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一听就让人毛骨悚然的故事?
【全文已完结】
我看见这样一条二手群消息：「高价收女士内裤，需明显使用痕迹，有意私。」
我联系了这个人，他发给我一个送货地址——
是我家旁边的菜鸟驿站。
而匆匆赶去取货的人，是我的老公。
1.
我在网上看到一个特别狗血的帖子。
有人截图了一个二手群的消息——
「高价收女士内裤，需明显使用痕迹，有意私。」
二手内裤？还需要明显使用痕迹？？
我胃里泛起一阵酸。
帖子评论分外一致。
「？？？这是变态吧？」
「？？？？是不是接下来要收用过的姨妈巾了？？？」
感慨世风日下的同时，我被自己吓到了——
不知不觉，我已经私聊了在这个群里的人，弄了个全新的微信号加了进去。
然后，我加了这个收内裤的人。
「你好，我想了解一下出价多少。」
对方几乎是秒回：「看使用情况，货到付款，可以接受吗？」
几条内裤而已，被骗也没什么损失。
我回复道：「给我地址吧。」
「请晚上十二点前送货至欣新家园东大门旁宜美便利店。」
欣新家园……？
这不是我家吗？这个人和我住同一个小区？
这个宜美便利店是我们的菜鸟驿站，没想到还做这种生意。
我不再多想，还是收拾了几条穿过的旧内裤。
在接近零点的时候，我来到了便利店。
放下东西后，我忍不住站在了街角，偷偷观察店里的动静。
零点整，真的有个男人过来了。
这个人一身黑色戴着鸭舌帽，拿了东西就匆匆往小区里走。
等下，这个背影……！
我的心跳疯狂加速，赶紧跟了上去。
我跟着他来到熟悉的楼层。
他快步穿过走廊，来到了一间房门口。
在他开门进去后，我的大脑一阵阵地空白……
这是我家的房门！
我深吸一口气，抖着手开锁进门，看见我的老公就站在我面前。
他眼中闪过惊愕，揉了揉眼睛对我笑着道：「这么晚你去哪啦？我也才刚到家。」
我视线往下，看到他藏在身后的东西。
我浑身发麻——
收脏内裤的人，是我的老公齐宣？
2.
「我去散步了，最近找不到工作很焦虑，」我直勾勾盯着他手里的东西，「你手里是什么东西？」
「哦这个啊，」他把那个袋子拿到我面前，把它拆开，「是买的几本专业上的书，怎么了？」
我看着那几个医学有关的艰涩书名，一时无言。
难道是我想多了？
齐宣担忧地看我：「小茹，工作找不到没事，天塌下来有我扛着呢！早点睡吧。」
确实，我根本不用这么焦虑。
虽然我是多年的家庭主妇，但齐宣是备受尊敬的医学教授，我们家这么多年都没操心过钱的事。
他承担所有物质开销，对我们唯一的儿子小靖也是绝对的负责。
只是最近，我感觉到他好像离我越来越远……
连一直相信他的我都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强烈的不安全感让我越来越想赚钱，连卖内裤这种不堪的生意都会动心。
和他一起躺下后，我依旧精神无比。
突然，手机滋地一声震动，那个收内裤的人发来了消息：「钱放在你家门口了。」
我心里一紧。
这个人怎么会知道我住哪？！
我深呼吸，悄悄走了出去，打开门发现一袋信封放在门口地上。
我将它打开，拿出了一叠沉甸甸的粉色钞票，数了又数……
——一共十万元！
怎么会这么多？！
我只卖了一共四条内裤，一条就值两万五？？
这个买家买这些到底有什么目的？
第二天，齐宣和小靖都早早起来去上班了。
留我一个人面对着这袋钱，坐立不安。
有种直觉告诉我，这是一份不义之财……
我打算打扫一番卧室清醒一下。
整理衣柜的时候，我发现一个很陌生的箱子，正压在大堆衣服的底部。
我将上面的衣服撇开，把箱子取了出来。
打开箱子盖的一瞬间，一种令人作呕的体味扑面而来……
看清里面的东西时，我忘记了呼吸。
3.
我颤抖的手捡起那些女士内裤，一条一条……
有五百多条！
不同花色，不同尺寸……
甚至连我昨天送出的都在里面……
「呕！……」
胃里一阵恶心！
我冲到了马桶边上，把早饭都吐了出来。
到底怎么回事？收内裤的人真的是齐宣吗？！
我连续打给齐宣几十个电话，他都以在忙为理由挂掉了。
晚上八点，他和小靖一起进了门，紧皱着眉：「到底怎么了？我今天真的很忙你知道吗？」
我走进卧室，指着地上散落的内裤：「我整理房间发现的，这些是你的吗……？」
他眼神震惊，过了半天才道：「不是……这些是什么？我从来没见过啊！」
「一条两万五是吗？」我拿出那叠钞票，甩在他的脸上，「要不是我试了试，我还真不知道你现在玩那么开！赚来的钱用来买别的女人的内裤，你真能耐了啊齐宣！！」
他瞪着我：「你别血口喷人！真的不是我干的！」
小靖把地上的钱捡了起来：「妈，这些钞票是那个人给你的吗？」
「是啊！今天凌晨他送到门口的。」
他想了想：「那监控应该拍到了，我们去找保安。」
我们一家人跑到保安室，告诉保安有人非法入室，把二手内裤放在了我们家里。
保安露出了天方夜谭的眼神，但还是调出了今天凌晨的监控。
「这个时间点，就这个人出现过，」他指了指屏幕，「看起来是个女的。」
我盯着屏幕仔细看着。
幽暗的环境中，一个一身黑的女人，佝偻着背出现在了我们的家门口……
她死死低着头，长直的黑发垂到了腰间。
我看不清她的长相。
可我的手心已经出了细密的汗……
因为……
她输入了我们家门的密码，进了门。
我嘴唇颤抖，听到自己问：「她……她没出来吗？」
「我看看……」
保安操作鼠标，把录像快进到现在的时间。
然后，他紧皱着眉看向我们：「就目前看，还没有……」
4.
我浑身发凉，半天说不出话来：「怎么……怎么会？」
齐宣和小靖面面相觑，对保安道：「您来我家看看吧，这太奇怪了。」
保安跟着我们一起来到了我们家门口。
我站在外面，抱着胳膊往里面看着，心跳得飞快。
家里的家具都充满了诡异的气息……
三个男人在里面倒腾许久，垂头丧气地出来了。
小靖摇摇头：「墙缝里都看过了，什么都没有。」
保安说：「可能是监控坏了，出来的时候没拍到吧。」
「怎么可能？？说不定她就在哪个角落埋伏着……」我越想越害怕，握紧了齐宣的手臂，「阿宣，我们报警吧！一定要把她抓住！……」
「这……」齐宣紧皱着眉头不知道想什么。
小靖赶紧把我拉到一边：「妈，我们不要把事情闹大吧……爸现在正在评职称，你报警了，万一事情传出去了怎么办？」
……确实，小地方什么都传得快，特别是这种不堪的八卦。
如果传出去了，不管最后有没有抓到那个人，肯定所有人都会说齐宣是个变态，自己被抓包却死不承认。
众口铄金，齐宣的职业生涯可能就这么被那个贱女人给毁了……
「妈，你把和那个人交易的信息给我，我和爸会想办法的，别怕。」儿子抚了抚我的肩。
我点点头。
家里有两个男人就是好，发生什么事都不用慌张。
可是我还是失眠了。
第二天两个人都出去上班了，又只剩我一个人在屋里坐着。
每一个看不见的角落都显得如此可怖。
那个女人阴森的背影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打开电视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电视里在播放社会新闻——
【近日，市里发生连环杀人案，已有三位大学生遇害，警方透露，受害人在遇害之前都出售了二手的私密衣物。】
【根据目前的调查结果，凶手有医学背景，并且有超常的智商与反侦察能力。】
【警方郑重提醒各位市民，请拒绝任何暴利的二手私密衣物交易！】
私密衣物？
医学背景，高智商……
大脑嗡嗡作响。
一直以来，齐宣在我心中都是高风亮节，是最坚实可靠的臂膀。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轻易地怀疑他。
也许，他正是利用了我的信任……？
自信到会把那些肮脏的东西，明晃晃地放在衣柜的里面，甚至杀人灭口？？
我抖着手拿起了手机。
虽然儿子让我别轻举妄动，但我还是给买家的微信发去了消息：【在吗？】
滋——
我听到了一声震动。
我猛地抖了抖。
……这个声音，是从卧室传来的。
5.
我一步步慢慢地朝卧室挪过去。
大喘着气，咬牙打开了衣柜的门。
……里面没有人。
我稍稍松口气，又给那个买家打去了微信电话。
衣柜里某处开始发出震动的声音……
循着声音，我从那件压箱底的外套口袋里掏出了那个震动中的手机……
这件外套是我多年前给齐宣买的。
但这个手机，我完全没有见过。
上面的锁屏，还是我们一家人很多年前的合照。
不……
不是一家人。
上面竟然多出了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笑得那么甜，好像她真的是我们家的一份子一样……
看着她的笑颜和长长的黑发，我嘴都开始哆嗦。
她好像那个闯进我们家的人！
不行，我要马上找齐宣问清楚。
我拦了一辆车，很快就到了齐宣工作的大学门口，却发现校园里的气氛很不对。
身边的人神态紧张，好像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警车就停在不远处，还有人在尖叫着……
「谁干的啊？！……」
「不是吧这是齐老师？！」
齐，齐宣出什么事了吗……？！
我的心跳得快要炸开，跟着他们走到一栋楼下面的人群中。
警察正在拉起警戒线，疏散人群：「别看了，回去上课！别看了！！」
我木然地向上看去。
瞬间，浑身如同被雷击中一般僵直……
「啊！！！——」
我厉声尖叫，倒在了地上。
这栋楼的三楼窗外，挂着一个男人。
他浑身赤裸，满口鲜血。
他惨白的身体在风中摇晃着……
那是齐宣！
早上才和我笑着说晚上见的齐宣啊！！……
突然，我看到不远处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她直直盯着我，嘴角带着一丝嗜血的笑意……
她和锁屏上的那个女人一模一样……
她就是那个闯进我们屋子里的女人！！
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的让我站了起来，向她冲了过去。
可她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你到底是谁？！你给我出来！！！……」
我嘶喊着，好像被一个黑暗的漩涡包围。
大脑在一瞬间断片……
……
再次清醒的时候，就是在一架病床上。
几个穿着警服的人皱眉看着我，小靖哭肿了眼。
「唐女士，对你家庭的遭遇，我感到很抱歉，」警察语气沉重，「但因你的丈夫涉嫌一桩连环杀人案，我们需要和你谈谈。你儿子齐先生已经告诉我，关于你们家那箱私密用品……」
「那箱东西不是齐宣的！」我忙道，「你们要查，查那个手机！……」
小靖递给了我一个手机：「妈，是这个吗？……这是警官在我们家里发现的。」
我将那个手机夺了过来，打开屏保，指着那个女人给他们看：「就是她！我在犯罪现场看到她了！就是她杀的齐宣！」
他们看了一会屏幕，又看向我。
他们的眼神都好古怪。
小靖的眼神更让我浑身发麻……
「妈……这是小婉啊，」小靖为难地道，「你的女儿啊，你又忘记了？」
「……女儿？」我茫然，又觉得可笑，「我什么时候有个女儿？你把她带来给我看看！」
他吞咽一下，嘴角抽了抽——
「小婉她……半年前就死了啊。」
6.庄雁
我是庄雁，一名警察。
我们城市的犯罪率一向很低，可最近发生的连环杀人案打破了这座小城的平静。
半个月内，三个女大学生遇害，死因都是中毒身亡。
她们在死前都报了警，在电话里厉声嘶喊：「救我！他来了！啊！……」
警员沉声道：「您现在在哪？女士？！喂？！」
每个电话都是这样仓促挂断的。
毒发身亡时间，就是在电话挂断后十分钟内。
现场很干净，找不到任何作案工具，凶手的智商和反侦察能力可见一斑。
这些受害者都有一个非常古怪的经历——
她们都接触过同一个二手群里的一个买家，问这个人是否还收女士旧内裤。
在受害者家中，我们都发现了十万元的现金，应该是二手货的报酬。
可这十万现金，受害者都没有用掉。
它像是凶手刻意在杀人后放下的。
受害者都是我市医学院的学生，而正当我们在学校内调查的时候，得知一个震惊的消息——
医学院的教授齐宣被害了。
齐宣奔五的年纪，学识出众，外貌气质很好，在学校里是明星一样的存在。
他的尸体被吊在了教学楼上，舌头被割，死状极为惨烈。
在他家中，我们发现了和受害人联系用的手机。
以及满满的一箱旧内裤。
在受害人家里，我们也找到了齐宣的DNA痕迹。
——一时间，似乎所有证据都指向他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可案件还存在许多疑点。
比如，他的妻子唐茹也和凶手做了交易。
她儿子齐靖告诉我们，唐茹做家庭妇女太久，最近想赚点钱就联系上了凶手。
我们找到唐茹进行调查，才发现她的精神状态如此恶劣。
……她竟然忘了自己曾经有个女儿。
她指认的那个屏保上的女人，就是她半年前过世的女儿齐婉。
「半年前，我妹妹自杀去世，我妈受了很大刺激，有什么事都问我吧……」齐靖在病房外和我说。
「你妹妹她是因为什么自杀？」
他耸肩摇头：「具体我也不了解，我估计可能是学习压力大吧。」
他平静的语气，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好一样。
看唐茹的反应，母女俩的关系应该很恶劣。
不然，怎么会在潜意识里把对女儿的记忆完全删除？
齐婉在家里的地位显而易见了。
「啊！滚开！——」病房里突然传出一声尖叫。
我们冲了进去，只见唐茹表情狰狞，失控地挥舞着双手。
在看到我之后，唐茹脸色大变，往后猛地一靠：「齐婉你别过来！我不欠你的！！你滚啊！！」
我不禁后退，手心出了汗。
因为，我发现她并不是在看着我。
……她死死盯着的人，是我身边的齐靖。
7.
从医院出来后，我有些心有余悸：「她反应真大，是有多怕自己的女儿？」
同事叹气：「齐靖和齐婉是亲兄妹，长得相像，会出现幻觉也正常。」
医生表示唐茹必须接受治疗，我们被迫停止了询问。
回到警局后，我们接到了通知——
在齐宣家中发现的那一箱内裤，DNA的检测结果出来了。
所有样品上都有齐宣的DNA，在一些样品上分别检出了唐茹和三个受害女生的DNA。
也就是说，这里面确实有唐茹和三个女生用过的内裤。
齐宣也很可能真正碰了这些东西。
……可在其他样品上，还检测出大量不明身份的DNA。
这些DNA，会是谁的？
「齐宣的DNA像是刻意留下的，」同事眼神忧虑，「这些不明身份的DNA，或许指向了其他潜在的受害者？」
我感到了强大的压力：「必须抓紧时间了。」
连环杀人案的证据，目前都指向了齐宣。
但这些证据都充满刻意的设计，仿佛势必要让齐宣顶罪。
我们接到指示，必须做进一步调查。
若是凶手仍然逍遥法外，后果不堪设想。
为了更进一步了解齐宣，我们去了他任职的学校。
我们找到了齐婉生前班里的同学，问了他对齐宣和他女儿的看法。
「我们都挺喜欢齐老师的，他讲课有意思人也很亲切，」他想了想，微微皱眉，「但是齐婉吧……她这个人性格挺孤僻的，没有什么朋友。」
「那齐婉和这几个受害者认识吗？她们是同一届的对吧？」
「嗯是认识的，她们之前因为保研的事闹得挺不愉快的。听说齐婉差一点就可以保研，但是被这三个女生比过去了。」
「保研？」我来了精神，「齐婉是觉得有不公平竞争吗？」
「应该是吧，」他撇撇嘴，「不过也可能是她太自信了，总觉得自己肯定比别人强。」
为了确认这件事，我们找到了负责保研事项的老师。
「齐婉的成绩确实没有她们好，这是没有争议的，」她叹气，「齐婉确实也是优秀的，可是有时候比你更优秀的人多了去，你也是必须得承认啊。」
「齐宣对女儿有什么偏袒吗？」
她摇头：「没有的，齐宣一向很公平公正，我们学校也很反对走关系的，不然要是齐婉受到优待，那也不至于说保不上研对吧。」
她给了我们一叠资料，证实了保研的结果。
最后确定的三个保研名额，确实是那三个女生没错。
受害者家属也表示，三个女孩都是很优秀良善的大学生。
……到底是谁会下这个毒手？
从学校出来后，同事接了个电话对我说：「社区调查有突破，所有受害人案发前不久可能都接触过一个女人。」
我们火速赶往了第一个受害人居住的社区，调出了监控。
可监控是俯视的角度，女人刻意压低了脸。
她留着浓黑的长发，勾起我对齐家那段监控的记忆……
她真的很像那个闯入齐家的女人。
保安指着画面对我们说：「具体长什么样我也忘记了，但印象里挺漂亮的。」
「大概什么年纪？」
「蛮年轻的，看起来像是个大学生。」
我拿出齐宣接触过的女学生照片给他看。
他一一看过，摇头：「这些女生我都没印象。」
我陷入沉思。
突然，我被自己的一个念头吓到了。
可我还是把那张照片拿了出来。
没想到他一下子倾过了身，指着照片对我们说：「就是她！」
瞬间，我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我给他的，是齐婉的照片。
8.
更令人震惊的是，几个小区的保安都确认了这个女人来过。
离开的时候，我们都有些魂不守舍。
同事抽了一口冷气：「搞什么啊，凶手吓唬人还真有一套！」
回去后，我们马上调出了齐婉的档案，还联系了当时给她验尸的法医。
结果证明，齐婉在半年前服毒自杀了。
——她真的千真万确地去世了。
而她自杀时服用的药物，和目前所有受害者服用的都是一致的。
生前她一直在医学院就读，能搞到这种药物也不奇怪。
我拿着齐婉的照片仔细看着。
她留着长长的黑发，长相清丽，看起来有一种孤傲。
直觉告诉我，她的死有蹊跷。
我又调出了齐家被闯入那天的监控录像。
录像里，女人的面目难以辨认，瑟缩的样子就像个流浪汉。
她浓黑的长发，和齐婉很相似……
她在门口放下那叠十万纸钞，就匆匆走了。
……十万这个数字，到底有什么寓意？
「至今没有拍到她从屋里出来的画面……应该就是这一家子里的谁在耍我们。」
「齐靖和齐宣假扮女人比较难，唐茹比较可能，但凭她的力气很难把她老公的尸体吊在楼上。」
「齐宣也是毒发身亡，」我翻了翻齐宣的尸检报告，「一般下毒的都是女凶手，她们力量不够，下毒比较有利。」
「这不一定，齐靖是医生，也许下毒对他来说更加顺手，可是如果是他的话，什么动机呢？」
动机是个问题。
齐靖给我的感觉很微妙。
他继承父亲衣钵，没到三十的年纪就在大医院工作，是一个处事圆滑的精英。
他的医学背景，高智商……
齐靖确实十分符合我们对罪犯的推测。
可是，我想不出任何动机。
他事业成功，父亲又能帮衬他，何必要杀这几个女学生还杀了自己的父亲？
难道，他的动机和妹妹有关？
我们到了齐家居住的欣新家园，询问了他们家的隔壁邻居。
她重重叹气：「唉！太可怜了……他们一家人特别客气，茹姐和我关系一直很好……」
「你对兄妹俩有什么了解吗？」
「兄妹俩啊感情蛮好的，妹妹看起来很内向，也很依赖哥哥。」
「依赖……？」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我想了想，拿出了那三张受害者的照片：「这几个女孩您见过吗？」
她拿着照片仔细看着：「很眼熟……感觉是见过的。」
「您确定都见过？她们过来是找谁的？」
「找谁我不太清楚，不过我确定我都见过，」她又看了几眼照片，眼神很肯定，「……她们来过很多次。」
我们马上要求调出欣新家园一年内所有的监控。
花费了一天一夜，我们终于找到了三个女孩在监控里出现的画面。
她们背着书包，很平静地走进小区，到齐宣家门口。
……有一个瞬间，一个女孩在进门前看向了监控。
她久久注视着我们。
好像知道我们在看她一般……
9.
这个女孩诡异的眼神，在我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碍于摄像头的距离，我难以分辨她的情绪。
三个女孩来齐家做什么？……
难道是找齐靖？
不论如何，我对齐靖的怀疑越来越深。
如果兄妹关系很好，那么当初为何齐靖在我面前表现得对齐婉满不在乎？
好像死去的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这是他的伪装吗？
从欣新家园出来后不久，我们就马不停蹄赶到了唐茹所在的病房。
唐茹恢复得不错，但还是极容易受惊，医生不建议我们进去。
齐靖将她安抚睡下后出来了：「警官，调查怎么样了？找到凶手了吗？」
「我们发现一个和齐婉很相似的人接触了受害者，」我观察他，「受害者小区的保安都指认了。」
「齐婉？？」他露出了惊诧的笑，「怎么可能？！你们搞错了吧！」
我反问：「小区监控拍到三个受害者在过去几个月都去过你们家，这是怎么回事？」
「是吗……」他想了想，「哦，她们是来找我爸讨论科研题目的，有次我回家正好碰见他们。我妈会给她们准备些茶水。」
同事翻了翻学校给的资料，指给我看：「确实每个学期他们都要做一个大课题。」
齐靖苦笑：「你们可能不知道，医学院的压力很大的，我爸觉得在家教学能让同学们轻松些，执教二十多年他都是这样做的。」
虽然他有理有据，可我们依旧觉得他没有坦白。
唐茹的主治医师是齐靖的朋友，我们特地等齐靖走后找到他。
「医生，你和齐先生是老交情了吧？齐靖有和你聊过这三个女生吗？」
「她们啊……」他仔细看了看她们的照片，「之前齐靖说过，明年要让三个学生来医院实习，不知道是不是她们。」
「实习？你们医院每年都会安排大学生实习的吗？」
他摇头：「我们医院不常招实习生，所以听说会空降实习生我也蛮意外的，但齐靖好像很欣赏她们，说一定要让她们来。」
我陷入思考，又听他低声道：「警官……齐靖这人真的很孝顺，他工作再忙都会每天赶过来看唐女士，待人也特别亲切，我觉得他不会做这种事的。」
是吗？
越完美的人设，就越可能是伪装。
凶手故意让我们以为一切都是齐婉的鬼魂在作祟，把我们困在死局。
但如果说，三个受害者和齐靖之间发生过什么呢？
如果她们手中有齐靖的什么把柄，那齐靖就有可能痛下杀手。
可是，会是什么把柄？
结合起邻居说的，齐婉对齐靖非常依赖……
这一切的根源，难道是「情」？
从医院出来后，局里的同事打来电话，语气紧迫：「快回来！要有新的受害者了！」
10.
回到警局，一个女人就向我们跑了过来。
她神色极其慌张，手里还拿着一个信封。
「警官！这是我从我女儿抽屉里找到的！」她握紧我的手臂，「你们说凶手在每个受害人家里都放了十万块对不对？！我不知道这十万到底是干嘛的，问了女儿她也不说……这可怎么办啊警官？！」
我从信封里拿出了这叠钞票。
不多不少，正好十万……
我问她：「阿姨，您女儿也是医学院的吗？」
「是啊！」她急得快哭了，「说起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去年开始她就变得不爱说话，我一直很担心她……」
我和同事面面相觑。
……一个想法让我的心直直下沉。
我对阿姨道：「我们需要和您女儿谈谈。」
医学院的教学楼里，我坐在一个课桌前。
对面这个叫陈冰冰的女生始终低着头，微微发抖。
我拿着那叠十万块，柔声道：「冰冰，你可以告诉我，这叠钱是哪里来的吗？」
她摇头：「我不知道……」
「冰冰，只有你告诉我实话，我才能更好地保护你不受伤害好吗？」我拿出了齐靖的照片，放在她的面前，「你认识这个人吗？他是齐教授的儿子齐靖。」
她目光很快从照片上移开，抿紧唇：「……不认识。」
我将手覆上她冰冷的手：「别怕，他不会伤害你的，我们会保护你……」
「没人伤害我！！」她突然抬起头，眼里都是泪光，「我说过了我不认识他！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跑出了教室。
我靠在椅背上，心情无比沉重。
同事对我道：「陈冰冰的精神状态好像不太好……现在怎么办？」
「精神状态不好的人，也许不止她一个……」我看向那些教室，「恐怕，潜在的受害者都是医学院的人。那些有不明DNA的内裤……有可能就是这些在世的女孩的。」
「如果说齐靖性侵了她们……那陈冰冰抽屉里这十万块，」同事神色凝重，「——很可能是封口费。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受害者家中都有十万块的原因。」
「齐婉的死也可能和他有关……导致她抑郁的原因，就是她亲哥哥的侵犯。」
基于齐婉被齐靖骚扰甚至侵犯的猜测，我们要求再次检测齐家发现的那五百多条内裤，确认是否有齐婉的DNA。
而结果——
里面的两百条，都是齐婉的……
我倒吸一口冷气。
其余的内裤的主人，应该就是医学院里的女生。
在我们上报调查结果后，领导指示正式传唤齐靖。
当我们到达齐靖所在的中心医院时，他正在办公室里坐着。
「齐靖，跟我们走一趟，」我出示文件，「我们怀疑你和医学院连环杀人案有关，并且涉嫌性侵女大学生。」
「什么……？」他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你们有证据吗？我说过我根本不认识她们！」
「你安排了她们三个人去你的医院实习，这叫不认识？你根本没有配合我们的工作！」我厉声道，「带走！」
正当我们将他带出门的时候，我被面前的景象惊呆了。
……三十余个女生挡在了门前。
站在最前方的那个人，是前不久刚见过的陈冰冰。
她们的眼圈发红，深邃的瞳孔中又似乎燃烧着一簇火。
她们浑身充满了不可抵挡的气势……
陈冰冰沉声道：「警官，他没有伤害我们……」
齐靖看着这群女生，眼神和我们一样意外而不解。
「那个人……」女孩哽咽着，眼神却无比坚定——
「是他父亲。」
「……」
11.
事情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
一个可以容下百人的教室里，我和这三十多个女生一起坐着。
我看着她们一张张青春的脸，心仿佛被捏碎般疼痛。
她们来自不同的年级，但是都是齐宣带过的学生。
……齐宣，你到底做了什么？
「冰冰，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吗？」我努力引导她，「你要知道，教授已经死了，你不用再害怕了。」
「他很喜欢女学生……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他对男女生都好，但是在私底下，他特别喜欢碰我们……」她低着头，声音微微颤抖，「先是手，脸，如果你反抗，他会说自己无心的，摆出很抱歉的样子让你原谅他……他会慢慢测试你的服从性，如果你总是不吭声，他就会变本加厉……」
「变本加厉的意思是……？」
她看向我，艰难开口：「过世的三个女生……都被他侵犯过。」
我的心猛地下沉：「你们都知道吗？」
她点头：「我们都很愤怒，但她们让我们千万别说出去……她们说，如果让别人知道了，她们这辈子都没法做人了……齐宣知道她们家里条件不好，父母辛苦供她们读书，所以就拿捏住她们，说如果说出去，就会让她们爸妈知道，她们上大学居然去勾引教授……」
我捏紧手中的笔：「你们每个人都收到了那十万块吗？」
「只要是他觉得要堵住嘴的人，他都给了，我一直放在家里，因为我想有一天要把它作为证据……」两行泪从她脸颊流下，她摇了摇头，「可我一直都没有勇气……在你们上次找我的时候，我光是看着那张齐宣儿子的照片，就会想到他……
「就会觉得他好像又回来了……对我们笑得像个君子，慢慢地，靠近我们，把手放在我们身上……」她紧闭上眼睛，哽咽着。
我已经不忍再听下去：「那箱内裤的事，你们知情吗？」
「在他的办公室单独见面的时候，他很认真地说，他需要我的内裤做一个重要的妇科研究，但希望我对此保密……」她抬手遮住了脸，「我们每一个人，都被他连哄带骗，脱了下来……」
我咬住了做记录的笔：「那对于杀死齐宣的凶手……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要说杀了齐宣，我们这里的每个人都想，可都没这个胆量，」她深吸一口气，「我想……那个人应该比我们更恨他吧。」
谈话结束后，同事对我说：「庄雁，你赶紧看看新闻——男神医学教授齐宣收集女生内裤的变态癖好曝光了！当时他们家不是还要求保安守口如瓶吗？这下全世界都知道了……」
我划着手机上的新闻，感叹什么叫墙倒众人推。
齐宣在世时虽不是大富大贵，但至少是极有名望的正人君子。
这个人定是恨齐宣入骨……
恨他到曝光他的一切恶行，毁尽他的名誉，让他以屈辱至极之态死在众人面前，还要背负上杀害三个人的罪名。
这个人……到底是谁？
而就在我们离开学校之后，我接到了同事电话：「唐茹自首了！」
12.
审讯室里，唐茹颓丧地坐着。
可是比起之前的疯癫之态，今天的她已经体面很多了。
医生说她的精神已经稳定下来，可以接受现实了。
「都是我干的，」她哑声道，「那三个女人是我杀的，她们勾引了我老公，我恨她们！我也恨齐宣，我跟了他那么多年，做牛做马那么多年，结果他只喜欢年轻的……我再也受不了，就杀了他。」
我静静看着她。
突然，小区的那段三个女生的录像出现在脑海。
如果说，齐宣早已掌控住她们……
那么，她们三个人去齐家，其实不是讨论课题，而是……
「我问你，监控显示过去好几个月，她们三个人每周都会独自一人去你家，」我坐在她面前，「她们是真的去讨论课题吗？你是家庭主妇，你应该在场的吧？」
她低垂着眼：「齐宣只会带人进房间，他们在里面做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你是她的妻子，你难道没有任何的怀疑？」疯狂的情绪在我心中发酵，「就算是因为嫉妒，你也早能猜到他会在里面做什么吧？！」
我的脑海中，浮现了那个女生看向监控的眼神……
当时，她在想什么？
她在想，她该不该进这个门吗？
还是她在想，谁可以救救她……？
她应该是想呼救的。
而坐在我面前的这个人，女孩们本该最敬重的师母，同样身为女人的师母……
却放任了这一切的发生！
面前的女人麻木不仁的神情狠狠扎在我的心上……
「你知道那箱内裤都是你老公收集的吗？其中两百条都是你亲生女儿的，你知道吗？！」我一掌拍在了桌上，「你还是人吗唐茹？！」
「庄雁……冷静点，」同事接着问，「你说人是你杀的，那你是怎么把齐宣的尸体运到楼上吊起来的？还有，你为什么割了他的舌头？」
「我用了推车，你们可以去找，就放在我家储藏室，至于舌头……」她冷笑，「因为他总说我做的饭难吃，所以我就把他舌头割了。」
「你下毒用的药物哪来的？你和齐婉相差三十岁，你怎么伪装成她去受害者小区的？」
「买药和化妆，这些都不难，你们觉得凶手是高智商，但也别瞧不起家庭主妇吧，还有，这位女警官……」她看向我，一脸的不屑，「别把那些女的说成是受害者，齐宣给了她们多少好处我知道，要不是他，你觉得她们成绩能变好？那三个骚货能保研？等我老公死了就过河拆桥，当时怎么不说不要呢？还真他妈是当婊子还要立牌坊！」
「你！……」我捏紧拳，努力平息怒意，「既然你这么厉害，为什么来自首？」
她沉默一会，目光空洞：「杀了齐宣之后，我才发现，我没盼头了……活着还是死了，都一样。」
我和同事对视一秒，无言。
审讯结束后，我们在齐家储藏室找到了那辆唐茹所说的推车，上面还有血迹。
经过检测，那上面的血确实是齐宣的。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作案工具……
一切突然水到渠成。
可我心里始终还有个结。
结案后，办公室里都在讨论唐茹会怎么判。
「她应该会说自己作案时有精神病，顶多判个死缓吧。」
「对啊，这病还真是赶巧了。」
「不过这种精神状态被关在那种鬼地方，活着还不如死了呢。」
我看向他们：「活着，还不如死了……？」
突然，仿佛一道电流穿过我的大脑！
该不会……
我抓住同事：「我们总觉得是他杀，为什么没有想过她们是自杀？！」
13.
同事奇怪地看着我：「自杀的可能早已经排除了啊！她们三个人没有任何精神病史，而且家属也表示没有这个前兆，更何况三个人陆续自杀，你觉得可能这么巧吗……？」
「受性侵的女性大多数都不会去看心理医生，甚至连最亲的人都不会倾诉！因为她们害怕，羞耻，不管多痛苦，她们都会选择忍下去……
我的心抽痛，「直到无法忍受的那天。」
「那就算是自杀，那几通报警电话怎么解释？她们可是真的在求助……」他眼神一变，「你的意思是……这是一场计划好的自杀？」
「没错……不过，她们三个人长期经受齐宣的精神压迫，很难有这样的行动，应该是凶手的加入给了她们勇气，通过这种方式让齐宣所犯下的一切罪行真相大白。」
「……如果是这样推理的话，」同事摇头，「唐茹显然不可能是凶手。」
「对，她的供述很奇怪，」我思考一会，「我问你，唐茹说自己杀人是出于嫉妒，加上她恨齐宣管不住下半身，那为什么她要割了他的舌头而不是下体？那样更有侮辱性，更解气不是吗？」
「有道理，人如果失去了舌头……」他琢磨着，「像她说的会失去味觉，然后也会流血，剧痛，还有呢？」
「都是对的……」我恍然大悟，「但重点是——
「不能说话。」
……原来最一开始，凶手就已经在暗示我们了。
沉默着死去的齐婉。
沉默的那三十多个女孩，那三具冰冷的尸体……
还有那一沓沓滚烫的十万元……
她们没有说话，因为没有人会相信。
她们不敢说话，因为社会的眼光，亲人的眼光……
安排下这一切的人，深知这样的沉默到底有多沉重。
……这一切，绝不可能是唐茹这样的人会做到的。
然而，医学院连环杀人案还是迅速结案了。
被性侵猥亵的学生都做了笔录，对死去的齐宣做了详细的「指控」。
经过鉴定对比，那箱内裤里其余的样品都是属于她们的。
医学院面临了严肃的纪律审查，所有涉嫌纵容包庇齐宣的人都受到了约谈。
而众人认为的真相大白，于我却依旧蒙着一层迷雾。
唐茹失去了她的丈夫和女儿，但还依旧剩下一个她最爱的儿子。
——她可以牺牲一切去保护他。
可问题是，齐靖会出于什么动机作案？
男人对女人的性侵害遭遇，不会像女人有如此强大的共情能力。
而就算是妹妹被伤害，也不可能驱使齐靖布下这个局。
唐茹的医生曾告诉我们，齐靖原本想让三个学生空降医院做实习生。
如果这三个人确实是那三个受害者……
他和她们之间，到底什么关系？
14.
杀人案开庭，唐茹受审的这天，齐靖没有出现。
唐茹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因故意杀人罪被判死缓。
她的精神病史为她的生命挽留了大量的时间。
可直到她入狱这天，齐靖都没有出现。
我问了唐茹的主治医生：「齐靖怎么没来？他不是一向很孝顺的吗？」
「我们也联系不上，」他叹了口气，「再怎么孝顺，自己母亲杀人了也会难以面对吧……」
在唐茹入狱后不久，因为不适应刑侦组的压力，我便申请了换岗。
半年后，我成功调离侦查队伍，成为了狱警。
而我工作的地方，恰好就是唐茹所在的女子监狱。
某天在我巡视楼层的时候，同事拿着会面申请表跑来：「这个唐茹有访客了——齐，靖？是儿子吧？」
我的精神突然抖擞，带唐茹去了会面室。
齐靖端正地坐着，气色看起来很不错。
可我总觉得他有什么地方变了……
我忍不住站在门口观察他们。
唐茹一看见儿子，眼睛就亮了起来，她说了几句话就开始流泪，齐靖像是在柔声安慰她。
可就在下一秒，齐靖说了一句话后，她的眼神瞬间变了。
……氛围变得十分诡异。
只见齐靖抬起手，摘下了自己的帽子。
我才发现，原来他留了长发……
接着，他摘下了那个发圈。
霎那间，深黑的长发像瀑布般落了下来。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眼中闪现了骇人的光芒！
唐茹像看到鬼一般，脸色大变——
「啊！！！——」
女人凄厉的尖叫透出了门外，我们很快冲了进去。
「小靖！！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你怎么可以？！！啊！！——」她像搁浅的鱼一般拼死扑腾，歇斯底里地喊叫。
我和同事一起将她控制住。
可等我一回过头，齐靖已经不见了。
……他到底对她说了什么？
15.
我快步进了办公室，调出了刚刚会面室的录音。
「小靖，你终于来了，妈知道你忙，所以一直在等……」女人的抽泣声。
「妈，其实对于当初的真相，我对你撒了谎，」齐靖声音低沉，「那几个女孩，她们是自己吞下的药……不过齐宣，是我亲手杀的。」
「……你，你说什么？」女人的声音疯狂颤抖，「你不是被人陷害的吗？！」
「怎么可能，我早就想杀了他了。而且我知道，妈你一定会为我牺牲一切的，所以，我早就做好了你自首的准备。」
「不……不可能……！」唐茹逐渐失控。
男人的话里却带着笑意：「哦对了，这几个月，我去做了一件我这辈子最想做的事，我知道我做了，你就会生不如死，但这就是我想要的……」
——就在这个节点，他放下了头发。
「妈，我想你知道……」他的声音如同从地狱而来，「……你有多爱我，我就有多恨你。」
……接下来就是让人魂飞魄散的尖叫。
我马上关了录音。
齐靖说的这件事，是什么？
他留了长发，只是为了在母亲面前重现齐婉的冤魂吗？
事到如今，我竟不惊讶于齐靖是凶手了。
这个局，就是他和那三个死去的女孩联手布下的。
三个女孩自我了断，和齐靖一起伪造成是他杀。
目的，就是让齐宣的生命、名誉彻底的崩塌。
齐靖年轻，和齐婉长相相似，完全可以扮成齐婉去受害人的小区，去齐家门口放下那叠给唐茹的十万块。
——那叠十万的暗喻，就是齐宣性侵、封口的恶行。
而因为唐茹是女人，我们更容易认为假扮齐婉的人是她，进而相信凶手就是她。
齐靖将包括推车在内的证据准备好，向母亲卖惨自己要被抓，唐茹必定会主动为他顶罪。
原来，当初他费尽心思要将唐茹治好，不是因为孝顺……
——而是只有母亲清醒了，才能更好配合他的计划，锒铛入狱！
但是，他为什么会恨唐茹？
到底为何，他会对一个从来溺爱他，甚至愿意为他舍身入狱的人这么恨，
这么狠？
并且聪明如他，明明知道会面室有录音，为什么还要主动暴露自己？
不论如何，我迅速拷贝了录音，发给了之前一起负责此案的刑警同事。
当我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时，齐靖却主动打来了电话。
那边的语气十分平静：「庄警官，我在西郊墓地。你放心——
「我不会逃的。」
我很快赶到了那块墓地。
这里是齐婉和齐宣安葬的地方。
我一眼就瞥到那穿着黑色大衣的高大身影，就站在齐婉的墓碑旁。
齐靖转过身，对我微笑着。
这一瞬间，我浑身僵硬……
因为，我这才注意到——
他敞开的大衣下，微微隆起的胸脯。
16.
我的视线，从她的胸脯，移到透着女性神态的脸庞。
原来，我之前对她不一样的感受就出自于此。
明明是一样的五官，却已经是截然不同的人……
「齐先……」我嘴角抽了抽，「现在，我是该叫齐女士吗？」
她淡道：「曾经的我是男人没错，而现在的我，是一个真正的女人。」
我不敢置信：「在你消失的这段时间，你做的唐茹死都不愿你去做的事，就是做变性手术成为女人……？」
她点头，递给我一张纸。
是她的出生证明。
我瞪大了眼——
上面的性别，是女孩！
「我出生后不久，齐宣用他医学圈的人脉找到人给我做了变性手术，从小我就被当成男孩教育，可我依旧喜欢很多女孩子喜欢的东西。上学后，我发现了这个出生证明，我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吞咽了一下：「你爸妈重男轻女到这个地步？？」
「再过了几年，唐茹生下了小婉，他们故技重施要带她去做手术，我跪下来求他们不要……」她自嘲地笑了，「我还威胁说，如果他们伤害小婉，我就把我是变性人的事实抖出去，谁都别想好过。他们怕了。后来我们相安无事，直到……」
「直到你发现……齐宣性侵了你的妹妹。」
她在墓碑前蹲了下来：「小婉和我自小就关系很好，可从我去外地上学开始，我对她的关心慢慢变少，就在她自杀前一个月，我才发现齐宣对她的侵犯……我告诉了唐茹，才知道——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禽兽……」我深呼吸，「那三个女生呢？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有一天我到家，看见她们坐在客厅，齐宣说她们是来做课题的，但从她们的眼神我就知道，事情根本不是这样……于是我就去找了她们。」
「她们是否有长期的抑郁症？」
她点了根烟：「我只能说，她们像是行尸走肉，唯有读完辛苦保上的研究生可以作为活下去的理由……可当她们知道齐宣对齐婉的所作所为之后，就告诉我——她们已经忍无可忍了。」
我的心深深震动着：「也就是说……是齐婉的遭遇，唤醒了她们？」
「也许吧。她们告诉我，齐宣的办公室里藏着一箱全医学院女生的内裤，我要做的，就是用这箱东西，想办法把他的所作所为彻底曝光，而她们要做的……」她眼中有隐隐的泪光，「就是她们一直想做的——自我结果，然后和我配合伪造成是他杀，引起警方的注意。可在她们死后，我觉得，这远远不够——
她看向我，眼里布满血丝，「齐宣这样的人渣，不配活着。」
17.
我不解：「你何必一定要杀了他？报警曝光他，让他活着受折磨不是更好？」
「他活着，就会有更多女性受害，更何况，如果摧毁他这么容易，当初你们又怎么会一口咬定性侵女生的是我，而不是齐宣？」
的确……
以齐宣的名声，即便有那一箱旧内裤，也不会有人相信那是他的「收藏品」。
「我知道，你当初怀疑我，是因为听说我安排了她们来实习，我这么做，其实是想给她们前进的希望，可她们对我说……」她抽了一口烟，泪水安静地流下，「她们已经看不到希望了，但是——
「她们要帮医学院的所有女生，找回希望。」
我惊讶于她们的孤注一掷：「可你们的计划，本质上是一场豪赌，万一陈冰冰，还有其他女孩都不敢站出来呢？」
「不管怎么样，至少我杀了那个畜生，也让唐茹活在了地狱里。所以……我想谢谢你，庄警官，」她的眼里带着苦涩的感激，「谢谢你最终给了小婉，和那些女生一个真相大白的机会。」
「……那你会对唐茹愧疚吗？毕竟她那么爱你，甚至为你顶罪。」
「不，」她如此确定，「她爱的，是「儿子」，而不是我齐靖。至始自终，「齐靖」在她心中的地位，和「齐婉」一样——一文不值。」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到墓碑上齐婉那张恬静的笑颜。
简直无法想象，曾经的齐婉承受过多大的痛苦。
「……齐靖，你本有机会全身而退，为什么又回来？不怕翻案吗？」
她沉默许久：「说来也可笑。报复之后，我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可我却并没有我想象的快乐。」
她抬起燃烧着的烟头，点燃了那份出生证明——
「这个局，我还是输了。我终究……还是无法好好活下去。」
看着那份证明逐渐被火焰吞噬，上方的「性别：女」尽数成为灰烬的时候，
我有种窒息的感觉……
齐靖侧过身，轻轻靠在了墓碑旁。
她的眉头微微皱起，面色苍白。
当我看到她胸口细微的颤动时，我才猛然发现，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服毒了！
我火速打了急救电话，将她扶起：「齐靖你清醒点！！你不能就这样逃避责任！……」
她微微睁开了眼，眼中是浑浊的悲伤。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当时，我没有求他们放过小婉，让她变成了男孩……」她看着我，「她是不是，就不会承受这一切，是不是，她就不会死……？」
「庄，庄警官……」鲜血从她嘴角溢出，「你觉得……小婉会原谅我吗？」
「我……」我如鲠在喉。
在我回答之前，她的头，就沉沉地垂靠在了始终沉默的石碑上……
当刑警和救护车赶到现场时，我甚至失去了站起来的力气。
「庄雁你还好吗？」老同事将我扶起来，神情严肃，「就在刚刚，局里收到了一份三个女孩的遗书。」
18.
我没有回警局。
因为有人已经把这份遗书发到了全网，占据了各大热搜。
除了遗书之外，还有一份三个女生在一个私人精神科诊所就医的记录。
她们每个人，都有长达四年以上的抑郁史……
遗书主要的内容，是她们三个人和齐宣的始末。
还有齐宣和唐茹强迫大女儿齐靖变性，齐宣性侵小女儿齐婉，唐茹纵容齐宣的细节。
长达几十页。
……那些细节，我不忍看下去。
「我们希望，校方能够严肃处理齐宣，所有教学机构封杀齐宣，因为他没有为师的资格，也根本不配做父亲！」
「我们决定一起放弃自己的生命，并不是因为它不值得珍惜。而是比起精疲力尽地活着，我们更希望死得有价值……」
「如果这一切能够真相大白，我们希望女孩子们，能再勇敢一点……」
「如果你能站出来，那就可以拯救下一个女孩！」
「……我们不希望你们，成为下一个我们。」
遗书的最后，是三个人以及齐靖的亲笔签名和手印。
这一桩震惊全市的连环杀人案，它背后可怕而疯狂的人性，让同样作为女人的我无语凝噎。
我不禁想，当初那三个女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吞下致命的药物，然后再打出报警的电话？
——「救我！他来了！……」
没人想得到，她们在压抑的生命里唯一的一次呼救，其实是为了那些在世的女孩发出的呐喊。
是，她们亲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可真正害死她们的人，难道是她们自己吗？
她们在遗书上血红的指印，就像是滚烫的烙印，重重刻在我的心上。
在遗书曝光后不久，医院宣布齐靖抢救无效。
她吞下的，是和当初几个受害者一样的毒。
她的妹妹和父亲已死，母亲在监狱精神病复发，完全失去了正常的行为能力。
而即使唐茹在翻案后出狱，也还是比死了还痛苦。
——可以说，齐靖的复仇几乎是完美的。
可是这也导致了，没有愿意为她操持后事的人。
因为齐宣的身败名裂，齐家病态的伦理关系，根本没有任何亲戚愿意沾染这家人的任何事。
更不用说是齐家杀人犯的尸体了。
而就在我们离开停尸房的时候，有个人来了。
「庄警官，」女孩风尘仆仆，眼神却是明亮坚定的，「我是陈冰冰。」
19.
五天后，在陈冰冰主导下，齐靖将被火化。
我和她一起，看着那具女性的冰冷身体，缓缓进入火化的通道。
她的声音沙哑：「齐靖自杀之前找到了我，把那些需要曝光的东西都给了我。」
「她很信任你。不过，」我看向她，「她毕竟是个杀人犯，你不介意为她办后事吗？」
「她是杀人犯，这是事实……可她杀的人，是这个学校的毒瘤，也是我们这些女生心里的毒瘤，也是铁打的事实，」她的声音带着酸涩的笑意，「那天，她还对我说——
『谢谢你，冰冰，你愿意站出来。』……」
她的嘴角隐隐抽动着。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到底有多懦弱……如果没有那三个女孩，我又怎么做到勇敢？」她看向我，眼里是茫然，「庄警官，你觉得……做女人，是不是我们的原罪？」
「……」
这时，我脑海里映出了齐靖死前问我的那句话——
「如果当初，小婉变成了男孩，她是不是就不会受伤，是不是就不会死……？」
还有齐靖看着燃烧着的出生证明时，那心如死灰般的眼神。
做回真实的自己没多久，这个杀死亲生父亲的残忍凶手，就这样决绝离开了。
因为，她终究没敌过内心的善念带来的悔恨，也无法彻底割裂与衣冠禽兽的血脉相连。
可无论如何，「女人」二字对她而言，始终是一种荣耀。
——那是她到死都要夺回的权利。
我看着面前的女孩，心中有个声音在呐喊……
「……冰冰，无论发生任何事，你都要记住——作为女人是你的权利，你的光荣，不是你的罪恶！」我握住女孩的肩，「一切罪恶的根源，不是作为受害者的你们，不是你们的恐惧，更不是所谓的懦弱，而是那些伤害女人的男人，还有那些披着女人的皮却为虎作伥的帮凶！」她认真看着我，点头，泪水夺眶而出。
这时，我看到殡仪馆的窗外站着的几十个人影。
我怔住了。
……她们，都是被齐宣伤过的孩子。
远远地，我能看到她们向我们投射来的视线。
她们抿紧的唇，含泪的眼。
我想，也许这便是齐靖所能期待的，最好的告别——
背负着这充斥着黑暗的，三十余个女孩给予她的「荣耀」，
燃烧着，走向最终的安宁。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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