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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皎月华冷
我跟萧然结婚三年。
虽然他性子冷淡。却也相敬入宾。
而且,我怀孕了。
在我以为人生从此顺遂美满之际。
我看见他握着林雅萱的手,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我流产了。
1。从医院走出来。阳光正好。温暖的洒在脸上,身上。
我向来月事不准,所以并未怀疑。
只因近几日呕吐的厉害,才到医院检查一下。
不想竟有了三个月身孕,幸喜不已。
拿出手机,想立刻将这喜讯告知萧然。
他虽然性子冷淡,总少言寡笑。这样大的喜事,必然也会舒展眉头,流出一丝温暖的笑意吧。
有风吹过,隐隐带着一丝熟悉的声音,是萧然。
心中一动,难道他在这附近,这样巧。
再一动,他怎么会在医院附近,他病了吗?受伤了?担心不由的占据了满心。眼睛四处搜寻那声音的来源。耳朵也更加敏锐。
雅萱,放心,江煜医生是我的好友,他是A城最好的医生。有他在,阿姨的手术会很顺利。你放心。
是萧然。不远处,萧然握着林雅萱的手,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林雅萱是萧然的大学同学,毕业后去了国外。那些年,萧然倾慕的女孩。
我以为那只是他的少年情怀,毕竟他终是娶了我,这些年,也算是夫妻恩爱。虽然平淡了一些,生活不就是这样吗,淡淡然,细水长流。
原来,他并不是性子冷淡。他也有这样温柔的时刻,只是那些温柔并不是对我这个结婚三年的妻子。
腹部一阵剧痛。眼前也是一片模糊,我弯下腰,眼泪流了下来。
腿上有什么蜿蜒滑过,热热的。我昏了过去。耳边一片哗然。
2.再睁开眼,是满目的白色。刺得双眼生疼。我又闭了闭眼睛,有泪水滑落。
下意识的把双手放在腹部,只感觉身体空空的。心脏紧紧的一抽。
旁边有个短发圆脸的护士看见我醒了,微笑着走过来,那笑容中带着深深的悲悯。
何小姐,您现在已经没事了。只是,她咬着唇顿了顿,眼垂了下去,孩子没了。
她又抬起头,深深望着我,您别伤心,要养好身体,现在关键是要调养好身体。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们联系不到您先生。电话打不通。抱歉。仿佛为了让我安心,转而又提高了声音,你也别担心,一定是在信号不好的地方。
我努力扯了扯嘴角,却连一个礼貌的微笑都难。谢谢你了。苏晴护士。她胸前的护士牌上有她的名字。苏晴。晴朗的晴。就像今天的天气,温暖的晴天。
只是,我再无晴天。
苏晴似乎还想说些安慰我的话,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出声。
萧然始终是没有联系上的。仿佛我早已接收了这个事实。只是淡淡然给自己办了出院手续。
苏晴却是一脸的不忿。这个小护士年纪还小,还没有见过人间丑恶的一面。
在医院多住几日吧,你身体弱。她话说了一半,眼眶就红了。
我竟有一瞬的抱歉,抱歉让她看见爱情幻灭的一面。
我没关系的。就不占用医院的资源了。放心,在家中总会更方便调理。她诺诺的,最后抬起眼。皎皎姐姐,你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
我无声的抱住她,多么讽刺,给我安慰的,竟是这初次相识的小护士。
3.回到家中,我瘫软的倒在沙发上,连外套都无力褪去。
茶桌上的杯子还放在那里,孤零零的,那是我昨日出门的时候忘记收的。显然,萧然没有回来过。这一日一夜,他没有回家,也没有消息。昏昏沉沉中,我仿佛梦见了幼时。那时的我最是喜欢跟在萧然后面,扯着他的衣角。走路都不稳。
别的孩子看见总是笑我,说我是跟屁虫,小童养媳,封建旧思想。萧然就会把我护在身后,大声的说,林皎皎是我的妹妹。以后谁欺负她,我就找谁算账。
那时,他也只是个孩子,很小很小的一只。却如此的无惧。
幼时记忆中的他像个大哥哥,总是在我身边护着我。虽然他性子冷淡。却待我极好。我以为这便是爱情。我以为,自己如此幸运,那一生的良人,就在身边。
梦醒了,满脸的泪。怀中抱着我儿的B超图片。终究,是我错付了。
天色逐渐的暗了下来,周围笼罩在一片寂静的深灰色中。
我缓缓的起身,强忍着身体的剧痛,打开了家中所有的灯,我实在害怕这寂静的黑暗。会不由的想,我儿去的地方,会不会就是这样寂静的黑暗之中。
前无去路,后无退路,一片茫茫然的黑。
母亲去世后,我便无端的怕这寂静的黑暗。
父亲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便离开了,他放弃了母亲和我,亲生的女儿对他而言也无关紧要。他只要他的白月光。还有他们的孩子。
母亲一人艰辛的带着我。我从未在她眼中看见过泪水,却常在夜深人静时,听见压抑着的抽泣的声音。
我便是在那时遇见的萧然。
他们一家搬在我家隔壁。他有温暖的父母。小小的他总护着我,他的父母也常常帮扶着母亲。本是陌生人。却带来了亲人的温暖。
母亲去世的时候,我还太小。对死亡陌生。只记得母亲冰冷的怀抱惊醒了幼小的我。
我以为只是夜晚太冷。便用吃奶的力气拉扯着被子,盖住母亲的身体。然后紧紧搂着她。妈妈不冷,皎皎给你盖被子。皎皎抱着你。
妈妈为什么不说话?
妈妈醒醒呀。
妈妈是病了吗?妈妈一定是太累了。
皎皎乖,以后皎皎会帮妈妈分担。妈妈就不会累病了。
皎皎陪着妈妈。妈妈好好睡一觉,醒来病就好啦。
皎皎是大孩子了。皎皎会照顾生病的妈妈。
夜晚那样黑。妈妈那样冷。我蜷在妈妈冰冷的怀里。无助,无措,害怕极了。
门突然打开,是萧然回来了。已经是将近凌晨。窗外的天空泛着淡淡的粉紫色。
他看见我蜷在沙发的样子,愣了半晌。
母亲去世的那个清晨,我也是这样蜷着。萧然见我家大门紧锁,无人应门。他的父母撞开门,映入眼帘的那一幕,便是一个小女孩蜷缩在她母亲冰冷的尸身中。
由于冬夜寒冷,我也高烧昏迷。只是小手还紧紧的抓住母亲僵硬的手指。
从那之后,我便住在萧然家中。是他一家救了我一命,重新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家。也是他,杀了我儿。
萧然冲了进来。额上有淡淡的汗水。满眼的悲痛与惊恐。只那一瞬。便又恢复如常。我想是我一时看错吧。
他握着我的手,掌心灼热。我仿若被那股热灼到,本能的抽回手。指尖一阵疼痛。
我看见他眼底闪过疑惑,却依然转瞬即逝。皎皎,我都知道了,他的声音苦涩。
我伸出手,将我儿的B超图片拿给他。萧然,你看,这是我们的孩子。他那么小。
我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心脏像被一把钝刀子反复的拉扯。
萧然。我们的孩子死了。
悲痛山呼海啸般袭来。
萧然上前,将我搂在怀中,温柔的手轻抚着我的背。皎皎,孩子会再有的。孩子会再有的。
他的怀中有淡淡的香水味道,那不是他的味道。那是玫瑰与檀木的味道。我突然忆起他握着林雅萱手的那刻。孩子就是在那时没的。
我的孩子看见了他的爸爸握着别人的手,满脸温柔。他难过的离开了。
我想挣脱,却发现自己没有力气,只能狠狠的咬住他的手臂。拼了命的去咬,满口腥甜味道。
萧然始终没有放手 ,他紧紧的抱着我。我想,大概他是知道的。他知道,是他杀了我们的孩子。
萧然特意留在家中陪着我。在家务方面,他笨手笨脚,这些事情从来都是我为他打理。
他总是忙于工作,嘴又叼。我学着各种料理,每天换着花样做给他。如果他没时间回家,我就会打包好给他送过去。他每天的衣服,也是我睡前搭配好,放在最明显的位置。
那时的我,满心欢愉。
我想,他连家里厨房的门朝哪开都不清楚。
就是这样被我照顾成生活白痴的男人,现在正围着我那条有蕾丝花边的围裙,手忙脚乱的在厨房给我煮粥。
多次的失败经验下。萧然终于端着一碗粥出来。里面居然还加了红枣与枸杞。
他轻轻的吹着,将装满粥的勺子递到我面前。皎皎,乖,总要吃点东西。你这样瘦,又,他顿了顿,到底没有说出来。总要先将身体养好,不是吗。
那又如何?我冷眼看他,有些话到底还是不想说。关于他和他的林雅萱。关于他如何杀了我儿。我的孩子,他死了。我圈了身体,腹部一阵剧痛。一如当初我儿离开的时候。
不知从何时起,一想到我儿,我的腹部就会没有原由的疼痛。我疼得渗出一身冷汗。身上的衣服换了一次,又一次。
萧然匆匆把碗往旁边的桌子一放,又将我搂在怀里。动作熟练的把手臂递到我的口边,那手臂已然伤痕累累,都是我留下的。旧痕新伤交叠着,满目疮痍。
换做以前,他一点头痛感冒,我都要担心牵挂,如何能见他受半点伤。他如我的生命一般存在。他是自小护着我的小小英雄。
而如今,那所有的美好,随着我儿,烟消云散。
我宁愿他欺我,骗我,不爱我。最多我难过,伤心,怨自己蠢笨,痴心错付。我是恋爱脑,却也不是那纠缠的泼妇。我做不出。即使放不下,若真是一场错付,我也愿忍下这噬骨的痛。
但他杀了我儿。却轻松一句,孩子总会再有的。他可以轻视我,如何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这般轻视。更何况,再有的,也不再是那日离我而去的。
我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巧。只是误会,林雅萱的母亲病了,要做手术,她一时慌了神,知道江煜是我的好友,才来拜托我。萧然终是提起。有些事,躲不掉,只能面对。他是知道的,导致我痛失我儿的根本原因。但他眼底的那一丝慌乱出卖了他。
我不信他。
这几日,虽然他无微不至的照顾着我,但是只要手机有动静,他就会悄悄起身出去查看,他回电话的声音很轻,我虽听不见,却仍然能感受到那不属于我的温柔。
他还要再说什么,门铃声却响起。
萧然起身,开了门。
居然是林雅萱。她怎敢,在这个时候,她怎敢。
林雅萱红着眼走了进来,仿佛哭过。
怎么了,雅萱。萧然情急,而智丧。脸上的焦急担忧都忘记掩饰。
林雅萱直直朝我走来,双目含着泪,确实惹人怜爱。
皎皎,你还好吗,脸色怎么这样苍白。她想握我的手,但我抽回,她尴尬的楞了一下。皎皎,我知道,现在是你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林雅萱露出为难。咬着唇,顿了半天。
妈妈今天手术,我好怕,你也知道,萧然跟江煜是好友,他在,我也能安心。她急急地说,怕我阻止。
我知道现在提出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是,我真的好怕。皎皎,你能理解我吗?求求你了。我真的好怕。
林雅萱已经泣不成声。
还没等我张口,萧然就取过外套。皎皎,阿姨年纪大了,毕竟是手术,我去一下。你等我。
关门声怦然响起,我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却笑了出来。眼泪也在同时落下。到底不一样。爱与不爱,到底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