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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选妃那日,太子青梅出现,搅乱了局面。
她将太子戴她上的信物拔出来插入了泥里,并嘲讽:
「我可瞧不上这些女人的玩意……」
可她最后不仅入了宫,还要抢我的后位。
她不知道这后宫满园春色的狗皇帝,就她拿着当宝。
1
太子选妃这天,是我第一次见到太子萧泓。
他只是站在高台上便会让人神往,可惜我不会。
我太知道自己的身份,对于入宫这件事没有任何的期待。
姑母说,太子妃的位置只会是我,而从小她便让我进宫习得宫规以便适应东宫。
这次选妃还需要选两位侧妃,于是还会有其余世家小姐同在。
不过我知道,萧泓属意的是白家大小姐,白禾。
说起白禾在京中还算是个风云人物。
自小便于王孙公子打成一片,毫不避讳男女之别;因她是白夫人的老来女,对她溺爱非常。
萧泓因与柳家大公子走得近,也就和白禾有了渊源。
我总会听到好友秦心对白禾的评价,说是,往男人堆里一站,安能辨她是雄雌。
看着萧泓一路走下来,似乎有些急躁。
看到姑母,也只是规矩的喊了声「母后」,便沉默不语。
我掀开眼皮偷望了一眼,看他在人群中,急切地寻找着什么,没忍住笑了一下。
白禾早就说过,不会入皇家,就算是一辈子不嫁人都行。
坊间的流言,萧泓定是听到过的,所以他今日的期盼也尤为明显。
「这是太子妃的信物,你拿过去戴到属意的姑娘头上。」
姑母的话音刚落下,就见门口白禾跌跌撞撞地走进来。
穿着不怎么合身的礼服,紧蹙着眉头,流苏晃荡的幅度惯向一只惊飞的鸟。
我心中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果然走到我面前的萧泓看到她,面露喜色,眼眸里的笑意根本藏不住。
2
我惊恐地看了眼姑母,她脸上虽平静,但紧抓着袖缘的手出卖了她。
「臣女见过皇后娘娘,太子殿下。」白禾着急忙慌的行礼,身旁的姐妹都倒吸了口冷气。
姑母只是浅笑了一下,询问她为何来晚了。
「臣女的吉服有些不合身,便去改了改。」
这样荒唐的理由,惹得在场的人啼笑皆非。
「早听闻太傅家的长女性子直爽,看来传言不假。」姑母微眯着眼眸,带着淡淡的笑,可我竟有些为白禾紧张。
可白禾倒是坦然的接下了姑母的话,而萧泓也不知何时走到了白禾的身边,模样活像那画本子里的痴情郎。
看到这一幕,姑母的话还在嘴里没出口,就见萧泓急不可耐地将信物簪到了白禾的发髻上。
顺带说了句「好看」。
我愕然,却不敢多做其他的动作,只能紧张的揉搓着袖子。
就在大家都以为事已成定局之时,白禾将簪子拔出,不留情面地插进了花泥里。
纵使大家都受过教习嬷嬷的训导,可看到这一幕,还是会觉得触目惊心,我也不自觉往后倒退了几步。
姑母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可这是皇家定的规矩,她就算不满,也只能憋着。
「我可瞧不上这些女人的玩意儿……」
嘲讽的话入耳,我盯着她的侧脸,视线上移,萧泓竟露出了宠溺的笑。
他牵起白禾的手,走到了姑母面前,高兴的说:
「母后,儿臣属意白家长女,白禾……」
翘起的嘴角,被姑母无情的按下。
「这不合规矩。」
萧泓忘了,白家可不能给他的太子之位带来任何的利益。
而只有我们庄家才可以。
3
经过多方调和,萧泓算是认了命。
不是很服气的让我当上了太子妃,而白禾,竟然也被他劝进了东宫。
时至今日,我成皇后,白禾也安然无恙的待在后宫之中,盛宠不衰。
姑母曾多次与我说,要我别恼,要我安心。
我也照做,萧泓哪怕给我甩脸色,我也只会笑着赔不是。
坐在坤宁宫的主殿,看着一屋子的嫔妃,我叹了口气。
「娘娘,昨夜可是没休息好?」说话的是宜嫔,也是当年一起进东宫的侧妃,是柳将军家的嫡次女。
在东宫那些年,总让我帮她挡着点萧泓,一来二去就熟了。
我问及缘由,她却不愿多说,可我好几次经过她的别苑听到了里头的调笑,大抵是明白了,为何她甘愿入宫。
「有些烦闷罢了,马上到重阳了,这天儿还是这样热……」
话一出口,屋子里立马就热闹起来。
七嘴八舌的,都在抱怨萧泓的抠搜,只把好东西给白禾。
偏偏这白禾啊,还不领情,送的东西都给扔了出去。
若是换做屋子里的任何一个,都是掉脑袋的事情。
「好了,好了,明日我去说道说道,总不能苦了你们。」我伸手让他们噤声。
因为我看到翊坤宫大宫女兰和进来了,这说明,白禾来了。
要让她听到这些议论,怕不是又要给萧泓嚼舌根子,平白让她们受苦。
一息间,白禾就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
见着她,宜嫔轻咳了一声,我知道她又要准备揶揄了。
轻敲了一下桌面,她才拿起手绢抵在了鼻前,装模做样了一番。
「给皇后娘娘请安。」她无精打采的样子,看得出昨夜战况十分激烈。
「若是身子不爽利,不用来请安。」
我凝眸,盯着她坐下。
「臣妾哪敢不来,皇上说,要敬重您。」
分明是没语气的话,却听得格外刺耳。
我笑了笑,准备糊弄过去,却见她扶着桌角干呕起来。
倒是忘了,她都有五个月身孕了。
萧泓也真是的,一点机会都不给其他人。
「哎哟喂,懿妃娘娘这害喜的厉害,这胎肯定是个阿哥。」
我目光看向说话的恪贵人,她赶紧闭了嘴,但那眼神,分明是在偷笑。
年纪小就是藏不住事。
「兰和,赶紧把懿妃娘娘送回去吧。」我发话,白禾才不情不愿地起身往外走。
待她远去,屋子里又开始对她指指点点。
欸,其实她一个人生也挺好的,只要不波及到我的后位,这后宫中谁得宠都与我无关。
可偏偏在前些日子,萧泓来找我说,要让白禾和我一同打理六宫。
原因是,白禾说想要和她的少年郎厮守一生。
还有就是我一直没能受孕,难以让六宫信服。
4
面对这个理由,我无奈,又觉得好笑。
一个月来两次坤宁宫,次次都半途而废,这样子,我唯恐去偷人才能给皇室下崽。
见我不搭腔,宜嫔将我拉入讨论中。
「娘娘,所以上次那事,考虑的怎么样了?」
「什么事?」
「我给你生个孩子的事啊!」
宜嫔的话音落下,满是唏嘘。
「这事,用不着你,我来就行。」淑妃一向沉默寡言,今日竟然主动说话,让我很是诧异。
「好了,哪用得着你们,这不有现成的?」
我抬了抬下巴,屋子里的嫔妃发出明了的声音,还说我真聪明。
毕竟这满园春色的狗皇帝,就她拿着当个宝。
送走了这群人,我松了口气。
与人为善这么多年,多少有些心力交瘁。
旁人都觉得我这是对萧泓心死了,可我从没对他动心过,又何来心死。
不过是循规蹈矩的守住我这个位子罢了。
我扶了扶发髻,打了个哈欠。
「娘娘,他来了。」元岫倾身与我耳语。
闻言我耷拉下的嘴角不自觉上扬。
5
元岫口中的他是十九皇子萧衍,如今风头正盛,是朝中权贵争相攀附的对象。
我作为萧泓的妻子,又是国母,理应对他聊表慰问。
进了门,我便屏退了左右。
屋子里只剩下风穿堂而过的声音。
「别躲了,出来吧。」
话音落下,一道灰蓝色的身影就拢住了我。
半月不见,军营中得寂寥在此刻如泉涌。
「你这是一回来就来我这儿了?」
「嗯,想娘娘想得紧。」
「皇上在给你物色王妃了……」
我略带着些失望的说,从他身上想要起来,却被他搂了回去,还在额头上落在一吻。
「你相信我。」
听到他这句话,我满意地笑了。
待他离开后,我立马让元岫准备好焚香沐浴。
坐在木桶里,看着一身的红疹,头靠在浴桶边缘叹了口气。
「娘娘,还喝药吗?」元岫将新衣服拿了过来。
「嗯。」
我和萧衍这样偷腥的日子,我都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只记得那天,他被下了药,误打误撞破了我的身子,此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也是从那时起,一向不关心朝政的十九皇子,开始奋发图强,大杀四方。
6
今天是萧衍凯旋,我收拾好便要去赴宴。
坐在高台上,看着底下那群阿谀奉承的大臣,倦意袭来。
今日白禾也盛装打扮了一番,我大概猜到了萧泓要做什么。
酒过三巡,宴席上推杯换盏的王侯也停了下来,每个人脸上都浮着尽兴的酡红。
「今日恰逢十九弟凯旋归来,朕还有一件要事宣布。」萧泓看了我一眼,我大方的回应。
听到他这么郑重其事,大家的酒也醒了半分,全神贯注的盯着萧泓。
果不其然,是宣布了要白禾和我一同协理六宫的事。
我看向白禾,向她道贺,她倒是没有立马倒腾出幺蛾子,还算安分,只是那乱飞的眼神,让我不免好奇起来。
直到看到塌下正前方的柳允执,我恍然大悟。
眼神流连忘返的,很难让人不猜忌。
还在闺中时就听闻两人有过一段风月往事,只是柳允执为保柳家参了军,还把自己的妹妹送进宫来当人质,对天子的心不容诋毁。
我纵观全场,每每白禾朝柳允执投去目光,他都会避之不及,那避嫌的模样真该让萧衍学学。
他从进来到现在,一直有意无意的与我目光相撞,生怕没人发现我与他有过肌肤之亲。
见他又看过来,我拿着酒杯看向萧泓:「皇上,今儿算大日子,可否去臣妾宫中留宿?」
萧泓兴许是因我乖巧,没有当场驳他面子,没有迟疑就答应了下来。
宴席散去,我伺候萧泓沐浴,他酡红色的脸颊彰显着今晚的酒力。
「朕最欣赏的就是,你很有分寸。」他闭着眼睛,我拿着帕子给他擦拭肩胛。
「臣妾是皇上的妻子,这些都是臣妾该做的。」我一如往常一样回复。
他却睁开了眼,趴在浴桶上盯着我。
「朕知道,你想要什么。」
我被他盯得有些慌乱,见他忽然间眼神迷离,才安下心来。
五更天时,外头的喜鹊吵得很,可我却身心愉悦。
元岫伺候我梳洗时看到我脖子上得印记窃笑了几声。
「娘娘,心想事成。」
我用手指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数你聪明。」
7
今日的请安,大伙看着我的眼神都不太对劲,尤其是宜嫔。
我能猜出来是因为昨晚上萧泓临幸的事。
「娘娘昨夜是睡得好了,没听到懿妃有多闹腾。」宜嫔不满地开口。
她自升了位分后就搬去了白禾的宫中,白禾是一宫之主,宜嫔每日听着主殿的欢愉声苦不堪言。
「如何?」我理了理云鬓,喝了口参茶。
「昨夜哭哭啼啼的跟个鬼似的,太医都喊了三轮,奈何皇上与您翻云覆雨呢,压根没空管她。后头哭累了,才安生。」
宜嫔叹了口气。
或许她们都不理解为什么昨日萧泓会留宿在我这里,但我和萧泓心知肚明。
他哪能不知道白禾的心思,身在曹营心在汉,终究是敌不过心尖上的朱砂痣。
我也是知晓这些才走了这一步险棋。
我垂眸看着自己的小腹,还望它争气些才好,毕竟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别人的,哪有亲生的好。
请安结束后,我回到屋子里休憩了片刻。
因着白禾的掌权,六宫也获得不少赏赐,到了我这里则是赏了一盒东珠。
看到那锦盒里硕大的珠子,我捻起仔细端详:「这样的东珠,后宫里只有一颗。」
元岫站在一侧不明所以:「娘娘的意思是……」
「如若成功受孕,翊坤宫那个就留不得了。」我将东珠放回锦盒,盖好盖子锁进了箱子里。
元岫回了句明白,便退了下去。
因着大战告捷,柳允执跟着他娘去了翊坤宫看望宜嫔,白禾生了很久的闷气,萧泓哄了她好长时间。
别无他法,只能让宜嫔搬出了翊坤宫,单独住在储秀宫。
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宜嫔来跟我说道这件事的时候,对白禾没有几个好的字眼,全都是鄙夷。
「朝三暮四的女人,还想着和我哥再续前缘呢。」宜嫔刨开浮沫,喝了一口茶。
转眼就到了秋天,宫里一片金黄,我也采了些煮茶的菊花用来败火。
「所以当年她入宫,只是因为和你哥赌气?」我放下绣棚,看向气鼓鼓的她。
她嘴里塞着红枣糕,用劲的点头,我都怕她噎着。
我拿起绣花针继续绣着虎头。
「娘娘这是在绣什么?」她凑近过来看,「虎头鞋?」
我点头。
「您给懿妃的孩子做的?」她有些不敢置信地发问。
我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绣着。
过了半晌,她才惊觉。
凑到我跟前小声地确认:「娘娘,您有喜了?」
我浅笑,没做多余地回应。
她见我这样,却欢喜地不得了,像是个刚入世的孩子。
三天前请平安脉太医告知的,我自己都没发觉,只是如今胎象不稳,还不到开诚布公的时候。
我让宜嫔保密,她高兴地点着头,从我宫里多拿了两碟点心回了宫。
元岫端着安胎药过来,那黑黢黢的一碗,让我有些难以下咽。
「娘娘,这事要告知王爷吗?」
「还不是时候。」我喝完,将碗放回了托盘里。
北境势力还未消除,萧衍的用处还在,而白禾的生产的日子将近,无论如何,她都不能生下这个孩子。
8
距离白禾生产还有三个月,我按照萧泓的吩咐,紧盯着翊坤宫,保白禾的周全。
为了让他安心,叮嘱了御膳房,每天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每月十五,萧泓都会来我宫中留宿,今日也不例外。
我盛了一碗羹递到他面前,他蹙眉:「吃这么清淡?」
面对他的疑问,我浅笑回应:「太医说不能吃太重油盐的。」
他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
「有了?」
「还没确定,所以没有禀报皇上。」我坐下来,摸了摸小腹,语气柔和。
萧泓的脸上闪过一刹那的欣喜,但很快又隐匿。
「对了,皇上。」我拿起筷子,给萧泓夹了一块鱼肉,「柳长史,在这次战役中该有个封赏,您……」
我瞥了眼萧泓,他阖眼没有接我的话。
他这次的针对太明显,朝中上下颇有微词,太后那边要我来劝劝他,她还是太高看我了。
一顿饭只留下碗筷敲击的声音,萧泓一直拉着脸,我也不敢再多嘴。
躺在床上,他温热的掌心抚摸着我的肚子。
「你会不会觉得朕薄情?」他侧身,一手撑在床上,一手在小腹上揉搓。
「皇上是天子,做什么都是对的。」我往他怀里拱了拱,「皇上若信得过臣妾,臣妾愿意为您分担。」
「要是懿妃有你半分懂事就好了。」
他叹了口气,与我的目光相撞,躺进了被窝里,没再出声。
都道帝王之心难测,可萧泓的心思太容易猜,他这样的人不适合当皇帝,要不是姑母和庄家,这皇位是轮不到他来坐的。
我描摹着他的眉眼,这还是我第一次这么仔细的看他。
棱角分明的脸庞,两颊没有什么肉,大抵是这段时间过于操劳,人没有之前那么有精气神。
他的长相和先皇有六分相,但眉目间不该有对感情的眷恋。
我的手滑到他的脖颈处,他一把抓住,淡然开口:「玩够了,就休息吧,明日还要上朝。」
手被他攥紧放在胸前,感受着他的心跳,每一下都像在宣示着他无人能撼动的地位。
9
柳允执的官职到底还是没有升,宜嫔来找我试探了好几次,我也不好再欺瞒。
「我就知道跟那个贱女人有关!」宜嫔气得脸上的肉抖了几下。
她自打自己住后,气色愈发红润起来,看得出来日子过得红火。
「那日她鬼鬼祟祟的来我宫里偷瞧哥哥,被皇上抓着正着,平白连累了哥哥。我们柳家怎么这么倒霉。」
宜嫔嘟囔着,手里揪着的帕子满是褶皱。
这次柳允执拿了不少军功,按照常理确实会升职,可他是柳家的人啊。
柳家一直以来都是萧泓的心腹大患,太上皇在世时就有意在打压,明摆着不能再冒进了,可他们一家太冒进,不信邪。
我宽慰了她几句,她心情收拾好便回了宫。
可不到半个时辰,就有宫人来报,翊坤宫出事了。
10
我连轿撵都没传,便急匆匆地赶去。
到宫外的时候,恰好听到了白禾凄厉地叫声。
兰和端着血水出来见到我,与我禀报:
「今日在御花园散步的时候,宜嫔的猫窜了出来,懿妃恰好是在上台阶,一个没站稳,便……」
她说到后面,直接用眼神示意。
明白了缘由,我哀叹了一声,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进到里屋,太医、医女跪了一地,见到我,我也没让他们行礼,心思全在白禾身上。
一直负责白禾保胎的太医自觉走了过来。
「如何?」
「启禀娘娘,懿妃单胎体较大,又摔了一跤,这孩子……生不下来……」他颤颤巍巍地说完,恰好萧泓进来,听到这句话,脸色铁青。
我刚想去和萧泓解释,他也不顾男人不能入产房,直接推门而入。
站在门口,宜嫔的目光一直随着萧泓落在喊叫声不断的产房里。
「还愣着做什么。」我朝太医使了个眼色,他立马意会。
白禾生了一天一夜,最后生出了个死胎。
萧泓的身上沾染了血,却还是安慰着白禾,告诉她,孩子还会再有的。
听到这句话,我望向头都要埋进地里的太医,如果我没猜错,白禾大概以后都不会有孩子了。
萧泓坐在床沿,拨开遮挡的帐门看向我:
「皇后今日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我也不跟他客气,可刚一抬脚,一阵眩晕袭来。
11
我怀孕的消息传得很快,这让萧泓也淡忘了白禾还在月子里。
于他而言,我的这个孩子来的时候正好。
各宫都来道贺,都说我洪福齐天。
这消息自然也传入了萧衍得耳朵里,夜里他又悄悄潜入我的寝殿。
「你吓死我了。」我与他四目相对,他扯下面罩莞尔一笑。
「这几日军营事务繁杂,没来得及第一时间来看你。」
他抬手摸了摸我的脸颊,我从被窝里坐起,抓住他的手腕往小腹处摸。
「能感受到吗?」我轻声发问。
他有些不可置信,喜上眉梢的样子比萧泓更像初为人父。
「难为你了。」
萧衍听着胎动,与我近在咫尺,吻了吻我。
瞧着他这反应我满意至极。
「我听萧泓说,北境势力再次来犯……」我握着他的手,眼里露出隐隐的担忧。
萧衍叹了口气,也没有隐瞒我,他这次来就是为了跟我告别的。
他不能违抗皇命。
问及原因,他遮遮掩掩的,我却能明白,是因为柳允执。
「我等你。」
我主动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滚烫的心,描摹着他的身躯。
撩拨过后,他让我好好养胎,定不会辜负我的期望。
待他走后,我长舒了一口气。
元岫将帐幔扎起,点了一根新的蜡烛,房间里多了一丝光亮。
「娘娘,这一盏,要灭掉吗?」元岫指着就近的那盏灯。
我看着跳动的火苗,点下了头。
元岫剪掉一断烛芯。
12
出征那日,一直在翊坤宫中坐月子的白禾竟然也跟着上了城楼。
看着领头的萧衍,穿着一身白袍,我不自觉想起在角斗场上第一次见他戏耍百兽时的场景。
那日他被萧泓赶鸭子上架,不得已进了里面。
一向在大臣眼中,病恹恹的萧衍,在那一刻将自己隐匿多年的武艺曝露。
不少朝臣在这次事后嚼舌根,庆幸着萧泓还好早就登基了,不然萧衍这样,他们这群人只有掉脑袋的份。
也是这次后,萧衍在朝中得到了关注。
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萧泓这么想让萧衍出头,直到无意听到了他和白禾的对话,明白了他的意图。
他想要萧衍拉拢人心后禅位,自己和白禾隐居山林。
我与萧衍对视上,他又扫了眼我身侧的萧泓,便欠身策马离去。
城楼上徒留我们这些被围困在这紫禁城中的俘虏。
宜嫔和柳允执分别,哭得不能自已,泪痕清晰可见。
柳允执看了眼萧衍,又朝我投来一个眼神,我偏头看向了远处烟雾缭绕的群山。
挑一个阴沴天出证,萧泓真是一刻都等不了了。
不用猜也知道这道目光会在白禾的身上收尾,我回神的间隙,柳允执也跨上了马。
这次萧泓没有因儿女私情吝啬,反而给柳允执连升三级,颇有些让他和萧衍平起平坐的意味。
宜嫔为了这件事来我宫中说道了很久,她担忧的是,萧泓把柳允执捧得太高,如若犯错,那柳家彻底没救了。
她想要我帮帮她,至少要让柳允执留下一条命回来。
这件事我没有正面回应,于我而言,柳家从来都不是我这条绳子上的蚂蚱,救了反倒是给自己徒增烦恼;可若不救,宜嫔这枚棋子,我很难再去布置了。
待到眼前空留尘土飞扬,萧泓才起了驾回宫。
大抵是看到了白禾对柳允执的挂念,萧泓赌气的一直跟我同乘。
「皇上莫要和懿妃离了心。」我看着萧泓的心思压根不在这里,主动与他攀谈。
萧泓放下帘子,看我的眼神有几分落寞。
我执与他手,语重心长地说:「懿妃如今小产身子还未好全,您应当多关心她一些。」
他凝眸,手从我掌心抽离,我怔愣了一瞬,收敛了神色。
「你和母后越来越像了。」他唉声叹气了一番,「‘想得到的,如今却求不得’,原来是这种滋味。你也对朕很失望吧。」
听到这里,我有些讶然,但还是顺着他的话宽慰了几句。
难得的,他没有产生任何的异样。
「等你的孩子生下来,朕会立他为太子。」
他的手覆盖上我的小腹,小心翼翼画着轮廓,我伸手将他的手撇开。
与他对视上,我露出一个不失分寸的笑:
「皇上想感受胎动可以等回宫了再听。」
萧泓抽回了手,一路上缄口不语。
13
自柳允执走后,白禾整日郁郁寡欢,那股嚣张的气焰收敛了不少。
不少时会望着门窗发呆,有时候还会发出骇人的笑。
宜嫔说她想搬得更远一些,一出门就能遇上白禾,怕被她弄得精神不振。
我让她再忍些时日,萧泓现在被政务弄得头大,后宫如果再出岔子,那是吃力不讨好。
但宜嫔是个急性子,直接在腊八这天和白禾吵了起来。
而我因身子重,不便前往,她们便来了我宫中要我主持公道。
也就几天不见白禾,她的脸色比前些天更差了,红润的脸颊变成了土灰色。
她原是个鹅蛋脸,如今像是磕碰到了,两腮塌陷下去不少。
眼神里那股势在必得的劲也不见了,更多了几分对人世淡然的模样。
反观宜嫔,许是前些天传来捷报,说才去便打了漠北军一个措手不及,她肉眼可见比先前有精神气一些。
问及她们争吵的原因,宜嫔却支支吾吾起来,眼神也有些躲闪。
倒是白禾站在哪儿跟个木头似的,都不屑与她再争辩。
「既是无伤大雅之事,又何必闹得沸沸扬扬。」我紧锁眉头,盯着宜嫔,她两只手绞着帕子,凤尾裙下的腿抖得厉害。
我再抬眼看向白禾,趾高气昂的,瞧着宜嫔的眼神像在看战俘。
在心中暗自泄气了一声,我起了身,让元岫搀着我过去。
「懿妃,皇上许你同本宫一同打理六宫,看中的是你的品行。」
白禾盯着我,露出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笑。
「少拿你那一套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说话还是那样不客气,可眼里的急切出卖了她的动机。
我何尝不是在等这一刻呢?
就怕不是我猜的那样。
我一步步靠近,两人的目光都紧盯着我,生怕我走到半路折返。
「前些日子没能来给娘娘祝贺,今日,一并给了吧!」
她忽然从袖子里滑出一把匕首,我就在她身侧,根本躲不开。
宜嫔找准时机替我挡了一刀,我撞到了八仙桌上,双腿间开始有暖流涌动。
侍卫将白禾架了出去,而宜嫔也只是擦伤了手臂。
我看着她惺惺作态地关怀,真是人心可畏。
这一摔,让孩子早产。
萧泓抱着孩子全然不顾我九死一生,不过我也不稀罕他的关心。
但他说,会为我讨一个公道。
帝王之心深不可测,可萧泓每一次的目的都过于明显。
他把孩子放在我的身边,凝望着我:
「朕不会让你和母后失望了。」
说罢转身离去。
开门后,细小的雪花飘进了屋子里,沾湿了地板,晕染成青黑色的花。
初雪来的真早。
13
我生产了一天一夜,身子虚弱的不想去搭理那些纷至沓来的祝贺。
姑母知晓我早产为我在佛堂祈祷了一夜,听闻我醒来,也不管外头大雪纷飞,摆着仪仗到了坤宁宫。
彼时我正在给孩子喂奶,她也没急,一直在外等着我。
奶妈抱着孩子出去,我换了衣服,听到她在逗孩子,声音很是欢喜。
掀开珠帘,看到一派祥和的画面,我嘴角上扬走了过去。
「见过母后。」
姑母笑得合不拢嘴,搀着我到了侧塌上。
「辛苦了。」她的手叠着我的手,掌心温热。
「应该的。」我亦是望着她堆着笑。
「孩子名字取了吗?」
姑母也不含糊,其他宽心的话并未多讲。
「皇上给了两个字,一个是‘耀’一个是‘熠’。」我还未说完,姑母的脸色一沉。
恍然意识到,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可话已出口,收不回。
「取‘裕’吧。适逢大雪,来年五谷丰登,子民富饶亦国富饶,国君担国运。」
姑母说完眼神深邃,我应承了下来。
走之前,姑母又叮嘱了我两句要好生修养,月子坐不好容易落下顽疾,往后的日子怕是会有些难捱。
外面的雪渐小,雪覆盖了整个皇城的屋顶,地坪里都是踩紧实的碎琼乱玉声。
暖黄色的光将朱红色房子映的很温馨。
坐月子的这些天,我倒是轻松了不少,萧泓时不时会来探望。
他的模样活像个回心转意的薄情郎。
宫中都在传,他是想与我相濡以沫、共度一生,算是我守得云开见月明。
这些传言我也就当个笑话听听,他如何不关我的事,我明白我要如何便好。
14
萧裕满月这天,萧泓大摆筵席、特赦天下、减了赋税、免了徭役。
看着是在为这个孩子开心,实质上,他身在曹营心在汉。
好友秦心因参宴入宫,待人群散去后,交给我了一封信件。
「白家老太太让我交给娘娘的。」
她给的坦荡,也不避讳周遭的宫女、太监。
「白禾伤害皇嗣,这事我做不得主。」我将信件推了回去,「去求皇上,会比求我更好。」
秦心将信件当着我的面打开,里面除了信件外,还有几张地契。
「字字真言,可惜,白禾自作自受。」她将信件递给我,抖了抖,示意我看看。
想当年她本该与我一同入宫,因白禾闹腾了那么一下,让她待字闺中三年,如今还下嫁给了个五品官。
家世不如她,还落得个妒妇的名号。
她相公夜夜流连于花楼,侍妾娶了一房又一房,而这是她能嫁的最好的人家。
京中士族都不会要一个落选的秀女。
我扫了几眼信,言简意赅,让我给白禾留个全尸便好。
「后妃越轨,我只能秉公处置。」我将信叠好,塞回了信封中。
「怕是皇上的意思。」秦心抿了口茶,漫不经心说道,「不然,白家怎么可能会找我。今日宴席皇上能提及让你我叙旧,往后多来走动。这做的桩桩件件,看似为了你,实则为了给白禾开脱。」
她向来是个直性子,口无遮拦惯了,今日也不例外。
大肆揣测君意,瞧得出她早就对这世间没了留恋。
「阿婞。」秦心忽然这样唤我,让我愣神了片刻,「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
她看向我的眼里是少有的相信,还是像年少时一样,无论如何,她都始终相信我。
我点了点头,与她执手。
屋子里有暖炉,可过了这么久她的双手依旧冰凉;想起我在人群中再见她时,与那群夫人格格不入,宛如这霜寒天屋檐下的冰棱。
「我知道,律己则安。」
这是进宫前,我娘反复与我提及的话,那时秦心在我身侧听着,没想到她会记到现在。
「天色渐晚,我该回去了。」
秦心褪去我的手,替我整了整歪掉的衣襟,带着自己的侍女跨出了门。
外头细雪不止,我让元岫从内堂拿了把伞出来,追了出去。
「若风雪未停,鞋袜沾湿,会冷。」
在拐角处,我拦下了她,将伞递给了她。
她瞪圆了眼,两鬓的流苏被风吹得摇曳不止,似高空中你追我赶的鸟。
元岫的手脚很快,拿了我未穿的新外披过来。
我接过后,给秦心披上:「一路平安。」
系好带子,我又将汤婆子塞她手里。
她清澈的眼里多了些氤氲,哆嗦着俯身说了声谢谢。
明日天涯路远,不如振翅齐飞。
15
我刻意没有过问白禾的罪名,只想看萧泓到底要做什么。
秦心来了这一趟,我不得不去勘破他卖的关子。
这一次萧泓确实没有姑息白禾,让她迁出了翊坤宫,打入西苑的冷宫。
宫中对于这一处冷宫有一个传闻,那就是容易闹鬼。
听兰和说,白禾断发发誓与他老死不相往来。
或许萧泓是真的对她失望透顶才会狠心将她安置在那里。
看着摇篮里酣睡的萧裕,我给他掖了掖被子。
早产的孩子较为娇弱,萧泓给我宫中加了不少防卫,每日的吃食都要先验一遍才能呈进来。
我喝着刚端过来的药,苦涩在口腔里蔓延。
「人总会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
元岫端着空碗,拿给我了蜜饯。
「明日去见见她吧,也该让她死的明白点。」
这一夜,大雪纷飞,将露出琉璃瓦的屋顶再次覆盖上了一层白。
我踩在漫过脚背的雪里,手里揣着汤婆子,推开了那扇有所破落的门。
寒风凛冽,风雪沾湿了衣摆,元岫替我拂去。
闻声,白禾抬起了头。
窗棂格子上透下来一束光,正好打在她的肩头。
「你来干什么?」白禾的嘴唇干裂,这一动,渗出了血,让她有了一些生气。
我将手里的汤婆子放在她手里,卸下狐裘披在她身上:
「大过年的,皇上念及旧情,让我来送些你爱吃的。」
她原本浑浊不清的眼眸,在听到这句话后,染上了几分希冀,片刻后又换上了哀伤。
垂目,再睁眼,眼翳红了一片。
「那他为什么不来见我?」她痴笑着。
我招了招手,让兰和提着食盒上前。
两人相见,兰和倒是比她冷静,白禾见着她,全身都在发抖。
「你不是出宫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她抓着兰和的肩头不停地摇晃,脸上表情狰狞。
我往后退了两步,将整个屋子环视了一遍。
屋子里的陈列不多,只有一张床和一套吃饭的桌椅,还有放置杂物的一个橱柜;白禾的床下铺着的是发黄的稻草,而上头仅有一床灰蓝色的薄被。
萧泓,真的想要她死。
我将目光重新放在了白禾身上,听说她这些日子吃不惯冷宫的饭,所以才会那么憔悴。
如今连拿筷子的力气都没有,几经努力,筷子最后掉到了满是灰尘的地上。
兰和与我对望了一眼,将筷子捡起来,在衣服上擦了擦,夹了块鱼肉呈到白禾嘴前。
是她最喜欢吃的青花鱼。
可她却不愿张口,兰和别无他法,只好找人按住白禾,强行把一碗鱼肉全塞进了她嘴里。
白禾试图催吐,把吃下去的东西吐出去,但都是徒劳。
她伏在床沿,怒目圆瞪。
食盒里这才是第一道菜,还有两道呢。
都是她极爱的佳肴。
兰和灌完,白禾眸中的血色更浓了。
「你满意了?」
气若游丝的问询,让我吐了口气,朝她走去,蹲她面前,捏住她棱角分明的脸。
「这件事,从来都不是我满意,而是皇上满不满意。」
甩开她的脸,我直起身子。
「宫中人人道我恃宠而骄、蛇蝎心肠,但真正蛇蝎心肠的,是你才对!」
她忽然开始发疯一样嘶吼,拨开了披风,滑落到了地上掩盖住了那滩呕吐物。
我冷眼看着,她跌坐在地上,仰望着我。
「是他非要我入宫,也是他给了我这些荣宠,更是他……」
我端倪着她,替她说完了那句她不想说的话:「更是他让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白禾的眼珠在眼眶里流转,颓然无力,却伸手捞到就近的汤婆子朝我砸了过来。
只可惜,她没有力气了。
汤婆子滚动了几圈撞到了墙根,盖子松动,热水淌了一地。
我转身露出蔑笑,招了招手:「今日元宵,送她回白家和家人团聚吧。」
一开门,风雪糊了我一脸,这比我来时更大了。
雪花纷扰,阻挡了我的视线,可我偏不是那种等雪停再走的人。
16
出门,我看了眼这个院落,落叶和泥垢堆积在墙边,瓦缸底是一层黑泥。
原本是有轿撵的,但我忽然想自己走回去。
西苑真远啊,我走了很久,才看到了红墙绿瓦。
行至门口,宫人来报,宜嫔早在我宫中等候。
我还未进门,她连跑带爬地扑倒在我的脚前。
「娘娘,我知道错了……」
我低头看着珠钗从她发间散落,蹲下身子与她平齐,将钗子簪入了发髻里。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起身没有理会她伏在地上悲泣,越过她踏上了台阶,一行人进了里屋。
元岫替我放好了洗澡水,我走了进去。
热气氤氲,驱赶了身上的寒凉。
「娘娘,宜嫔……」元岫站在纱帘外试探地开口。
「她喜欢就让她跪着吧。」
「是。」
元岫出去后,外面传来了宜嫔大喊大叫的声音。
我闭着眼,沉入了水底。
这一路上哪有什么盟友,不过是为了目的虚与委蛇罢了。
从水里出来,我吐了口气。
静静地听着外面雪花落下的声音,一寸又一寸,在窗台上堆积。
出浴后,宜嫔还跪在原地。
「我给过你机会的。」我走到她身边,目视着庭院。
风雪压弯了不少树干,太监和宫女都在忙着整修。
抖落的雪没入了她们的后颈,陡然心凉。
「可……您说过会帮我的。」宜嫔的声音有些崩溃,「那是我哥哥,我们柳家……」
「你先起来吧,天寒地冻的,身子还未好全,莫让寒气入了体,往后落下了病根可不好。」
若是往常,我会亲自去扶她,可今日我看都不想看她一眼。
她纹丝不动,试图以这种苦肉计让我心软。
可我本是一个石头心肠的人。
见她无动于衷,我也不打算与她兜圈子,理了理衣袖。
「你决定和她合作时,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我转身走向暖炉,一下驱赶了那股寒凉之气,身子变得暖烘烘。
「佛教有一句话,叫‘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你的小丫鬟为你肝脑涂地,你都不为她求情……」我看向她,她佝偻的身躯在听到这句话后彻底弯了下去。
「宫里死了个护主的奴才不足为奇,要是平白无故死了个娘娘,那才叫事大。」
我煞有其事地说着。
宜嫔跟了我这么久不会不懂我话里的意思,她撑起身子,扶着门框艰难地迈开腿没入了风中。
我收起手,凝望着她久跪的地面,闭上了眼。
「后妃自戕是重罪,交代下去吧。」
她本可以安然无恙的度过,偏偏急功近利,铤而走险。
予羽谯谯,予室翘翘;风雨所漂摇,同舟共济是奢求。
17
兰和处理完西苑的事,回来的时候有些精疲力竭。
见到我,差点砸在了地上。
她实在是太累了。
「娘娘,这是在白姑娘屋子里搜到的血书。」兰和将叠成方块的纸递给了我。
大概是放的有些久,上面沾染了稻草的味道。
我让元岫带着元和下去先休息,这些日子她着实有些辛苦。
展开这封泛黄的信,入眼的是萧泓的名字。
「人生若只如初见?」我念着上头的字句,不自觉发出一声嘲讽。
想效仿长孙皇后在冷宫复宠,平时见不到这么多歪心思,这西苑到底是个有灵气的地方。
任何死脑筋的人到了哪儿,一点便通。
就是不知道这句诗里的初见是谁。
我将纸叠好放进炉子里。
世事漫随流水,人心不古,才是常态。
从前萧泓见到这封信大抵是会心软的,只是白禾永远都不知道,现在的萧泓想的是什么。
知道她后悔又如何,柳允执都被处死了,还能复生不成?
多大年纪了,还这么天真。
18
储秀宫的事忙完,已经开始入春。
积雪尽数融化,整个皇宫里都像笼罩了一层灰色的纱。
外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渗进土壤里,润物细无声。
我收拾好到外殿,看着空下的那几个位置,凝神了片刻。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淑妃带着她们向我问安,今日她穿得比往日素净。
发髻上的珠花都换成了素色的,钗子也换成了银色。
「起来吧。」我扶着椅子坐下。
扫视了一圈座下的嫔妃,都是些老面孔。
大家入宫多年,一直不得萧泓的宠爱,但都过得还勉强。
「马上入春了,各宫对今年的春日宴有何想法?」我将目光放置在淑妃身上。
如今白禾和宜嫔不在了,只有她和恪贵人是东宫的老人,与我私交也颇多,我信得过她。
淑妃不知在想什么,还是恪贵人推了一把才回过神来。
她又将我的话给她复述了一遍。
淑妃抬眸,一双桃花眼再搭上那惹人垂怜的脸,秋波婉转,摄人心魂。
她一直以来身体都不好,和萧裕一样是个早产儿,身子孱弱,总给人一种半死不活的感觉。
今日这装束倒让她看上去更像个白日幽魂。
「往年都是与官家夫人赏花品诗。」她欲言又止,「今年宫中添了新贵,不如去外春游如何?」
她望向我,因着咳嗽拿着手绢挡了挡,低下头去。
「等皇上下朝,待本宫与他商讨、商讨。」
今日的请安尤为安静,平日里都是热热闹闹的。
她们不再多言,我也有些乏了,直接宣布散了。
淑妃留了下来,跟着我进了内堂。
「为何忽然想要出去?」我走在前头,进了回廊的拐角。
落叶的枝头长出了新芽,星星点点的绿色点缀着寂寥的枝干。
「发生那么多事,该让大伙去散散心。」她说话心不在焉的,似有心事无法诉说。
「你娘的病如何了?」
年前淑妃的家人修书一封到宫中,说是她亲娘病重,想要她出宫看看。
自她回来后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宫里跟没了她这个人似的。
她的出身在宫中排不上名号,能够到四妃之一,全凭自己的努力,一点点在东宫站稳脚跟。
父亲是上书房行走,母亲还是续弦,若不是因着教皇子功课,她这样的身世,姑母定然是看不上的。
我曾从姑母口中打探到一些信息。
是瞧着她性子温婉,又饱读诗书,于萧泓而言是个不错的良娣,也是给我省了一份心。
「老样子,大夫说时日无多。」她吸了口气才吐出一句话。
「人都要有这一遭,或早或晚。」
我望着前方,避开了她的目光。
「娘娘,会让臣妾一直在您身边的,对吗?」
过了半晌,她停在原地,带着些试探的语气问道。
我也随着她的步子停驻,转身看着站在离我一尺远的淑妃,挂上了笑。
「惜缘。」说完她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你是叫惜缘,对吧,淑妃?」
她点了点头,我叹了口气。
我抬脚往前走去,她还停在原地,没有跟上来。
猜到了她的目的是什么,若是她能安分守己,多一个人也无妨。
「娘娘心软了。」元岫为我点茶的时候说出了这句话。
我端起茶盏,端详了一会儿。
是没见过的花纹,这样的新,看来是新制的。
「这些器皿每年都会推陈出新,这宫里也会要有新人进来,留着,总比孤立无援好。」
元岫没再说话,将溅到桌子上的水渍用抹布擦去。
马上,又要选秀了。
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而皇宫最不缺的,就是冤魂和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