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不按套路来的的小说?
(全文完结)
嫡姐在大婚前与一书生私奔。
父亲为保荣华,让我嫁给恒王。
成亲那天,他紧握住我的手,满心欢喜。
他许下誓言,会一生一世对陈嫣然好。
可他不知,陈嫣然早已与他人私奔。
而我,是她的庶妹。
1
[听说了吗,二娘子回来了。]
[二娘子?她不是与人私奔了吗,做出这么丢脸的事还好意思回来?]
[谁知道呢,我要是她干脆投河算了。]
春夏欲要争辩,我急忙伸出手,轻轻按住她的肩。
[罢了。]
府中上下皆在传,那位恬不知耻、与人私奔的二娘子回来了。
只不过我才是二娘子。
嫡姐在大婚前与人私奔,我替嫡姐嫁入王府,这件事,知道的少之甚少。
打开房门,嫡姐正坐在塌上浅浅小憩。
她戴着金钗,身着白色纱裙,腰间缀着一块上好的羊脂玉,相比从前在京都时更显华贵。
听到声音,她睁开眼,淡淡瞥过来,「怎么这么久。」
我默了下,「王爷让人运了花来,说是让种在后花园,我安排人手,因此耽搁了。」
「什么花。」她好整以暇地问。
我沉默片刻,「辛夷花。」
她突然笑了,「他还记得我喜欢辛夷啊。」说罢,她转头看向我,「等我回去后,我再让母亲给你说门好亲事,总不会亏待了你。」
「姐姐一番心意妹妹领了,只是…」我轻声,「我能养活自己。」
她扑哧笑了,「养活自己?还去那种地方弹琴唱曲吗?正经姑娘哪有做这个的,还是你想着能被哪家公子瞧上了,好给他们做妾啊。」
我低着头,默不作声,手里的帕子绞成一团又一团。
她顿了顿,「好啦,和你说笑呢,不会当真了吧。」
我抬眸,看着那张与我相似八分的脸。
她是我的嫡姐,我娘和我爹是青梅竹马,我爹进京赶考,榜上有钱人家小姐,后又巧言令色将我娘骗到京城做妾。
我娘性子软弱,加之我爹的欺骗和嫡母的锉磨,她深受打击,一蹶不振。
我爹爱我娘,可他更爱权势,更爱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他不敢违背嫡母,不想与她起冲突,对我娘的遭遇不管不问。
后来嫡母设计我娘,给她冠上通奸之名。
我爹大发雷霆,将我娘关在屋子里,下人对她极尽辱骂,给她送来馊掉的饭菜,我爹对此视若无睹。
我娘很是失望,于是在一个平静的夜里,她喝下毒酒自缢了。
临走前,她抚摸着我的脸,悲怆说,「只是可怜了我的君儿,只盼君儿能觅得好夫婿,莫像娘亲一般,落得这般田地。」
我娘死后,我爹开始不敢相信,直到看到我娘的尸体静静地躺在那,他才恍然大悟了什么。
他抱着我娘的棺墩,不顾他人般得大声哭喊。
他醉醺醺地拉着我说,「绾君,是爹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是爹害了你娘一辈子。」
没了我娘的庇佑,我生活的更加艰难。
嫡母时常借着教规矩折磨我,动辄对我打骂。
直到有次嫡母再次扬起手想要掌锢我时,嫡姐拦下了她。
嫡姐穿着软烟罗制成的裙子,下摆还缀着好看又精致的珍珠,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君儿好歹也算是尚书府千金,打坏了可怎么整。」
她笑意盈盈地看着我,手指轻轻抚摸着我的脸庞,脸上带着几分心疼。
嫡母毫不在乎地指向我,眼神里写满了轻蔑。
嫡姐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她亲昵地挽着嫡母的胳膊,撒娇道,「女儿一个人甚是无聊,要不让绾君搬来与我同住,两个人也好解解闷…」
嫡母耐不住她的软磨硬泡,无奈之下点了头。
她给我置办了漂亮衣服,买了很多珍贵首饰,将我搬去她的闺房与她同住,待我如亲妹。
她对我很好,饶是如此,我还是记得那日嫡母居高临下地说:「嫣儿有心待你好,但你也要牢记自己的地位,贱婢生的孩子,也是贱婢。」
嫡姐好像看出了我的戒备,她亲昵地拉着我的手,温声细语道,「你就把我当作你的亲姐姐,有我在,绝对不会有人再欺负你的。」
她带着我偷偷去参加诗会,那时,我才知道,她早已有了一个意中人。
她央求我,「好妹妹,你别告诉父亲,不然我就完了。」
圣上早就为嫡姐赐了婚,婚期近在咫尺,她却与他人私定终身。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冒着杀头之罪这样做。
她沉默良久,眼含热泪地说,「我也不想这样,我本打算就这样嫁给恒王,可是我没办法违背自己的心意,我心悦于他,我想嫁给他。」
嫡姐口中的他,叫林承,一个进京赶考的举子,才华横溢,出口成章。
嫡姐参加诗会时,被他的才华所吸引,二人迅速坠入爱河。
我抬起手擦去她的眼泪,「那要怎么办,我们惹不起恒王。」
恒王沈亦白出身高贵,母亲是最有权势的宋贵妃,生来就是天之骄子。
她拉起我的手,「君儿,能不能看在我对你这么好的份上,帮我这一次。」
我顿感头皮发麻,却又不得不问道,「什么?」
「我们长得如此相像,你稍微装扮一下,便能似我十分…」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我默默抽出手,避开她的视线。
2
正厅里气氛一片沉闷。
我到时,嫡母恶狠狠的看过来,她冲过来,狠狠地给我一巴掌,「定是你教唆的嫣儿,我的嫣儿那么乖巧懂事,怎会做出这种事来。」
我这才知道,嫡姐一声不吭地走了,只留下一封信。
一封让我替嫁的信。
「你一个庶女,也想嫁给恒王,简直是做梦。」
「想我嫣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呢,贱人生的贱种,也想飞上枝头?」
嫡母抹着眼泪,看向我时恨不得要杀了我。
我狼狈地跪在地上,脸颊处一阵火辣辣的刺痛袭来。
「够了。」
站在一旁的爹爹突然开口,他严肃地看向我,「事已至此,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你就安心待嫁吧。」
父亲立于灯前,烛火摇曳,他的身影来回摆动。
这是他第一次显露出一家之主的威仪。
我沉默良久,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听之任之。
嫡母仍不甘心,派出去一波又一波人寻找嫡姐,但都没有踪影。
婚期逐渐逼近,她只能暂时死心,无奈地为我准备了丰厚的嫁妆。
大婚之日,沈亦白全程拉着我的手,他的手宽厚有力,看向我时,他的眼中蕴含着浓浓的情意。
沈亦白与嫡姐年少相识,一个天之骄子,一个京中贵女,长大以后顺其自然订了亲。
只是嫡姐并不喜欢他。
沈亦白出使西疆归来,给她带回一只漂亮的白狐作为礼物。
白狐可爱温顺,浑身雪白,毛发柔滑发亮,极其珍贵。
她不好意思推脱,假意收下了。
只是没两日,我就在园子里发现了小狐狸的尸体。
小狐狸是被咬死的,被林承送来的狗咬的稀碎,白色的毛发散了一地。
对林承,她恨不得一整天都和他黏在一起。
林承说什么,她就应什么。
对沈亦白,就是敷衍应付。
沈亦白送来的首饰衣裙,她随手扔在一旁,看都不看。
有时候开心了,还会把这些赏赐给下人。
她说,她讨厌这种既定的人生,她喜欢自由。
沈亦白笑意盈盈地帮我挽过耳边的碎发,手指温柔地拂过我的脸颊,轻声细语道,「我大概是三生有幸,才得以娶得如此貌美贤妻。」
我垂下眸子,浅笑着,心里却愈发的酸。
婚后,沈亦白一反常态,平日里一尘不染的他,竟主动为我洗手做羹汤,放下身份为我描眉簪花。
宋贵妃为难我时,他冒下不孝的风险与贵妃争执,不肯我受半分委屈。
金銮殿上,他亲口拒下陛下赏赐的美人,并发誓,此生不纳妾。
庭院中的辛夷花开的正盛,朵朵绽放。
「那是王爷亲手栽的,」春桃兴致勃勃地说道。
辛夷树难得,开花更是不易,可是却长的如此喜人,可见栽树之人花费了多少心思。
「嫣儿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我回头,是沈亦白。
他一身白袍,腰间束着金色的玉坠。
他笑着,举起手中的点心,献宝似的拿到我面前。
「王妃想吃,我一大早就去买回来了。」
他的目光柔情似水,直勾勾地望着我。
那一刻,仿佛世界静止,我只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聚宏斋的点心难得,这种事让下人去买就好了,王爷公务繁忙,又何必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小事上。」
我接过点心,温热的触感透过袋子传到手上。
「事关王妃,自然要亲力亲为。」
他笑盈盈地望着我,眼睛里好似藏着什么,要把我吸进去。
我呆呆地望着他,一时快要忘记自己的身份,沉溺在他的爱意里。
这一年,我装的极好。
就连我自己,差点都沉沦在这场戏里,我甚至有一瞬间以为,沈亦白爱的就是我。
3
思绪猛然回笼,我握紧手中的杯子。
「林承呢,他知道吗?」我轻声问。
「他?呵!彻头彻尾的大骗子。」她自嘲笑了笑,「他花言巧语哄骗我,说会一直对我好,我就不该相信他。」
临走时,她站在门前,转头看我,「君儿,你不要觉得不甘,以你的身份,能入王府做妾已经是你的福气了,我让你白白做了一年的王妃,享了一年清福。」
「你不要怨恨我,这一切本来就是属于我的,要不是我,你肯定活不到现在的。」
我垂下眼睫,默不作声。
我本该死在那个夜晚,是嫡姐救了我。
我娘死后月余,偏院突然走水失火。
我被困在屋子里出不来,外面的下人也不敢进来。
是嫡姐冒着生命危险,将我从火海里救出来,又将我挪出偏院,给了我最好的,让我享了一年的荣华富贵,我又有什么可怨恨的呢。
嫡姐回来后,母亲终于露出了笑容。
她擦拭着眼泪,一脸欣慰,[你可算回来了,也不辜负我担心你这么久,嫁入恒王府才是你的福气,差点就便宜别人了。]
她侧眸看向我,眼里尽是鄙夷。
我和嫡姐很快换了回来。
「你最近老实呆在家里,以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我低头嗯了一声。
嫡姐坐在窗前,阳光透过缝隙照射进来,给她踱了一层淡淡的光辉。
她对着镜子细细地描眉,穿上好看的衣衫,高高地站在人前。
她是恒王妃,是尚书千金,还是侯府最疼爱的外孙女,她生来就身份尊贵,与那书生一场,像是短暂地落入凡间,历了一场劫。
而我只不过借她的身份,做了一场短暂而又盛大的梦。
嫡姐没有直接回王府,她去了沈亦白当差的地方。
我戴着面纱,站在离她几米外的地方,看她坐在马车里兴奋地朝外张望。
良久,沈亦白和几众好友走了出来。
几日不见,他好像白了一点,又瘦了一点。
「王爷!」
嫡姐欢喜地从马车上下来,她走上前,亲昵地拉住他的手。
沈亦白低头看着她,满脸宠溺。
他毫不掩饰地牵着她的手,走在长街上。
那天,他带她在京中逛了许久,途径聚宏斋时,沈亦白特意让嫡姐在外面等着。
他出来时,手里还拎着一包精致的点心。
他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小块,送到嫡姐唇边。
「你最爱的荔枝酥酪,原想给你个惊喜,没想到你竟寻了过来。」
沈亦白唇角含笑,眸若星辰。
嫡姐的脸色僵了一瞬,随即掩饰下去,佯装欣喜地咬了一小口。
沈亦白满怀期待地望着她。
她看了他一眼,不自然说道,「很甜。」
嫡姐荔枝过敏,凡是沾染上荔枝的食物她都吃不得。
幼时父亲从江南买了一批新鲜的荔枝,嫡姐只是吃了一点就长了浑身的痘。
后来不知情的丫鬟误给嫡姐上了一盘荔枝酥酪,当晚她就发起高热。
丫鬟也悉数被发卖出去。
自那以后,府里再也没买过荔枝。
他们走后,我沿着街头走到街尾。
不知为何,我突然觉得很委屈,委屈他口口声声说爱我,最后却认不得我。
4
我回到府中时,嫡母正坐在厅里饮着茶,神色稍微带着几分不耐烦,见到我时,厌恶神情更甚。
「去哪野了,竟然此时才回,谁家未婚娘子像你这般。」
她重重放下手中的茶杯,冷哼一声,声音极为严厉。
「你们几个把她看好了,哪都不许她去,切不能让她坏了嫣儿的名声。」
她身旁的几个婆子都是她的心腹,对她马首是瞻。
「请吧。」
为首的是王妈妈,是嫡母的陪嫁。
她阴沉着脸,趾高气昂道:「二娘子您做的事如今京城上下皆知,老奴劝你还是安分些好,切莫说出不该说的话,做出不该做的事,兴许哪天夫人高兴了,也会放你一条生路。」
嫡姐刚回两日,京城里便传出了陈家二娘子与人私奔的消息,说书先生将其说的绘声绘色。
母亲的手段还是像往日那般狠辣,坏了我的名声,绝了我的后路,让我只得依靠她,做一个乖乖的棋子。
「王妈妈,我自会守好分寸,不让母亲担忧。」
我垂下眼帘,弱弱道。
王妈妈脸色稍霁,她斜睨我一眼,不屑道:「小姐知道便好,也不枉夫人和大小姐如此厚待于你。」
多讽刺。
府里上下在夸夫人贤良,不计较我庶女的身份,在我与人私奔、名节尽毁后,还愿接纳我回府。
殊不知,与人私奔的是她陈家嫡女。
而我,只不过是无人在意的陈家庶女,蝼蚁罢了。
我被关在母亲生前居住的院子里。
自母亲去世后,这里便无人居住,墙角的花不知何时也枯萎了,没有一丝生气。
夜深时,我躺在床上,不禁想起母亲,想起沈亦白。
母亲遇人不淑,一生都被困在后宅,给人做个不入流的妾室。
外祖父看不上父亲,不同意她与父亲的婚事。
当时的母亲觉得有情饮水饱,不听外祖劝阻,与家人断绝关系,毅然决然地跟着父亲来到京城。
等到了京城后才知,一切不过水中花,镜中月。
倾慕的郎君不仅有了正妻,还有一个刚刚满月的女儿。
幼时,母亲总会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满怀期待地说:「希望我的君儿能快快乐乐地长大,觅得如意郎君,一生无忧。」
可是母亲,君儿辜负了你的期盼。
5
院子里突然传来声响。
来了几个婆子动作粗暴地将门踢开,迅速地将我从床上拽了下来,带去嫡母的摇翠居。
刚走到门口,嫡姐委屈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我暗自疑惑,她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刚走进去,一个瓷碗摔在我面前,砰地一声,碎成一片。
「惯会使下作手段的小贱人,和你那死去的娘一样,竟然想出这种法子。」
嫡母坐在上首,怒气使她的脸有几分狰狞,似乎要把我焚烧殆尽。
「君儿,我待你不薄,就连这王妃的位置,我也让你做了一年,可你为何要如此待我。」
嫡姐摘下脸上的帕子,漏出满脸疮痍。
「明知嫣儿荔枝过敏,你还要在恒王面前作出一副喜欢荔枝的模样,你这是要害她于死地。」
嫡姐看着我,眸光中丝丝缕缕满是失望。
我眼皮跳了跳,如实摇头,「那荔枝我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竟然记住了。」
解释完,我觉得稍有不妥,又斟酌开口,「恒王殿下以为我是姐姐,自然对我的喜好上心,妹妹一时贪吃,竟惹出如此大祸,还请母亲责罚。」
「罚!自然是要罚的……」
嫡母话未说完,就被嫡姐轻声打断:「罢了,我相信君儿不是有心的。」
她拉着我的手,似乎十分忧心的样子,语气却丝毫没有转圜,「我如今这副模样是肯定回不了王府的,明日你便回去,等我痊愈后,你再回来。」
我抬眸凝视着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我知道我没有拒绝的余地。
我应该感到难过,我只是她的一个工具,用之即来,挥之即去。
可我为什么会觉得欢喜,甚至有一丝期待。
她抚摸着手中的杯子,突然皱眉道,「沈亦白公务一直很忙吗?」
我顿住,「他刚上任,公务繁忙是常有的。」
「知道了。」她转移了视线,低笑两声,「他今晚一直待在书房,晚膳都没一起吃,我还以为他发现什么了呢。」
嫡姐生性敏感,自然察觉出沈亦白的几分不对。
我顿了片刻道,「他忙起来总是这样。」
他不是这样的。
成亲后半年,他奉旨远去江南治理洪灾,一连三月,灾情得到明显改善。
回京后得陛下赏识,在刑部领了份闲差。
虽是闲差,他也毫不懈怠,忙起来也是昏天黑地。
可他每次回府,仍不忘给我带好吃的糕点,也会抽出大量的时间陪我。
即使再忙,他也会陪我用膳。
可这些我都不想与嫡姐说了。
6
我趁着夜色赶回王府。
夜色寂寥,只有零落的几盏灯还在亮着。
第二日清晨。
我照旧梳妆打扮,在沈亦白上朝前为他整理朝服,准备膳食。
他站在辛夷树下,微风飘过,朵朵花瓣吹落,停在他的肩头。
我站在廊下,蓦然回头,与他视线交汇在一起。
明明只一晚不见,我却觉得已经过了很久。
他走进,轻轻抚摸我的脸颊,却在抬手间有一瞬的失神。
「绾君?」
他拉起我的手,抿着唇忍笑,眼角弯弯。
「你昨日说身体不舒服,我还担心许久,如今怎样了?」他关心道。
我愣了一秒,很快说道:「好多了。」
猝不及防间,他拉我入怀,将头埋在我的肩头,身上还散发着一丝淡淡的辛夷花香。
身后的小厮犹豫着,「王爷,上朝时间要晚了。」
「去帮我告个假,就说恒王妃生病了,我要在家陪她。」
说完,他头也不回,一个打横将我抱起,向寝居走去。
远处几位丫鬟小厮唏嘘声一片。
「王爷,这么多人看着呢。」
我惊的一颤,急忙抓紧他的肩膀,脸颊没忍住红了一片。
「本王宠自己的王妃,管他人做甚。」
他身体轻颤,发出低低的笑声。
我抬起头,目光定在他唇边的痣,继续往上,对上他的眉眼,好看极了。
回到寝居,他将我牢牢抱在怀里,下巴搭在我的颈窝,落在腰间的手臂精壮有力,炽热的体温穿过布料熨贴着我的皮肤。
「不知怎么了,莫名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可能是最近太忙了,昨天不是故意冷落你的。」
他吻了吻我的唇,将我拉到床边。
我反手揽住他的腰,眼角不自觉湿润起来,「夫君……其实……」
我顿住。
我不知要不要告诉他真相,我想要告诉他,我希望他知道一切后能放下芥蒂和我在一起,我希望他喜欢的是我。
可我又害怕,害怕他会嫌弃我,治我的罪,怪我欺骗了他。
「什么?」
他用胡子扎了扎我的脸,「昨日你不在,一夜都没睡安稳。」
我没回答,良久,轻微的鼾声传来,沈亦白已经睡着了。
如此过了两三日,嫡姐都没有传来消息,直到第五日,我去金店打一对龙凤镯子,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他穿戴精致,一看便是富家子弟。
他站在远处,呆呆地看着我。
在我将要离开时他突然上前,攥住我的衣袖,吼道,「嫣然,你竟如此绝情,一声不吭,说走就走。」
他双眸猩红,带着极大怨气。
身边的小厮迅速将他拉开。
「大胆,这位是恒王妃,你居然如此冒犯。」
我拦住小厮的动作,将他们屏退一旁。
轻声道:「我是陈绾君,不是陈嫣然。」
他倒在地上,征了一瞬,随即拉住我的裙摆,「嫣然呢?她在哪?」
「她在尚书府。」
「她没有回王府,她心里还有我……」他看着地面,喃喃道。
我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跟在我的后面,来到了尚书府。
只不过,嫡姐并未出面。
她躲在屋里,派了几个最得力的护院将他打了出去。
「陈绾君,你是不是存心让我难堪,你将他带了过来,你还嫌别人骂得不够难听吗?」
嫡姐生气地冲我喊着。
她瘫坐在地,目光涣散,颤抖着张开嘴,泛红的眼眶里渐渐蓄满了泪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翻滚着坠落下来。
「他怎么还有脸来找我,他说要我做他的唯一的妻子,会永远对我好,我舍弃了家人,承受着世人的谩骂与唾弃与他私奔,可他呢,他骗了我,他早就有了妻子,甚至还有一个未出生的孩子,他说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法拒绝,他会让我做平妻……呵……」
「我堂堂尚书府嫡女,给他一个低贱的商贾之子做平妻?怎么可能?」
多可笑,堂堂尚书府嫡女,竟被人哄骗去做妾。
嫡母曾经最看不起我娘,说我娘有心机,装蠢,费尽心思引诱我爹,换来给我爹做妾的机会。
可是如今她放在心尖上宠的女儿,竟落得我娘一样的下场。
果然,这就是报应,他们对我娘做下的恶如今都报应在陈嫣然身上。
嫡姐坐在地上,抹着眼泪,喃喃着。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扬起头,突然笑起来,笑容肆意。
她踉跄着站起身,抬眸望向我,眼里多了几分狠厉。
她走近,褪下腕间名贵的羊脂玉镯子,拉过我的手戴了上去。
「君儿,林承他是个王八蛋,我是断不会再回去的,你我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倘若被沈亦白发现我们的事,他不会放过我们的,贵妃娘娘更不会,更何况现在别人都以为是你与他人私奔,我大可袖手旁观,若是你说出事实,兴许我还能治你一个侮辱王妃的罪。」
她边哭边说,泪水顺着脸颊流下,仿佛委屈极了。
「与人私奔的事传出来,京城哪家会娶你,便是做妾,也没人肯要你,如今林承才是你的出路,他不知你我二人的事,你嫁他就是做妾也会衣食无忧,受尽宠爱,这有什么不好的,陈绾君,你不要眼界太高,更何况,你既帮了我一次,再帮我第二次又有何不可,凭你的身份,跟谁不一样。」
我顿住,一时只觉命运不公。
我低着头,一言不发,泪水顺着脸颊流入嘴里,酸涩的可怕。
见我不语,她后退了几步,将一旁的杯子摔在地上,歇斯底里道,
「没想到你也爱慕虚荣,只想嫁给王爷攀上枝头,你是不是就希望我不回来,没人拆穿你的假身份,好做一辈子的恒王妃,我告诉你,这简直是痴心妄想,庶女终究只是庶女,无论怎样,都改不掉你骨子里卑微的血,我就算把你发卖了都是天经地义的。」
她盯着我,说的理直气壮。
我抬眸,静静地望着她,这个曾经疼爱我的嫡姐,将我救出于火海的嫡姐。
「莲儿,去找牙婆过来,就说我尚书府要发卖几个不听话的丫鬟」
她坐在塌上,抹去眼泪,恢复了往日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模样。
她的眼睛微微眯起,眼神中闪烁着挑衅的光芒,带着目空一切的张扬。
「我同意。」
我抬眸,看着她,缓缓说道。
「好妹妹,你我姐妹情深,我怎会真发卖了你,你帮了我这么多,姐姐感激你都来不及,林承是个好人,你嫁给他定会吃香喝辣,享福一生。」
她一改之前的脸色,眼睛笑眯成一条缝,欣喜说道。
嫡姐给林承去了一封信,约定两日后在临江客栈相见。
7
「嫣然呢?」
林承看着我,错愕地说道。
我不说话,踱步走到一旁的椅子上,缓缓坐下,端起茶慢慢饮着。
嫡姐并未来赴约,在她写信的那一晚,她就已经回王府了。
林承站在原地,震惊地跌坐在凳子。
他仿佛顿悟了什么,摇摇头,眼神涣散,「换回去了?换回去了……」
他眼角泛红,祈求般望向我。
「绾君,你能不能帮帮我,让我见她一面,我不相信她会如此绝情。」
我默了下,想起嫡姐的话,轻声道,「她不会见你的,她如今已经是恒王妃,身份尊贵,她为什么要跟你回去做一个商贾的妾。」
他的神色晦暗了几分。
他站起身来,眼睛透过窗,眺望着远方。
那是恒王府的方向。
「平怡是我的表妹,她母亲早亡,父亲再娶,处境艰难,母亲怜惜,将她接过来养在身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成了亲,然后,她有了身孕。」
他顿了许久,就到茶色渐淡,暮色渐浓。
「直到后来,我进京赶考,遇到了嫣然。」
再开口,他的声音带了丝沙哑,隐约透着几分哀伤。
「我曾以为人生大概如此了,可是嫣然让我知晓了爱情的可贵,我想过休妻,给她正妻之位,可我不能这么做,我不能辜负平怡和她腹中的孩子,我承诺许她平妻之位,给她最好的,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我放下茶盏,问道。
「没想到她竟然如此绝情。」
半晌,他叹了口气。
「罢了,终究是我负了她。」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我循声望去,窗外暮色正浓,一片极美的明霞的余光里染红了天,霞光漫天,落日余晖,晚霞醉人。
林承走了,那日之后,他就离开了京城。
嫡姐长舒一口气,她终于可以毫无牵挂地做恒王妃了。
嫡母担心留下我是个隐患,果断将我送至玉清观。
玉清观是当地有名的道观,香客众多。
许多夫人至此求佛许愿,或是求子,或是求平安。
我的住处在后山,与观中的热闹喧哗不同,这里甚是安静。
许是嫡姐的打点授意,观中的人对我甚好,平日里不会来打扰我,一日三餐也没有半分懈怠。
如此过了两月,很快就到了盛夏时节。
阳光闪耀,蝉鸣声声。
山中的生活格外惬意,偶尔遇见几只野猫,也觉得是人生幸事。
与沈亦白的事好像已经过了数十年。
这日闲来无事,我突发奇想去观中上香。
夏日多雨,阴晴不定。
我撑着伞正要离开时,余光瞥见一张坚毅又熟悉的侧脸。
许是我的目光太过灼热,他陡然止了步,回头看向我。
他的眼中闪过一霎的惊讶。
我装作镇定,后背却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褪去妆容,我与嫡姐只有七分像,他是认不出我的。
我收回目光正要离去,却被他叫住。
我顿住,低着头,「公子何事?」
雨水倾斜,打湿他的衣角,他毫不在意般,一言不发,只慢慢走过来。
「你是何人?」
他沉敛的眸色落在我身上,将我从上到下审视一番。
我紧握住伞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微微的疼痛提醒我保持冷静。
他不语只是低头看着我。
雨下的越来越大,香客逐渐减少。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木香,混着泥土的清香。
「王爷,贵妃娘娘正到处找您呢。」
侍卫的到来打破了这份平静。
我瞪大眼睛,装作很震惊的样子,「王爷?」
我急忙要跪下行礼,一双大手阻止了我的动作。
我抬头,猝不及防撞进他的视线,深邃,淡漠而又隐晦不明。
他未再言语,随即转身离去。
不知嫡姐从哪得的消息,没两日她就找了过来。
「君儿,你今日见到王爷了?」
我心一跳,急忙否认。
可她却没有让我继续说下去。
她亲昵地拉着我的手,像从前未出嫁那般,「君儿,你当我是来问罪的?」
她低声浅笑,「你我姐妹,我又怎会怪了你去。」
我一头雾水。
「我有喜了,算算日子正是我回王府的那几日。」
我浑身一颤,指尖紧紧攥住衣袖。
嫡姐捏着帕子,娇盈盈说道。
「府中大小事宜我管起来着实费心,想着若不接你回去,由你来接管,也好让我安心养胎。」
「姐姐不怕吗?」
我垂下眼,低声问道。
嫡姐笑了笑,没否认,也没反驳,她端起茶杯,浅浅饮着,「你终究是要嫁人的,也不能一直留在这。」
她声音温柔,语气却不容拒绝。
8
当晚,嫡姐将我带回了王府。
我才知道,嫡姐在王府的生活并不如意。
嫡姐回到王府没多久,沈亦白就性情大变,对她不似从前那般体贴,也不再去她的院子,甚至还纳了几房妾室。
妾室温柔可人,哄得沈亦白流连忘返。
嫡姐无奈,为了维护她正妻的地位,于是在一次晚宴上将沈亦白灌醉,这才有了身孕。
第二日清早,我去厨房取嫡姐的药膳,却迎面撞上正要去上朝的沈亦白。
鼻尖微微一酸,我只觉得他的胸膛硬的过分。
回过神来,我浑身一僵,只因腰间大掌紧握的触感太过熟悉。
果然,下一刻,头顶传来令人发麻的声音,「是你。」
我立即挥开那只手,后退行礼,声音也低了下去。
「参见王爷,奴婢不小心冲撞了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空气凝滞半晌。
我低着头,看不出他的神色,只听到他淡淡嗯了一声,然后道:「二娘子还是这么莽撞,罢了,本王要早些上朝去了。」
我如蒙大赦,低低应了一声,连忙侧身给他让行。
我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一时有些分不清嫡姐口中所说是真是假。
他纳妾是真,冷落嫡姐是真。
可他曾经许下的诺言也是真,对我的好也是真。
9
「怎么会这么晚。」
嫡姐坐在贵妃榻上,吃着刚送来的葡萄。
「厨房煎的晚一些,费了点时间。」
我低声解释道,并未说出遇见沈亦白的事。
嫡姐眉毛一挑,轻声笑着。
药膳放在一旁,直到将要凉时,她也未曾喝下去。
晚膳时,沈亦白像往常一样过来。
沈亦白径直走过来,他的眼神漆黑如墨,映着嫡姐的身影。
我正要离开时,却被他叫住。
回眸,四目相对。
他淡淡道,「二妹妹不是外人,不如留下一起用膳。」
他盯着我,眸子里满是疏离。
我的心仿佛漏跳了一瞬。
用膳时,恰好一盘糖醋鱼放在我面前。
那是沈亦白吩咐小厨房做的。
「二妹妹似乎很喜欢这道菜。」
闻言我抬眸,带着一丝慌乱。
我看了眼嫡姐,她正不紧不慢地喝汤,看向我时,眸子里闪过一丝警告。
我捏着帕子,缓缓说道,「幼时在江南吃过一次糖醋鱼,此后一直念念不忘……」
我顿住,微微抬头,却见沈亦白神色坦然,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我暗暗舒了一口气。
只是因为他知道我喜欢吃糖醋鱼。
我们成亲后,我因为各种原因食欲不振,沈亦白特意从江南请来一位名厨,他做的这道糖醋鱼也是我最喜欢的。
饭后,沈亦白借着公务繁忙去了书房,嫡姐因胎气不稳,也早早歇下。
一连月余,沈亦白皆是如此。
回府便直奔嫡姐的院子,陪嫡姐用膳,恩爱非常。
他时常会买回一些甜食,尽管嫡姐说了数遍不喜。
沈亦白表面应着,可第二日这些甜食又会出现在嫡姐的桌前。
嫡姐搁置一旁,最后也都进了我的肚子。
府中妾室备受冷落,可碍于是王妃,也不敢作出风浪。
可我不是。
因着王妃庶妹的缘故,她们对我更是不待见。
「那位二小姐啊,呵……」
青姨娘捏着帕子,低声笑着,随即轻哼了一声,「听说还和别人私奔过呢。」
「不知羞耻。」
对面的莲姨娘摆弄着指甲,她撇撇嘴,露出一个虚假的表情。
我躲在假山后面,怯怯听着。
我无法反驳,她们说的不是事实,却又是事实。
正要离去时,余光瞥见一个蓝色的身影。
是沈亦白。
我停下脚步。
两位姨娘见到沈亦白,眼睛登时一亮。
青姨娘走上前,挽着他的胳膊,轻轻斜靠着他,娇盈盈说道,「久不见王爷,还以为王爷忘了妾身呢。」
她眸光温柔如水,芙蓉秀脸,双颊晕红,楚楚动人。
沈亦白仿佛看不见般,一把挥去女子的手,沉声说道,「本王竟不知你们如此清闲,竟还有心思在此妄议她人。」
姨娘吓得跪在地上。
「妾身没有……」
解释的声音如蚊蚋,淹没在沈亦白的愤怒中。
「妾身说的都是实话,身为闺中女子却与他人私奔,这种人便是王妃亲妹也不能进到我们王府,否则置王爷的脸面于何处。」
莲姨娘眼角含泪,她的眸中满是委屈,口中却振振有词道。
我垂下眉眼,听到姨娘口中京中人人鄙夷的陈家二娘子,一股恼意和羞意涌上心头,连带着我的脸都红的发烫。
我害怕看到沈亦白脸上嫌弃的表情,连忙抬起脚步离去。
却在转身时被一双温热有力的手拉住。
「陈二娘子。」
我对上他的双眸,有些征愣。
不知何时,亭子里的人已悉数散去。
四周静谧,只有微风轻轻吹过树梢,带来些许沙沙的声音。
「你和我的妻子很像。」
他松开我的手,看着远处的湖水。
心跳好似漏跳了一瞬,我有些惊讶,抬眸看他,却只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他薄唇微抿,「她也喜欢吃糖醋鱼,也喜欢素白色的衣裳,也喜欢吃甜食,也喜欢……」
他看着我,突然顿住。
耳畔传来一声轻笑,我不自觉绞紧手指。
「也喜欢在紧张的时候绞手指。」
「我……我和姐姐本就是亲姐妹,有这么多相似之处也实属正常。」
我目光闪烁,踌躇了一会,才找出个拙劣的借口。
「你和她果然很像,都喜欢在说谎的时候左顾右盼。」
他嘴角漾起浅浅弧度,笑的有些宠溺。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我连忙转身,余光瞥见他眼下的乌青时,我还是没忍住,轻声道:「王爷若是经常失眠,还是少佩戴香气浓郁的香囊。」
他顿住,回眸看我。
眸子中带着几分审视。
「是吗?」
他漫不经心地问道。
成亲后,我才知晓,他患有失眠症,贵妃娘娘为他寻遍名医也不见好转。
我翻看众多医书,亲手调制出一个香囊。
自那以后,他就只佩戴我做的香囊,他的失眠症,也大有好转。
他挽着我的腰,笑嘻嘻地凑过来,「还是娘子厉害,一下就治好我的顽疾。」
夜里,他紧紧抱住我,打趣道:「再厉害的名医也不及娘子万分之一。」
青帐之内,锦被翻红浪,雨歇云收。
思绪飘过,我低下头,轻声道:「我只是随口一说。」
他看了我一会,未再言语,转身便走了。
10
嫡姐自有喜后便春风得意。
沈亦白对她格外宠爱,就连从前对她不喜的贵妃娘娘也与她亲近许多。
宫里的赏赐如流水一般送来,个个都是奇珍异宝。
我进去时,嫡姐正在侍弄妆发。
听到门口的动静,她微微回眸,笑着道:「妹妹来了,快看我今日漂亮吗?」
今日宫中设宴,嫡姐作为王妃自然也会去。
我眼神掠过桌上的钗环,随手拿起一支宝石金簪,为她戴上。
「姐姐哪日都是漂亮的。」
嫡姐笑意更深,得意道:「那是自然。」
到了晚上,我陪同嫡姐坐上进宫的马车。
宴会上歌舞升平,管乐声声。
我站在嫡姐身后,倒酒时,眼神往右一转,恰好看到立于高位,正襟危坐的沈亦白。
他坐的笔直,眉宇紧皱,放在膝上的手不停抚摸着白玉扳指。
他蓦然望过来,眼神温柔缱绻。
我倒酒的手不可察觉的微顿。
「绾君!」
一声惊呼唤回我的思绪。
杯中的酒水溢出桌面,洇湿了嫡姐的裙摆。
嫡姐借口更衣,提前离了席。
嫡姐屏退众人,只留我跟着。
「你今日怎地心神不宁的。」
她陡然出声,「你喜欢沈亦白?」
她看着我,肯定问道。
我垂下眉眼,心头一跳道:「姐姐莫要打趣我了。」
她上下打量着我,似笑非笑地说道:「好了,扶我去更衣吧。」
便殿里,我在外面燃上香薰。
殿内传来怦地一声。
我跑进去,嫡姐正躺在地上,脸色苍白,裙摆的血迹触目惊心。
夜晚,启祥宫上下忙成一片。
坐在上首的贵妃娘娘面色难看至极。
说话间,太医从内室走了出来。
他面色凝重,「回娘娘,王妃落红已经止住,暂无性命之忧,不过孩子……是保不住了。」
贵妃娘娘缓缓起身,却又猛地跌坐下去,面上一片惋惜。
纵她不喜嫡姐,但这是王爷的第一个孩子,是嫡长子,若是生下来,还是皇上的第一个皇孙。
院内短暂的沉寂之后,不知是谁低声说了一句:「奴婢记得是王妃的妹妹一直侍候着她,怎就这么巧,偏生没人的时候出了事……」
声音很弱,但足以让人听见。
「臣女受姐姐照拂,一直对姐姐心存感恩,无论如何也不会对姐姐下此毒手的。」
我跪下,高声辨驳着。
「母妃,儿臣为她作证,绝对不会是她害得嫣然。」
沈亦白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他回头望了一眼,目光稳稳落在我身上。
贵妃娘娘目光沉沉,「陈家庶女看护王妃不力,罚你跪在佛堂三天三夜,好好反思。」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沈亦白正欲再次开口,却被贵妃厉声打断。
「王爷,里面躺着的是你的妻子,你不进去看着,反而在这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求情,本宫看你是疯了。」
11
一阵冷冽的清香传入鼻息,接着传来门吱呀的声音。
脚步声走近,最后停在我的面前。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落在我面前。
我蓦然抬头,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睛里。
「你最喜欢吃的荔枝酥。」
我抿着唇,敛下眉眼。
荔枝酥,自从嫡姐回来后,我再也没有吃过。
那样的偏爱,从来都不是我的。
「我是庶女,还与人私奔,琴棋书画更是样样不通,人人对我避而远之。」
我认真地看向沈亦白。
只因我是庶女,我的一生都不被人待见。
我与嫡姐同是陈家女,却是云泥之别。
我嫉妒她,对她怀恨在心,所以伤害她腹中孩子。
只凭猜测,却给我定了罪。
「那又怎样。」
他反问我。
「我没有害她。」
我是嫉妒她。
嫉妒她轻而易举就能获得所有人的喜欢,嫉妒她有这么好的出身,更嫉妒她恒王妃的身份。
但我从来没有想过去害她。
沈亦白微微俯身,他将手递了过来,「我信你。」
他轻轻拭去我的眼泪,将我拥入怀里,轻叹息道,「别哭了。」
「在我心中,你是全京城最好的姑娘。」
12
「没想到贵妃娘娘居然这么轻易就饶了你。」
嫡姐斜椅在塌上,懒懒说道。
我猛地打了个寒颤,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蠢货。」
嫡姐朱唇轻启,轻声笑道。
我心里咯噔一下。
怪不得他对我那么好,原来早就知道。
「为什么?」
我深吸了口气,轻声问道。
「要怪就怪他沈亦白,明明早就知道了你我身份,却装作什么都不知。」
「他明明之前对我那么冷淡,偏偏你来了之后,他仿佛变了个人一样,对我体贴入微。」
嫡姐看着我,忽然笑了。
「我和他根本没有圆房,孩子也不是他的。」
「那孩子是……」
「林承的?」
我闭上眼,想起点点滴滴,手中的帕子紧紧绞成一团。
一切都好似有迹可循。
怪不得他对我那么好,原来,他早就知道。
身后传来吱呀声,门突然被推开。
「绾君。」
他脚步匆匆,眸子里满是担心
待走进时,他牵住我的手,将我搂在怀里。
「陈嫣然,若你还是如此,本王不会再容忍你了。」
「哟,装不下去了?」
嫡姐嘴角勾起一抹讥笑,她缓缓起身,施施然道:「你想好了,我可是尚书府千金,你是要我还是要她。」
「我沈亦白此生唯爱陈绾君一人。」
他的手掌厚实有力,腰间的触感和炽热的温度都让我无比安心。
半晌沉默,嫡姐忽地笑了。
「罢了,既如此,我也不好强留在这拆散你们,明日我就走了,王府的中馈太难掌了,恒王妃还是你来当吧。」
嫡姐一改之前的咄咄逼人,她笑意盈盈地望着我,柔柔说道。
11
嫡姐走了。
走的时候只带走了一个绿宝石钗子,那是林承送给她的。
她拉着我的手说,「之前是我太任性了,其实只要他是喜欢我的,身份什么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林承来接我了,他就在城外,我走了。」
嫡姐宠溺般抚摸着我的头。
「长大了,真不是当年那个怯生生躲我身后的小绾君了。」
我垂下眉眼,思绪万千。
「我们也走吧。」
身后传来迫不及待的声音。
「去哪啊?」
我故意问道。
他微怔,随即笑起来,眼角弯弯,一个打横将我抱起,意味不明说道,
「上山成亲。」
番外
贵妃娘娘给沈亦白说了一门好亲事。
她挑中了尚书府的嫡小姐陈嫣然。
沈亦白本想拒绝,可他不想违背母亲的心意,况且那陈家小姐他见过,能娶来做妻也是极好的。
可与陈嫣然相处时,他总是感到别扭。
他能感觉到,陈嫣然的毫不在乎与敷衍。
但那是他未来的妻,所以他还是愿意对她好,为她买衣裙,讨她欢心。
他派人打听她的喜好,得知她想要一直狐狸。
沈亦白便亲自出使西疆,为她寻来一只极其珍贵的白狐,只为她能一展笑颜。
只是陈嫣然好似并不买账。
很快,到了大婚之日。
红烛摇曳,香气醉人。
沈亦白轻轻掀开妻子的盖头。
他愣住了,眼底迸发出欣喜的光芒。
今天的她格外好看。
是和以前不一样的美。
她好像变了许多。
不再向从前那般盛气凌人。
他看向她时,总会情不自禁地被她吸引,沉溺在她的眼神里。
于是,他开始期待下朝,期待与她相处。
那天他回府时,看到陈嫣然一身白裙,在辛夷树下翩翩起舞,浓郁的香气萦绕周围。
他看着她灵动的样子,满脑子只有一句话。
沈亦白,你完了。
之后,他为她描眉簪花,独宠她一人。
可不知什么时候起,他觉得她变了。
明明还是和从前一样,却又好似哪哪都不一样。
淡淡的清香换成了馥郁的浓香,连以前喜欢的荔枝酥酪也不再多看一眼。
她又变成了那个盛气凌人的娇滴滴的小姐。
对下人动辄打骂,脾气阴晴无常。
沈亦白去她的院子时,她表现的很抗拒,生怕他会留下。
开始他以为是他最近公务繁忙,冷落了她,使她情绪不好。
于是他推脱了公务,和以前那般陪她用膳,给她买喜欢的酥酪,可只换来了她的更加抗拒。
沈亦白渐渐不再去她的院子。
他纳了几房和她眉眼相像的妾室。
他清楚地知道,尽管再像,那都不是她。
他感到困惑。
直到一次和母妃去玉清观时,他遇见了陈绾君。
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只觉得心疼。
回去后,他开始调查。
他知道了全部。
沈亦白心绪复杂,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感受,他只觉得心疼。
他小心翼翼捧在手心上的人,竟被这样对待。
没过两日,陈嫣然在管家的暗示下前往玉清观将她接了回来。
他知道陈嫣然每日清早会吩咐人去厨房端药膳,他在去厨房的路上等了半个时辰,果然碰到了陈绾君。
他微微低眸,上下打量了一眼,未在说什么。
他没有拆穿她,只当作不知道。
可看着她对他这么疏离,他突然就有点愤怒,愤怒之余又有点怀疑。
怀疑她对他是否真心。
傍晚回府时,他鬼使神差地,来到妻子的院子里。
自从上次她用了些手段怀孕后,他再未踏足于此。
陈嫣然对他的到来有些惊讶,她下意识看向陈绾君。
沈亦白装作不知,径直走过去。
他瞥了一眼膳食,多是偏辣。
他记得她最不喜辣食,刚成亲时,府里的厨子不知她喜好,做了一桌子偏辣的膳食,她吃的满头大汗。
他不经意间将那道特意吩咐厨子做的糖醋鱼放在她面前。
他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连喜好都要迎合陈嫣然。
他又心疼又气愤。
沈亦白自己也搞不清自己在气什么。
何况,连她自己都不爱惜自己,他又何必为她担心。
可他忍住了,他不想主动求和。
他害怕她对他的喜欢是假的,害怕她也只是利用他。
宫中宴会,她陪同陈嫣然去赴宴。
他本想让她留在王府,可耐不住陈嫣然的坚持。
他直觉晚上要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整场宴会他都心神不宁。
看到陈嫣然带着她中途离席,那股不安的情绪更甚。
他吩咐阿权默默跟着。
只是他低估了陈嫣然。
没想到她竟会用孩子的性命来栽赃。
他知道,孩子不是他的。
虽然那一夜他喝多了,但他是清醒的,他与她,根本没有发生关系。
太医说,孩子没保住。
贵妃很是气愤,以她的脾性,定是要杀了绾君才肯解气。
这是皇上的第一个皇孙,若是生下来,她会更得皇上喜爱,地位也会更稳固。
可偏偏,孩子没了。
眸光一低,看到她惊的发青的嘴唇的苍白的脸颊,他突然就不想再管那么多了。
他向贵妃娘娘求情,请求从轻责罚。
于是绾君在佛堂跪了三天三夜。
第三天的时候,他早早就等在佛堂外,亲自将她接回王府。
他发誓,以后要加倍对她好。
后来,陈嫣然去了江南。
「王爷安!」
听到声响,陈绾君回眸,撞进一双温柔缱绻的眼睛里。
她微微仰头,水盈盈地望着她,在这缠绵的夜色里,泛着动人的光。
沈亦白目光柔柔落在辛夷树下亭亭而立的陈绾君身上,好看的脸上浮起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