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 AI 突然觉醒,会发生怎样的故事?

发布时间:
2024-09-22 2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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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我在桃源想逃班

“葬送你的过去,迎接无限美好的明天。”

这是桃源的广告语。

如果你老了,愿意把资产扩大1000倍,

做个数字社会里的亿万富翁吗?

我劝你不要,因为我是桃源的员工。

每天,我都想逃离这里。

1

我没想到手术对象是个小女孩。

更没想到,她在手术开始前醒了。

蓝白色的灯光下,她虚弱地问我,「哥哥,是要到爸爸说的地方吗?」

这是第一次有人醒来,也是第一次有人类和我说话。

「哥哥,我叫亚亚,我好久没见爸爸了,帮我告诉他,我很乖的。」

看着她的眼睛,我有些不忍心继续下去。

就在这时,我收到了生理评估室的电子报告,上面有她的摘取项目和取货时间,旁边的系统也开始倒计时。

我能怎么办呢,我也没有选择的。

「哥哥,你怎么不说话?你长得真好看。」亚亚努力对我笑了笑。
我别开眼,「没事的,一会儿就好了」

然后我按照系统设置的顺序,

摘除了她的器官和组织。

等系统提示项目结束,我逃一般地离开了手术室。

……

哥哥?我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棕色的头发,苍白的皮肤,水珠正顺着鼻梁滑下来,哪里都和人类一样。

可我不是人,我是EvoBot系列仿生机器人,编号1994。

我们是为桃源而生的,从苏醒起就在这里。

大家长着一样的脸,可以作出真实的表情,拥有最强的人工智能系统,是这个时代最前沿的机器人。

但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我觉得自己与其他人并不相同。

如果他们的情绪是算法投射的,那我的情绪,像是活的。

它一天天复苏着,啃噬着我,让我有了类似良心的东西。

然而桃源,不需要良心。

「刚刚真是太神奇了,数字社会居然能和外界连通,还能跟他们对话。就是成本高,不然大家可以探亲啊。」

「是啊,而且你看到里面那豪宅了吗,那么大的泳池、露天影院,在外面咱们几辈子都享受不到。」

两个男人边说边笑,走进了洗手间,我默默低头,避开了他们的视线。

绕道来大厅的人类洗手间,是我常干的事情。

因为只有这里有镜子,做完手术,我可以像人类一样洗个脸。

机器人区域,是不需要这些的。

也因此,我总能听到人类对桃源的各种赞美。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很想告诉他们,不要信,都是假的。

但我不能。

……

洗完脸,我到大厅前台,找管理型仿生人查小女孩的资料。

不远处的数字中心十分热闹。

一桌一桌的顾客,对数字社会的演示赞不绝口。

里面基本是老年人,毕竟现在是2094年,全球进入了重度老龄社会。

养老,是这个时代最潮流的词语。

对于没什么资产,或者长期失业的人来说,桃源是个不错的选择。

「查好了,资料发你了。」前台告诉我。

我看到上面写着,「编号A1342,难民,当前进度:采摘结束待运输。父亲编号A1341,难民,当前进度:生物降解场。」

她的父亲先她一步走了。

我看向远处的数字中心。

每一个走进桃源的人,都以为会像宣传片那样,复制自己的脑电波,经过一系列操作,进入到数字社会中。

他们在现实世界的资产将会充公,数额扩大1000倍,成为数字社会的通用货币。

相当于进了桃源,就成为了亿万富翁,也免去了生老病死。

可事实上,桃源是人类社会最大的谎言。

数字社会,根本不存在。

2

「叭嗒,叭嗒。」粘稠的水滴掉落声。

我回过头,看到不断滴血的手术台上,有小孩子形状的东西坐了起来。
它的肚皮敞开着,里面看不太清。

它黑洞洞的眼眶望着我,嘴缓缓咧开说,「我好疼啊。」

我瞬间惊醒,大口喘着气。

我发现自己在机器人保养区。

大家已经走完了,只有我一个人留着。

我记得自己离开大厅,按时来保养区维护,然后就慢慢丧失了意识。

刚刚那是什么东西,难道是人类才有的梦么。

我怎么可能做梦呢。

我看了看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想了想刚刚的梦。

无论如何,这份工作,我真的干不下去了。

……

我去找1960申请调岗时,采摘室和提取室负责人正在里面汇报工作。

看着这三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我不禁想,机器人之间也是有差别的。

1960是我的反面。

他曾是提取室业绩第一,然后被调入采摘室,又成了采摘室第一。

最近,他被提拔为新的生产部部长。

半年时间,他成了我上司的上司。

我却很稳定,一直是倒数第一。

所以我从来不喜欢和他打交道,我们是两类人。

1960看到我,似乎有点意外,「是你?有什么事吗?」

他似乎知道我?但我也没有问,「我想调岗。」

「可以啊。提取室行吗?我目前只管采摘和提取,其他区域的不好调动。」

我诧异了一下,「调岗这么容易吗?」

「当然不容易,但是,总能破例吧。你在采摘室拿了半年倒数第一,作为最先进的机器人,只能是工作不合适,不是你能力不行。」

工作不合适,不是我能力不行。

1960,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

机器人的效率总是很高,我第二天就调到了提取室。

这里的工作和采摘室有很大不同。

以前,我一天只对接一个样本,手术结束,对方的生命也结束了。

提取室不一样,我们的手术被安排的满满当当,端粒酶和干细胞,是最主要的提取材料。

直到样本日渐虚弱,不再符合提取条件,才会被送入采摘室。

因此,这里的工作对我来说就像凌迟,不致命,却刀刀疼痛。

我偶尔还是会梦到那个小女孩,她总在重复着,好疼好疼。

我突然开始怀疑,人类真的会在手术台上,无痛死去么。

带着这样的想法,我看着手术台上一个又一个沉睡的人类,心里越来越抗拒。

他们一天天走近死亡,都是因为我。

……

我又来找1960调岗了。

「嗯...我觉得提取室的工作也不太适合我,我下手有点没轻没重的……」

1960打量着我,直到看的我心里发毛,他才说话。

「1994,你是整个采摘区,唯一一个会帮样本缝合胸腔的,也是做手术最体面的,所以你慢。你也是两个区里,唯一一个会洗手的。你有没有想过,你的问题根本不是换工作就能解决的。」

他在观察我?可能是我这个倒数第一太惹眼了吧。

想想之前的噩梦,我苦笑道,「可是除了换工作,我还能做什么呢。」

1960看了我一眼,想说些什么,但是又咽下去了。

「行吧,你先回去等等吧,我帮你去生物降解场说说话,那边机器人都挺笨的。」

三天后,我接到了调去生物降解场的通知。

离开时,其他机器人看着我有些疑惑,然而机器人同事最大的优点是,没人在意什么公平。

我收拾东西,心里很轻松,离开了生产部,应该会好很多吧。

……

生物降解场果然很简单。

我望着玻璃另一面,那个密闭的,十几米高的降解液池子,发起了呆。

里面浸泡着大大小小的,分不清是什么的东西。

这个巨大的池子,为桃源提供了将近三分之一的能源。

「咔,咔」运输型机器人来了,它的前端装着巨大的集装箱,每走到减速带就要震几下。

「需要帮忙吗?」我问。

它方形的金属脑袋看着我,眼睛闪烁着光,似乎在理解我的意思。

「谢谢你的好意,诶西自己可以。」

它将集装箱运上了传送带,传送带穿过一道门,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个工作不错,不用面对活人了。

没过多久,我敏锐的耳朵听到了池子里细微的响声。

回过头就看到,那些倾倒下来的,被切成段的尸体。

有的可以辨别出四肢和躯干,有的只知道是尸块。

他们的胸腔都没有被缝合,在降解液里像一堆炸开的烂花。

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了上来,我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喘气,像人类一样干呕起来。

「需要诶西帮忙吗?」运输机器人摇着脑袋走到了我的旁边。

「诶西」我喃喃问,「你喜欢你的工作吗?」

它的眼睛闪烁起来,「诶西会努力干好自己的工作,今天也要开心哟。」

是这样啊,有问题的不是工作,是我自己。

我只是个,莫名比其他机器人更像人类的残次品罢了。

……

我在这里干了三个多月。

这段时间,1960接管了生物降解场和生理评估室,与大厅的数字中心和静眠仓库三足鼎立。

我们之间也慢慢熟悉起来,说实话,分明应该是两种类型的人,但我总觉得他能懂我。

而我的负面情绪似乎活了,一天天都在壮大,我不知道自己最终会怎样,毕竟机器人,连自杀都做不到。

就在我以为日子会这样维持下去时,我们收到了回收的通知。

3

「滴,总部指令,请查收。」脑海里的系统响了起来。

「所有EvoBot系列机器人请注意,本次保养维修基站能源到期后,将暂时不再补充,请所有机器人在自身能源用尽前,前往地图标记处进行回收。回收站将于2天后抵达,拆解前请配合管理员,完成最近的工作。」

我想过被回收的一天,没想过这么突然。

失去意识,回收总部,再次醒来换个地方工作,也许也挺好。

可1960不这么想。

他来找我,有点失落,又似乎解脱了。

他要我一起出去走走。

夜晚的戈壁滩,桃源像一个巨大的、黑色的眼球矗立在那里,吸走了人类的灵魂,也吸走了我的。我们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了下来。

「1994,有些事情,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

「你怎么突然这种语气说话。」

他很深地看了我一眼,「1994,你知道的,桃源是人类社会最大的谎言。我以前不明白人类为什么要撒这种谎,」他犹豫了一下,接着说,「于是我用半年时间,成为了生产部的管理者。然后我发现,我们提取量最大的端粒酶,被送到了无限生物公司。」

「无限生物?产抗衰药的那个无限生物?」

「是,他们两年前的抗衰药--水蓝之泪,据说每日服用三滴,可以极大地延缓衰老,但是当时说材料不足,无法量产。前段时间,我发现他们在做端粒酶基因编辑实验,甚至宣称已经解决了抗衰药原料不足的问题。」

我感觉自己脑子一片空白,「你是说,人类用人类,做了抗衰药?怎么可能……」

1960看着我,「怎么不可能呢,我查到了一些订单,还有合同,对面对接的也是机器人,保密性很好。更何况作为全息生命最大的股东,他们间接控制着桃源,也控制着我们。」

「但是来这里的都是自愿的……」我喃喃道。

我感觉心里有个洞,它越来越大了,叫嚣着那些我一直想忽略的事情。

来这里的有难民;有早早失业的普通人;有想自杀的人、重病难愈的人、不想75岁才退休的人,无法养老的人……

他们从来都是自愿的。

但在这样发达的世界里,能在外面好好活,又怎么会放弃作为人的权利。

1960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他缓缓说,「1994,也许这个时代,需要桃源。」

那晚,他对我说了很多,关于各国桃源的选址、机器人工厂合法化的历程、政府的态度等等。

最后,1960站起来,拍了拍并不存在的土,有些怜悯地看着我,「1994,人类从未真正信任我们,已经是如此先进的时代,我们却还依赖基座来补给能源,这是他们对人工智能的约束。突然回收,可能不是什么好事,等待我们的,可能是永久的销毁。」

他看着依旧不作声的我,缓缓说道,「1994,你要记住,我们终究是机器人,如果与众不同,一定是有原因的。不管你要做什么,也许契机到了。」

那晚我没有回桃源,我看了一晚上星星。

似乎就那样盯着,能把天盯出一个洞来。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