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角的符水并不能治病 为何这么多人相信他?
我以前做中医药出版社的书,看见过两个药方。
一个是用枣泥、蜂蜜、饴糖、面粉搓成球给病人吃,可以治疗心悸、大汗、头晕目眩。
后来我一琢磨,这不就是治低血糖吗。我给这药起了个外号,叫“吃枣药丸”。
还有一个方子是用热水加盐加糖,给严重窜稀的病人灌下去。甭管病因是啥,起码先治一下脱水。
按照这两个方子的思路,张角作为一个基层经验丰富的术士加大夫,做点包治百病的灵药应该不困难,给饥民吃枣药丸或者喝盐水总比等死强吧。
这药对于瘟疫本身用处不大,但是喝了之后补充了点营养,还补充了至关重要的求生念头,还是会有一些人就此扛过来的。
像太平道、五斗米道这种教团一般都会收取信徒的财物,到了灾年,就拿这些财物组织信徒自救,没饭吃的人凑在一起吃大锅饭,每天喝两碗粥,坚持着不饿死。
所以,其实也可以理解为张角是个有理想的卖保险的。
有的教团蜕变成了高层敛财的工具,但是像张角这样能一呼百应的、像五斗米道那样能割据一方的,必然是把敛来的财物用在饥民身上了。
对于张角的信徒来说,之前吃得上饭的时候,信太平道,把自己微薄的收入贡献出来一些,其实是在买“瘟疫险”“饥饿险”,从他们的视角看来,张角比官府、豪强大户或者别的什么机构更有信誉。张角画符念咒好歹还是个安慰疗法,至少愿意付出时间和精力管老百姓的死活,怎么也不会比吸他们血还不管他们死活的官府更差。
现在瘟疫和饥饿来了,保险公司也在正常赔付,官府突然说张角的保险业务是非法的,要取缔,信徒能不反吗?
设想一下,你在一家保险公司买了养老保险,交了十几年的钱,打算后半辈子就指望这笔养老金了。这十几年中,你也了解过这家公司的经营状况,有关部门和各路名流政要都说它很好。
终于,你退休了,刚领了不到一年的养老金,突然有人宣布,这家保险公司是非法的,要立刻关停,没收所有非法所得。因为你向亲戚朋友推销过它的保险,还要追究你的责任。
这谁忍得了?
如果张角光收钱不发粮,信徒就算一时被蒙蔽,时间长了也会散的。但张角传教传了十几年,不仅老百姓信他,甚至“郡县不解其意,反言角以善道教化,为民所归”,连官府都觉得张角是好人。
这十几年中,翻开《后汉书》《资治通鉴》,在太平道传播的地区能查到好些灾情。这就说明,张角在很长的时间内保持了良好的信誉,没出现丰年收了钱、灾年却扔下人不管的事。
要说个人野心,张角肯定也是有的,那是因为他管理老百姓管得比官府更受欢迎,人到了这一步怎么可能没野心。
如果情况太严重,张角之前收的财物保障不了信徒的生计,该怎么办?
那么信徒自然就会想到,我们不光给张角交过钱,也给官府和大户老爷们交过钱啊,他们凭啥不救济我们?他们要是不救济,我们就去他们家里吃救济!
所以,哪怕张角是条毫无理想的咸鱼,就是想做个教团生意养家糊口,事情到了这一步,信徒也得抬着他去造反。何况张角还是个有追求的人。
元末的韩山童,其实信徒们都知道他没啥法力,他这个教团首领的位置是世袭来的,他爷爷就是做教团的,靠信徒供养生活。
现在元朝搞出了变钞、开河这些事,黄淮一带老百姓苦极,韩家作为教团领袖,如果不敢带头造反,怕是得直接被信徒拿来祭旗。信徒平时供养他们,就是为了这个时候用的。而韩山童是个合格的教团领袖,这种事会想在普通信徒前面,埋了独眼石人,开干。
看起来似乎是韩山童、刘福通他们鼓动了信徒,其实只是他们多想了一步,知道再不鼓动信徒,信徒就该鼓动他们了。
宋朝的钟相,就不像张角、韩山童这样果断。钟相在靖康之变的时候还派自己的儿子去东京勤王,琢磨着受个招安。结果赵构跑了,勤王这事吹了。后来金军和孔彦舟在洞庭湖区轮番霍霍,这下还招甚鸟安,信徒都急眼了,不反也不行了。
还有洪秀全,他的早期作品《原道劝善歌》,里面没有一句造反的话,全是劝人戒鸦片、孝顺父母、不要犯罪,千万不能学黄巢李闯。
但后来洪秀全到紫荆山和冯云山汇合,认识了杨秀清等烧炭工人,洪秀全就改主意了。信徒们明天的饭还不知道去哪吃呢,硬劝他们行善、守法、不抢劫、不杀人,太可笑了。并不是拜上帝教鼓动了造反,而是大伙早就打定主意要反,选了拜上帝教来组织而已。
就如同东汉末年的局面,老百姓实在是活不下去,拿什么当口号都得反,四下里一看,认识的所有有名望的人中,就张角给人画符念咒,而非敲骨吸髓,干的是人事,那就让他当首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