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又爽又虐又甜的文?

发布时间:
2024-08-19 0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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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六筒是个和尚。

很呆的和尚。

第一次和方丈下山,留宿在一个模样很俏的寡妇家中,寡妇多年未近男色如狼似虎,穿着单薄的衣服,趁着端茶倒水的功夫不停用眼色挑逗六筒。六筒如坐针毡,等寡妇离开后满脸是汗的求教方丈:“师父,那大婶想干什么?”

方丈正襟危坐,双手合十:“她在试炼我们的修行,想引诱我们下地狱。”

六筒恍然大悟,连忙入座练功,寡妇再次进来时对其不闻不顾。

夜深后六筒在柴房翻来覆去睡不着,准备去溪边洗个凉水澡,哪知刚出门就听到寡妇房里传来动静,方丈不停地说些什么,寡妇咯咯大笑,随后两人抱在一起,发出各种声音,半晌后方丈一声闷哼,六筒大惊失色,以为方丈受了伤,一脚踹开房门:“师父,我来救你出地狱。”

方丈惊慌失措,把赤裸的寡妇藏在身后,一招隔山打牛把六筒打出门外滚了三圈,六筒好不容易爬起来,方丈又一招擒凰脚踹在他胸口,还带着一声呵斥:“痴儿,佛渡世人,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六筒整个人飞到墙边,被方丈感动的热泪盈眶,完全忽视了师父为何也没穿裤子。

第二次和大师兄下山,大师兄带他到城内最大的赌场,大师兄卖掉了随时携带的戒刀,换来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很快变成十两,十两又变成一百两。

大师兄的脸色越来越得意,对六筒说道:“你先去吃饭,紧最贵的吃,吃完了我来结账。”

六筒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听到此话后喜笑颜开,扭头去城里最大的馆子“长阳楼”里点了一桌斋饭,吃到一半鼻青脸肿的大师兄赶过来。大师兄坐下吃了两个黑菇包子,摸着脑袋上的伤疤怅然不语。

六筒说:“师兄,出家人不该赌博,应戒嗔戒燥。”

大师兄点点头:“这就是我带你下山修行的目的,钱财功名都如粪土,你看我,一把输了五百两银子,心情还是如此愉悦。”

旁边的店小二听到此话连忙跑去报告掌柜,很快掌柜就带着打手赶过来,搜刮一圈后发现这两个和尚身上居然凑不齐一个铜板,胡子都气得翘起来,挥手让打手教训他们。

在被打手用木凳围殴时,大师兄说道:“这是下山的另一个修行,师父说你的硬气功还得多练。”

六筒被打得满身是灰,却满脸崇拜的望着大师兄,感激他用心良苦。

第三次下山,是六筒一个人。

下山时方丈送他到山脚,温言叮嘱:“六筒啊,今年你十六岁,也该独自去江湖上闯闯了。能教你的东西,这些年我们也教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修行,就看你自己的造化。”

六筒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满脸都是不舍:“师父保重身体,六筒无论在天涯海角,都挂念着师父……”

方丈看着身下的单纯徒弟,心里百味陈杂,他猛地出手去夺六筒腰边的戒刀,六筒人影一虚,双指点向方丈下腹,这是他们日常传武练手的招式。方丈的手如穿花蝴蝶,点向六筒周身要害,六筒身法如电,不断破招还击,短短一瞬间两人已过了六十四招,方丈脸上涌出笑意,这个徒弟的武学天赋远超他的想象。一片树叶被他们的劲风扫过,在强劲的内力扫荡中,于空中缓缓翻腾下坠,树叶落地的时候,方丈累得气喘如牛,还是没能挨到六筒的衣服。

大师兄看不过去了,一巴掌打在六筒的脸上,抢走了他的黑色戒刀,六筒一个趔趄倒在地上,满脸都是茫然,大师兄把戒刀递给方丈,对六筒说道:“你小子也太不上道了,师父这么大年纪和你过手,你就不能让让他,看把师父喘的。”

方丈面红耳赤,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尴尬。

大师兄继续喝道:“你禅修尚浅,血气方刚,师父怕你行走江湖和人动手不知分寸,收了你的戒刀。”

方丈咳嗽两声,对六筒说:“此次下山为师对你只有一个要求,无论遇到任何情况,勿伤人命,你去吧。”

六筒这才明白师父和师兄的深刻用意,眼含热泪的再磕一个头,一步三回头的走远。

待到六筒人影消失不见的时候,大师兄接过方丈手里的戒刀,悄声询问:“卖了这五两银子,咱是买两只鸡回来,还是去找那个黄寡妇啊?”

2

六筒的江湖之路并不顺利。

下山后他遇到的第一个人是余老板,余老板是个很有派头的人,他骑着汗血马,手上戴着白玉扳指,他是京城最大的绸缎庄老板,带着车队把绸缎从汉中运到京城。

行至凌华道时余老板觉得不太妙,这本是一条官道,路上却没有其它路人,只有一个看起来很呆的和尚。

他刚想把车队停下来,一伙强盗就跳了出来,他们个个蒙面带刀杀气腾腾,余老板请的护镖武师也拔出武器。带头的强盗是个白头发老头,他左臂上扬刀气如狂风,余老板骑着的大马马头齐根而断,血喷了余老板一脸,也吓破了他的胆。

那伙武师见状不妙,丢掉兵刃仓皇而逃。

白头发老头冷冷地盯着余老板:“要钱还是要命?”

余老板连忙哈腰:“要命,要命,您老人家看上眼的东西都拿走,留我们一条小命就好。”

白头发老头要那群强盗把货全搬走,随即眼光又停留在余老板身后的轿子上,他一刀劈开面帘,一个女人惊叫一声捂住嘴巴。那是余老板在汉中新納的小妾,长相妖艳身段柔媚,那老头眼冒贼光,飞身上前扯住那女人的头发,拖出轿子扔到自己马上,女人不停尖叫求救,余老板心里不停咒骂,脸上却还在赔笑:“您老人家喜欢,也一并带走。”

老头冷笑一声,刚扬鞭准备要走,一个和尚拦在他马前。

这个和尚当然是六筒,呆头呆脑的六筒。

六筒对那个强盗头子说道:“货物钱财你们抢走就罢了,怎么能强抢民女?”

老头不愿和他废话,喝道:“妈了个巴子,滚开!”

六筒说:“老施主一把年纪了,应该好好修德养性,怎么能干这种伤天害理之……”

寒光一现,老头手中的钢刀已出手。

做强盗之前,这老头是江湖里公认的用刀名家,在他刀下的亡魂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其中不乏武林好手。

近些年他已很少出刀,但出刀必见血。

这一次他不走运,偏偏他遇到的是六筒。

刀尖就像玩具一般被六筒用手指夹住,不仅如此,六筒脸上就像刚打了个喷嚏一般轻松,还在喋喋不休说着佛法道理。

“色乃人之身相也,以其此身人人执之以为己有,乃坚固妄想之所凝结。所谓我执之根本,最为难破者……,老施主,你有这么好的武功,为何不多行善积德反而草菅人命?”

老头脸红透了,运起全身内力想把钢刀拔回来,却发现六筒的手指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他使出的所有劲力都如泥牛入海不见踪迹。

老头额头涌出一滴冷汗,他给二当家使了个眼色。二当家是个使剑的中年人,剑光一闪,手中的剑就像一条毒蛇,直直地咬向六筒的脖子。

这么近的距离,没人能躲掉这一剑,二当家眼里浮出癫狂的笑意。

六筒没有躲,他只是伸出手用手背拍了拍剑锋,六筒的动作散漫的就像拍苍蝇,但那柄宝剑居然被弹飞了数十丈,不仅如此,二当家的手腕也涌出鲜血,他脸色苍白呼吸不畅,惨叫一声落马摔在地上。

“不会吧?”六筒脸色也白了,他连忙跑到二当家身前,把脑袋贴在他胸膛上,连声音都吓得发颤:“我什么都没做啊,不会拍一下这样就死了吧?”

二当家徐徐醒来,吐了一口血望向强盗头子:“大哥,我左手废了。”

六筒长吁一口气:“阿弥陀佛,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强盗头子像看怪物一般打量六筒半晌,随后没等他发令,那伙强盗就丢掉武器嘶哑着嗓子风紧扯呼了。

3

余老板虽然胆小如鼠,却非常精明。

不精明的人,也当不了大老板。

那伙强盗走后余老板对六筒百般恭维,求他护送自己到江浙驿站,并答应付给六筒五百两银子。

六筒对银子并不感兴趣,现在他操心的是自己的肚子。

他问余老板:“施主,你那有吃的吗?”

余老板点头如捣蒜:“有有有,小师父你想吃什么我厨子都能做。”

六筒羞涩的笑了笑:“倒不用麻烦,馒头和稀粥就好,多谢施主布施,广结佛缘功德无量。”

在六筒吃了十三个大馒头喝了五碗稀粥后,余老板眼睛发直的盯着六筒的肚子,他不敢相信这是人的肚子。

六筒放下碗双手合十:“施主不用再拿馒头了,师父说过,吃饭只吃五分饱,暴食也是一种罪过。”

余老板身形一晃,直直地盯着六筒的光头,不敢相信眼前的和尚是一个人。

走了十天,余老板带着车队入住官方驿站,一进驿站他就变了一个人,腰杆挺得笔直,嗓门变得洪亮,对六筒说话也不再客气,给了六筒十两银子,让他自行方便。

不奸诈不会翻脸的人,也当不了大老板。

好在六筒也不以为意,他客气地和余老板告辞,去驿站外的小饭店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一个少女咯咯笑起来,她的笑声很清脆,就像清晨的百灵鸟。

“这和尚吃这么多馒头,不怕把肚子撑破吗?”

六筒转身,看到一个穿着碧绿裙子的少女,一张瓜子脸睫长眼大,容貌甚是秀丽,乌发如漆,肌肤如玉,身材苗条,弱质纤纤,嘴角边一粒细细的黑痣,更增俏媚。

少女看到六筒望过来,伸出白藕般的小臂打招呼:“小和尚,你很久没吃东西了吗?”

六筒从未单独和女子交谈过,脸不由得红了,转过脸继续吃东西。

少女见这和尚居然不搭理自己,眉头一拧坐到六筒对面:“我和你说话你为什么不搭理?你这和尚好没有礼貌。”

就在这时,坐六筒身旁的一桌江湖汉子发出哄笑,一个虬髯大汉笑着说道:“这小妞儿长得挺标致,估计到了发情的年纪,连小和尚也勾搭起来,哈哈哈……”

寒光一闪,那虬髯大汉满地打滚痛得吼叫起来。

他断掉的左手甚至还抓着桌角,好快的刀!

那伙江湖汉子见此情景纷纷站起来,拔出兵器把少女围在中间,少女却没有一丝惊慌之色,慢慢抿了一口酒,脸上浮出红晕更添俏丽。少女抬眼笑道:“我爷爷曾说过,要是有疯狗过来咬人,就打断它的腿,要是还敢扑上来乱吠,就砍了它的头,你们想试试吗?”

一个身材削瘦的中年汉子用剑指着少女的咽喉:“你哪个道上的,竟敢伤我们黑煞帮的人,活腻歪了么?”

少女噗嗤一笑:“黑煞帮?好低俗的名字。”

她的笑意刚现,中年汉子手腕一抖,铁剑直直刺向少女喉咙,明明是他在抢攻,却在眨眼间整个人后退三步,那汉子不可置信的低头,他胸口的衣服裂成碎片,血液就像飞瀑狂溅。

少女藏刀入袖,又举起杯子喝一口酒。

她的弯刀太快,快到那群人根本没看清她是如何出手的。

中年汉子浑身抽搐,瞳孔放到最大,直直倒在六筒的脚边。

这是六筒第一次见到人死的惨象,他想起下山时师父告诫自己的话,原来生命太脆弱了,所以要勿伤人命。

六筒身体不受控的发起抖来,他狠狠地瞪了一眼面前的少女,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就这样取走别人的性命,这么漂亮的女孩内心为何如此狠毒?

血腥激发了那群江湖汉子的斗志,他们发出大吼纷纷出狠招围攻起少女,那少女脸上还挂着笑容,手中的弯刀急速旋转。

她又要下杀手了。

六筒来不及思考,一把抓住少女蓄势而发的弯刀,少女脸都白了,学刀至今还没有一个人能抓到她出刀的时机,这个呆头呆脑的和尚居然像抓木鱼一般轻松拦下她的弯刀。更要命的是,因为用力过大,少女的袖子被六筒内力震碎,白花花的半条玉臂就这样直显显露在众人眼前。

少女脸红透了,对六筒骂道:“臭和尚,你干什么?”

那群江湖汉子自然不会放过这等良机,刀剑齐下砍向少女,少女急的满头是汗,碍于弯刀被六筒死死的按住,眼见刀剑顷刻间就要落在她身上,不由得惊惧闭上双眼。哪知六筒却把她护在身后,满是灰尘的百衲衣袖子一挥,那些刀剑全部被震飞,噼噼啪啪飞落在屋外,六筒知道这等冤枉事无法靠言语化解,他把少女往腰下一挟,身形化作残影,转眼间就消失在十丈外的黑暗中。

4

“臭和尚,放我下来,再不放我下来我就咬你啦……”

少女根本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轻功,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拽着飞行的幼鸟,只不过半柱香功夫,她已被六筒带到离驿站数十里的林子里。

六筒也是大汗淋漓,看了一眼身后确定无人跟来,把少女放到一处草地上。

“臭和尚。”少女恨恨得盯着六筒:“你干嘛拦我的刀?”

六筒喘了几口气,对少女鞠一躬:“得罪了,施主,上天有好生之德,小僧实在不忍施主多造杀孽。”

少女听到此话站起身子,脸蛋气得雪白:“你觉得我是残忍好杀之人?你知不知道那群是什么人,他们的帮主勾结倭寇,残害沿海百姓已有数年。什么狗屁黑煞帮,里面都是些鱼肉百姓的人渣,我只恨自己的刀不够快,杀得不够多。小和尚,你拦得了我一时,能拦得了我一世么?我明天再去杀他们十个,最好让我查到他们的老窝在哪,我把他们杀个精光……”

六筒原本要走,听闻此话身体一颤,转回身子靠到少女身边。

少女闻到六筒身上的男子气息,心里不由一阵慌乱,说话居然结巴起来:“臭和尚,你……你又要干什么?”

“阿弥陀佛,施主你嗔戒太重,小僧怕你又犯下罪业,只能跟着你,每日用佛法真经化解施主嗔念,这也是无奈之举。”六筒表情凝重双手合十。

“开什么玩笑,谁要你这个臭和尚跟着我……”

少女手腕一挑,弯刀如寒芒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斩向六筒右腿。

刚刚那一刀绝对是凑巧被破的,少女心中还抱有幻想。

她留了三分力,心里盘算着给这个呆和尚留点皮肉伤,别来碍自己的事。

哪知弯刀又被六筒抓在手里,更气人的事,这次她左边的袖子也裂开,少女气得发抖,却不敢再出手,她知道自己和这和尚的武功天差地别。

更重要的是,她上衣确实也没什么布料了。

“哇……”少女丢掉弯刀,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谁遇到这样一个打不过也说不通的和尚,都会崩溃的。

崩溃的不止她一人,六筒整个人也崩溃了,脸涨得像个大柿子。他从未和年轻女子打过交道,不知如何面对这种情况。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听到少女的哭声疾步赶过来,他穿着六扇门的衣服,看样子是个捕快。

“哪里来的野和尚,竟敢在官道上欺辱良家妇女?”

男人身材高挑,皮肤黝黑,一双眼睛就像怒虎,他直直地瞪着六筒,拳头发出咯咯响声。

“误会,我没有……”六筒向来嘴笨,不知道如何辩解。

女孩却眼睛骨碌一转,哭得更加大声,她指着六筒说道:“这个和尚扯烂了我衣服,还不让我回家,捕头大人救救我。”

男人见少女确实衣衫不整,从背后包裹里拿出一套布衣,让她套在身上,随后拉她起身。

“小姑娘你放心,我是六扇门的武烈。待我把这个野和尚狠揍一顿,很快送你回家。”

5

六筒虽然不经江湖事,却也听过武烈的名字。

师父和大师兄提到武烈时都忍不住赞扬一番,说当今世道,官府里只剩下两个有种的捕快,一个叫林阳,另一个就是武烈。

如果天下的捕快都像他们,也不会有那么多穷人遭殃了。

六筒咧开嘴,刚想和武烈打个招呼,武烈的拳头已经砸到身上,拳风刺的六筒脸颊生疼,六筒忍不住后退两步。

武烈心中更是惊讶,他的拳头明明打在这和尚身上,却像打在棉花堆里,拳劲瞬间就消散。

六筒嘴咧得更大,朝武烈竖起大拇指:“难怪师兄都称你拳法了得,武捕头,我的拳法远不如你。”

武烈被气笑了,这个呆和尚的夸赞在他耳中更像是反讽。

武烈如猛虎下山一般扑到六筒身前,一把抓住他的僧衣,右拳高高扬起,电光火石间就出了九拳。

一拳比一拳快,一拳比一拳猛。

九拳都实实地打在六筒胸口,打得拳声如雷灰尘扑扑,少女本来是抱着看热闹的姿态,笑嘻嘻站在树下,此刻也捂住嘴巴担忧的望向六筒。

挨了这样的拳头,就算不死也会受重伤吧。

尘埃消散后只见六筒呆呆地看着武烈,然后整个人飞身上树,两只手臂摆个不停:“不打了不打了,我打不过你……”

武烈也懵了,这和尚生挨自己九拳居然像个没事人一样,上树的轻身功夫更是疾如鬼魅,那他脸上带着泪花的害怕表情是怎么回事?

就在两人僵持而望的时候,少女拦在武烈面前,她知道再打下去两个人一定会有一个受伤。

她也看出来这两人都是好汉子,不想因自己的一个玩笑挑拨,弄得误会难以收拾。

少女说清楚前因后果,武烈的脸色从愤怒变成大笑,他对树上的六筒喊道:“小和尚,你下来吧。”

六筒讪讪地跳下来,武烈拍着他的肩膀叹到:“明明一个牛人,偏偏一副熊样,小和尚,黑煞帮的土匪都不是好东西,你实不该护着他们。”

少女听闻此话眼睛一亮,昂着脑袋对六筒说:“你看,连武捕头都说我做得没错了。”

六筒双手合十:“无论如何,残害生灵总是大罪孽,就算他们做了错事,也该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不能说杀就杀。”

武烈无奈地摇摇头,他还有任务在身,要追捕凶名远扬的七星堂杀手天狼,和两人匆匆道别后骑马远去。

6

清晨时分,六筒和少女赶到一处小镇,两人坐在一家面馆,闹腾了一夜,两人都觉得又饿又累。

“我叫顾妙妙,小和尚你叫什么名字?”等面的时候,少女问六筒。

“小僧名号六筒。”

“哈哈哈。”顾妙妙捂着肚子用筷子敲桌面:“你妈是喜欢打麻将么,居然给你取一个这样的名字?”

两碗热腾腾的面端上来,顾妙妙问着六筒的门派年纪,两句话没问完,六筒的面已经被吃得精光。

“你是饿死鬼投胎吗,吃相怎么这么难看?”

顾妙妙用筷子敲六筒的光头,没料到六筒歪头,筷子敲在碗里溅起面汤,顾妙妙用手臂擦眼睛,却被辣得眼泪直流。

六筒一脸关切,轻声说道:“你闭一会眼睛。”

顾妙妙心里一暖,闭上眼把脸微微上扬,她等着六筒用口帮她吹眼睛。

等了半晌也没动静,顾妙妙忍不住眯开眼,发现六筒居然在偷偷地吃她碗里的面条,她又气又笑,拿起筷子满屋子追打起六筒来。

吃完早饭两人结伴而行,六筒无忧无虑,顾妙妙活泼开朗。

都是初入江湖的少年郎,不负江南好时光。

“这是我刚摘的橘子,你尝一个解解渴。”顾妙妙转着大眼睛,把一个青橘子递给六筒。

“你先吃吧,我不是很渴。”

“吃嘛吃嘛,我们是朋友,你看我对你多好,有好东西都先想着你。”顾妙妙剥开橘子,把一大半塞到六筒嘴里,然后静静观察六筒脸上的表情。

六筒嚼完吞下微微一笑:“谢谢。”

“看来是甜的了。”顾妙妙开心的拍拍手,随即把剩下的一半塞到自己嘴里,刚咬了一口,眉头就像麻花拧成一团。

“臭和尚,这么酸你怎么不跟我说,我打死你!”顾妙妙一脚踹向六筒后背。

六筒快步而逃,脸上表情还很真诚:“我觉得很好吃啊,你要是不喜欢都给我吧。”

“臭和尚,你那舌头是木头做的吗?还敢跑,给我停下……”

走了三日,两人在路上看到有新人接亲,新娘子是个壮硕的农家小女,新郎官是个瘸了腿的少年,两人见面都很羞涩,新郎官朝娘子弯弯腰,随即扶住她的手把她送进轿子。

“你说,为什么成亲都要选个好日子呢?”顾妙妙痴痴地望着接亲人群。

“因为成亲后就没好日子过了。”六筒美美地吃着新人派散的花卷。

“混蛋,这话谁告诉你的?”顾妙妙又给了六筒脑袋一个爆栗。

六筒捂着脑袋边逃边说:“大师兄说的,不然为何成亲时新娘子都哭啼啼惨兮兮的,就是因为她们知道以后要多洗几个人的衣服多做几个人的饭了。”

“你那庙里都是什么和尚啊。”顾妙妙恨恨得骂了一句,随即又痴痴的看着一对新人,新人远去后顾妙妙瞥了眼身边呆头呆脑的六筒,脸慢慢红起来。

7

“六筒,你以后想干什么?”

星光熠熠下,顾妙妙拿着一束刚折的桃花问旁边的六筒。

“当方丈。”

“啊?”顾妙妙瞪大眼睛。

“对,师兄说过,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当方丈的和尚不是好和尚。”六筒壮志满怀地说道。

“你那庙里住的都是什么和尚啊?”顾妙妙忍不住翻白眼,随即甩了甩手中的花枝,桃花飞散,少女俏丽的脸在花瓣中更添柔美。

“你傻盯着我干嘛?”顾妙妙看到六筒痴痴地望着自己,笑着问他:“肚子又饿了?”

六筒就像被针刺了一下回过神来,红着脸低下头,整个人都有点慌乱:“没……没有。”

“你是不是喜欢我了?”顾妙妙眨着大眼睛,大起胆子询问心里话。

“不是!”六筒话音突然加大,随即又低下头:“我是佛门弟子,不能有七情六欲,你以后不要再和我说这种话。”

“臭和尚。”顾妙妙恨恨地骂一句,随即又轻叹一口气。

“哟西,好漂亮的花姑娘,小五郎,你等我一会。”一个穿着武士服顶着怪异头饰的男人跳下马,直直地朝顾妙妙走来。

那男人身后还有四人,在用叽里咕噜的话大声叫骂。

顾妙妙脸色一沉,手指一挑弯刀飞转,她低声对六筒说道:“这是倭寇。”

“花姑娘,我给你银子,你陪我喝酒睡一觉怎么样?”那个倭寇淫笑着伸出手,昏暗月光下,他的牙齿都快烂光,活像一个地狱恶鬼。

“要你妈陪你睡吧。”顾妙妙身影一沉,弯刀已出手。

如同绚丽的流星,刀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倭寇惨叫一声后退几步,胸口出现一道可怖的刀痕,血液顺着武士服不停涌下。

“你干什么?”顾妙妙愤怒地喝向六筒。

刚刚那一刀明明是可以砍下倭寇的脑袋,但六筒用手弹了弹她的刀锋,弯刀改变方向才斩在胸口。

“就算他话说得难听,也不用伤他的性命,留个教训就行了。”

“你知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他们是倭寇!”顾妙妙脸气得通红,随即一巴掌打在六筒脸上:“倭寇是一群没有人性的东西,他们烧杀抢掠残害良民,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沾满我们同袍的鲜血,这样的人你也要救?”

六筒可以躲开那一巴掌,但他没有躲,脸上火辣辣的。他从来没见过顾妙妙如此生气,心里有点慌乱,但随即想起下山时师父的谆谆叮嘱,他说:“我不知道倭寇是什么,师父也没和我说过,但我看他们样子,他们也是两只眼睛一个嘴巴,是和我们一样的人。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要是生气就打我好了,我只希望你不要再杀人。”

两人还在争吵,那群倭寇都骑马赶到,他们纷纷抽出武士刀,将两人围在中间。

血液激发了他们的兽性,他们大声怪叫纷纷出刀。

“我非要杀,你要是拦我连你一起砍!”顾妙妙一把推开六筒,弯刀如圆月,刀气如骤雨,她一瞬间出了十三刀。

每一刀都砍中了。

只不过砍中的都是六筒,六筒浑身都是刀伤,整个人像个血人,顾妙妙整个人都呆住,她不知道六筒是怎么做到的,那十三刀明明砍向八个方向,却都被他用肉身接住了。

顾妙妙眼眶微红:“臭和尚,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杀人了,但你今天莫来妨碍我,这些倭寇我必须要杀。”

那些倭寇在顾妙妙出刀的眨眼间就被六筒打倒,躺在地上不住惨叫,武士刀也纷纷折断落了一地,六筒嘴角微微发颤,他直直地看着顾妙妙,随即缓缓摇头:“我不让你杀人,如果你非要杀,就先杀我好了。”

8

那群倭寇见识到六筒那神鬼莫测的武艺,都知道远不是他的对手,趁他和顾妙妙对峙时,纷纷上马急速而逃。

顾妙妙抬脚要施展轻功,六筒又直直挡在她身前。

“滚开!”顾妙妙流着眼泪大骂。

六筒像做错了事的小孩,他不敢看顾妙妙的眼睛,身体却还是没有让开。

直到一炷香后,那群倭寇已逃得不知踪迹,六筒才低头让路,顾妙妙路过他身边的时候,冷冷地说了一句:“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我们本是陌路人,我原以为你虽然有些愚笨,但本质是个行侠仗义的好和尚,是我眼瞎看走了眼。”

六筒心里一颤,轻声说道:“施主走好。”

顾妙妙抬起头快步走远,那束桃花枝被她遗弃在路边。

愔愔月光下,眼泪顺着她白嫩的脸庞滴下,落在地上溅起尘埃。

整整三天,六筒都没有吃东西,往常他最在意的就是到哪去找馒头和稀粥,但此刻他却毫无食欲。

他顺着顾妙妙离去的方向走了三天,整个人失魂落魄。

一闭上眼,那个穿着碧绿裙子的俏丽少女就浮现在眼前。

终于到了第四天中午,六筒体力耗尽倒在地上,太阳直辣辣打在他脸上,六筒疲乏的闭上眼,他突然想睡一觉了。

“小师父,你怎么睡在这里?”

六筒睁开眼,看到一个留着长须的中年人,他穿着华贵的衣服,身后跟着一群杀气腾腾的人,有几个顶着怪异的头饰。

倭寇。

六筒又闭上眼,不想和他们说话。

“给这位小师父拿点吃的来。”那中年人扬扬手,很快就有手下送来食物和清水:“你身上怎么这么多刀伤,要不要我的医师帮你看看?”

六筒睁开眼,心里有点慰藉,看来倭寇不是像顾妙妙说得那样,他们中间也有好人。

如果是这样,那自己做得也不算错。

六筒站起身,朝那中年人弯腰双手合十:“谢谢施主。”

那中年人有点诧异,上一刹这和尚明明奄奄一息就像要死的野狗,一瞬间就像没事人一般,但他经历过无数大场面,立刻恢复从容对六筒笑道:“小师父不用客气,我们要去杭州,小师父行动不便,不如随我们车队同行可好?”

六筒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喝了几口水点点头。

那中年人自称姓毛,六筒就随着这位毛先生走了一路,毛先生谈吐不凡,六筒猜测他不是个大官就是教书先生。

那晚他们行至黄河渡口,车队驻扎在树林,毛先生托人送信去当地官员,手下佣人开始生火煮饭,一道寒光破晓而出,几个倭寇哇哇大叫,六筒听闻动静赶过去,他看到了心心念念的碧绿身影。

顾妙妙却没有看到六筒,她俏眼怒瞪,放声大喝:“毛海峰在哪里?不说的话就把你们全杀了!”

9

顾妙妙刀法精妙,寻常倭寇不是她对手,很快都被她砍倒,倒在地上哭爹喊娘。

六筒心里一暖,顾妙妙下手虽狠,但都不是死手,终究没有妄取人命。

毛先生摇着折扇走出来,看着一地的断肢残臂,表情却没有一丝慌乱,他微笑着问顾妙妙:“在下毛海峰,小姑娘找老生有何贵干?”

顾妙妙转身,眼中杀机暴现。

“宰了你!”

顾妙妙弯刀如飞鹰,直直地斩向毛海峰脖子。

“轰!”

一个身材削瘦的武士拦在毛海峰身前,他的刀很长,刀身在胸口,刀尖几乎垂到地上,他微微下蹲,刀气如狂风斩向顾妙妙,顾妙妙见状不妙闪到一旁,刀气斩在身后的大树上,大树轰隆隆倒下,震起阵阵尘埃。

“佐佐木,这次是奉义父之命找明朝官员协谈海运一事,勿伤人命,砍掉这丫头的一只手,打发走算了。”

毛海峰嘴角发出狞笑,随即退到帐篷处。

那个叫佐佐木的倭寇眼冒红光,他用不流畅的汉语问顾妙妙:“你洗澡……用哪只手?”

顾妙妙不停地喘息,她没有料到倭寇里面还有这种人物。

但她还是站起身,握住手里的弯刀。

佐佐木身体下沉,一个倾斜又适合发力的姿势:“左手好了,右手……留给你洗澡。”

就如火山即将爆发,就如河坝即将决堤。

佐佐木蓄出令人窒息的气势,顾妙妙知道不能让他出手,飞身上前斩向他的眼睛,顾妙妙的刀很快,但佐佐木的身影却消失了。

下一瞬,佐佐木出现在顾妙妙上空,长刀如狂龙轰鸣而下。

顾妙妙心里一寒,知道自己难逃此劫,突然想念起那个呆头呆脑的小和尚。

待她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一个人护在身后,而那个刀法可怕的佐佐木,面如死灰口吐鲜血,他的长刀断成三截。

两粒小石子。

两粒小石子就破了他不可一世的刀法,他研究数年的“燕返”绝技,佐佐木惨喝一声,整个人昏厥过去。

“没受伤吧?”六筒不知道身后顾妙妙是什么表情,怯生生问道。

“死和尚!”顾妙妙满脸眼泪抱住他,头依在他后背:“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些天你死哪里去了?”

10

“我们走吧。”六筒心跳的很快,他感受到身后的香软体温,很想把她的手掰开,却怎么也做不到。

“好。”顾妙妙笑着跳到他对面:“等我再做最后一件事。”

顾妙妙捡起自己被震飞的刀,一步步走向脸色惨白的毛海峰。

六筒心里一颤,他拦在顾妙妙身前,眼中露出求恳的神情。

顾妙妙脸色一白,她拉住六筒的手,柔声说道:“六筒,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杀人,但这个人我不得不杀,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倭寇头子毛海峰,他干爹就是作恶多端的大海盗汪植,你知道这个人带倭寇做了多少恶吗,福建浙北被他们祸害的百姓成千上万,只要我杀了他,他手下的倭寇就群龙无首,我们大明的军队就能把他们赶回东瀛,你明白吗?”

六筒听得似懂非懂,他自小与佛经木鱼为伴,从来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

顾妙妙笑着说道:“我知道你心肠好,你先去江滩边等我,我杀了他就过来找你,也不算你违背师父的诺言,对不对?以后我们一起行走江湖,我绝不做任何一件你不喜欢的事,你要是喜欢当和尚也没关系啊,我就削了头发去当尼姑,我们一起侍佛度日,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这次你别拦我,好不好?”

六筒呆呆地听着少女的心音,这个调皮却洒脱的少女,把自己的心意说得如此离经叛道,更显情真意切。

顾妙妙见六筒没有动作,以为他默许了,绕过六筒一刀刺向毛海峰咽喉。

毛海峰惨呼一声,整个人向后倒去。

弯刀没刺入咽喉,弯刀被抓在手中。

六筒没用内力,他的手指被割的血流满地,他的神情充满痛苦,但这痛苦不是来自于身体,他浑身都在发抖。

他用最后的力气说道:“我……不能让你杀人。”

顾妙妙笑了,惨然的笑了。

她释怀般收回自己的刀,随即刀锋一转,一道血痕顺着她的眼睛滑到下巴,她俏丽无双的脸上布满决绝和悲伤。

“你……”六筒心里一阵刺痛。

“这道伤就是我们的绝交书,以后我不认识你六筒大师,你也不识得我顾妙妙。下次见面我们是敌非友,如果你还护着倭寇,我定会以命相博,我武功不如你,但华夏儿女的血气你却远不如我,就此别过。”

顾妙妙脸上的血顺着她白皙的脖子往下淌,她没有再看六筒一眼,夺走一个倭寇的烈马飞驰而去。

待她走远,毛海峰才回过一口气,他开始巴结六筒:“想不到小师父武艺如此了得,要不你跟着我进杭州,我一定请杭州陆大人分拨银两修缮小师父的庙宇,小师父你师承何方……”

毛海峰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六筒却往前走去。

他的步伐越来越快,到最后已是狂奔,他的心已大乱,修行更是成了笑话。

黑暗里,他不顾所有的释放内力往前狂奔。

他只想回家。

11

短短数月不见,师父就像老了十岁一般。

胡须变得全白,脸上的慈和气息也消失了,他静静地听完六筒讲述的经历,缓缓睁开眼。

“跪下!”师父用从未有过的语气喝道。

六筒诚惶诚恐跪在地上,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我们作为佛门弟子,首要宗义是什么?”师父问道。

“佛渡世人。”

“混账,这就是你这么多年学的佛法吗?”师父怒不可遏,颤颤巍巍抽出一根青藤抽在六筒后背。

“师父,六筒年纪尚小,还不懂得这些事情,也怪不得他。”大师兄被人推出来,武功已入化境的大师兄,两条裤腿随风晃荡。

“师兄,你的腿……”六筒满脸都是眼泪。

“你大师兄遵云公子号令,随军出征海战倭寇,在其它志士纷纷殒命时,一人一船死战不退,终究全歼倭敌,但没想到倭人狠毒,在自己船上也埋了炸药,他的腿就这么没了。”师父叹了一口气,又一青藤打在六筒身上:“你现在告诉我,佛法首要宗义到底是什么?”

六筒不停地磕头,磕的石板砰砰作响。

“弟子不知,弟子……真的不知。”

师父气得呕出一口鲜血,他指着六筒的头说道:“你去后山石洞闭门思过,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我。”

六筒搬上被褥,去了满是青苔的石洞。

一个固执的人,是永远无法被别人说服的,能说服他的只有他自己。

他从会说话起就跟着师父念佛经,知道要戒断七情六欲,知道要怜悯苍生,也学会割肉饲虎的精义。

他从不与人交恶,虽然武功大成,却不主动和人交手。

他不让顾妙妙杀人,杀人是大罪孽,死后要下火焰地狱的。

想起顾妙妙,六筒的心又开始疼了,那么漂亮的女孩子,竟然划伤了自己的脸,只是为了表达和自己绝交的意志。

她现在在哪里,是否还在一个人孤零零的闯荡江湖?

六筒心里越想越杂乱,他不吃饭不睡觉,只是想把师父的话想通,自己到底错哪了?

整整想了七日,六筒终于扛不住发起烧来,他的额头烫得就像一块烙铁,觉得自己一会在冰水中,一会在火海里,他把从小看到大的佛经抱在怀里,在昏迷前的最后一瞬,他看到了佛经封皮上的一句话,心中的困惑豁然开朗,随即倒在地上。

12

“佛荡群魔,终渡世人。师父,我想明白了。”六筒再次跪在方丈面前。

“很好,你终于想通了。”方丈怜惜地看着这个削瘦疲惫的徒弟,随即递给他一把戒刀:“你可以下山了。”

戒刀,黑色的戒刀。

六筒伸手接过刀,朝方丈再磕三个头,头也不回地走出山门。

十三岁那年,六筒学会了寺中的刀法,也是那一年,方丈封了他的戒刀。

因为他的刀法太强,强到完全无法收力,大师兄都差点伤在他刀下,也正因为如此,师父不准他再用刀。

而此刻,黑色戒刀就像一个老朋友一般,用杀气和六筒打着招呼。

南下的一路,六筒见识到太多惨象。

村庄被烧的精光,被剥光衣服的尸体被开膛破肚丢在路边,倭人实在禽兽不如,还把猫的尸体塞在人尸体里,脸上画满诡异文字。

每走一步,六筒的怒意就增添一份。

每走一步,六筒心里的悔恨也多一份,那个藏在桃花中的俏丽女孩,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只是自己过于愚笨没有理解。

走到浙北的一个小村庄,六筒终于打听到顾妙妙的消息。

“那个姐姐脸上有道疤痕,用的是弯刀,就是她用命把我们救出来的。”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眼中含着眼泪。

“那些倭寇闯进村子见人就杀,村里的大叔拿起锄头铁锹要和他们打,都被他们杀死了。我娘把我们藏在地窖里,要我们千万别出去,那些倭寇真是狗娘养的,他们把女人都赶到一个屋里,拿刀逼她们脱衣服,我娘不肯就范,被一刀砍死了。姐姐见娘没命了抽出剪刀和他们拼命,那些人就笑闹着砍断姐姐的腿,一刀一刀,说要是姐姐求饶就放了她,足足砍了十二刀,姐姐也没说过一句求饶的话,她还把血喷在一个倭寇的脸上,倭寇气得眼睛血红,一刀砍在姐姐脖子上,姐姐也这么被他们杀了……”那个男孩紧紧捏着拳头,身体因为愤怒不停发抖。

“那群狗娘养的倭寇,开始轮番欺负村里的女人,王小山才五岁,看到他妈被倭寇欺负,忍不住大哭起来,我们藏身的地方也被倭寇发现了。我年纪最大,把他们都护在身后,想着能不能找到武器刺死一个,就在这时,那个使弯刀的姐姐出现了。她的刀好快,很快就杀了五个倭寇,那些倭寇敌不过她就使奸计,用火器和暗器对付她,那姐姐看到屋内还有我们,挡在我们身前,大喊让我们蹲下,她自己后背流出血来,她跪在地上不停呕血,那群倭寇见她受伤都扑上来,那姐姐眼睛一亮突然出手,屋内所有的倭寇脑袋都被她砍飞。这一刀用过,大姐姐没了力气,倒在地上昏过去。”

小男孩身后还有几个更小的孩子,他们听到这里都啜泣起来。

“后来呢?”六筒把吃的全塞在男孩手上,心里的跳动如雷鸣。

“我们把姐姐扶出门,我想找村里的老郎中给姐姐治伤,结果那老郎中也死在倭寇刀下。姐姐脸色越来越白,她却笑着摸摸我的脸,要我们快走不要管她,她是活不成的了。我们不停摇头,要背着她往外走,她却突然发火了,她说倭寇都是成群结队的,说不定下一批倭寇很快就赶到这里,留在这里是想和村里人一样被杀吗?最后姐姐把她的弯刀交到我手上,说了最后一句话。”

“什么话?”六筒眼眶炙热,眼泪无法抑制。

“把这把刀交给一个叫六筒的呆和尚,告诉他,我不恨他了,我怪的是他明明有一副好本事,却从来不肯相信我……”

江南秋,桃花落,闲池阁,淑女情义真。

乌篷船,杨柳柔,晚风轻,儿郎空浮生。

顾妙妙轻哼着自己写的歌谣,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随即闭上眼。

那一刻六筒正在山洞闭关,他突然很难过的流下眼泪,然后开始生病。

13

“我要带着他们去投军,戚家军是专门杀倭寇的,我们现在年纪小还上不了战场,但我们也可以打杂习武。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报这份血仇,把那些来犯的倭寇都杀光!”

那男孩朝六筒鞠了一躬,领着那些孩子往被走远。

六筒不再停留,继续向南走。

越靠海的地方,遇到倭寇的可能性就越大,一路上见到死里逃生的难民,六筒把自己所有食物银两都赠予他们。

“大师,不可再往那边走了,有好多倭寇正在那边杀人呢……”

一个垂垂老矣的老汉拉住六筒的手,想劝服他回头。

“谢谢老施主,这些吃的你收着,往北方逃吧……”

六筒把最后的干粮给了老人,长日奔波食不果腹,六筒已经瘦了几大圈,但他的腰还是挺得很直,眼神还是很决然。

他腰间的黑色戒刀,在夜间总是发出嗡鸣,仿佛杀气已要决堤。

终于在一日傍晚,六筒遇到了一队倭寇,那群倭寇刚抢劫完村子,手上沾满鲜血,马背上还有几个赤裸的女人。

“八嘎,给我让开!”

骑马的倭寇没有耐心,武士刀直直劈向六筒脑袋。

手中戒刀发出龙鸣,黑色的闪电在空中乍现。

那个倭寇脑袋在空中旋转了数圈,才看清楚自己骑在马上的另一半身体。

在他最后的意识里,看到自己身后的五个同伴,也被这刀斩的身首分离。

只是一刀,六个倭寇连惨叫都无法发出,燥热的血如火雨,溅到六筒愤怒的脸上。

那群倭寇有四十多人,纷纷抽刀向六筒砍来,黑色戒刀如狂龙现世,带着嘶吼和狂暴,几个眨眼的功夫,那群倭寇就死得只剩下七人。倭寇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刀法,每一刀都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每一刀都要死五六个同伴,他们被吓破了胆,浑黄的尿液顺着武士服滴落在地,一个人发出怪叫,随即那七人四散而逃。

六筒人影一虚,眼睛几乎无法追上他的身影,黑色戒刀被鲜血冲刷闪着诡异的光芒。

戒刀如弯镰,那些倭寇就如杂草。

刀气在空中划出一个圈,倭寇的头颅纷纷滚落。

杀到最后一个倭寇,那倭寇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叽里咕噜说着求饶的话,把怀里的金银财宝全部逃出来,讨好般朝六筒笑笑,又跪在六筒脚边不停磕头。

“其它的倭寇在哪边?”六筒问道。

“那里,我们老大也在那边,求求你饶我一……”倭寇边磕头边慌不迭回答。

六筒不再废话,用顾妙妙的弯刀抹在他脖子上。

浑身是血的和尚继续往南方而行。

从那一天开始,一直到嘉靖四十四年最后一个倭寇被诛杀,六筒大师一直行走江湖抗倭救民,黑色戒刀成了可怕的传说,倭人说戒刀里有着地狱魔龙,闻之则丧胆而逃。

【戒·刀 完】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