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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完结)
他是英勇善战意气风发的将军,而我不过是丞相府体弱多病活不过十六岁的药罐子。
人人景仰的镇国大将军谢珩此时却拥着我,眼中倒映着我小小的身影,他弯腰在我耳畔呢喃。
「阿岁可喜欢?」
「嗯……很喜欢。」
「那我呢?」
「也……很喜欢。」
1
「要说那谢家小儿,才是顶顶的好男儿,十八上阵杀敌,一身功勋,二一便接掌老将军的衣钵,成为了让敌军闻风丧胆的镇北大将军。」
「这京城谁家儿郎这个年纪不是整日只知玩乐,偏这谢小将军,为了能风光迎娶丞相家的小姐,拿命去拼功勋。」
「再说这丞相府的小姐,谁人不知是上京公认的才貌双全的才女,这两人站在一起,当真也是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
就快入冬了,风里夹杂着丝丝凉意,我披着斗篷,立在院里笑听着小丫头银杏述说着茶馆的趣事。
「这话本子,怕不是苏家姐姐新编的。」
「才不是编的,这本来就是事实嘛,小姐和谢小将军本来就是郎才女貌,众人公认的一对璧人。」
原来,都觉得我和他最是相配吗?
「咳咳……」
「小姐可别着了凉,快些回房吧,谢小将军不日便要抵达京城,小姐可得美美的迎接将军凯旋。」
三年了,也该回来了,若再不回,我怕是就等不到了。
这幅身子,终究是太弱了些,吹了不过片刻的风,就有些受不住了。
三年前看着他背影远去的画面仿佛还在眼前,而如今,他已是人人敬仰的大将军了。
不过两日,明齐打了胜仗,谢将军凯旋而归的好消息,便传遍京城各个角落。
连着下了半月的雨,在谢家军归来这日,也难得放晴。
「小姐小姐,谢家军到城门口了。」
「知晓了,跑慢些。」
银杏不厌其烦的来来回回奔走,我面上镇定,斗篷下的手帕却已皱的不成样子。
他离京时,我也不过十三,如今三年过去,却不知……
这一路风尘仆仆,入城定会被百姓围拥,迟迟不见人影。
「小妹先回院里歇息叭,他谢珩肯定会先来见你的。」
大哥许是见我太紧张,让银杏扶着我回了院。
也罢,迟早会见到的,等了多年,也不在乎再多等。
拿着书卷不过看了几页,门便被推开。
我也懒得抬头,弱弱的让来人别扰我。
沉稳的步伐走近,入眼的便是玄色衣袍。
「阿岁这是恼我没立刻来见你吗?我可是拼了命挤出人群,立刻就来看你了。」
我诧异的抬头看着来人,男人一身玄衣,长发高束,眉眼间的意气风发让人迷了眼。
明明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却也不同了。
「阿岁怎的哭了?是不认得我了?」
我拉着他坐下,抬手抚着他额上的疤,他握住我的手,牢牢抓在手里,却不敢用力。
「阿岁可是嫌弃我了?」
「怎会,阿珩哥哥可是上京最最俊美的公子,咳咳……」
谢珩连忙端来热茶,让我喝下。
「我无事,就是见到你,有些欢喜过头罢了。」
「我知道,我也欢喜,如今战乱已平,日后我哪也不去,就日日陪着小阿岁,可好?」
他既如此说,那我便应了。
2
谢将军年少有为,如今得了空,便被各家大臣拉着参加各种宴会。
想去的便去坐坐,不想去的便跑到我院里躲着。
因自小身子弱,需要静养,在这偏院中,倒也难得清静。
本在书房练字的我,却被银杏一句谢将军来了扰的无心再练。
刚踏出门,衣着华袍的人款款而来,手里还拿着两串糖葫芦。
「怎的穿的如此单薄,着了凉可不好。」
他解下自己的披风,将我裹的严实。
「我哪有那么娇弱?」
「我家阿岁呀就是个小娇娘,无妨,本将军如此身强体健,我配你倒是恰好。」
「谁人不知谢小将军年少有为骁勇善战,是我高攀了才是。」
本是句打趣话,他却异常认真的看着我道:
「阿岁风华月貌,才情横溢,该是我捡到宝了。」
「待过了年关,我便上门提亲可好?」
「好……」
迈进年关,谢珩也忙了起来,便不能日日都来看我。
倒也无妨,他手握重兵,本就不该常常往我这跑,像什么话。
「小姐,将军府上又让人送东西来了。」
自谢珩回京,这隔三差五的,丞相府稀奇的玩意就没少过。
「真好看……」
银杏将那件虎皮大氅摊开,让我瞧仔细。
是白虎皮,很是难得,前些日子异国上供的倒是有一件,竟被他向皇上讨来了。
除夕已至,皇上设宴,隆邀各大权臣携家眷入宫赴宴。
平日里的宴会,能推的都被爹爹推了,这次可不行了,天子设宴,哪有不去的道理。
明齐民风开放,倒没有男女不同席的道理,我随父兄坐在皇上右下位,而对面便是孤身一人的谢珩。
他不言语时,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倒是没人敢上前搭话。
见我到来,他挑着眉,收起周身冷漠,嘴角也挂着似有若无的笑。
我举着酒杯朝他远远示意,便一饮而尽。
谢珩失笑,无奈的也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这些小动作自然逃不过父亲的眼睛,父亲调笑着女大不中留了。
我羞红了脸,便不再看谢珩,专心看着大殿中央的演奏。
待皇帝不胜酒力,让众人随意后,宴会开始吵杂起来,权臣间相互劝酒。
倒是难得的一片祥和场面。
谢珩向父亲敬了酒,待得到同意,便拉着我远离了熙攘的大殿。
「喝了些酒可有难受?」
他将我的斗篷拉紧了些,我摇摇头,任由他拉着我离开皇宫。
「你要领我去哪?」
我看着马车外的风景,不是回府的路。
「怎么?还怕我卖了你不成?」
因喝了酒本就有些绯红的脸,便更加发烫了。
谢珩领着我,一路穿过人群,上了京城最高的酒楼。
大半个京城尽收眼底。
万家灯火可亲,百姓安居乐业。
这是何等的难得。
‘砰……砰砰……’
先前我都是坐在院里,看着墙外的烟火,可到底是看不清的。
此时我便明白了他的用意,站在窗边,满城的烟火齐放,是多难得一见的场面。
人人景仰的镇国大将军谢珩此时却拥着我,眼中倒映着我小小的身影,他弯腰在我耳畔呢喃。
「阿岁可喜欢?」
「嗯……很喜欢。」
「那我呢?」
「也……很喜欢。」
3
除夕直到元宵都不用上朝,天冷了,父亲也不让我出门,闲来无事,找了些针线,想着为谢珩绣个香囊。
「小姐小姐,宫里来人了,拿着圣旨,老爷们都去前厅了。」
我放下手里的针线,随着银杏去往前厅。
现还在休沐,皇上这个时候为何下圣旨?
很快,在看见谢珩笑意盎然的脸后,心下明了。
果然,赐婚圣旨,谢珩亲自去求的。
看着爹爹吹胡子瞪眼的表情,直为谢珩捏把汗,虽说这婚事早晚都得定,可你也不能急到不通知老丈人吧?
沈家无主母,皇后娘娘便做主为我二人操持。
找钦天监算了吉日,八月十五,倒是还早。
「反正都是早晚的事,你这幅模样……倒是让我以为,你不想娶了。」
谢珩一脸不悦,抱怨八月十五太久。
「小阿岁可别曲解,我觉得,就该把日子定在端午,越近越好。」
这幅孩子气的样子,若是让他手底下的兵看见了,怕是要笑上两年。
元宵节,看花灯,猜灯谜。
大街上好不热闹,求了谢珩好久,他才肯领我去逛逛。
前些日子感染了风寒,就算是踏出院门,他也会紧张的不得了。
谢珩啊谢珩,你若这般舍不得,叫我如何是好……
「今日过后,阿岁可就十六了,祝愿阿岁平安顺遂。」
他从怀里变戏法的掏出个玉镯,亲手为我带上。
玉镯晶莹透亮,是难得的羊脂白玉。
「自从你回京,我房里难得一见的珠宝首饰可越来越多了。」
「这不一样,这是阿岁的生辰礼。」
「谢珩……多谢……」
生辰礼,是我从不敢奢求的,家里人也从不会提。
十岁后的每年过了元宵,我便会去往栖山的关山庙住上一月,抄佛经祈福。
上山已过半月,今日下了雪,庙里除了偶尔走动的僧人,便只有我和银杏了。
「小姐,您又偷跑出来吹冷风。」
「无妨,这雪下的甚美,便偷了懒出来看看。」
漫天飞雪,不过盏茶时间,便堆积到能淹没脚踝。
这般天寒地冻的,又得有不少人抗不过去……
在京城以外更偏远的地方,又得多少人吃不饱穿不暖,我能做的还是太少了。
「银杏,你给荆州传个信,这一年想来收成还不错,告诉冷霜,搭棚施粥,能帮多少就多少吧。」
「是,奴婢知道了。」
熟悉我的人只知道我身体抱恙,空读圣贤书,却不知暗地里,我已将娘亲的生意做到各地。
哪怕是父兄谢珩也不知晓。
「娘亲,让天下人吃饱饭,还是太难了些,终究是不如娘亲做的好。」
我自嘲笑笑,便继续抄写经书。
许是跪久了,起身时一阵晕眩,缓了好久才缓过来。
「噗……」
经文上,鲜红的血格外刺眼。
4
同方丈辞行,我望着远山峻岭,思绪万千。
回头看了眼紧闭的佛门,便朝山下走去。
提前下了山,便朝军营而去,我想快些见到谢珩。
本还在严肃指挥训练的人看见我,抛下众人带着我回城。
「不是说要去一月,那么早就回来了?」
「想早些见到谢小将军。」
「阿岁学坏了。」
我拿出绣好的荷包递给他,里面还装着在庙里求的平安符。
亲手给他挂在腰间,他欢喜的不得了。
入了春,天气渐渐回暖,他得了空,便会带着我去城外踏青。
可每次游玩不了多久,我便困意袭来,一半的时间都是在他怀里打盹。
近日他越来越忙,每日操练手下的兵,来寻我的时间也少了。
也好,我也多些时间做自己的事。
「小姐,今日的药该喝了,有空您就多休息叭,药都热了三次了。」
「好~给我吧。」
揉了揉发疼的眼,接过银杏手里的药。
才咽下一口,喉中一股腥甜翻涌,一口血吐进碗里。
「小姐!」
「小点声……别叫人知晓了……」
本想着睡一会,可银杏非得要叫大夫来看,不然就告诉父亲。
行啊,还会威胁人了。
大夫把过脉,眉头紧锁。
「徐老且说还有多少时日吧。」
「小姐气脉微弱,这些年都是靠着名贵药材吊着,这吐血的症状有多久了?」
「两月多了叭。」
听了这话,银杏泪眼朦胧的望着我,徐老大夫也低声叹气。
「小姐切记不可操劳过度,好生静养……」
「您直说吧,还能活多久,我受得住。」
「一年半载。」
「多谢……」
得到徐老保证不会说出去后,便将人送出了门。
银杏委屈的憋着泪,敢怒不敢言。
「我累了,这些账本你帮我看看吧,以后这些事多怕是要交给你了。」
入睡前,都还能听到她抽泣的声音。
我侧躺着,泪顺着眼角无声滑落。
自那日起,谢珩再上门,便以身体不适睡下为由回拒。
这借口,也不知能管用到何时。
白日里睡多了,夜里便睡不着,披着斗篷坐在桌前翻看这些日子各地送来的信件。
春季本是播种的季节,可庄稼种下,却无雨浇灌,今年怕是又有许多人吃不上饭了。
一只手抽过我手里的信件,想事入了神,连谢珩何时翻窗进来也不知。
「你何时操心这些事来了,身子不好便少操些心。」
「你整日将我拒之门外,就是为了这些?」
罢了,他早晚也会知道,也不能躲一辈子。
同他说了信的事,也将我暗地里做的事同他说了一遍。
「我竟不知,阿岁如此才能,常年待在府里,这些边城的事倒是知晓的比我清楚。」
「尽我所能,尽些微薄之力罢了……咳咳……」
我看着谢珩因我而骄傲的神色,再不忍,也还是将想了许久的事说了出来。
果不其然,他很生气。
「沈岁!今日的话,我便当你是病糊涂了,日后不必再说婚事作罢这种话,我不爱听。」
「你好些休息,过些日子我再来看你。」
看着他的背影,我还是叫住了他。
「谢珩,我没开玩笑,婚事作罢,我们……终究是……不……」
合适二字还未说出口,谢珩回身,那双猩红的双眼让我住了口。
不欢而散。
5
入了夏,热浪来袭,竟比往年还要热些。
距离上次不欢而散后,我便一月多没再见过谢珩。
边城小国隐约想要再犯,这些天父亲回府也晚了。
大概是商量着让谁前去平乱吧?无论是谁,也应当不是谢珩,堂堂镇国大将军,前去平小国之乱,大材小用了些。
可我还是想错了,我看着屋里身着玄衣的人,便知晓他是来告别的。
「你且好生待嫁便是,婚期前我定会赶回来的。」
「那你也不必为了躲我就请命去边关。」
「阿岁,说过会娶你我便只会娶你,好生绣你的嫁衣,等我回来娶你就行。」
谢珩拥我入怀,不等我反应,便已头也不回的走了。
谢珩,你还是不懂,哪怕不见你,知晓你在京城,我也是欢喜的。
你这一去,相隔万里。
每一次的道别,都怕只是最后一面。
罢了,你是将军,保家卫国本就是你的职责。
之前的猜想果然应验,南方从春季到夏季快要结束,都未曾落一滴雨。
庄家旱死,靠天吃饭的人颗粒无收。
城郊已聚集大批难民,一个个面黄消瘦,看的人很不是滋味。
朝廷已搭棚施粥,聊胜于无。
那些整日里吃喝玩乐,虚有其表的公子哥们,此时一个个像极了鹌鹑。
喝了酒一个个都是能上阵杀敌的大人物,真到了需要人的时候,一个个比大姑娘还爱宅家。
那么多的难民,一日两顿粥,又能撑多久。
治标不治本罢了。
「银杏,你传信给冷家,让他们把年前囤的粮和种子都拿出来,一批送来京城。」
「剩下的,沿路遇到难民,将人原地安顿好,别让他们乱跑了。」
冷家在江南一带,富甲一方,常年行善,打着冷家的名头办事,方便的多。
我这身子也去不得难民区,便都交给银杏去做。
天不落雨,种子给了他们也没用,只能暂时管他们有饭吃。
想来是皇城有真龙天子庇护,旱了数月,却在夜里下起了沥沥小雨。
听银杏汇报着城外的情况,稳定下来自然就好。
我同父亲说了自己的想法,由父亲传达给皇上。
以皇家的名头,给城外的难民修筑房屋,身强体健的便就地开荒,将能种的菜趁着这场雨种下。
自然,钱便是召集权贵们一起捐献,不然怎么解释我那些钱的来历。
可就那一夜的小雨,便又开始烈日当空。
而距离我和谢珩的婚期,不过一月。
府上也开始忙碌起来,可有干旱在前,就不敢大肆操办了,那便一切从简也好。
近日来,我醒着的时辰愈发短了,有时只觉喘不过气,真怕哪日就在睡梦中醒不过来了。
踏着晨光,我再次上了栖山,望着那无尽的台阶,有些无奈。
我现在,连爬到山顶也做不到了吗?
「小姐,我还是叫轿撵吧?」
「无妨,心不诚就不灵了。」
爬了一个时辰,终于是爬到了。
可当我看见从庙里走出的人时,却有些想躲。
6
烧了香,祈了愿,谢珩还是杵在院里,冷着张脸。
「你何时回来的。」
「昨日,路过山下,便顺道来添些香油钱。」
添香油钱,穿一身月色衣袍,倒是衬得他像个不问世事的世外高人。
我将这数月发生的事都同他说了一遍。
谢珩句句有回应,可却是惜字如金,一脸的我烦莫扰。
我拉着他洁白的衣袖,本想着撒撒娇什么的,可终究是压不住,一口血喷在他那白袍上,鲜艳夺目。
「抱歉……弄脏你的衣裳了……」
想替他擦干净,却是连手也抬不起来。
再次醒来,却不知睡了多久。
我看着趴睡在榻边的人,动动手指挠他的脸。
谢珩醒来,连忙问我哪不舒服,问这问那的,烦的人头疼。
「你还笑,沈岁,为何不告诉我,你不该瞒我的。」
「你就是因为这个不想同我成亲吗?我都无畏,你怕什么?」
我笑着看他那双不知是没休息还是哭过的双眼,想说话却是没力气开口了。
他也不让我开口,逼着我再睡一会。
这一出可能当真是把他吓坏了,一直到大婚前夜,他才肯回府。
次日天将亮,撑着身子穿上红袍,上妆时却是昏昏欲睡。
吉时到,拜别父亲,由大哥背着上花轿。
待坐上花轿,终是撑不住再次睡去。
「阿岁。」
「嗯?」
原来是到将军府了,正想撑着银杏出轿,便被人打横抱起。
「你若累了就继续睡吧,我抱着你拜堂也一样。」
今日的谢珩格外温柔,听了他的话,我便再也撑不住再次睡去。
又睡了三日,我看着还身着喜袍的男人,有些无语。
他却说,我还没见过他穿喜袍的样子。
谢珩本就生的好看,红色很衬他,肤白貌美,是我赚了。
「谢小将军当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是阿岁高攀了。」
「不,能娶到阿岁,是我赚了。」
谢珩俯身在我额头落下一吻,由他伺候我穿衣用饭,倒叫我不好意思了。
睡着的这三日,连着下了三日的雨,一切回归正常。
谢珩不知从哪寻来的药,整日盯着我喝药,药虽苦,人却是精神了不少。
临近年关,被打服的小国纷纷献宝求和,皆签下了十年不战的条约。
谢珩整日游走在各国使臣之间,被烦的整日皱眉,都快成小老头了。
可我却什么也帮不了他。
终于,他闲了下来,便整天守着我哪也不去了。
「阿岁可有想去的地方,等你再好些了,我带你都去一遍。」
「想去江南,想去长安洛阳,太多了,最近想去的,便是醉仙楼了,我想再看一次烟火。」
「好,都依你。」
他拥着我坐在他亲手为我打造的秋千椅上,任冷风如何吹,他都能替我挡去。
7
夜里醒来,身旁无人,一时有些委屈。
可当他端着糕点进门时,我便又欢喜起来。
「怕你醒来饿,给你拿吃的去了。」
他手里不止有糕点,还有一支开的正艳的红梅。
我所有的喜好,他都记得。
「你十二那年,染了风寒,非要赏什么梅花,半夜悄悄折了支,不敢吵醒你,便放到你房中的花瓶里,想着你白日看见也一样。」
「那红梅竟是你折的?」
「不然?谁大半夜跑去皇宫折花。」
我不禁掩唇一笑,「难为谢小将军了,也亏皇上不问你的罪。」
「还笑,没良心的小丫头。」
是了,那时却没想到,红梅只有皇宫开的最盛,敢去折皇上花的,也就只有谢珩了。
除夕那日,谢珩进宫赴宴,向皇上道明原由,我也就不必去了。
躺在榻上看话本子,却不知不觉入了睡。
醒来时,却异常精神,一问银杏,却只睡了盏茶时间。
我下意识抚着手腕,谢珩一年前送我的那只玉镯,碎成了几瓣。
这可是最好的羊脂白玉,怎会压断呢?
心中一丝慌乱,却又不知为何而乱。
在看见谢珩归家的那一刻,那一丝慌乱消失不见。
我给他看碎掉的玉镯,他却是将我紧紧抱在怀里。
「碎了好,碎碎平安,玉认主,定是为阿岁挡灾了。」
「我的阿岁今后,定会顺遂,长命百岁。」
我竟不知,谢珩何时信这些了,那就由他去吧。
醉仙楼,还是那个位置,谢珩揽着我看绽放在空中的烟火。
「阿珩,你看,这便是你守护的万家灯火,以后也有一盏,为你而亮。」
「嗯……也为阿岁而亮。」
家人闲坐,灯火可亲,不管是小家还是大家,都会越来越好。
一直到元宵,我都精气十足,连咳嗽也少了。
谢珩一大早便去厨房研究长寿面,一粒米难倒英雄汉,一碗面难倒谢小将军。
在他满怀期待的目光中,我给面的都吃完了。
「是差了些,却也是不错的,阿珩很有天赋。」
被夸的人终是笑了起来,傻里傻气的。
有人来汇报军中事务,谢珩便随着人去了军营。
不知为何,我瞧着他踏出门的背影,越来越远,看不真切。
「阿珩哥哥……」
低喃了一句,他却是听不见的。
银杏唤了我一声,终是撑不住,跌坐在地上,有东西顺着嘴角滑落,抬手一抹,原来是血。
这些日子原来竟是回光返照吗?
银杏大喊着人请大夫,又让人去截住谢珩。
这一次和往常不一样,睁不开眼,耳边的声音却是听的清楚。
银杏的抽泣声,谢珩隐忍着将人都赶了出去。
他将我扶起来抱在怀里,有什么东西滴落到我脸上。
谢珩是哭了吗?杀伐果断的谢小将军,居然为我落泪,我当真是赚了。
「谢珩……你哭了?」
「阿岁,你醒了,我没哭。」
「撒谎……是下雪了吗?」
窗外银雪飘落,从一点点变成一团团,似柳絮,又像芦花。
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雪。
央求着他抱我去看,他便让人搬来椅子,将我裹成了粽子,抱在怀里坐在屋檐下看落雪。
我抬手替他摸去还未落下的泪。
「别难过,说不定一觉醒来……我又好了,算命的说我活不过十六……可我,这不也十七了。」
「谢珩……嫁给你……无……憾了……」
明明是如刺骨般的冷,那滴落脸上的泪,却是滚烫至极。
我做了个好长的梦,梦里有娘亲,我也身体健朗,娘亲为我绣了嫁衣,亲自将我交到谢珩手里。
谢珩不再是意气风发的小将军,只是个温文儒雅的少年郎,他没随父征战,只等我及笄便娶我回家。
他带着我,游历江河山川,去了我一辈子都没去过的地方。
番外补坑:
1
爹爹和大哥从来不提娘亲,府里也不曾有过娘亲的物件。
我自小身子虽弱,却是无大碍的。
十岁那年,偷跑出府,遇见了个名唤冷霜的姐姐,她将娘亲留下的东西都交给了我。
有各种铺子的地契,无数庄子田地。
她将娘亲的过往都说与我听,娘亲一直坚持的东西,也得我来传承。
我也终于知晓,父亲从来不提娘亲,只因为娘亲身怀六甲,染了风寒还闹着要赏花灯。
那时的京城尚不太平,混乱中,娘亲不慎落水,哪怕立刻救起也还是动了胎气。
拼了命才把不足月的我生了下来。
谁都说我活不了,可我却拖着病身长大了。
2
自小,将军府的小公子就爱翻我的院墙,整日不厌其烦的盯着我喝药。
我实在是想不通,比我还大五岁的人,怎的这般不稳重。
父亲公务繁忙,大哥也得去学堂,便没人陪着我。
倒是他陪着我打发了时间。
那年少年十八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也不知他对着还是小豆丁的我,怎么说的出回来娶我的话。
3
不知何时起,我的身子骨越来越弱,时不时就会吐上口血。
那日在庙里,鲜红的血浸透经文。
方丈说,谢珩杀戮太重,那我便行善积德,为他添功德。
做一件善事,总会为他减轻一些,既心悦他,便只能为他做一下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生死轮回之上,却是因果,当年之因,今日之果。尘归尘,土归土,一切,都只是一个片段的回忆,一场并未苏醒的梦境罢了。」
方丈的话却叫人琢磨不透。
谢珩视角:
1
娘亲老是让我去丞相府找那小药罐子,整日唠叨她是我的小未婚妻,美名其曰培养感情。
可那明明还是个孩子嘛!一个奶娃娃,可爱极了。
偷偷看了她一年,我终是忍不住翻了院墙,同她说话。
这一年里,她几乎都是一人待着,直到十岁那年,她的嬷嬷告老还乡,丞相才给她寻了个丫鬟。
明明还是个小丫头,却装作老成模样,实在是好笑。
看着她一天天长大,咳嗽越来越频繁,不行,这可是我看着长大的小丫头,我要为她寻天下最好的灵丹妙药。
可娘亲整日让人守着我,除了丞相府,哪都不让去。
终于,娘亲说了多年来压在心里的秘密。
那年元宵节,我偷跑出去,那时父亲才不过是个中郎将,我也没有侍卫跟着。
差点遭贼人掳走,多亏了丞相夫人一家,我才只受了轻伤,而丞相夫人却落了水,只保住了孩子。
无法形容我的心情,再看那小药罐子,愧疚涌上心头。
原是因为我,所以让她从小就没有母亲的庇护。
也是因为我,她不能像其她小姐那般肆意。
2
父亲说,既是谢家儿郎,想娶人家姑娘,那便自己拼一番事业,才有脸向人家提亲。
我向她许诺,待我归来,便迎娶她成为我谢珩的妻子,护她一辈子。
战场上刀光剑影,死伤皆是家常便饭,我不能倒下,我要守住边城,才能守住她。
凯旋而归,丞相府就在百米外,我却被围的水泄不通,只能抛下众人施展轻功离开。
三年未见,小药罐子出落的亭亭玉立,整张小脸却毫无血色。
皇上宫中好玩意不少,我便都求来送她,算是弥补这三年我不在她身旁了。
自然少不了被皇上一顿耻笑。
「你这些年为了沈家小姑娘,又是折朕梅花,又是讨要赏赐,朕的奇珍异宝都快被你搬空了。」
搬空了再收集便是,我的阿岁值得一切最好的。
3
我去了小丫头常年去的寺庙,据说很灵,那我便抄上半月佛经,请大师为要送给小丫头的玉镯开光,据说能挡灾。
我问大师,玉能挡灾,那可否替她挡生死劫。
大师说:「事态万千,因果循环,死即是生,生既是死。」
所有人都说我的阿岁活不过十六,可我偏不信命,我只要我的阿岁长命百岁。
……
我很生气,蠢丫头,皇上都下旨了,还敢说什么婚事作罢,这些年肉没养起来,胆子倒是大了不少。
本就在气头上,加之边城小国挑衅,我便自己请命前去边关。
将在小丫头那受的气都撒在那些人身上,打爽了,打道回府。
本想着再去找大师唠唠,他却什么都不肯说。
沈岁真是个让人不省心的,小脸惨白着还要爬山顶,让人操碎了心。
回去的路上,她吐了血,将我吓坏了,我那是第一次见她了无生气模样。
我的阿岁应该肆意的活着,不该像瓷娃娃一样一碰就碎。
终于,我娶到她了,从此她便是我的妻子,我可以日日都能见到她。
可小丫头越来越嗜睡了,除夕那夜,我心里很慌,急忙回府。
幸好,小丫头没事,玉镯碎了,那是不是就代表,她日后也会无事了?
果然,玉镯碎了后,她渐渐的好转起来,脸色也白里透红。
4
小丫头的生辰,我亲自下厨做了长寿面,小丫头夸我了,很开心。
军营偏偏这时有事,不得不走一趟,踏出府门,我仿佛听见阿岁在唤我,罢了,许是听错了。
才行至丞相府门口,心脏没来由的一抽,这时府上的侍卫来报,夫人吐了血,怕是不好了。
我调转马头,飞奔回府,明明先前还笑着夸我的小丫头,此时却气若游丝的躺在床上。
她醒了,人却迷糊着,非得让我抱她看雪。
我紧紧的抱着她,怕她突然消失不见。
垂着耳听她低声呢喃,说了几句,她便在我怀里沉沉睡去。
「阿岁……不怕……我在。」
却是没人再回应我了。
为何会如此?这些年我虽杀了不少人,可都是敌国贼子,我杀戮重,那便报应在我身上就是。
我的阿岁赈灾救民,每年为苍生祈福……可为何,为何却不放过我的阿岁……
银杏视角:
我自十二岁就跟着我家小姐,见识了不少世间百态。
我以为京中的小姐都是养尊处优不知甘苦的,可我家小姐却是个厉害的人儿。
小姐虽然身子骨不好,却暗地里经营各种生意,赚的钱都拿来救治难民,我家小姐可真的是世间女子的典范。
可老天爷对人不公,小姐这样的人,却饱受病痛折磨。
小姐是早产儿,打娘胎出来就注定了是红颜薄命,可小姐却总是无所谓,只有在谢小将军那,小姐才会上点心。
府上多少都有点流言,传夫人是因为小姐才故去的,所以老爷大公子,早年都很少踏入小姐的院子。
只有那谢家少年常偷入府,小姐才有了些孩子气。
一来二去,暗生情愫,谢小将军上战场前对小姐说的话,引来多少闺秀嫉妒。
小姐和小将军的佳话,也被流传些年,可偏偏那些庸医都说小姐命薄,最多不过十六便……
都是一派胡言,我家小姐是顶顶的女郎,一定会长命百岁。
小姐近日来呕血频繁了些,小将军寸步不离,可却在元宵初雪那日,一睡不起。
栖山上的那位主持莫名前来,带走了小姐的尸身,我本欲跟去,却被将军的木头侍卫打晕。
上京连着下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雪,足足下了半月。
小姐不在了,连尸身也被那牛鼻子老道带走,谢将军足足瘦了一大圈。
可那人,雪停了,风和日丽,府门口盈盈奔来一位白衣少女。
巧笑嫣然的佳人小鸟依人的依偎在将军怀里,那是我第一次见威风凛凛的镇国大将军落泪。
往后的几年里,人人都传,沈家小女沈岁,乐善好施救人无数,本是要去做神仙的,却为了与谢小将军未完的缘,再次下凡。
我怎么觉得,这很有可能是将军让人编的。
「银杏,又在编将军和夫人的话本子,小心我去告状。」
烦死了,不写了,这个木头疙瘩一点也不懂。
「臭江风,你有本事你别躲小公子身后!」
家人闲坐,灯火可亲,这国泰民安的盛世如小姐将军所愿,如人人所愿。
山河无恙,国泰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