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感觉中餐里,很少涉及对水果的加热处理?
聊一个点:因为过去糖太珍贵了。
东北的黄桃罐头在全国都备受欢迎,黄桃罐头的制作其实不难,但就是要放很多糖。黄桃处理好以后,必不可少的大冰糖,嘎嘎往里放,越多越好。
他们制作黄桃罐头是要加热煮的,大凡水果一煮酸味就要出来,这时候要让它吃起来甜,就得加糖。
水果加热后好吃的核心是要有糖,多多的糖。
除了黄糖罐头以外,山楂罐头、橘子罐头都是如此。
没有糖就成不了事。
然而在过去,糖却是稀罕物。有钱人家才吃得起糖的,《白鹿原》里有个细节,就是鹿兆鹏请黑娃吃冰糖,把黑娃吃哭了,发誓长大挣钱了就他妈吃冰糖。后来他干上了土匪,抢到一家富人,有一罐冰糖,他没吃,而是对着冰糖撒了一泡尿。
以此来发泄。
现在的人天天仇视糖,却不知古时候糖是多么的珍贵,让人唇齿难忘。
千百年来,糖都被视为很难得的奢侈品,至今这片土地上的人哄小孩,都还用一句“给你买糖吃”作为口头禅。
我记得民国时期著名的僧人苏曼殊,就是一生嗜糖如命,被誉为“糖僧”。
他的命运孤怜不堪,以追逐那一丝丝甜味弥补内心的痛苦,钱花光了都要吃它。
在相当长的时间内,苏式点心一直是高级吃食的代名词,可不就是因为富庶的江南人才吃得起这种富油富糖的东西吗?
我们老家过去几十年前杀年猪以后也有吃炒糖肉的习俗,用绵白糖炒白花花的肥猪肉,炒得又黏又亮,令人赞不绝口。
现在来看,是很腻人了,然而在当年缺油缺糖的年代,却是人人争抢的美味。
糖太珍贵稀少,以至于加了一点点糖,就是好吃食,就是好菜。
比如凉拌西红柿,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就因为加了白糖,就可以成为红白喜事的大菜。人们吃完西红柿和白糖,连最后那一点汤汁都虎视眈眈,争先恐后。
一点糖佐味尚且如此,大量下糖增味的食物,就更加了不得了。
各类糖渍的果脯就不说了。
寻常小食冰糖葫芦,只是把山楂果子挂了热糖霜,便成了家喻户晓念念不忘的心头好。好到《霸王别姬》的小癞子临死都要把几个冰糖葫芦全部吞进去。
中餐的水果热处理其实非常繁巨,最底线是冰糖葫芦这种水果裹糖液,复杂有类似冬瓜糖这种挂糖霜的二次糖品,再复杂有各类果脯、夹心、蜜饯,都是更复杂的糖与果子的碰撞,比如宋代的糖脆梅,糖金橘等。
通过各种糖的处理,把果子变得甜脆回甘。
而这样处理的食物,一般来说普通人家是难得一见的。
宋代皇家贵族把“水晶盐”作为高级珍贵的东西。宋徽宗见李师师,专门送上新鲜的橘子,剪开了沾水晶盐博美人一笑,风雅一时。
可见多么了不得。
但是在大诗人黄庭坚的眼睛里,糖可以和水晶盐并驾齐驱,相提并论。他在戎州做官,朋友给他寄了一些糖霜,感动得不行,回了一首诗,说:
远寄蔗霜知有味,胜于崔浩水晶盐。
正宗扫地从谁说,我舌犹能及鼻尖。
听到这点糖,舌头都伸到鼻子尖了。就说它稀罕不稀罕吧。
连糖都吃不上,还要用糖加工食物,这可不是靡费铺张,穷奢极侈了?
老百姓冲一杯糖开水解解馋已是享福,又哪里有胆子去糖渍水果,去酸增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