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有的人会把死鱼埋在菜地里?
《白鹿原》里有一个细节,白家生出来夭折的孩子,都是放在牲口圈里,沤烂了变成了肥料,然后去养地的。
过去没有化肥,人们对肥料的爱惜之心非常重。
我记得我爷爷给我讲过一个故事,就是村子里某个非常有钱的大地主,出门走亲串友路上要是遇到别人丢弃的烂草鞋,他怎么着也要捡回家。捡回来的烂草鞋放在房顶熏着,熏上厚厚一层柴烟垢,纤维也彻底老化,这才把它丢进粪池里,让其化成粪,用来春耕。
这样的大地主都如此看重粪,可见过去的肥料是多么稀缺和重要。
化肥出现之前,没有哪个家庭有科学的配肥、用肥的方式方法,庄稼生长纯粹靠农家肥,农家肥不肥,怎么肥。实际上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因为肥不等于屎尿,纯屎尿的大粪作用非常有限。需要其他的物质,才可以促进作物的生长。
所以除了大粪,农家人常常用其他的辅助方法让肥料肥起来,比如我写过的烧灰。
扯完萝卜以后,时令就彻底进入“寒冬腊月”,从此时一直到开春,是农事相对较少的日子。不过勤劳的农民们总会想办法,多做点事。在等待“瑞雪兆丰年”的过程中,他们要努力给地里增加一些丰收的可能,于是趁着一些晴朗的天气,到地里“烧灰”。
所谓烧灰,就是在山上砍许多细树枝、灌木、杂草等,多以枞树、松树为主,因为这两种树针叶葱郁,油份和水份丰富,好“焖烟子”。砍来的这些东西在地里码成一个一个锥形的堆,然后在底部塞进去一大堆干草引火。火苗一渡过去,湿漉漉的柴堆便呼隆隆燃烧起来,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看着火越烧越大,人们就用撮箕加紧撮土,从柴堆后面,向着火口逐渐覆盖。火烧得越发旺盛,挖土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一撮箕一撮箕的土包裹着柴堆,伴随土越来越厚,终于只能感受到里面跳跃的火苗,却听不到爆裂的声音了。
埋好一堆,又去烧下一堆,渐渐的,整个地里都是这种半圆的小土堆,上面飘着细细薄薄的热气,摸上去湿润又温暖,远远看去,如同刚刚出笼的馒头,也如同方才铸好的银元宝。
烧好的灰挖出来有一种清新的烟熏香,像烧焦的糖一样。它会在春耕的时候,被一撮箕一撮箕重新端到做好的田沟里,用来种洋芋、苞谷,得了这一撮箕灰,庄稼的长势将格外喜人。
老一辈人都认为烧不了一手好灰,算不得一个好农民。在化肥复合肥没有出现之前,烧灰是一个家庭能不能丰润,会不会丰收的一个重要凭证。
烧灰也只是让肥料肥起来的方法之一,现实中有许许多多其他沤肥的方法。
而让死掉的东西变成肥料,也算。
我小时候倒是没见过像《白鹿原》里那样让夭折小孩变肥料的做法。
但我见过类似的。
比如猪牛下崽后的胞衣,死掉的猪崽(非重大瘟疫,如果是大疫症死掉的会拖出去很远),蚂蝗咬死的鸡,中毒死掉的狗等,都会埋在地里,用来沤肥。
也有直接泡在粪池的做法,但我们家觉得腐烂的味道太臭了,受不了。一般是把死尸拖出去,埋在地下,然后在上面堆干牛粪,堆久了再耕地刨散,以种庄稼。
那些年代地力贫瘠,就算一年一度拼命给地里背粪,种出来的东西都不太给力,尤其主要是作物生长不均匀。
人们觉得是有些地方肥,有些地方贫瘠的原因。想不到办法,也就只好把他人认为贫瘠的地方多想方法养养。埋死掉东西属于非常常规的操作了。
我还听过一些搞笑的故事呢。
说村里有个很吝啬又很勤劳的人,在田里干活突然想拉屎,会兜着路子跑很远很远,找到自家的地里最贫瘠的那块地方,刨个坑拉进去,然后埋上。
于是又是阳春三月大家都在坡坡头干农活,就可以突然看到此人迈着左右颠倒的鸭子步,急冲冲的一路赶。有些促狭的人遂因此扯起喉咙喊“快点儿看快点儿看,X大哥又要给他的田儿子送零食了”。
说田是他的儿子,拉屎是给儿子送零食,也可以说是一段趣闻了。
你看,没有化肥的日子,有人连一泡屎落在哪里都有自己的心机。
何况是一坨肉呢?
科技改变的不光是一个时代呀,还有无数无数在今天看来颇有些不能理解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