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耳猕猴明明知道自己是假的,为什么还敢去见如来?
因为六耳猕猴不是假的,六耳猕猴本质上就是孙悟空的二心,或者说分身。
孙悟空闹这么一出,目的就是为了上访。
你看六耳猕猴这章要去看前一章发生了什么,前一章是琵琶精的故事,主要剧情是孙悟空没打过这蝎子还吃了亏,最后是上天庭搬了昴日星官当救兵破了琵琶精的形,然后是猪八戒耙死的。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情节。在唐僧看来:孙悟空已经不是不可替代的了。因为妖怪打不过可以去天庭搬救兵,而原天蓬元帅猪八戒在天庭一样有人脉,并且也能打杀妖怪,和刻薄的猴子比,老猪说话还好听。因此唐僧就开始对孙悟空不再那么包容了。
当孙悟空意识到唐僧要踢他出取经队伍后,他立刻采取了行动。他先是本身去了南海找观音当证人,然后用二心,也就是分身去找唐僧最后一次求情,被拒后果断揍了唐僧一顿出了一口恶气。
但是孙悟空和猪八戒不同,他是非常想完成取经任务的,因此他变出了一个新的取经队伍,也让老猪老沙目瞪口呆。其实这个取经队伍的出现就是在为上访告知如来做预备:虽然我是受了大委屈的,但是我还是从大局出发,绝对不会耽误佛祖的任务,必须完成取经。
此后,真假悟空就开始闹事了,他们从南海打到天庭,再打到阎罗殿。这里的安排也非常巧妙,道派神仙束手无策,却是佛派的地藏王菩萨和谛听一唱一和把事往如来佛那边引。如果我们按照大多数人的认知,觉得假悟空是六耳猕猴,我是不认为地藏菩萨是没有能力搞定他的(实力最接近佛的菩萨)。
而到了佛祖前,才是正戏开始。
大众举目看之,果是两个行者,躏天喝地,打至雷音胜境。慌得那八大金刚,上前挡住道:“汝等欲往那里去?”这大圣道:“妖精变作我的模样,欲至宝莲台下,烦如来为我辨个虚实也。”众金刚抵挡不住,直嚷至台下,跪于佛祖之前,拜告道:“弟子保护唐僧,来造宝山,求取真经,一路上炼魔缚怪,不知费了多少精神。前至中途,偶遇强徒劫掳,委是弟子二次打伤几人。师父怪我赶回,不容同拜如来金身。弟子无奈,只得投奔南海,见观音诉苦。不期这个妖精,假变弟子声音、相貌,将师父打倒,把行李抢去。师弟悟净寻至我山,被这妖假捏巧言,说有真僧取经之故。悟净脱身至南海,备说详细。观音知之,遂令弟子同悟净再至我山。因此,两人比并真假,打至南海,又打到天宫,又曾打见唐僧,打见冥府,俱莫能辨认。故此大胆轻造,千乞大开方便之门,广垂慈悯之念,与弟子辨明邪正,庶好保护唐僧亲拜金身,取经回东土,永扬大教。”大众听他两张口一样声俱说一遍,众亦莫辨;惟如来则通知之。正欲道破,忽见南下彩云之间,来了观音,参拜我佛。
两个孙悟空见了佛祖,并不互相指责,相反却第一时间去告唐僧的状。然后再告诉佛祖,我闹的这一出戏没人看出来,我现在就请您为我主持公道,我非常非常想完成取经任务。这里面实际上的“俱莫能辨认”是错误的,谛听是辨认出来了的。谛听知道,就等于地藏菩萨知道,地藏若是知道,如来早晚也是知道的。但在孙悟空看来,既然佛派的地方高官配合他没拆穿,说是旁人“俱莫能辨认”也是合理的。
而接下来如来的回复也是值得玩味。
我佛合掌道:“观音尊者,你看那两个行者,谁是真假?”菩萨道:“前日在弟子荒境,委不能辨。他又至天宫、地府,亦俱难认。特来拜告如来,千万与他辨明辨明。”如来笑道:“汝等法力广大,只能普阅周天之事,不能遍识周天之物,亦不能广会周天之种类也。”菩萨又请示周天种类,如来才道:“周天之内有五仙,乃天地神人鬼;有五虫,乃蠃鳞毛羽昆。这厮非天非地非神非人非鬼,亦非蠃非鳞非毛非羽非昆。又有四猴混世,不入十类之种。”菩萨道:“敢问是那四猴?”如来道:“第一是灵明石猴,通变化,识天时,知地利,移星换斗。第二是赤尻马猴,晓阴阳,会人事,善出入,避死延生。第三是通臂猿猴,拿日月,缩千山,辨休咎,乾坤摩弄。第四是六耳猕猴,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此四猴者,不入十类之种,不达两间之名。我观假悟空乃六耳猕猴也。此猴若立一处,能知千里外之事,凡人说话,亦能知之,故此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与真悟空同象同音者,六耳猕猴也。
如来这段话看似普通叙事,但作者在这里藏了一个大秘密,而要解开这个锁就需要证明一件事:如来在配合孙悟空撒谎的同时传递给孙悟空一个信号。
这个迷阵的阵眼就在于,明明是两只猴子的事,如来为什么要扯到四只猴子?
灵明石猴毫无疑问就是孙悟空的模板,六耳猕猴暂且不提,那赤尻马猴和通臂猿猴是什么鬼?
且看第三回。
却说美猴王荣归故里,自剿了混世魔王,夺了一口大刀,逐日操演武艺,教小猴砍竹为标,削木为刀,治旗幡,打哨子,一进一退,安营下寨,顽耍多时。忽然静坐处思想道:“我等在此恐作耍成真,或惊动人王,或有禽王、兽王认此犯头,说我们操兵造反,兴师来相杀,汝等都是竹竿木刀,如何对敌?须得锋利剑戟方可。如今奈何?”众猴闻说,个个惊恐道:“大王所见甚长,只是无处可取。”正说间,转上四个老猴,两个是赤尻马猴,两个是通背猿猴,走在面前道:“大王,若要治锋利器械,甚是容易。”悟空道:“怎见容易?”四猴道:“我们这山,向东去有二百里水面,那厢乃傲来国界。那国界中有一王位,满城中军民无数,必有金银铜铁等匠作。大王若去那里,或买或造些兵器,教演我等,守护山场,诚所谓保泰长久之机也。”悟空闻说,满心欢喜道:“汝等在此顽耍,待我去来。”
通背猿猴和通臂猿猴,一字之差,我认为是作者笔误,应该以通臂猿猴为准。赤尻马猴和通臂猿猴就是红屁股大马猴和长臂猿,通背和猴子连在一起用不太符合常识。
由此可见,在西游记世界里,这赤尻马猴和通臂猿猴不过是寻常猴山里的老猴精而已,哪有资格和灵明石猴与六耳猕猴相提并论?作者就是在用这个隐藏的知识告诉读者,如来并没有说真话。
作为前猴王的孙悟空,自然也是知道什么是赤尻马猴和通臂猿猴的。所以当他听到大领导说这两个玩意和自己并列的时候,应该已经竖起耳朵听如来接下来的话了。
第四是六耳猕猴,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
聆音,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的是那个假悟空吗?不是,是如来在告诉孙悟空,我这个人聆音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这件事从头到尾我都清楚了,你受的委屈我知道了。
但是孙悟空之后为什么惊恐地打死了六耳猕猴呢,我这里有自己的解读。
西游记中,六耳一词一共出现两次,一次是这里,一次是悟空和菩提补课。
此间更无六耳,止只弟子一人
六耳一词,对旁人来说只是普通词汇,对孙悟空来说,却是他与菩提补课时候的敏感词。
所以如来不仅是告诉悟空我已经知道真假悟空就是一人,而且我更知道你和菩提之间只应该两个人才知道的暗号。真假美猴王可以是同一人,那菩提如来怎么就不会是一人呢?
至于说如来说完六耳猕猴的故事后,假悟空变蜜蜂逃跑又被如来用钵抓住变成一个六耳猴子,有两种可能。一是孙悟空配合如来演戏,二是如来施法将假悟空变成六耳猴。我个人觉得后者可能性更大。
要知道,假悟空本质上和真悟空是没什么区别的,换句话说是掌握了真悟空的战斗力和法力的。但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孙悟空的一身本事是源自于菩提祖师,而如来却能轻易把孙悟空的分身破掉并变成他圆谎用的六耳猕猴。孙悟空情绪不稳,这才一棒打死。毕竟,他相信自己的分身会完美配合自己,变了样子的六耳猕猴会不会受自己控制就不好说了。
打死绝了后患,也是应了那句“此间更无六耳,止只弟子一人”的对话了。
接下来,就到了认错的时候了。
如来不忍,道声:“善哉,善哉!”大圣道:“如来不该慈悯他,他打伤我师父,抢夺我包袱,依律问他个得财伤人,白昼抢夺,也该个斩罪哩!”如来道:“你自快去保护唐僧来此求经罢。”大圣叩头谢道:“上告如来得知,那师父定是不要我,我此去,若不收留,却不又劳一番神思!望如来方便,把松箍儿咒念一念,褪下这个金箍,交还如来,放我还俗去罢。”如来道:“你休乱想,切莫放刁。我教观音送你去,不怕他不收。好生保护他去,那时功成归极乐,汝亦坐莲台。”
孙悟空先是打死“六耳”,然后开始自我检讨,检讨的同时,还讨价还价,不仅要求如来替自己说情,还希望如来能够把唐僧念紧箍咒的权收回去。没想到如来不仅照单全收,还大手一挥,直接给了一个成佛的指标。(间接导致后面未来佛弥勒带徒找茬)
插一句成佛的事。
唐僧成佛是因为唐僧是如来亲传弟子金蝉,前九世拿自己肉替佛派延年益寿拖到寿星佬投靠佛派,直到佛派掌握了用童男童女做仙丹的黑科技后,彻底不鸟天庭蟠桃。
如来拿取经给唐僧成佛指标,论功行赏毫不过分。
天庭先招募猴子看马确实是有挖墙角的心态,后来猴子不识抬举,天庭便借刀杀人,用猴子看桃园将计就计给佛派断了蟠桃,但之后却导致猴子大闹天宫如来出手引寿星投靠,一劳永逸地解决了佛派神仙无法长寿的问题。
否则仅凭猴子一个小妖怪的地位,凭什么不做弼马温还能引得天庭再次招募?
但是孙悟空只是间接促成这个结果,哪怕是作为取经主力,孙悟空也和唐僧有着阶级上的差距:唐僧是一号带的博士生,评个院士不过分。你孙悟空名义上是唐僧的徒弟,半路出家的行者,凭什么也成了佛?
但是如果菩提和如来是一人呢?那孙悟空不就等于是如来的亲传弟子?是不是一下就根正苗红了?
那观音在旁听说,即合掌谢了圣恩,领悟空,辄驾云而去,随后木叉行者、白鹦哥,一同赶上。不多时,到了中途草舍人家,沙和尚看见,急请师父拜门迎接。菩萨道:“唐僧,前日打你的,乃假行者六耳猕猴也,幸如来知识,已被悟空打死。你今须是收留悟空,一路上魔障未消,须得他保护你,才得到灵山,见佛取经,再休嗔怪。”三藏叩头道:“谨遵教旨。”正拜谢时,只听得正东上狂风滚滚,众目视之,乃猪八戒背着两个包袱,驾风而至。呆子见了菩萨,倒身下拜道:“弟子前日别了师父至花果山水帘洞寻得包袱,果见一个假唐僧、假八戒,都被弟子打死,原是两个猴身。却入里,方寻着包袱,当时查点,一物不少。却驾风转此,更不知两行者下落如何。”菩萨把如来识怪之事,说了一遍。那呆子十分欢喜,称谢不尽。师徒们拜谢了,菩萨回海,却都照旧合意同心,洗冤解怒。又谢了那村舍人家,整束行囊马匹,找大路而西。
观音来找唐僧,直接把大领导的意思传达下去:
- 打你的是六耳猕猴,已经死无对证。你的揍白挨了,但名义上孙悟空给你报仇了。
- 今天你必须把孙悟空加回取经队伍,任保安队长一职,没他你就别来了。
- 未来不许赶走孙悟空,把精力放在取经上,少起幺蛾子。
唐僧:谨遵教旨。
六耳猕猴一难,是整个西游记里最为巧妙的一个故事,非常值得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