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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被屠,家里的阿叔要强娶我。
绝望之际,我跑到了军营。
将军独坐丛林乱石中,与尸骨共饮。
我向前一步。
却发现,他喝的是血。
他轻嗤一笑:
「你猜这是什么味道?猜对了我就救你。」
我摇头,缓缓掏出一颗糖,投进血碗里。
「这样,就没那么腥了。」
后来。
他每次出征前,都向我讨要一袋糖。
1
这年我十岁。
阿叔在后面追我。
茫然无措间,我看到远处的丛林乱石上,有位男子迎风而坐。
我开始拼命地朝他跑去。
后面紧追的脚步声却慢了下来。
转为大声的呼喊:「臭娘们!你去找死吧!你要是敢回来我就让你给我生八个儿子!」
他还骂了什么,我已经听不太清了。
因为脚下的雪地,被染成了红色,血腥味浓重。
我才恍然,雪域城,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
城主早早弃城而逃,皇帝派出了三王爷卫珩与梁国军队对战。
听闻梁国来势汹汹,卫珩已经多年不带兵,又是以少敌多之战,村里的话匣子都猜这雪域城是守不住了。
但我走过去看,那人旁边分明竖着一面旗子,上面写着大大的「郦」字。
是我们的郦国军队。
所以,雪域城守住了。
他端着一只碗,盯着眼前成堆的尸骨一动不动。
我又悄悄走近了几步。
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
伤痕累累,却仍遮掩不住那惊绝的轮廓。
反倒因为几处血迹,让那冷静凛然的脸上显了几分妖气。
当真是个美人。
我这般俗气地在心底感叹。
他微微抬眼,对着碗喝了两口之后,才将目光落到我身上。
他生的好看,眼睛更好看,可眼神慑人。
里面像是倒影着我的结局,和面前的累累尸骨一样的结局。
我吞了口气,却因为紧张,哽在了喉间。
他将碗放下,抬胳膊,血水顺着他腕间的伤口落进碗里。
我心下狠狠一震。
所以他喝的是血,还是他自己的血?
他扫了我一眼,轻嗤一笑:「你猜这是什么味道?猜对了我就救你。」
我吓得不语。
逃离了阿叔的魔掌,现在又落进一个疯子的手中。
大概是我命该绝吧。
但是,太腥了。
他怎么喝得下去呢?
渴了为何不喝水呢?
周围都是雪,何愁没有水喝?
鬼使神差地,我掏出了口袋里最后一颗糖,向前一步,投进了他的碗里。
「这样,就没那么腥了。」
2
雪域城是郦国距离梁国最近的城池。
城外的雪域山纵跨两国,因为山上积雪常年不化无人迹可至,所以又是两国的分界山。
但郦国一侧的半山腰上是有几处无名村落的。
我便是这村落中的一员。
我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
从我记事起爹娘就经常谈论,是把我卖给隔壁村的老光棍值钱还是卖给城里的某位大人做妾值钱。
我的一生去处,取决于谁给的银子多。
可就在前几日,爹娘带着哥哥下山进城,恰好碰上梁国来犯,便再也没有回村。
阿叔说他们被杀了,家里只剩我们二人了。
他又说,我得好好听话,这样二人变三人、变四人,家里就热闹了。
我几次逃脱无门,被他打得晕厥。
终于在他某个喝醉的下午,我磨断了他绑我的绳子,逃下了山。
我只是想活着而已。
于是把最后一颗糖扔进那人的血碗里后,我就倒了下去。
不是晕了,是装的。
我想他一介官兵,总不至于连毫无意识的小姑娘也要杀吧?
周身北风呼啸,他许久没有动静。
直到我被雪地冰得快要失去知觉,终于有脚步声移动,移到了我跟前。
温热的掌心在我的额头停留片刻,而后我的身体突然腾空。
他竟将我抱了起来。
很暖。
我不由得动了动身子,朝他贴的更紧了些。
一路上,不断有声音传过来。
「王爷,我来吧?」
「不用。」
「王爷,这是哪里的姑娘?」
「捡的。」
……
王爷?
莫非他就是传闻中的三王爷卫珩?
没听说过他有暴行,那应当不会杀我了吧?
我心想着,却捱不住眼皮打架。
实在是他的怀里太让人发困了,我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进山摘雪莲时遇到了大雪。
我被埋在雪里,爹娘从旁边说笑着经过,我怎么都喊不出声。
后来有人凿开一个雪洞,朝我伸出了手。
我兴奋地看过去,却发现那是阿叔。
3
我惊醒时是在床上。
床边坐了一位行军装扮的姐姐。
「你醒了?是不是做噩梦了?怎么出这么多汗?」
我茫然:「这是……」
「这是军营啊,我叫楚禾,你叫我楚姐姐就行,」她递过来一碗热汤,笑盈盈地:「王爷说你给了他一颗糖,他让我问问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
「对啊,礼尚往来嘛。」
刚刚的梦境再现,我惊慌地抓住她的胳膊:「我想活着,我不要嫁给阿叔!」
楚姐姐愣了愣,又摸摸我的头:「放心,来了我们军营,哪有不活的道理?」
说着,她起身收拾起装备:「我们天亮就启程,王爷说你愿意的话就跟我们一起走,不愿意他也会给你找好去处……」
「我愿意。」
楚姐姐一笑:「你都不问去哪?」
「不用问。」
因为从小到大,我从没接收到过善意。
这是第一次。
一路上,楚姐姐给我讲了许多。
那人的确是三王爷卫珩,他先行去辰京面见圣上,接受封赏了。
我之前就听说过他。
先是以容貌俊美闻名于坊间,后又因其领兵善战被世人敬仰。
他十四岁驰骋疆场,十六岁便打下名扬天下的北狄之战,奠定了郦国优越的地理位置。
令人不解的是,不久后他便被送到梁国当了两年的质子,直到去年先帝驾崩,新帝才接他回朝。
回郦国后一年的时间,众说纷纭,多是说他已无领兵之能,整日颓靡度日。
此次雪域城一战,是他三年来的第一战,算是个好的开端。
楚姐姐很是震惊:「你竟然知道这么多?家里是什么世家吗?」
我摇摇头:「只是街头听闻。」
以前进城卖雪莲,最有趣的莫过于从那人来人往中听得别人的故事。
三王爷卫珩哪怕从世人眼中消失了三年,仍然是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人物。
只是雪域城离辰京太远了,好多故事都传不过来的。
楚姐姐似乎不想往细了说他,便转了话头。
她很自豪地说自己是军营里唯一的女将军,敌军怕她的程度仅次于卫珩。
她说那梁军啊,不堪一击。
她还说可惜了,来了趟雪域城,连这里最盛名的雪莲都没来得及尝一尝。
……
长发拂过她的铠甲,巾帼英姿张扬。
我看得恍了恍神。
却在某一刻,看到了她眼底的空洞。
她笑着摆了摆手,起身往马车外走去:「我去外面放放风。」
我对着窗幔喊了句:「以后会有机会的,到时候我来给楚姐姐挖雪莲!」
远远地,我听她回了一声「好」。
那时候没有想过,许多年后我再回到这里,早已物是人非了。
4
行了十几日,辰京宫里的消息传来。
说是皇帝赐军名号「长昱」,三王爷卫珩为「长昱王」。
即日起迁往少阳,镇守西北重地。
军中欢呼声不绝,各路将军兴奋地开了篝火庆祝。
楚姐姐尤为兴奋:「你叫长卿,我们的军队叫长昱,你和我们的缘分啊,是天注定的!」
我使劲点点头。
如果缘分可以这样解读,那「长卿」这个名字,应是我唯一会感谢爹娘给我的东西了。
「王爷呢?王爷什么时候到?」
我看向那烟火漫天,忽的想起了他独坐丛林乱石中的情景。
楚姐姐塞给我一根羊腿:「他肯定从辰京直接去少阳了,算日程的话,他还会比我们先到几日。」
「好。」
「怎么?想见王爷?他那一身的正经严肃劲儿,有什么好见的?」
我笑了笑,没说话。
只是觉得,我应该跟他道声谢的。
去往少阳的路上,我日渐放松下来。
一放松,前些时日受的惊吓和风寒便又重袭,我硬生生捱了几日,最终还是被楚姐姐发现,叫来了军医。
军医说我寒症和心病缠绕,现有的药材只能治标,治不了本。
楚姐姐不耐烦地将军医推下马车:「那就赶紧煎药去啊!」
我抓了抓楚姐姐的胳膊,想说我没事,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了。
迷迷糊糊地,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进的少阳城,又是怎么进了长昱王府。
这次我醒过来时身心舒朗,没有做梦。
楚姐姐不在身边,跑出房门时,有个陌生男子恰好经过。
他眼睛一亮,朝我招了招手:「哟,我们长昱王府的睡美人醒了?」
「你是……」
「我是你们王爷的弟弟,你可以叫我一声哥哥。」
四王爷卫殊,生来纨绔风流。
我听说过的他的故事不多,印象最深的是说他被禁足思过的时间,要比他能自由活动的时间还要长。
我不懂什么礼仪,但民跪官,总没错的。
所以就地跪了下去:「民女长卿……」
他两步跳了过来,一把将我拉起:「长昱王要是看到他每晚守着的姑娘一醒来就跪我,怕是要把我赶出去了!」
我敏锐地抓住了他话里的几个字。
「他……守着我?」
「可不呗!你每晚都哇哇哭个不停,只有抓着他的手才消停,他可是守了你十几夜!」说着说着,他咬牙切齿了一番:「我这个哥哥,可都没这般待过我。」
「他在哪?」
「在书房呢。」
我道过谢,急匆匆跑向书房。
长昱王府好大,比在雪域城里见过的那些府邸都要大。
沿途花木茂盛,惊起了几片蝴蝶。
书房之外的宽敞庭院里,有诵读的声音。
也有卫珩的声音。
卫殊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府里收容了十几个像你一样的孤儿,他这是给他们上课呢,哎,以后你就坐在那儿。」
目光早已被那抹专注的身影吸引,我没有去看卫殊指的位置。
一袭白衣,一本书,举手投足间皆是沉稳淡雅。
和那日血腥气极重的印象截然不同。
学生的齐诵声阵阵:「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
这是我跟他学的第一课。
但之后数年的日子里,我最偏爱的还是那一句:
「君子如珩,羽衣昱耀。」
5
一堂课结束,卫珩朝我们走了过来。
如楚姐姐说的那般,正经又严肃。
我又要去跪,却被卫殊一把捞住:「这孩子,怎么动不动就要跪?」
卫珩才开口:「这里没那么多规矩,你既醒了就好好恢复,争取早日来课堂学习。」
不让跪,我还是站着作了揖:「感谢王爷救命之恩,前几日夜里长卿多有冒犯,请王爷恕罪。」
「无碍,不过之后要保证跟得上课业。」
「是,王爷。」
他顿了顿,又道:「以后你和他们一样,唤我「珩先生」即可。」
「是……珩先生。」
说罢,他便示意卫殊跟上他,往书房去了。
卫殊走之前特意凑到我跟前「啧」了声:「他这人是不是很无趣?」
我瞥了他一眼,突然就理解了传言中的他为何总是被禁足思过了。
「哎你这眼神什么意思?刚刚还要给我下跪,现在就……」
「卫殊!」
卫珩回头叫了他一声,他便乖乖闭了嘴,快步跟了上去。
我醒来第二日就去上课了,只是再没有看到过卫珩。
授课的先生除了两位老夫子,偶尔还有卫殊。
老夫子讲的是正儿八经的四书五经之类。
卫殊讲的东西有趣,多是周边各国的奇闻轶事。
尤其是梁国,他一说起来就滔滔不绝。
他说那梁国皇帝是个病娇,那太子是个变态,那公主呢……
那公主是皇帝未继位时和心上人生的,但那心上人厌倦后宫生活,偷偷带着几个月的公主跑了。
十年过去,皇帝依然没有放弃寻找她们母女,他甚至立那位女子为皇后,还给他们的女儿建了豪华的公主府。
「算起来,那公主应该和长卿差不多大。」
卫殊讲完一个,又接着下一个。
我很喜欢听。
更喜欢听他讲卫珩。
「你们珩先生小时候掉进水里,被救起来的时候,嘴里吞了两条泥鳅!」
「珩先生啊,生的好看,宫里的宫女同时见了我们两个,都只向他一个人行礼的。」
「不过你们殊先生不计较那个,咱们还是看内在的。他日日板着一张脸,不如我讨喜对不对?」
台下的学生你看我我看你,然后集体点头:「对!」
只有我没有出声。
下课了,我追上卫殊,却不知如何开口。
他笑了声:「想问你的珩先生最近怎么没来上课?」
他说话阴阳怪气。
我还是试探地点点头。
「这时候知道点头了?」卫殊嗤了声:「他今夜出征,现在出发去军营的话,应该能赶上见他一面。」
6
我先是看到了楚姐姐。
拽起她的衣袖:「楚姐姐,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她笑得明媚:「打仗嘛,都是归期不定。但是我回来一定给你带好吃的!你注意身体,可别再生病了!」
一旁的医师也附和:「是啊注意身体,不然你这楚姐姐又要打我了!」
两人闹着远去。
卫珩紧跟过来,看到我时眉头微皱:「你怎么来了?」
我欣喜上前,双手奉上一袋糖:「这是……给珩先生的,祝先生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他拆开看了眼,难得地嘴角微扬:「借你吉言,早点回去吧。」
……
军队浩浩荡荡地出发,口号响彻云天。
我目送他们走了好远好远。
我觉得我像是在做梦。
明明前不久我还在逃生,遇到卫珩之后突然就什么都变了。
这里没有男女偏见,可以吃饱穿暖,可以读书习礼,甚至还有关心我的人……
如果是梦,我希望做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直到那道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你是要站在这里等他们凯旋吗?」
卫殊边打哈欠边走过来。
我奇怪:「你既然来了,为何不和他们告别?」
「告别?仗是打不完的,大丈夫搞那些煽情的做什么?」
说完他抬头看了看月,莫名补了一句:「真正的离别,是来不及告别的。」
……
课堂上有三女十一男,共十四名学生。
我们一般是上午一起读书,到了下午,男子练马术兵器,女子则习修琴棋书画。
我学的通常比他们快一些,所以总能找出时间溜出府。
我求卫殊把我举荐给了少阳城里最大的医馆,跟着老医师学起了医术。
少阳城外有座少阳山,山上没有百姓居住,但有数不胜数的药草。
学医的重要一环便是认识各类草药。
所以我经常背着背篓往少阳山上跑,待的熟悉了,偶尔还能寻得几株名贵药草,猎上几只野兔山鸡。
春去秋来,蝉鸣声尽,不知不觉间山头已经换成了黄色。
也有几处红色点缀,是山腰处的几棵枫树。
从枫树的方向看下去,恰好能看到长昱军军营的驻扎地,算算时日,他们已经走了七个月了。
那日阳光正好,我躺在枫树上眯了会儿,忽的被一阵振呼声惊醒。
顺着声音望去,军营驻扎地竟然满了人。
他们回来了?
我兴奋地跳下树,趔趄中被人紧急扶了一把。
正要道谢,却被眼前人惊得说不出话。
卫珩?
他此刻就站在我跟前。
我站在高坡,恰好能与他平视。
甚至忘了向他行礼。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他还是那副语气,严肃得很。
但我顾不上解释。
我迅速从背篓里翻出一株草药,找了块光滑的石头将它捣碎,然后指了指他红肿的手背,应该是被压伤或是挤伤的。
「你的伤,得敷一下药。」
他抬手看了眼伤,又看了眼我手里的药:「这是什么?」
「草药,徐长卿。」
「长卿?」
「……是,徐长卿有止疼的药效。」
他似是轻笑了声,缓缓将手举到了我面前。
7
回去的路上,他问我:「为何想学医?」
「因为……喜欢。」
「喜欢一件事很难得啊,看来长卿是个有想法的姑娘。」
这还是他第一次夸我,我乐得又一趔趄,他又扶了我一把。
其实我是有自己的心思的。
我想跟他们上战场,但军医说过,我的身子弱,不适合大开大合的活动。
既如此,那我当医师总可以的。
但我想等到我学成了,结业了,再和他商量这件事。
到了平地,他突然上下打量了我一眼:「长高了。」
这倒不像是他会说的话。
后来的几年,他一年多才回来一次,每次回来都会对我说一句:「又长高了。」
我热切地期盼着过得快些,再快些。
我不仅想长高,还想长大。
也不知为何,他每回来一次,我期待他下次归期的心情便愈发强烈一筹。
……
卫殊不常住在长昱王府,但在我及笄那日,他还是来了。
进门就是一通揶揄:「怎么?不是你的珩先生很失望啊?我可是从大漠回来的,不然我现在还在看星星呢!」
这几年皇帝勤政爱民,卫珩保家卫国,郦国一派繁荣昌盛,政通人和。
卫殊这个闲散王爷,便五湖四海地游玩,美其名曰:为学子们收集奇闻轶事。
我兴奋地迎过去:「殊先生回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像往常一样敲了敲我的头:「多日不见,这嘴倒是变甜了啊。」
「长卿所言,句句真心。」
「那看在你这么真心的份上,叫声哥哥怎么样?」
我……
叫不出口。
他摇摇头:「唉,我算是白疼你了!」
及笄礼是由老夫子开礼。
仪式临近结束,王府门口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竟是卫珩和楚姐姐回来了。
「我俩紧赶慢赶,还不算错过你的及笄礼?」
我惊喜地迎过去,朝卫珩作揖,挽住楚姐姐的胳膊:「你们怎么回来得这般突然?都没提前说。」
「当然是为了给你个惊喜!就是可累坏了我和王爷的马了哈哈!」
……
一行人围坐一桌,为我的及笄共饮。
以前总怕这样的日子是梦。
但这一刻,我确信了,这不是梦,是真真切切地,有人为我而来。
我说了好多感谢的话,喝了好多酒。
头晕目眩中,卫珩将我抱了起来,抱进了卧房。
他将我放到床上,我倏地跳下去,站在他面前。
总归是醉了,便更大胆些。
我扶了扶他的肩膀,又比比我的头,问他:「我这次……没有长高吗?」
他笑得低了低头:「长卿长大了。」
8
我是长昱王府里最小的一个学生。
此前那十一名男子都自发入了军营,另两位女子,一位嫁给了少阳城内的一位世家公子,一位偶然被当今太子看中,入宫当了太子妃。
参照他们的去处,卫珩应该也要操心我的终身大事了。
果然,隔日一早我就听说卫珩在看一些适龄男子的家世品行。
可我不想嫁,我早已做好了随他们出征战场的准备。
正想去与他说明时,医馆里突然传来消息,急需要我去帮忙。
一去就是一整日。
老医师们不停拿我调侃,说长昱王心善,定能给我觅个好人家。
我避到一旁,不想听他们说话。
但他们转头谈论起长昱王的终身大事,我又忍不住侧耳去听。
「话说这王爷早就该娶妻生子了吧?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你们懂什么?长昱王这叫舍小家顾大家,他心思都在保家卫国上呢!」
「那可说不准,他自从梁国回来就性情大变,谁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又是不是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缘由呢?」
……
性情大变,我听说过很多次了。
世人只言十五六岁的少年将军意气风发,却鲜少有人提及,为何少年意气被吹散,长成了那不苟言笑的长昱王。
我一整日都有些心神不定。
忙完过后,匆匆回府途中,我看到有人聚在一起,讲那长昱王卫珩的故事。
关于他的消息我总是喜闻乐见,于是也挤了过去。
只是听着听着,我歇斯底里地掀了他们的茶桌。
天上突然下起了雨,茫茫白雾之中,我的四肢逐渐发麻。
不知道是因为太冷了,还是因为刚刚那些人说的话。
他们说,卫珩十七岁被送入梁国,被那太子生生玩了两年。
梁国太子不知道从哪里听的秘方,说喝了他的血,便能长得如他一般俊美。
于是他每个月都要喝一碗卫珩的血。
太子宫里男宠无数,卫珩是他最常用的一个。
至于如何用的。
比如脱/光他的衣服,当他的坐骑;
比如将他绑起来,十二个时辰内不停地给他灌迷情散……
我一步一晃,心脏抽疼得像是撑不下去了。
可那老医师明明才给我把过脉,说我身心康健的。
长昱王府外,我先碰上了卫殊。
我抓紧了他的胳膊,一点一点地、艰难开口。
「殊……殊先生,我刚刚听到了关于珩先生的……很荒唐的传闻。」
「太假了,你能不能……不要让他们再传了?」
……
卫殊见我这幅模样,并无惊讶。
「你是说关于三哥在梁国当质子时的传闻吗?」
我微微一怔,无力点头:「那是假的,对不对?」
可卫殊没有回答我。
只是将我带回了房间。
我拉住他的衣角,害怕到了极点:「你还没说呢,那是假的对不对?」
他的背影短暂停顿:「长卿,我不想骗你。」
9
雨势渐大,雷电交加。
我蜷缩在床上,不停翻滚,怎么都呼吸不畅。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敲门。
我无力回应,只静静看着门口的那一抹身影。
是卫珩。
他敲了几下便离开了。
我缓缓闭上眼睛。
却在下一瞬,他去而复返,把门撞开了。
我应该很狼狈吧,不然他怎么会慌张,慌张地让我靠在他的胳膊上。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一听到他的声音,眼泪便更凶了。
我挣开他的手,拼命起身下床,下跪伏地。
一字一句,如鲠在喉。
「长卿不想嫁人,长卿学医,只是想要跟随珩先生出征。」
「求求你,别让我嫁人好不好?」
「求求你了……」
……
他沉默了好久。
久到我担心他是不是厌烦我不听话。
又一阵惊雷落下时,他的声音终于响起。
他说:「好。」
我终于松下一口气,整个人瘫倒下去。
卫珩蹲下来,再次试图扶我,我腿软得支撑不起,整个人栽进了他的怀里。
很暖。
比在雪域城,他第一次抱我的时候还要暖。
眼泪似乎打湿了他的衣衫,他没有再下一步动作。
我也没有动。
唯有墙面上的影子,错映成了紧紧相拥的一双人。
……
那个雨夜,所有人都以为我因为不想嫁人,闹了脾气。
除了卫殊。
他应该料到了我会找他,早早就坐在屋檐上摆好了姿势:「哭好了?」
我直入主题。
「为何前几年从来没有关于珩先生质子时期的消息传出来?这几日却突然出现了?」
他们皇亲贵胄,个中关系牵扯复杂。
此类消息传出去若是影响了军心民心,于国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
卫殊收敛了几分懒散:「这件事情我会处理,你无需再管。」
「珩先生知道吗?」
「这种小事让他知道做什么?他打仗已经很累了。」
不知怎么的,总觉得这样的卫殊有些伤怀。
「殊先生……」
卫殊一笑:「还想听他的故事吗?」
「……想。」
「侠骨舞弓刀,意气满轻骑;
少年只影醉沙场,与月对饮,至乍明天光。」
「这是……」
「是十六岁的卫珩,」卫殊轻叹了声:「先皇昏庸,把英雄当质子。皇兄登基后将他接回来,那一年他把自己关在房间,没有出过一次门。直到皇兄亲自上门请他,给他磕了三个头,才把他逼去了雪域城之战。」
卫殊低头看了看我:「不会又要哭了吧?」
我摇头,以后绝不会再轻易哭了。
「那你呢?」我转头问卫殊:「果真如传言中那般,一个纨绔风流的闲散王爷吗?」
他对着月亮笑出了声:「那不是挺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