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不是药神》里究竟是谁错了？

我曾在网上看到过各种“人类帮助鲸去除藤壶”的短视频，视频几乎无一例外地将藤壶视为危害鲸类生存的“寄生虫”，必欲除之而后快。

所以，当我看到张辰亮先生（无穷小亮的日常）所著《海错图笔记（贰）》谈及鲸与藤壶时，我第一时间就想知道张先生如何看待短视频里的做法。

然而我失望了，这是我阅读《海错图笔记》系列中极少有的失望——整段文字下来，张先生都没有描述藤壶对鲸有什么危害，反而说到了藤壶的作用：

“藤壶很硬，可以作为鲸鱼自卫或打斗的工具，有学者观测到，凶猛的虎鲸在攻击露脊鲸时，都会躲开这些部位。”

如此说来，人类帮助鲸类去除藤壶，岂不是增加了其生存的风险？

退一步说，即使藤壶真如那些短视频所述对鲸类有危害，我对人类帮助鲸去除藤壶的做法仍然保留意见，道理很简单——鲸是大自然的生物，藤壶也是，总不能因为人类更喜欢鲸就要去伤害藤壶；倘若藤壶能说话能写字，我估计它们早就喊冤了：一头鲸一天得吃那么多东西，我们这些藤壶才消耗多少？鲸能活几十上百年、藤壶才能活几年？凭啥鲸就能享受人类的喜爱？藤壶就不配活着？

我估计有人要说“鲸是保护动物而藤壶不是所以我们要保护鲸”，然而这个逻辑也存在漏洞。打个比方说，一只普通的三有动物正在攻击一只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此时人类是不是应该打击前者而保护后者？

可能还有人要说“藤壶影响人类活动”（比如影响海上仪器设备运行），我不是圣母，我完全支持人类剔除那些影响人类活动的藤壶，可是——那些鲸身上的藤壶并没有影响人类呀！再说了，藤壶的生存方式是自然决定的，你总不能让它们搞个学校办个公社，让全体藤壶从此“改邪归正”再也不寄生鲸类、影响人类了吧？

我并不是杠精，追问这个问题只是想说明我的观点——人类都是按照自己的需求和喜好来对待世间万物的。A国人民把某种动物奉若神明、B国人民把该动物当朋友、C国人民将之煮熟了端上餐桌，这只是基于各自在物质和精神方面的需求。

这也就是说，从自然界的逻辑来说，A、B、C三国人民都没有错，但如果在现实中让他们碰上了并且现场演示，只怕是难免一场甚至N场暴力冲突。

同样的，对于自然来说，（至少在人类早期），某个人得什么病、活多久、活得是否健康完全是随机的，压根不存在任何对错；

但问题在于，人类不仅能发展出强大的医学来对抗自然，还逐步走向社会化，诞生了文明、道德等各种概念。也就衍生出了所谓的“对错”。

就拿《我不是药神》来说，那些患者想要活着，这似乎具有天然的正义性；

然而——

仿制药能救命，可是这侵犯了原创者的权益，如果原创者发明药物的收益得不到保障，那可能会导致后来者不愿意再研发新的药物治疗其他疾病，也就是说，这可能导致其他疾病的患者失救，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国家医保的钱就那么多，保证了这种药就必然要从那种药头上扣，可是需要那种药治疗的患者又做错了什么？
我们当然可以抱怨国家不够强大发展的不够快还有人搞贪污受贿，然而如果把这事掰开揉碎，你会发现国家发展有多重因素制约，并不是哪一两个人、一两个群体就能决定的；再说了，人类文明史数千年来，又有哪个国家是“理想国”呢？

——我们把这两种逻辑综合一下就会发现，只要涉及“自然选择”的社会问题，都不能简单地用“对错”来判断，比如疾病，比如出生。王思聪生在富豪之家、一顿饭随随便便吃掉我一个月工资，这些钱可以拿来救助一个行将饿死的非洲家庭，而我却用它来买了一台新手机——你倒是说说，谁对谁错？

然而人类又偏偏喜欢从道德上论对错，就像本回答开头的“鲸与藤壶”的讨论一样，就是有许多人认为藤壶是错的必须被剔除。

没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