器,队友们听不见。我赶忙看了看他们,发现他们也注意到了这艘飞船。
我奋力冲到操控台面前,也不管对不对,疯狂的按按钮。“快点啊!!你个备用电脑!快点啊!!!!快离开这个鬼星系!!”
屏幕好像感应到了什么。
“发现未知飞船。”
“发现敌意能量波动。”
“正在提高功率。”
随后,我们的飞船在备用推进器的帮助下,堪堪赶在它要进攻我们之前——事后我承认,当时我也不知道它是不是要进攻我们——进入了超空间航道,回到了联合国境内。
由于没有完成既定任务,我们都收到了处罚。我遭到降低军衔的处罚。不过我并不在乎,因为我马上就要退役了。两年役期已到,我脱下军装,回到了地球。听说我们小队的其他成员也在我退役后相继服役期满。
张天水是最后一个退役的。也是最幸运的一个。
因为在他退役后仅仅6天,战争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