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特别好看的小短文?
我娘收了村长一袋小米,将我祭了山神。
我穿着大红嫁衣被他们推进山涧。
摔得七窍流血,筋骨尽断。
百日后,乌鸦满天,一头野鹿将我送回村里。
我口中含着粟米肚大如锣。
从此被供奉在祭台,成了山神娘娘。
村里人盼着我能有求必应。
却没人晓得。
许愿之所以灵验。
是因为他们要把我吃的苦受的罪。
全都尝上一遍。
1
三妹饿死的那天。
家里炖了一锅兔肉。
香气飘出来时,娘偷着给我盛了半碗汤。
我躲到茅房后去喝。
汤喝没了,碗底躺着一个桃核儿。
我认得这东西。
那是我亲手做的,三妹喜欢,一直戴在腕上。
透过窗口,我瞧见我爹笑呵呵地吃着盆里的肉。
细小的骨头从他嘴里噼里啪啦地跌落。
我娘则坐在旁边咽着口水干瞅着。
直到弟弟叼着娘干瘪的乳房再也吸不出一口奶。
我爹才赏了我娘一碗汤。
我想去问问爹娘,怎么对三妹下得去狠手。
却噗通一声栽在了地上。
娘在我的汤里下了迷药。
为了换一袋小米。
她把我卖给了村长,做了祭山的新娘。
2
我穿着大红嫁衣,嘴里塞着破布,跪倒在山崖前。
爹娘在人群中遥望着我。
眼神中没有一丝愧疚。
空中阴云翻滚。
我想求他们不要卖了我。
村长只不过给了他们一袋小米。
可我却知道一个让全家乃至全村人都能活下来的秘密。
但破布堵得严实。
我发不出一点声音。
人群一阵骚动。
村长来了。
我求助地看向他身后的男子。
那是村长的儿子,我最好的玩伴。
他却躲避着我的眼神,将黄符贴了我满脸满身。
贴好符,他扯掉我口中的破布。
还没等我说话。
便亲手将我推下了山崖。
我跌落在崖底。
摔得血肉模糊。
血腥气引来了两头野狼。
它们疯狂地啃食着我的手脚。
我听到咯吱咯吱的咀嚼声。
却根本没有力气喊上一句。
好疼。
3
我以为自己会死。
可满百日了,我依旧吊着一口气。
那天,一头野鹿将我驮回了村里。
我昏睡在野鹿身上,如同一滩烂泥。
醒过来时。
我躺在村里的祭台上,身边围了一群人。
我娘离我最近。
我鼻子一酸。
刚想哭,就听我娘说。
「喜鹊,这鹿是你带给咱家里的,对吧?」
我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肉,全身的骨头都断了,手脚也被野狼啃没了。
我娘没问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也没问我一句疼不疼。
她只关心那头鹿该归谁。
是归村里,还是归家里。
我的嘴唇干得起泡,嗓子也哑得说不出话。
娘热切地望着我,还没忘在我大腿上狠狠拧了两下。
我疼得叫了出来。
一张嘴,口中喷出一捧粟米。
我娘一脸惊喜地扑上来。
将满是泥垢的手指伸进我口中。
想让我再多吐些出来。
我被她抠得满嘴是血,狠狠咬了下去。
娘疼得尖叫,回手给了我一巴掌。
血顺着我的鼻子流下来。
我恨恨地看着我娘,说。
「鹿,给村里。」
我娘的脸霎时垮了。
村长却松了口气,直接将鹿杀了。
湿漉漉的鹿眼闭上时,细雪飘下来,乌鸦飞了满天。
村里人疯狂地涌到村长身边。
包括我爹娘。
我被扔在祭台上无人问津。
他们只想着分肉,早忘了将鹿带回来的我。
傍晚,肉香味弥漫了整个村子。
他们都在吃肉。
却没人来祭台看一看我。
我也想吃。
哪怕是喝一口热汤也好。
结果。
真的有人来了。
4
来的是村长儿子,身后跟着他的表妹。
可他们也忘了我。
只是忙着躲进了祭台后的破庙里。
不多时,庙里响起哼哼呀呀的声音。
那声音我熟得很。
当初村长儿子在破庙亲我时,我嗓子里发出的也是这种声音。
我躺在祭台上,很想摸一摸我的肚子。
可我四肢断了,也没有手。
我只能是想想而已了。
那俩人在破庙中折腾了两刻钟,才恋恋不舍地分开了。
那晚,全村的屋子里都发出了那种声音。
鹿肉让他们癫狂。
除了吃,他们眼里只剩下了这档子事。
在这动听的唤声中。
我的小腹逐渐大了起来。
肚皮被撑得生疼,可我却开心地笑了。
我知道,很快,村里的女人就会接二连三地怀上娃娃。
所以我肚子里这个,就不会寂寞了。
……
第二日,天刚麻麻亮,我娘就奔向祭台。
一夜之间她就被滋润得面若桃花。
积雪盖住了我的身子,娘把我抱了起来。
她好久没抱过我了。
身上有了一丝热乎气儿,我缓缓睁开眼。
我娘拍着我的脸。
「喜鹊,你快告诉娘,昨天你嘴里的粟米,是哪儿来的?」
我摇摇头,不想说。
我娘一气之下将我重新扔下。
头撞到石台子上。
嗡地一声。
我娘对着我破口大骂。
「怎么养你这么个白眼狼?要不是我让你去祭山神,你早被你爹炖了!现在你弟快饿死了,你连捧粟米都不肯多给我们!」
她的叫嚷声引来了村民。
大家揉着酸软的腰聚在一起。
我娘谄媚地抓着村长。
「村长,昨天的肉真好吃,再把喜鹊扔下去一回吧,没准过几天,她还能带头鹿回来。」
她讨好村长的样子像条狗。
让我想起了家中的大黄。
开春那会儿,大黄失踪了好几天。
再回来时浑身是伤奄奄一息。
他嘴里叼着一只野兔,讨好地放在娘的脚下。
那是他追了多少日子才抓到的猎物。
自己没舍得吃,拿回来给我娘吃。
可娘嫌兔肉太少不够塞牙缝。
一棒子打死了大黄,跟兔子一锅炖了。
那锅肉把他们吃出了馋虫。
没几天,我妈说二妹掉河里被水冲走了。
当晚家里炖了一锅肉。
可我知道。
大荒之年没有雨水。
村里那条小河,早就干了。
可我不敢去问我娘。
因为我知道,全村的女娃娃都是这样一个个不见的。
我问多了,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5
村长觉得我娘说得很有道理。
他指挥着村里人,想再度将我扔进山涧换鹿。
却有眼尖的人发现,
我肚子大得像箩。
村里唯一的一位老人,村长的爹沉吟片刻。
他说我怀了山神的孩子。
如今我是山神娘娘了。
这话将村里人蠢蠢欲动的想法压了下去。
他们给我换了件干净衣裳,请进了祭台后的破庙里。
我浑身瘫软坐不起来。
他们用麻绳将我捆在了椅子上。
破庙年久失修,四处透风。
好处是没有蛇虫鼠蚁。
——因为早被人吃光了。
村长不知从哪儿找来了几柱劣质香,像模像样地插在缺了口的香灰碗里。
他带着村人朝我拜了拜,我便成了有求必应的山神娘娘。
他们求我给他们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却忘记了,拜娘娘也是要供品的。
不过,总会有脑子灵光的人。
比如说。
村长的儿子。
我被请进破庙的那晚,他带了碗温热的米汤过来。
一口口喂进我的嘴里。
而后向我祈求。
「山神娘娘,求你给我指条能抓到畜牲的明路。」
他想娶她的小表妹,可表妹说,要让娘家美美地吃上一顿肉才肯嫁。
我望着眼前这个从前叫我喜鹊,如今却只肯喊我娘娘的男子。
心里一阵刺痛。
肚子里那个小的踢了我几脚。
我开了口。
我告诉他。
有个地方藏满了粟米。
如果他能去取。
全村都能度过这个难关。
不过,走这一遭将会九死一生。
他听后,直摇头。
「我不能出事,我爹老了,过两年,我还得接我爹的班当村长呢。」
我叹口气。
「如果村里人都饿死了,你还怎么当这个村长。」
他思忖片刻。
「荒年总会过去的……」
他又低声嘀咕一句,「我家又不缺粟米,缺的是肉。」
他说得没错。
全村的粮食都在村长家的粮仓里存着。
不管别人会不会饿死。
反正村长家的人是饿不死。
他不要粮,他只想要肉。
我是山神娘娘。
我得成全他。
6
村长儿子失踪了。
他从当初推我入山涧的地方跳了下去。
除了我,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村里的人疯了一样地找。
可却没人有勇气去崖底看一看。
三天后,村长媳妇第七次哭得背过气去的时候。
她儿子回来了。
他带回一头伤重的母狼和一窝小狼。
全村沸腾了。
他却默默地跟他娘要了一碗干饭。
到破庙里来给我还愿。
因为我告诉他。
事成之后,我不要肉。
我只要干饭。
那天傍晚。
全村的人围在祭台旁看村长家杀狼。
狼崽子一共有七只,将将会走路。
村长当着母狼的面,一只只剥了它们的皮,放了它们的血。
母狼仰天哀嚎,眼里流着泪给村长跪下了。
我心里酸楚得要命。
再看那些村民,一个个神情麻木,只顾着吸溜快要流出来的口水。
杀完七只小狼,村长回首给了母狼一刀,抹在了脖子上。
母狼拼尽全力,一口咬在了村长的脚筋上。
到死也没松口。
……
那天晚上,村长媳妇用狼血兑着粟米,熬了老大一锅糊糊。
全村的人都吃上了血糊糊。
当晚,小表妹跟娘家吃了顿狼肉,住进了村长家。
天边的乌鸦久久不肯散去。
可各家各户却早早关了门。
寂静的夜里,男女欢合的声音不停钻到我耳朵里来。
在这成片的喧嚣中。
我却听到了小表妹高高低低的哭声。
那哭声嘤嘤了一夜,中间夹着村长儿子的咒骂声。
我在哭声中美美地睡了一觉。
再醒来时。
破庙中寒风萧瑟。
肚子又大了一圈。
这时,我娘抱着弟弟,带着我爹来了。
她手里拿着半块饼子,递到我嘴边。
我刚要吃。
她却给拿远了。
娘一脸谗笑地问我。
「喜鹊,你给你爹指条明路,上哪儿能打到猎物?你弟再不吃肉,就要饿死了!」
娘捏了捏弟弟柴火棍似的胳膊。
想让我心疼心疼。
我心疼什么呢?
他虽然瘦,可还有手有脚有命活。
我的二妹三妹都进了他们的肚子。
而我,虽然活着,又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不过,这话我只是想了想。
我不能说出口。
我告诉我娘。
有个藏着粟米的地方,如果爹去取了,全村都能活。
可我爹娘不肯。
他们吃了人肉鹿肉喝了狼血糊糊。
他们不再想吃米面了。
于是,那天夜里。
我爹跳了崖。
我娘没像村长媳妇找儿子一样着急。
她平心静气地等。
七天后。
我娘把我爹等回来了。
爹活着,身后拖着个用树枝子扎好的大笼子。
他没村长儿子那么幸运。
他断了一条腿。
是一点点爬回来的。
爹爬到祭台时神情已经恍惚。
全村人都围过来。
我娘灌了他一碗水。
忙着问他。
「猎物呢,打到猎物了么?」
我爹指指身后的树笼。
村长率先走过去。
顺着笼子缝儿往里看了一眼。
他突然惊呼一声,那条被狼咬断筋的瘸腿一歪。
一屁股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