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评价白宝山？

白宝山的灭亡是注定的，他做完新疆的案子后留下的破绽太多了，有三条关键线索指向这个北京人，条条致命。

他的败亡，如果用一句话概括，那就是王者操作，白银意识。虽然山子被认为是共和国第一悍匪，但他不是张君那样的六边形战士，他的强大有多可怕，弱点就有多可笑。如果顺着警方的视角，白宝山的线索是随着其作案次数的增加逐渐犯错留下信息整理连接成的。如果事后从全局视角看，白宝山在宏观战略上的愚蠢使得他打出再漂亮的战役也只能暂时潜逃出军警的包围圈，并在之后被利维坦更海量资源的倾泻碾成齑粉。如果我们再加上时间维度，从更广阔的视角看这个事件，会发现他战略失误的根本原因来自这个沉默寡言男人扭曲有缺陷的性格与人生经历。接下来的篇幅，我要从细节开始，列举出白宝山作案过程中已知犯下的所有错误。除去新安监狱里的两个，白宝山1996年3月12日回到北京至1997年9月5日被捕，一年半时间里作案15起杀死15人，袭击军营抢枪7次，杀害解放军两人打伤3人，袭警3次杀害人民警察2人打伤4人。白宝山是一个不寻常的人，他做的这些案子可以让人感觉到他那些异于常人的特征。

名副其实的共和国第一悍匪

我本着欲抑先扬的原则，先讲讲白宝山的厉害之处。这1997年刑侦一号案的官方评价，一点水分没有，比北疆无边无际的戈壁滩更干。他是个罪不容诛的恶人，但他的经历让人真切体会到天赋的威力。天才的含义就是天生比普通人更强，不需要背景后台不需要眼界格局阅历成长磨炼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天才没有平台会被埋没，但是强不强不是看你的履历职位功绩，能不能打上擂台打一场就知道了。白宝山的前半生普通而倒霉，幼年被养在农村，只上过不到两年小学，辍学后在酱菜厂打了三年杂，18岁后当装卸工结婚生孩子，25岁盗窃被抓转抢劫，被判14年，老婆带孩子离婚了，他在新疆杀了两个人，出狱后，做了那些事情。我们简短回顾，看看他的厉害之处。

新安监狱

新安监狱的两起杀人案，白宝山在管教眼皮底下杀人，第一次杀了李宝玉一点没害怕，当晚睡得很香，这次瞒过去了，他没有庆幸，还策划杀第二人，可谓胆大包天。杀傅克军留下很多破绽，墙上有人血，他当晚在外面烧傅克军的被褥被看到，牛棚里藏的子弹被发现，这么多线索，按理说肯定能定罪了。白宝山死不松口，说血迹是傅克军以前和李宝玉打架留下的，烧被褥拒不承认，子弹说是用来打猎的，并一口咬定傅克军早骑马晨跑了，管教问为什么床底下700元钱没带走，白宝山说不知道，并提供傅克军的越狱的证据：傅克军和外面一个女人好上，还约好了出去做生意，最后他被单独关押120天，没有招供，狱政科带劳改队在周边搜索数日还带上了警犬，始终没找到尸体，遂作罢。这件事太离谱，一是监狱方管理漏洞很大，而且白宝山心理素质太强，关小号120天硬扛了过去，普通人这么多证据早绝望了，2个小时都撑不到，还有一点是这逆天的挖洞本事，跟个土拨鼠似的。白宝山后来进一步完善了技术：先在地表刨出一个深约1米的长方形坑洞，横上两根木棍，垫上厚木板，在上面铺新鲜的土，最后顶上披上草皮，隐蔽且牢固，你就是站在上面也不会发现异常。两个尸体就埋在监狱附近，愣是到了白宝山再次落网才挖出来。之后白宝山的挖坑术给警方侦查带来极大阻碍，他每次作案前后都埋枪埋钱，除了他自己没人能找到他埋的东西。白宝山在监狱里发明的人枪分离原则也令我们吃尽苦头，这使得他每次都能大摇大摆走出层层包围圈，这是以前未有过的。

北京抢枪

白宝山的底牌就是他的枪法和军事素质，我们来看官方的判断吧。3.31高井热电厂袭击哨兵抢枪案发生后，专案组给出的结论是：一、犯罪分子有备而来，犯罪目标明确；二、对作案现场及周围环境熟悉；三、身体强健，有较强的奔跑能力和攀登能力；四、不是初犯，有用铁棒等钝器袭击头部的习惯动作。随后发生了4.07、4.08案。案犯在大门前的松林中开枪打伤了装甲司令部留守处的哨兵，在次日凌晨与防暴大队六名巡警遭遇，打伤4人后逃走。仅从4.08案现场就能给我们提供如下信息：犯罪分子有着极好的心理素质，临危不乱，应变能力强，与我巡警遭遇后首先开枪，在一对六的情况下，压制住我方火力，成功逃离了我方的控制。对方有着高超稳定的射击技术，对军用武器熟悉，从持枪和跳跃的姿势上看，很像受过专门的军事训练。半个月后的4月22日凌晨，枪声在八一射击场再次响起，案犯隐藏在施工的空房间里朝哨兵开火，当场打死一人后离开。这次白宝山选择翻墙进入内部向外射击，打了个措手不及。短短一个月发生了这些事，北京这边查疯了，公安局高层重点关注办案进程。装甲司令部和八一射击场的情况能印证4.08案犯罪分子枪法极好的推论。这几处现场的勘查使所有的办案人员都确定：案犯可能是复员军人；案犯可能是复员军人中的特种兵；案犯可能是特种兵中的特等射手；案犯可能是符合上述条件的参加过越战的人员。这就是最符合特征的层层递进的推理，是最科学的。犯罪分子没有抢到心仪的短枪，很可能再次作案。为此，公安局建立了规模空前的巡逻队伍，配备枪支、防弹衣和夜视装备每天晚上在全城布控，还出动了装甲车与直升机，每个哨兵的站岗位置都有暗哨警察蹲守，一直持续到白宝山落网。狡猾的白宝山嗅到了危险，他暂时消停下来，准备在老家河北酝酿一场惊天大案。

河北

重点说一说河北徐水军营高炮团弹药库的案子。这是白宝山犯罪生涯的巅峰，即使放世界范围内也罕有的大胆奇袭。此案能做成不仅是白宝山的战斗素养，还有他的诡道，此犯罪分子头脑灵活，思考问题全面，是个难得的对手。白宝山前后三下徐水用了一个月达成军事目的。第一次去踩点，选好藏枪和埋伏地点，设置撤退路线，他对地形过目不忘。第二次就去埋枪和子弹。第三次带上换的衣物就去挖出枪，仔细擦去枪体和子弹上可能遗留的痕迹，子弹上膛，在兵营前不到10米的紫槐树丛里潜伏下来，一动不动趴了四个多小时，站岗的3名哨兵始终没有发现他，途中换岗也是如此。凌晨1时，白宝山打出两枪，两名战士倒下，老兵柴红阳迅速翻滚，以高姿匍匐动作向岗亭移动，子弹从他身旁划过，打在墙上溅出耀眼的火花。他没有受伤，进去后就拉响了警报。白宝山丝毫不慌，大步上前取走自动步枪后消失在树丛中。他穿过玉米地和果园，沿既定路线朝107国道方向逃窜，最后藏身在一个废弃的窑洞里。解放军慢了一步，没有找到任何人员，就像4月8日凌晨那样，未来边疆宾馆事发后也是如此。遇袭的战士蒋鹏程不幸牺牲，战士霍建军被抢救过来。据他回忆，袭击者的动作像受过专门训练，极有可能是复员兵，因为枪打得太准了。第二天，白宝山换了身衣服，把两支枪埋好，就上了回北京的公交。此时所有的路线已经被封锁了，白宝山一路上遇到三次盘查。前两次是解放军，白宝山镇定自若和车下面的战士聊天，他又没带家伙，很容易混过去了。第三次是警察，要查身份证。白宝山报了个假的号码、住址和名字，警察登记后就放行了。起初我很疑惑，我要是那个情况肯定吓得只敢讲真的，说假的万一被发现破绽被扣下就完了。事后警察确实发现了这些都是假的，但没用，登记的警察对他一点印象都没。这种情况白宝山的处理是最安全的。只要事先准备好符合逻辑的假地址和证件号，根本看不出破绽，警察要检查那么多人不可能现场核实，加上白宝山跟没事人一样，事后就一点没印象，如果说真的，自己的信息进入警方视野麻烦就大了。山子的智商细思恐极，有特工潜质。

德胜门烟摊

德胜门烟摊案是承上启下的案子，能看出不少细节。这是白宝山首次抢钱，之前在狱中他苦心研究过套路，第一次把理论转化为实践。这第一次难度却很大，是在人多的闹市里。白宝山戴上茶壶帽用枪抵住拿钱的许桂花，开枪的瞬间下蹲接住装钱的袋子，转身几步消失在转角，途中打伤3个男人，非常疯狂，整个抢劫过程只用了1分钟，此事不了了之。

新疆

新疆的案子很多很杂，我就讲最大的乌鲁木齐边疆宾馆大劫案。讲之前提一下奎屯市军事培训中心的这个事件，虽然这是个小案子，却能以小见大体现白宝山的特点。白宝山和吴子明计划在奎屯军事培训中心抢哨兵的枪，中途被发现后逃走，遇上盘查的警察，白宝山见瞒不过直接开枪打（不行就干），两个警察立刻开车离开。报告后大批警察怎么也找不到两个可疑分子的踪迹,甚至两个民警被怀疑报假案（跑了就抓不到），后来白宝山和吴子明在荒无人烟的戈壁滩行军20多个小时（这俩人体力真好），途中打死了一个四川人，这可怜人的尸骨至今还躺在奎屯与石河子之间的黄沙里（埋东西找不到)。

白宝山选择在新疆大学的小树林里挖洞，距边疆宾馆约700米。这是闹市区抢劫，他俩又没车，地狱难度，湖北悍匪张明高8年做了许多大案，选择当街抢劫却乱了阵脚，摆脱不了后面的追兵，像无头苍蝇似的乱窜，因此覆灭。白宝山仔细规划好路线，计算了时间并用一天时间演习，这样复杂的地形出一点错就会被困住。8月19日就发生了当年全国第一大案，白宝山在人山人海的广场内几乎不做伪装提枪杀人抢钱，在众人目光下没事人似地离开，谁阻拦谁跟踪就杀谁。一共打死7人打伤5人。除了保安丁小保其他人都是在运动中被一枪毙命。他俩总共花了20分钟走了900米。事后警犬队循着踪迹追击到校园内围墙豁口处，却去了白宝山埋钱小树林的相反位置，跟丢了目标。白宝山非常狡猾，在广场里向西移动，经过第一道墙后转向东，在大学里制造了第二杀人现场，之后没人敢上前，他绕过好几个胡同，没人看到他去了哪里。几天后，此案中大个子的枪法和疯狂程度引起了北京警方的注意。

最后是阜康市天山杀人事件，吴子明在向山下高速运动的过程中被白宝山用手枪在几十米外击中，白宝山智商虽然不在线了但枪法一直不掉链子。

疏漏

微观

接下来我来一一列举白宝山作案的漏洞，先说微观层面的。北京河北的六个案子几乎完美，实在找不出什么可指摘的。1996.4.8的案子（也就是装甲兵司令部抢枪案后和六名巡警的遭遇战）暴露了口音和下车点，警方根据此推断出了案犯是本地人以及大概的落脚点，这属于突发事件。八一射击场案发生后白宝山把枪套扔在水泥电线杆的空心里，这是个错误：会暴露他的逃跑路线，反应其当时心情很糟糕。但之后这个枪套被附近的孩子捡走，这个线索就断了。德胜门烟摊的案子做的非常完美，连续几日踩点事后没有一个商贩对他有印象，唯一的错误是把头套丢在现场留下了毛发，这使得在DNA技术突破后这一系列案就会告破，这暴露了白宝山不会处理现场物证这一思维盲区，之后在新疆这个错误还会反复犯。

到了新疆后，白宝山犯得错误逐渐变多。141团场军械库案在大白天不戴面罩撬门被一个老头看到模样，现场做的钓狗竿丢在原地，侦查员事后通过竿子在附近找到了那棵树，竿子就是它的树枝做的，缺口对得上，然后就在树附近找到了火腿肠皮矿泉水瓶子等食品遗留物，石河子公安局通过此推断出案犯不是141团场的，在此地没有落脚点（还有一个证据，白宝山盗窃军械库时这个军械库已经在一年前改造了，办案刑警判断既然案犯对此事不知情说明不是141团场的人），还找到了白宝山丢在现场的撬棍，再分析撬棍的制作原理，通过走访调查找到了撬棍的打制者，获得了一些白宝山和吴子明的体貌特征。149团袭击警察姜玉斌、时春勇这一案，白宝山吴子明做这件事的漏洞很大的，吴子明堂弟吴子兵和姜警官认识，吴子明替吴子兵去姜警官那儿买羊，吴子明和白宝山两个人直接一起去找他了（方便观察手枪位置），但他们两个人找他被很多人看到了，再加上吴子兵和姜警官有来往，事后很容易查到这两个人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没有找到这条线索，应该是新疆警方把重点放在查枪和子弹上了，为了找到作案的制式枪支，把石河子所有的部队、保卫科、军械部的枪全查了。之后147团场找到了姜玉斌的证件，他俩随手丢在附近，是严重失误。再就是边疆宾馆大劫案，白宝山光天化日下抢劫，开枪扫射无辜群众，丧心病狂至极。漏洞非常多：1 枪袋丢在现场，事后乌鲁木齐刑警大队根据缝包的线查到了缝这个包的摊子，就在147团场，在家门口买作案工具还丢在现场，心真大。缝包过程持续2个小时，期间吴子明聊天提到了147团场的很多熟人，证实两个犯罪分子的巢穴就在147团场。缝包人对这两个人印象很深，说是骑摩托车来的，还特别指出摩托车上没有灰尘，说明来的地方不远，但摩托车车牌号记不得了（正常人谁记这个）。他还记得两个人一个人是北京或者东北人一个是本地的。本来到这份上白宝山吴子明已经凉了，警察调查147团时吴子明也在范围内，周围人都知道他和一个北京人成天在一起，可惜缝包的小伙恰好不认识吴子明（吴子明全家除了吴子明他都认识），再加上他把身高记混了，记成了北京人是小个子，本地人是大个子（真实情况是白宝山一米八，吴子明一米七），还有一点是8月19日上午作案后白宝山吴子明钻出了包围圈回到147团并于下午在吴子兵烧烤摊吃烧烤，这样他们两人暂时排除了嫌疑。第二个线索是两人长相，两个人当街作案居然只戴了个墨镜，后来白宝山的墨镜还掉了（事后这个墨镜并未成为有效线索），长相被在现场的很多人看到了，模拟画像还原度很高。这两个线索后基本能认定：案犯两人，一高一矮，大个子有把自动步枪枪法好做事疯狂很冷静，还有一把抢来的手枪，一个北京人一个本地人，潜伏在石河子147团场。还有子弹和步枪的问题，下一节细说。之后就是最致命的线索，我第一次看到时以为是假的：一个复员武警反应6月份有一个出狱北京调犯来问他要子弹说要打野猪，白宝山你犯得哪个案子线索不跟子弹有关，你还敢找狱警要子弹，只能讲这小子对警察的侦察手段一无所知。后来侦查员找到这个战士，确定了这个人就是北京调犯白宝山。另一拨人去新安监狱调查了白宝山的档案资料，此人服刑期间曾有两个零星犯狱友神秘失踪，此事不了了之。白宝山还在服刑期间私藏子弹，并扬言要报复社会。白宝山各方面都比较符合，是条重大线索。最后一案是吴子明丧命的地方，阜康市天山天池景区，白宝山此时已经膨胀到不知自己是谁，他以为吴子明就是待宰羔羊，但吴子明也不蠢，提前留下了足以致其死地的证据，但吴还是低估了白宝山的狠毒：白不是在北京而是在新疆就要杀了他。杀死吴子明后，白宝山只把吴的脸烧了，处理很粗糙，连看家本事挖洞也懒得用了，如果白宝山把尸体埋了，起码这个线索一个月内不会被找到，这是白宝山最降智的一回。后面吴子明尸体被发现，警方没多久就叫吴子明家人辨认出了尸体，并从吴子明养父家里找到了吴子明留下的笔记本，本子中间赫然记下了白宝山和谢宗芬的住址，白宝山有重大作案嫌疑，新疆即刻给北京发电报。

宏观

好，现在我们把视角放大，可以看到白宝山更大的失误。

1 抢枪风险太大、子弹来源单一

首当其冲是枪和子弹问题。白宝山认为抢枪比买枪安全，我不知道他是基于什么样的事实得出这个结论的，他数次袭击军营，战役打得再漂亮战略上也短视。在首都做这样的事情，引得直升机警车四处巡逻哪儿都有设卡盘查的，还没开始抢钱就吸引这么多火力，是真的啥也不怕，觉得自己行。之后用抢的枪作案，很容易就并案了，何况他抢的还是81杠，1996年全国就丢了两把，你拿这把枪操着北京话去新疆作案，真把公安当傻子那，估计这老小子以为新疆和北京离这么远根本查不到，下面他的一系列行为证明我这个猜想八九不离十。另外提一嘴，一开始新疆方面也不确定枪支种类，当时国内警方缺乏这方面的知识经验，一开始猜测是56式，后面请了黑龙江弹痕专家崔道植通过弹痕鉴定正式确定枪支种类，山子怕是想破头都不知道还有这种技术。子弹，山子用的子弹全部是服刑期间从牧民那儿收集的，编号全部是75-81，在北京犯案的时候，警察已经根据这个子弹的编号查出：子弹在文革期间生产于河南某兵工厂，给了江苏和新疆，下发到地方的只有新疆，但范围太广没法进一步追查了。96年的时候警方已经发现这个歹徒和新疆的联系了。后面每次作案弹壳都是75-81，边疆宾馆案发后引起北京注意，根据枪和弹壳，很快就并案了。

2 作案地点离家近且联系性强，易暴露

第二是作案地点的选择，这也很要命。大多数案犯都会选熟悉的地点作案，这一点白宝山很俗套。虽然可以节省前期的踩点摸排时间，但在家门口作案意味着可能进入警方的排查范围。石景山高井热电厂和装甲司令部就在石景山区，八一射击场在距石景山区不远的丰台区，1996.4.8案案发后警察已经从黑车司机口中得知了白宝山的下车地点，警察也查到过白宝山家，但白宝山很镇定，上门的片警没有看出破绽。河北徐水是他老家，德胜门烟摊属于北京西城区。去新疆是败笔。如果白宝山选择去别的城市寻找目标，这一系列案子不会这么快被破，这不是那么难的事，张君、雷国民这些悍匪都曾横跨数省作案。雷国民为了寻找合适目标下手踩点遍了全中国，从云南北上到吉林通化都被雷国民祸害过。白宝山在新疆做大案，因为枪支和子弹问题一定会和北京河北系列案并案的，警方不可能想不到案犯是北京送到新疆的调犯这一可能，这就是个时间问题，而且以此案的影响，这一过程快到他根本反应不过来，白宝山在这一块的脑子是空白的，他只考虑到子弹不多了要回新疆补充子弹，新疆他熟知道搞钱的路子，还有要找帮手，新疆有认识的人，这反应出的问题我下一阶段讲。总之，白宝山战术上疾风骤雨随机应变，战略上是个高位截瘫。再来看新疆白宝山和吴子明俩小子的骚操作。终于，白宝山知道147团场是大本营不能流血，先后在奎屯和141团场抢枪失败，后在149团场抢了姜玉斌的手枪。结果，新疆警察根据这几个作案地点的分布以及现场遗留的证据、犯罪分子的逃跑路线基本推测出了这俩人应该在147团场，再加上白吴在147团场缝枪袋被发现，姜玉斌的证件在147团找到，证据确凿，只能说这次山子有脑子但不多。最后，山子做完这些事居然敢回北京，他哪里知道他下火车的那天吴子明的尸体已经被发现了，他以为回家了就没事儿了。

思维漏洞

好，回顾完了我们总结分析。你如果只看他在新疆做的事会觉得这个人很蠢。实际上白宝山没有因为到新疆就降智，他的行为有高度一致性。在北京河北之所以天衣无缝没有破绽是因为没有触及他的思维漏洞。白宝山战术上有两个毛病：

1 会把物证丢在现场，这在北京德胜门烟摊和乌鲁木齐边疆宾馆都有体现。这一点不是他不聪明，我前面讲了那么多他的“优点”就是提醒大家一点要摆脱这个印象，白宝山在他知道的领域反侦查经验很足，他的子弹上从没查出过指纹，在新疆他知道踩点用的摩托车不能作案用要再抢一辆，可见他是真的不知道他丢在场的东西很重要可能被查出致命信息。

2 没有隐蔽自己的意识，这一点在北京河北和新疆有极大不同。白宝山在北京河北做的还行，德胜门烟摊白宝山作案前在烟市踩点很久，但事后没有人对他有印象，且他作案时戴着遮脸的帽子。但在新疆，白宝山白天无遮掩在149团场军械库撬门被种菜大爷看到，乌鲁木齐边疆宾馆抢钱只戴墨镜还掉了，出门无论踩点还是买作案工具都和吴子明大摇大摆一起，还敢跟狱友打招呼问武警要子弹，他马上就要在新疆做大案，应该不让任何人知道他在新疆，买摩托车打撬棍缝枪袋这些事应该让吴子明或者小谢去做，他意识不到和吴子明出现在一起的危险性，以至于147团的人都知道吴子明天天和一个北京爷们黏在一起。为什么在北京知道到新疆就不知道了呢，是智商不够吗，来看一段话：他在后来的交代中说：“每次作案前，我都要把可能出现的问题想过几遍。包括作案的方法，行走的路线，允许的最长时间，在作案过程中可能发生的意外，我怎样处理等等。我想好一件事，就把它定下来，全部想好之后，我觉得有把握了，再行动。”关于如何逃避打击，他说：“我对如何防备公安的调查做过专门研究：第一，我抓住正常人的心理。平常的人，在碰到突发事件时，第一个反应就是先保护自己。由于内心恐慌，对当时发生的人和事，一般都记不住。甚至连打过几枪，打枪的人多高，什么模样，都记不清楚。第二，我自己要克服心理障碍，抱着这次出去干事，就回不来的打算，不考虑自己的得失，这样，我就什么都不怕。第三，我事先准备得很充分，不允许自己有一丁点疏漏。别人可以犯错，我不能犯，一个小错，就可能断送掉自己的性命。我是个冥思苦想的人，先往最坏处想，做好应付最困难的局面的准备。第四，我主要是干抢劫的，我比较主动，抢劫时我有准备你们没准备，反应过来需要一段时间。我在行动中尽量减少所用时间，在你们反应过来之前，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毕。所以我不怕你们调查……！”可见他都知道，而且心思太缜密了，盲区在哪？是距离！白宝山认为他在乌鲁木齐抢的钱、在149团场抢的枪，根据地在147团，距离足够远查不到的，他祸乱新疆，北京那儿也不会知道，所以他才敢回北京，回家就安全了。在他眼里每个地区是独立的，他在一个地方犯了事跑走就不会查过来。他把作案当成是执行一个作战任务，达成军事目的突围回到营地就是一场胜利，外面的惊涛骇浪都穿过了，回到港湾就不会在有危险了，所以在他母亲家里会这么松懈。这是白宝山的另一个思维盲区。说句题外话，最后白宝山被捕有个版本，一是广为流传的他因为母亲放弃抵抗，二是他被来的警察第一时间控制住了，没有掏枪的机会。我个人倾向于第二种，因为警察不太可能给他回去穿衣裳拿枪的机会，这太危险了。还有，他被捕时只穿内裤，警察逮捕嫌疑犯又没有把衣服扒了的需要，那只能是他自己本来就光着开门直接被带走了，要不然按照一版本，他妈肯定不会让儿子不穿衣服去办户口吧。而且，二版本更符合白宝山的秉性，只要有机会他不会放弃反抗的，他是因为松懈被捕的——如我上文所说，在家的时候是他最放松的时候。

秉性孤僻、坐牢太久和社会脱节

再是枪、子弹以及作案地点的问题。白宝山这么短视本质原因是他孤僻的人格使其在社会关系上完全空白和长期贫穷、坐牢时间太久以至于思维狭隘见识少。从小被送到农村回到城市格格不入，口吃、自卑，长期的贫穷驱使他犯罪，在监狱里被狱友出卖加刑10年，妻子背叛，被从北京扔到鸟不拉屎的戈壁滩，前半生的特殊经历让他仇视社会与他人，不在具备任何合作能力，和别人的关系只剩下战斗残杀。欺负他的李宝傅克军被锤死了，崇拜他的吴子明也被杀了，将来谢宗芬也会被杀。社会关系一片空白，使得别的案犯花钱找关系就能解决的事情他得做大案，买枪和子弹那个年代不难，山子长枪靠抢，想去四川买手枪也没谈成，子弹的路子没有找到，只能回新疆问武警要，出去打交道全靠谢宗芬，组团只能找狱友。地点也是这个问题，除了老家河北徐水，母亲家北京，坐牢地新疆，其它地方啥也不知道了也没精力跑了。关这么多年也和社会脱节了，白宝山本身很精明，他再监狱里总结的那套经验：人枪分离、哨兵的枪好抢、遇到警察不能跑要打……非常有用，给警方造成了大麻烦，不是纸上谈兵，和李清亮学了枪械的前沿知识，但对社会上的变化和警察新的技术与侦察手段就一无所知了，所以会接连犯我上面说的错误。要不是鹿宪洲这小子躺的快，可能山子就交代在北京了。

急躁的行动

山子还有一败，是他过于急躁的心理。他这人太有特点了，我之前说他战术巨人战略矮子，所以他战术上特别冷静有耐心，战略上却急功冒进。他在河北徐水哨兵眼皮底下一动不动埋伏4小时，前后3下徐水用一个月时间完成军事目标，做得滴水不漏，像个老练的猎手。德胜门烟摊案发前白宝山带谢宗芬先后踩点了河北辛集、石家庄、保定，接连碰壁，他没有贸然出手，蛰伏起来，在寒冬突然进攻，1分钟后再次消失在黑暗中。战略上可就太急了，3月12日回到北京，31日就袭击了热电厂，期间还办户口、摆地摊、偷偷去看孩子，安排的非常紧凑（可见户口问题就是借口）。之后只有一年半就再次落网，一年半时间杀了15人，作案12起，比99%以上的罪犯一生做的案子都多。许多悍匪刚做案时也笨手笨脚，张君第一次抢小卖铺枪走火打到了小弟腿上，雷国民第一次杀人就弄了十几块，第二次吓得刀掉在现场就跑了，他们是先做些小案子积累经验后才做大案的，白宝山开局就王炸，这些事情他在狱中只有理论，第一次实践完成度这么高足以说明这恐怖天赋了，但我上面列举了这么多盲区，说明白宝山进步的空间是很大的，这些问题也不是理解不了只是他信息闭塞所以不知道，他能把他知道的做到没有漏洞，这些不知道的只能靠实践再领悟了，但办案警察不会给他机会。当然，有这身本事，更应该在战场上建功，犯罪终究没有出路，这也是时代和原生家庭的问题。

总结

白宝山

到这儿就算分析完了。我们来谈谈几个人。白宝山，是那个荒诞时代的特有产物，如今的中华大地再不会有白宝山，无处不在的天眼、人脸识别，身份认证，生物技术使得国家的力量压倒性的碾压了个人，复苏的利维坦不仅力动山河，神经系统也能洞悉秋毫，20世纪是克里斯马一人能够操控集体的最后世纪，也是悍匪一人一枪挑衅法律的最后世纪。白宝山是个罪大恶极的人，但也是个有艺术色彩的人。丁勇岱老师的《陌路1997》剧情100%还原，不用任何改编就十分精彩。白宝山特点太鲜明了，从始至终的人格高度一致逻辑自洽（不像某北大高材生）。他孤僻阴毒，除了家人谁也不信任，接近他的人总是会死去

拒绝合作，和别人的交集全是流血的。胆大无比，谁也不惯着，得罪了我就弄你。崇尚暴力，无论对手是谁，从不退让，就是硬刚，我偷东西你来追我就打你，狱友欺负我也不管后果先弄死你俩。社会对不起我一定要出来报复社会，解放军有枪那就抢，警察来了人多有枪不怕就是上，到最后穷途末路，白宝山还想着反抗。

谢宗芬

我一直感兴趣她出狱后对白宝山是怎样的想法。据说她带合影又去了新疆石河子生活——这原本不会有交集的地方。她不可能不恨，白宝山使她遭受了这么多年牢狱之灾和骂名，生前对她那么虐待殴打、人身控制、死亡威胁，并且真的准备杀了她，跟这样的人再一起太可怕了。感情一开始确实有——她和他是一见钟情的。生命的最后，白宝山在法庭上力保谢宗芬，这临死前的善举反而令长期受虐的谢宗芬感到了温情，以前我看过《未来简史》，其中提到过一个小实验，说人在事后对一件事情只关注最高潮的感受和结尾的感受，如果这两个评价很高，即使过程有再多痛苦也会在事后忽略。白宝山曾手提自动步枪带给过谢宗芬一夜得到100多万的惊喜，濒临死神的心跳和最后分别时的感动，这令谢宗芬在经受完所有苦难后不再那么记恨他。实际上，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渴望不平凡的人生，区别是男人自己乘风破浪，女人要一个男人带着她冒险，这比乏味的长相或金钱权力有意思的多也惊险的多。谢宗芬是个小生意人，她一辈子平凡，只有跟着白宝山的这一年多惊险刺激，终生难忘并被世人熟知，这是真实存在的死亡威胁。她的丈夫是个老实巴教的无趣男人，没有一点阳刚气，这是她喜欢白宝山的原因之一，她如愿以偿且体验加倍了，但代价十分的大。

人民警察

最后，这个事件还有个最重要的角色就是一直在兢兢业业做着工作的警察和人民群众。现实中的破案没有推理小说里的层层布局和惊天反转，只有繁琐凌乱的信息收集，信息收集全了案犯就浮出水面了，不会有什么谜题和千层饼。这不意味着简单，比起信息有限的小说，从物理世界庞大的数据里找出有用的线索，这不止是难的问题，这要成千上万的警察夜以继日的工作。即使是一个非常简单直接的线索，比如有武警举报白宝山曾在7月问他要子弹打野猪，调查起来都非常麻烦。这件事起因是在石河子大厦的研究会上，武警六支队支队长廉常保反应：六支队有个复员武警战士说今年7月有个已释北京调犯来找他要子弹打野猪。各级领导讨论后认为是重要线索，派侦察员调查，一路去新安监狱调犯人名单，一路去找廉长保。通过廉支队长找到了军需股长张新民，再通过他得知这个人是退役武警刘保富，现在石河子家电城工作。侦察员去找了刘保富，得知了情况，了解到他们是通过韦新找到的刘保富。韦新也是个刑满释放犯人，本地人，现在百货大楼门前摆摊，侦察员马不停蹄去了那儿，一家摊位一家摊位找，还好当时韦新正在，了解情况后汇报了专案小组。再举个例子：乌鲁木齐边疆宾馆大案发生后，北京公安部五局首脑密切关注。我们从事后看新疆和北京的案子联系明显，但当时并案是要有证据支持的，起码得确认边疆宾馆长枪的枪种，目击群众的判断倾向于是五六式。北京公安部发电报给新疆省公安厅，经过几个高层的批示，核准了把现场子弹送到北京，经过技术部鉴定是八一杠的子弹痕。随后新疆、北京、河北的公安部高层与黑龙江、上海的专家召开会议，才通过了并案申请。再比如，8.19案发后不久，有一个伊犁女子举报自己的丈夫是凶手。三名侦查员马不停蹄赶去伊犁，坐了很多天车，中间还在一家苍蝇馆子吃大盘鸡食物中毒了。后来当地警方核实这是假警。现实中很多概率很小的线索，也得有人千辛万苦去调查。

说了这么多，在后再提一下：别去犯罪，没好下场。

简略版：

抢劫犯连环变态杀手的真实水平怎么样，可以看这篇：

更新：我一直说，白宝山的智商不仔细看感觉不到。一个没杀过人，从没接触过军队的人在监狱里靠看电影、和当兵的李清亮聊天补充知识，出来做成了这些事。事后有人采访李清亮，李清亮还在狱里什么也不知道，只把白宝山说的话转述出来，和白宝山出来的行动几乎一致，可见这人不仅理论能指导实践，执行力同样是一等的强，足以把脑子里简略的思路在复杂的现实里复刻，临场应变能力惊人。他牢里总结的四大定律，小蟊贼领悟一条，可能就得多付出几十条人命。

1 人枪(武器)分离

代表栗子：沈阳串联18号案。

一群小混混夜里坐出租车去企业里无脑抢劫，作案50余起，杀害14人。警察曾严查半夜的出租车，也曾查到他们，但他们每次事先在下午把工具运到附近，晚上空手去，所以每次都平安无事。后来这个案子是有一个同伙自首才破的，不然他们杀害25-40人完全有可能。

2 哨兵的枪好抢。

代表栗子：2009年重庆枪杀哨兵案

凶犯开枪杀害哨兵韩军良后带走一把五六式半自动步枪，逃走时被监控拍到且被多人目击。重庆公安局高度重视，多警种联合行动，对周围住宅地毯式排查且在出城路线上设卡拦截，未有收获。2012年，杀害铁警朱彦超的手枪被认定和2009年射向韩军良的是同一支，凶手就是周克华。

3 遭遇警察不能跑，要打。

栗子：江西万光旭

1997年，37名武警和民警荷枪实弹在江西萍乡缉捕一个在逃犯万光旭，万光旭持枪拒捕，致5名警察牺牲，6名重伤，3名群众被害。万光旭是神枪手，这是重要原因。

4 尸体消失术。

挖洞和枪法一样是个专业技术，但核心思想让尸体消失，尸体找不到就不能认定被害，怎么怀疑都定不了罪。栗子是著名的恶魔检察官蒋英库案。蒋英库把人引到陶瓷大厦锅炉房里杀害焚尸，杀死26人，这些人有的和蒋英库是生意上的联系，有的给蒋英库贷款了，还有几个是蒋英库情人和亲戚。联系这么明显，但蒋英库却逍遥法外多年，有个原因就是尸体找不到，只能定失踪。

白宝山危害社会，原生家庭要负很大责任。他的极端性格来源于后天经历，他的母亲对这个儿子不管不顾，这不是出身阶层问题，哪怕有长辈指导条好路，多收到来自他人的善意，也不至于如此。20多岁的时候，白宝山偶然发现自己打枪的天赋好，但这只能是个消遣的爱好。他得日复一日劳作，打得再准也得不到来自社会的正反馈，所有人都认钱，本事换不来钱就没意义，没钱孩子吃都吃不饱。

更新：之前有一点漏了，白宝山在刚出狱时，有强烈的报复社会倾向，他不在乎把事情闹大。所以我们看到了，他从北京到新疆都采取的是半自爆式作案，恶劣影响扩大符合他的期望。在得到钞票发泄完攻击欲后，他才有收手过正常生活的想法，这个心理是我们在考察这个犯罪分子时不能忽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