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我被人挂在了表白墙”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已完结)
1.
我被人挂在了表白墙。
墙上挂了两张图,一张是模糊的人影,隐约可以看出是一个女生坐在夜色下的运动场台阶上。
另一张是昏黄路灯下,一只手拿着一张写满潦草公式的草稿纸。
配文:「墙,捞捞这位同学,她的草稿纸落在了南区运动场上了,现在在我这里。」
底下附上了投稿人的联系方式。
看到这条表白墙,我的内心be like:???
你都拍到了我,既然知道是我落下的,为什么不当面给我?
还有,这种草稿纸难道不是会被当成垃圾废纸处理掉吗?
最最最过分的是,这是什么烂拍照技术,要不是我昨天晚上确实坐在这台阶上过,我都认不出来这一团黑影是我。
而评论区的精彩程度显然也不亚于我的内心活动。
评论1:「6。」
评论2:「笑死,这是什么硬核加微信手段。」
评论3:「还是你小子会,打着归还失物的名号加微信。」
评论4:「诡计多端的男人。」
评论5:「有没有一种可能对方真的只是单纯想还个草稿纸。」
评论6:「真的会有人想要回这张草稿纸吗,可恶,呜呜呜在上面看到了令人头疼的高数。」
评论7:「歪个楼,没人发现投稿人的手很好看吗。」
评论8:「看到了,嘶哈嘶哈,有青筋。」
……
画风逐渐向奇怪的方向跑偏。
2.
我关掉手机屏幕,打算冷处理这些信息。
没想到我的舍长忽然原地鸡叫:「新月,啊啊啊啊,你上表白墙了!」
我握着手机的手猛地一抖。
我从没想过糊成这样的一张图,我的亲亲好舍长都能认出我的脸来。
「这……你都能认出来?」该怎么说我居然有些感动。
舍长一脸得意:「那是当然,毕竟我抄过你的作业,你的字我还是能认出来的。」
我:「……」
错付了。
「什么?新月上表白墙了?」另一个舍友米拉闻声转头,跟着一起惊呼,「啊啊啊啊啊!」
于是,我这个当事人异常冷静地看着激动到仿佛是他们本人上表白墙的舍友们,她俩此刻正在展开热烈的讨论。
舍长笑得贼兮兮:「新月,经过我们的鉴定这人很大几率是个帅哥。」
米拉拿起手机,放大第二张图手的细节,很明显的是一只男生的手,骨节分明,指骨修长,手背皮肉下的青筋蛰伏着,随性地握着那张草稿纸,看着极具漂亮与野性。
「那个……」我想说,也许只有手能看。
但是米拉已经兴奋到没给我说话的机会:「男人哎,这不快拿下?我们宿舍就靠你了。」
忘记说了,我们宿舍是全员寡王,还有一个断情绝爱的舍友万万正在图书馆自习。
现在她们俩把第一个脱单的重任放到了我身上。
「不过,」舍长转头,像是发现了什么疑点,「你昨晚怎么去南区运动场了?」
我这个从不爱运动的人,昨天会去南区运动场完全是因为我的高中校友。
一直安静躺在我QQ列表里的高中隔壁班女生,昨天忽然找我:「你也是在A大上学吗?」
我才回了句是。
对面的女生瞬间活跃了起来:「我也是在A大,我一个人在大学感觉都没什么朋友,难得一个校友,晚上我们见一面吧,就在南区运动场。」
高中时期,我和这个女生充其量也就见面打个招呼,其实也没有特别熟稔。
但是难以招架她的热情,我还是答应赴约。
晚上自习完,我就抱着我的书,坐在南区运动场里一旁的台阶上等她。
「然后呢,」舍长问,「那女生不会是鸽了你吧?」
我摇头:「是我鸽了她,我先走了。」
舍长和米拉惊愕,像是觉得我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我面不改色地胡说:「因为我在运动场看到一个人的背影长得太像我高中班主任了,吓得我赶紧带着书火速逃离现场。」
没想到草稿纸落在台阶上了。
空气凝滞了一秒。
米拉嘴角抽搐:「很奇怪,难以想象这竟然一个大学生会做出来的行为。」
其实还有更奇怪的。
我回想起昨天晚上,逃离到宿舍的我一边克制失控的心跳,一边给那个女生发消息:「对不起,我先走了,下次再约。」
女生回复的却是:「没事,我乐于助人嘛。」
很快,对面像是意识到发错人了,立刻撤回。
望着屏幕上的撤回提示,就像是无意甩落过来的一滴墨,很轻,却又足够清晰分明,不轻不重地在上面留了痕。
我垂下眼眸,熄灭了屏幕。
3.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万一那个人确实是想还那张草稿纸给我,还是和他解释一下。
我默默掏出手机,给那个投稿人发了一条好友申请:「同学,那张草稿纸我不要了了,你可以扔了,不用通过我的好友申请了。」
下一秒。
叮。
视线里是突兀又醒目的一行:「对方已通过你的好友验证。」
我:「……」
很好,一身反骨。
对方的微信名是一个简单的「。」,随性利落到不行,头像也是一张沉寂又冷淡的夜景。
moon:「同学,那个草稿纸可以扔了。」
。:「你先睡觉,明天说。」
我居然从字里行间感觉到一种「你这么晚还不睡觉」的谴责意味。
屏幕对面的人好像是一个有些高冷有些拽的酷哥,我有些怂。
moon:「噢,睡了。」
我看见对话框上面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
挣挣扎扎,起起伏伏,最后还是平息下来了。
那个酷哥最后什么也没有发过来。
第二天,我点开那个冷色调头像的对话框。
我再次向那个酷哥委婉表达「我不需要这张草稿纸了,你可以删了我,要不然我就删了你」的意思时。
对方发了一张图过来。
。:「同学。」
。:「你这里算错了。」
。:「你需要把这张草稿纸拿回去吗。」
我愣愣地看着他发过来的这张图。
我的那张草稿纸平铺在木色桌面,上面有一处被凌厉的笔迹圈画出来。
噢。
确实是求错了。
峰回路转,对方的每句话都走在了我预料不到的方向上。
moon:「谢谢,我已经知道了,草稿纸我就不拿回来了。」
。:「好的。」
礼貌又严谨的酷哥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对话框陷入了诡异的停滞。
我点开他微信头像一旁的三点,指尖在醒目的「删除」悬浮着。
迟迟没有落下去。
他才提醒完我做错的题,我转头就把他删了是不是不太好,听起来就很不厚道。
我把额头压在桌沿,懊恼又纠结地叹了一声。
早知道就不去加他了。
这一声叹气落在安静的宿舍,分外清脆。
舍长闻风而来:「怎么了?你加那帅哥了?和那帅哥有新进展了?」
我无辜:「我加了,现在想删了。」
舍长扬眉:「那个帅哥和你聊什么了,不会是什么下头男吧!」
要是他的行为下头,我就可以干脆地删了他,才没有这么纠结。
舍长俯身,看着我和酷哥短短几行聊天记录。一边摸着下巴,一边沉吟:「这年头还有这种正经人吗?」
「正经人小哥哥的头像还挺酷。」舍长看起来对酷哥有些好奇,她顺势想点开对方头像的图片。
舍长的指尖抖了一抖。
我呼吸一滞。
我眼睁睁看着这个动作变成了拍一拍。
对话框里出现了「你拍了拍“。”说做我男朋友」
气氛微妙,我和舍长四目相对。
舍长:「……」
舍长:「我收回他是正经人这句话,这帅哥的拍一拍还挺骚包的。」
我的耳尖发烫,赶紧撤回了这个拍一拍。
幸好对话框对面毫无反应,酷哥没看到这个「不知道他尴不尴尬反正我很尴尬」的拍一拍。
最后我还是没删了酷哥。
因为酷哥的朋友圈。
他唯一的朋友圈还是去年拍的一张晚霞,夕阳烂漫,层叠的橘粉倾倒在了一整个天边。
这张图片我越看越喜欢,顺手保存了下来,然后让酷哥成为我微信联系人里的躺尸一枚。
4.
这个状态结束在这个周末,我和米拉一起去参加社团团建。
操场上,几个人围坐一圈,已经玩到了最后一项游戏「我有你没有」。
这个游戏大概就是所有人伸出手指,说一件自己做过别人没做过的事情。
部长嚎了一嗓子:「来来来,伸出手,没有做到这件事的人要折手指哦。」
我伸出两只手,米拉侧过头,像是不经意看到什么,愣了一下,伏在我耳边低声:「新月,你的手里怎么有这么大一块疤。」
我循着米拉的视线落在我的左手掌心,那里有一道狰狞地盘踞着,如同裂缝一样的疤痕。
我悄声和她说:「小时候太调皮去拿刀,就这么弄到了。」
「你俩说什么事情呢,」部长摆手,「我先说,我到现在都是单身。」
真是来自母胎solo的骄傲。
我默默地折下了一根手指,错愕地看向米拉。
米拉保持着十根手指竖立的状态,错愕地看向我。
我:「你居然没谈过恋爱?」
米拉:「你居然谈过恋爱?!」
骚话十级的米拉没谈恋爱,她凝视着规规矩矩,乖孩子模样的我:「老实交待,谈几个?」
我声音收敛了一些:「只有高考后谈过一段。」
这游戏还在继续,被母胎solo攻击完,一个情史丰富的学姐马上开始反击:「我甩过别人。」
米拉折下了一根手指,我没有折手指,这回轮到她单方面惊愕地再次看向我。
米拉难以置信:「你甩的他?」
她不敢相信我这么内敛还有些怂的人会甩过别人。
我慢慢敛下眼眸,声音又小了一些:「是我甩的那个男生。」
游戏的内容逐渐往这种情感方向靠拢,某男生:「我的初吻还在。」
我折下手指。
米拉看我,露出一种「自家白菜被猪拱」的眼神。
轮到某女生,她结巴半天说出的是:「我没有和异性一起睡过觉。」
我再次老实地折下手指。
米拉表情凝滞了,她似乎脑补些了什么,严肃地问:「宝贝,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高考后被渣男骗了,然后你一气之下甩了他?」
我解释:「我和他就是单纯地躺在一张床上睡觉,你信吗?」
米拉牵牵嘴角:「这男的这么正直吗。」
游戏的最后,我果然不负众望地输了,十根手指一根不落地折了下来。
……
我抽中了一个惩罚大冒险,牌面是「给前任打电话」。
顶着众人期待的目光,我的手指下意识蜷缩:「前任的电话、微信、QQ我全都删了,没有联系了。」
某个人提议:「那就改成联系表白墙那个小哥哥吧。」
托平时在社团填写材料的福,社团里不少人认出那张草稿纸字迹的主人是我。
我有些抓狂,真是从高中到大学都逃不开的万恶大冒险。
再一次顶着一众期待的目光,我点开了酷哥的微信。
对方还是那个冷淡头像,安静地占据着我列表中的某个位置。
我挣扎着按下了微信上的「语音通话」。
指尖落下,铃声作响。
对方的铃声跳动,在我的胸腔里来回晃荡,我的心也随着鼓点在有力地跳动。
一秒,两秒,空气里充斥着轻快的音乐和煎熬的等待。
手机屏幕上显示接通的那一刻,我的呼吸都快静止住了。
对方在沉默着。
我这边也是诡异的沉默。
维系在手机两端的只有安静,以及通话屏幕上流动的秒数在规律而又机械地变化。
米拉附耳,悄声:「你要不要说些什么?」
我感觉热度从脚尖一直窜到头顶,小声说:「我好尴尬,我不知道说什么。」
周围一圈人朝我挤眉弄眼的,示意我说出什么话来。
我嗓音因为紧张生理性地发颤,颤巍巍地落下:「那……那个。」
对方似乎察觉到我的异样,像是先败下阵来,不再和我僵持着。
「喂。」
只有一个音节,依旧能听出是一道好听的嗓音,低的,散漫的,清清冷冷沿着电流而来。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周围有人倒吸气,米拉已经抱着我,在我耳边激动地说:「这声音也好顶。」
热度已经蔓延到我整个耳尖,像是能灼烧起来,我手忙脚乱地要去挂电话。
周围喧闹,耳边是夹杂着各种或是带笑,或是兴奋的话语声。
嘈杂中,我隐隐约约听见对方又说了一句话。但是被周围潮水般的讨论声淹没了。
我挂了微信电话,对方回复很快。
。:「大冒险?」
我盯着这三个字,有些恍惚。
5.
路灯昏黄,树影婆娑。
团建完,我和米拉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米拉显然对我的过去很好奇:「新月,你前男友真不是个渣男吗?」
「不是的。」我摇头,步履轻微摇晃,聚餐时喝了一些酒,醉意后知后觉地晕开。
米拉:「我以为你这种性格,不会删得这么干脆的。」
我耷拉下头,嗓音融在晦暗的树影里:「我也以为不会的。」
聚餐时喝的酒好像酝酿到了现在,眼前在晃,脚步在晃,心尖也在晃。
上大学我好像开朗了不少,不再是困在方寸的课桌之间只知道学习,可是性格里一些东西还是没变。
我明明不喜欢喝酒,可还是做不到强硬地拒绝。
到现在做过最强硬的事情大概就是分手。
我的眼前仿佛出现少年的身影,高的,背脊笔直,骨子里带着天生的骄傲。
他神情寡淡,轻轻擦拭过我眼尾的泪,平静说:「知道了,我同意分手。」
越回想当时分手的场景,我的头越是疼。
回到宿舍,我立马躺在了床上,感觉头晕乎乎的,意识像在浪里翻滚,浮浮沉沉。
微信里酷哥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
我才想起来,我还没有回复酷哥。
我抱着手机慢吞吞地打字。
moon:「刚才确实是在玩大冒险。」
意识有点昏沉,我的指尖还在屏幕上动。
moon:「好困,我要睡觉,你不要来打扰我了。」
moon:「酷哥再见!」
屏幕对面的人好像停滞了一下。
。:「你喝酒了。」
他在用一种很肯定的句式。
我眯了眯眼,没有理会。没想到过了半晌,酷哥发了语音电话过来。
我戴上耳机,迷糊地点下接通,声音闷在嗓子里:「我要睡觉了,我的舍友们也要睡觉了。」
说完,我又闭上眼睛,睡觉。
耳机另一头静悄悄的。
我慢慢陷入了一个昏沉又压抑的梦,在半梦半醒中徘徊着。
梦里,有空无一人的教室,寂寥的天,零星停在栏杆上的鸟。
我回头,看见后桌的少年单手撑着下颌,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他像是有所察觉似地对上了我的视线。
他的眉骨很深,眼眸漆黑,冷淡地说:「虞新月。」
「知道喝酒了头会疼,就少喝点。」
他比平时那种散漫的样子严肃得多,我委屈:「你凶我。」
迷糊中他的嗓音缓了些,像是气笑了:「新月。」
「没凶你。」
远处那几只鸟惊起,扑棱翅膀飞走。
场景转换。
我站在家门前,我看见从小被称做天才,众星捧月着的弟弟,他站在热闹的人群中。
弟弟用着高高在上的目光看着我,怜悯的,鄙夷的。
而我站在阴影笼罩之下。
不知不觉我的视线有些模糊,才发现眼泪已经滴落下来:「我也不想这么差劲,我一点也不好,不聪明,又胆小……」
我不知道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耳边又有少年的声音响起:「新月。」
有勾子在心尖挠,尾音像枝头积压簌簌落下的雪,干净又撩人。
「你现在很好。」
「很聪明。」
「很勇敢。」
泪眼婆娑中,我撞进了少年的眼里。
他也被人称作天才,他的眼底很明亮,眼里也有那点傲气和张扬,但却唯独没有鄙夷,也没有怜悯。
后面梦里似乎又放起了歌,融化在寂静的夜里。
「'Cause we were just kids when we fell in love,
Not knowing what it was,
I will not give you up this time。」
……
第二天,我的头疼到炸裂,已经记不清到底梦到了些什么。
我摘掉耳机,视线又落到了手机屏幕上。
我看见了昨晚给酷哥发的那句「你不要来打扰我了」。
语气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我视线继续下移,瞳孔不自觉放大。
聊天记录最后一行是和酷哥的语音通话时长。
至少是要连麦整个晚上,才能有这么惊人的通话时长。
我当时一定睡着了,应该没乱说什么话。
我一边不停地自我安慰,一边生无可恋地起床,直到洗漱的时候看见了米拉。
她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小心翼翼:「米拉,我昨晚是不是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
米拉拍拍我的肩:「准备好了吗?」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米拉:「你昨晚突然在说梦话。」
米拉:「你说别凶你。」
米拉:「你还说你是个胆小鬼什么的。」
米拉:「你甚至还保证以后不喝酒。」
我已经僵硬住了:「我忏悔,打扰到你们睡觉了。」
舍长和万万从一旁走出来。
万万淡定:「没有,其实就说了几句。」
舍长贼笑:「该说不说,你昨晚很会撒娇。」
我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凝重地拿起手机,打开我和酷哥的对话框。
我们连麦了一晚上,这意味着他是不是也听到了我的胡言乱语。
我退潮的热度再次涌到耳尖,开始小心试探。
moon:「同学,你昨晚怎么打电话过来了?」
酷哥过了好一会才回复,大概是也有事情在忙。
。:「不好意思。」
。:「大冒险。」
我的内心就是:「……」。
这就是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吗。
moon:「同学,那你怎么没有挂电话?」
。:「睡着了。」
酷哥果然很酷,言简意赅的,我继续试探着。
moon:「昨晚你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吗?」
。:「一点呼噜声。」
我的瞳孔地震,转头想要问舍长:「我昨晚还打呼……」
下一秒,酷哥再次发过来消息。
。:「也没有。」
很好,真会断句。
我后知后觉意识到,酷哥居然在逗我。
6.
上完选修课的米拉,回来和我碎碎念:「我的身边为什么还不出现一个大帅哥!」
我比了个手势:「加油。」
米拉忽然盯着我,笑容逐渐变态:「那个帅哥是不是经常来找你聊天?」
「你们什么时候面基?」
「什么时候让我看看真正的帅哥长什么样?」
灵魂三连拷问。
我认真地回答:「我和酷哥根本没怎么聊天。」
上次酷哥发给我消息后,他没有再延伸其他话题继续和我聊天。
他把握着一个很好的分寸,不冒进,不唐突,没有逾越该有的边界线。
米拉问:「所以帅哥大费周章发表白墙真的是还你草稿纸?而不是想要加你微信发展一下?」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说:「如果他经常找我聊天,我应该会很不自在的。」
我会觉得这是在突破属于「陌生人」范畴的边界线,我并不想让他侵占到我的生活里。
米拉挨近了些,低声:「你是不是还想着你那前男友?」
心陡然一坠,我还没回答。
下一秒,舍长在一旁插话:「姐妹们,先别讨论帅哥,我发现西门外一家火锅店马上要开张了。」
舍长往宿舍聊天群甩了一个推文链接,大意就是火锅店即将开张,转发朋友圈集赞可以打折。
「去不去吃火锅?」舍长搓搓手。
米拉积极响应:「去!」
那个昭然若揭的答案又轻飘飘地掩上。
我也跟着没心没肺地说:「去。」
于是我连文案都没改,照搬着舍长的「宿舍团建想吃火锅,麻烦大家给我点个赞」,顺便把那个链接转发到了朋友圈里。
陆陆续续,有人在点赞。
我看到冷色调头像的主人也点了个赞。
在我以为酷哥间歇性出现在我视野里,接着又继续成为我列表里的躺尸时。
他破天荒地主动发了一条微信给我。
。:「同学。」
我看着这两个字,在我还没明白酷哥想表达些什么时,他接下来转发过来的一篇文章,告诉了我答案。
我注视着这链接上极具视觉冲击的一行大字,根本没有点开的欲望。
「震惊!你所不知道的饮酒几大危害…」
我:「……」
我以为这种玩意只有我的老父亲老母亲才会转发给我。
也许是上次团建喝酒给酷哥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他居然都给我发这种营销号文章了。
酷哥!
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在内心咆哮着,但是打字的手还是规规矩矩的。
moon:「同学,谢谢你的科普!」
moon:「看完我已经知道饮酒的危害了!」
我的语气强烈又真挚,对面似乎稍微停顿一下。
他恢复了那种礼貌又正经的语气。
。:「同学。」
。:「不客气。」
。:「但是你都没点进去看。」
糟糕。
怎么被拆穿了。
我捂脸,默默地点开了这篇文章。
「少喝酒。」
很简单,只有这么一行。
我感觉受到了欺骗。
moon:「同学,请再给我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像是饵终于被谨慎又胆小的鱼咬住,竿微微在动,牵动着另一方。
。:「可以。」
moon:「你有没有觉得文章内容和标题严重不符?」
酷哥也认真地回了。
。:「是的。」
果然很酷哥,我行我素。
我谴责了一下,指尖在酷哥拽拽的头像上,泄愤地比划了两下。
片刻,画面上出现了那个经典到窒息的拍一拍。
「你拍了拍“。”说做我男朋友」
我的呼吸暂停了。
我想喊救命了。
我火速撤回了这一个拍一拍,试图掩饰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是,酷哥直率到令我害怕。
。:「我看见了。」
天!!!!
这种拍一拍本人看到都不会觉得尴尬吗!
我小心翼翼地询问。
moon:「同学,你有没有觉得你的拍一拍和你本人形象也是严重不符?」
我总觉得屏幕对面的人在懒洋洋地笑。
。:「什么形象?」
moon:「正经人形象。」
moon:「我觉得你的拍一拍会很正经的。」
。:「这样。」
在我以为酷哥又会惊人地说出「我喜欢」时,酷哥话锋一转。
。:「之前大冒险输了。」
。:「所以设置成这样了。」
我就是:「……」
真是无处不在的万恶大冒险。
接着,屏幕上出现了「“。”拍了拍我说一起听歌吧」。
。:「同学。」
。:「挺正经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什么语气。
我觉得酷哥在笑我的拍一拍。
下一秒,酷哥主动发来了一个「一起听」的链接。
仿佛一个隐匿的,试图越线的信号。
7.
周末,我们宿舍一起去吃火锅。
舍长她们还在商量着点些什么菜,我先去了一趟洗手间。
我一边走出洗手间,一边低头看米拉在宿舍群发的消息,大意是在激动隔壁桌来了几个长得还行的男生。
我笑着看完消息,退出了对话框,界面停留在了微信主界面。
我瞟见了其中的一个头像,嘴角的弧度卸了几分。
上次酷哥的「一起听」邀请,我拒绝了以后,总感觉屏幕内外气氛都微妙了起来。
我懊恼,自己还是不会自如地应对这种局面。
我熄了手机屏幕,抬起视线,这回我的唇边弧度是彻底僵直了。
面前是一个男生的背影,很高,背脊也直,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卫衣,微微低着头,似乎在用手机回着消息。
他露出的一截后颈像是一捧山峰上的雪,晃眼,锋利。
店内的灯光并不亮,那显得有些昏暗的光拖拽出男生长长的,沉默的黑色影子。
那晦暗的影子平铺在地上,似乎要一直蔓延到我的脚边。
我像是被这道影子禁锢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还好,影子动了,男生回完了消息,抬起头,准备往前走。
我还没缓过神,微信来了消息,舍长她们在问我怎么还不回来。
我心不在焉地回了她们,也往前走。
不巧,我的路径和面前的男生意外地相似。
我是跟在男生身后,保持着一段距离,但是还是不可避免被他带着侵略性的影子笼罩。
终于,男生停了。这时,我也看到了舍长她们,我头也不敢抬地走过去,溜到了位置上。
米拉压着声音,在和舍长她们说:「看旁边那一桌!刚刚走在新月前面的那个帅哥居然也是隔壁桌的。」
我不受控制地,下意识地循着她的声音往旁边看过去。
我一眼就看见了那道背影的主人,他已经坐了下来,脸隐在半明半暗处,乌发,黑眸,唇边弧度浅淡,看起来有点冷淡。
我几乎出神地注视着,他正在和桌上的另外几个男生聊着天,即使坐在热闹中,他依旧有些漫不经心。
下一秒,男生若有所察,掀起眼皮,看过来。
一时之间,四目相对。
热闹声中,他的眼眸是漆黑的沉默,流动在彼此视线之中也是这样的无声。
我感觉心脏骤缩,挤压,血液撞击在血管中,昭示着我起伏的情绪。
舍长打趣我:「你这什么表情?又见到像你高中班主任的人了?」
我被这道声音强制地拉回视线,怔怔地看向舍长。
该怎么说呢。
我说谎了,从来都没有所谓的「高中班主任」。
从始至终都只有「前男友」。
上次在运动场光是看见一个像他背影的人,我就落荒而逃。
而这次他本人就坐在过道旁的另一侧,真真切切,距离近到眼尾的余光都被他占据到了。
我怎么都坐立难安,心跳着,一下一下,牵引着一个名字在心尖上呼之欲出。
陈辞晏。
很久没有提起过的名字。
「新月,」万万看着我,「你怎么了?」
「我慢吞吞摇头,「没事。」
我一整个晚上都心不在焉的,米拉聊到上次团建的事情,还在调侃我。
她笑:「新月就是那个做大冒险的倒霉蛋。」
我反应慢半拍的抬头,应了一声,捕捉到了「大冒险」。
我悄悄地咬着这三个字,不自觉地偏移目光。
余光里,是陈辞晏的卫衣一角。
8.
我和陈辞晏在一起是因为一个高考后的大冒险。
那天晚上,高考后的同学聚会去KTV。
男生唱歌的,喝酒的,各玩各的,几个女生拉着我坐在一旁玩「真心话大冒险」。
我选中了一个大冒险:「对一位异性说做我男(女)朋友」。
我有些手足无措,那时候我在班上真正算能讲得上话的人只有我的两个后桌。
一个是林正浩,他此刻正拿着麦在鬼哭狼嚎。
那几个女生催促着我,我攥着手心,小步地往他的方向走过去,他周围坐了几个男生,那一道道视线聚集,一并落在我身上。
我小声喊了几声,林正浩没听见。
在我进退两难的时候,包厢门被人推开了。
少年修长的手落在金属质的把手上,推门,慢慢走进来。
另一个后桌就是陈辞晏。
他神情寡淡,走进来时好像和四面八方的暗淡光线融在一起,看起来并不好接近。
陈辞晏才刚到,周围没有聚集的视线,没有探究的目光。
我像是抓住稻草一样,跑到他面前。
我艰难地说完:「陈辞晏,可不可以做我男朋友?」
少年一顿,片刻,淡淡地扫了一眼那几个张望着的女生,垂下眼看我,说:「好。」
他的长睫微垂,落下一片阴影,竟然显得有些认真。
KTV里很吵,几乎没有人听见我们之间的对话。
我张嘴想要解释时,下一秒林正浩跑过来了,一把想要锁住陈辞晏脖子:「兄弟,怎么才来?」
陈辞晏笑了一下,像是放松了一点,抬手,用手肘撞了一下林正浩。
「新月,」林正浩这才看向我,「你刚才是不是有叫我?你要说什么?」
我一下子被问住,支吾着还没思考好该怎么解释。
陈辞晏忽然不咸不淡来了一句:「老林,你成名曲。」
KTV大屏上在放着一首歌,大概是有关林正浩黑历史的,林正浩瞬间被吸引了注意,骂骂咧咧地找人。
两人去了另一边的男生堆里。
我松了口气,又回到那几个女生那里,她们还在惊讶我选了陈辞晏。
陈辞晏确实是一个不可接近又耀眼的存在,优越的皮囊,过人的成绩,以及散漫到似乎不好相处的性格。
我却还在想陈辞晏刚才给我的答复。
我和陈辞晏明明不算很熟,也就高二当过一段时间前后桌,高三换了位置以后,几乎没什么交集了。
还没等我想清楚,这几个女生又结束了这轮游戏,拉着我一起喝酒玩。
我没法拒绝,也插不上话,只好安静地坐在一旁。
这时,陈辞晏坐到了我的旁边,他的另一侧还有一群男生在拉着他玩。
我低头,盯着手中杯子里的酒轻叹了一下,余光不自觉捕捉身旁的陈辞晏。
他似乎在哪都可以是焦点,一边懒洋洋地和男生说笑着,一边在慢条斯理地倒着水。
下一秒,我手中的杯子被抽走,一只手递过来了一杯温水。
是陈辞晏的手。
陈辞晏回头,看着我接过。
与此同时,伴随着昏暗到朦胧的光线,微醺着的空气,以及加速分泌的荷尔蒙,我们的视线水平地碰撞在一起,随之而来的冲击力可见一斑。
我下意识地屏息,我也看见陈辞晏有些克制地敛下了目光。
我干巴巴地说:「刚才那个是大冒险。」
陈辞晏很平静:「我知道。」
他问:「你还想待在这里玩吗?」
我摇了摇头。
于是,在周围人还沉浸在那躁动的氛围里,陈辞晏带着我走了出去。
……
夏夜的风很绵长,又轻盈。
陈辞晏自然地走到了外侧,他的影子和婆娑的树影重叠着。
我看见他垂落的一侧手,手背冷白,青筋微绷着,显露出一点欲色。
我想到他刚才就用这只手给我递水,还有之前他教我题时用这只手握笔。
鬼使神差地,我低下头,试图在层叠的树影之间分辨出哪个是他的。
我的手虚虚地在空中挥舞,想要拢住那点手部的影子。
比划了半天,一抬头,才看见眼前的陈辞晏在笑。
少年轻轻地握上了我的手。
手是温热的,带着他的体温袭来。
陈辞晏笑,显得游刃有余:「我当真了。」
他在说前面的大冒险。
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过了一会儿,他的指尖在我左手掌心缓慢地摩挲,沿着那道疤轻轻地来回。
温的,痒的,我的四肢百骸好像要融化在这短暂的热源里。
陈辞晏低声:「我摸到了月亮。」
大概就是这么稀里糊涂地在一起了。
9.
「新月,」米拉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你在想什么呢?」
我回过神来,才发现我的余光不自觉停留在陈辞晏身上很久了。
舍长说:「我们该走了。」
我点点头,和舍长一行人起身,准备离开。
我走在一行人尾端,走到陈辞晏身旁时我看了他一眼。
他还坐在位置上,垂着眼眸,长睫敛着,看起来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我不敢离陈辞晏太近,经过他时也是匆匆忙忙地躲着他走。
下一秒,有人握住我的手腕,我的步伐一滞,被陈辞晏拉着往他身旁带。
男生的手隔着薄薄的衣物有力地压在我腕上,热的,硬的,像是某种野蛮生长的树木。
但是这种压迫感是转瞬即逝的。
很快,手上的桎梏松开。
我这才发现身旁走过了一个提着加汤壶的服务员,她差点就撞上了我。
服务员道歉:「不好意思啊。」
我的心跳如鼓,摇头:「没事。」
走在前面的舍长她们听到了动静,米拉连忙走到了我身旁,挽着我向前走。
她说:「你是不是差点就被撞到了?还好你躲得快。」
我的腕上似乎还残留着那点强势的触感。
没有人注意到我和陈辞晏之间隐秘又短暂的连接。
我也差点以为这是一个错觉,因为陈辞晏还在和别人交谈着,似乎他没有做出任何举动一样。
米拉的手在我眼前挥了一下:「看什么?你今晚整个人怪怪的。」
我收回视线,逃避似地挽住米拉的手臂快步往前走。
……
晚上,我失眠了。
安静的夜里,我的心跳声仍是如鼓般喧闹,迟迟无法缓下。
尝试入睡失败几次之后,我认命地躺在床上,戴上耳机,放空地听着歌。
耳边歌声温柔,心思却还是在飘忽着,眼前时不时出现少年的一对眼眸。
内勾外翘,生得几分冷感的眉眼。
我连听了几首歌都静不下心来,我立马滚去骚扰米拉。
moon:「我睡不着。」
moon:「要不要一起听歌?」
但是米拉显得格外决绝。
一粒米:「宝,咱就是说很晚了。」
一粒米:「去骚扰你微信里的那个帅哥。」
一粒米:「相信我,和帅哥聊天比听歌助眠。」
一粒米:「我睡了,勿扰。」
我灰溜溜地去找来一个熊猫头表情包,试图挽留一下米拉。
moon:「伤心.jpg」
moon:「宝贝,陪我听歌。」
忽然,聊天框消息弹出。
是酷哥给我发的一条消息。
。:「?」
。:「你发错人了。」
我微怔,看到了我本该转发给米拉的表情包完好地在酷哥的对话框里。
。:「伤心.jpg」
酷哥甚至贴心地帮我情景再现。
幸好,他没再把最后一句话重现。
我懊恼地捂脸,内心已经抓狂了千万次,都是米拉之前一直提到酷哥,导致我真把消息错发给他了。
。:「睡不着?」
我老实巴交地回复他。
moon:「睡不着。」
对话回到了起点。
对面的人停了一会,只剩下浮动的「对方正在输入中……」
起伏,平息,又起伏,昭示着对方在对话框打字时的反复斟酌。
最后只发来了一个「一起听」的链接。
这是兜兜转转回到了上次聊天的结尾,同样一个问题再度抛给了我。
我注视着这寥寥一行,大脑大部分都陷进了懒怠,只剩下一小部分还在清明地运转。
我还在对话框犹豫,对方似乎能窥见我纠结的状态,酷哥又发来一条。
。:「可以直接拒绝。」
我微愕,隐约窥见了一点少年的身影。
鬼使神差地,我发了一个字。
moon:「听。」
我听的是酷哥的歌单。
大多是温柔又慵懒的声线,清凌凌地铺满了无边的夜色。
即便是素未谋面的酷哥,这时都是具象化了,我好像能感知到屏幕另一端的人在和我一起听着歌。
依附着夜色滋生的是难以描摹的氛围,以及渐渐清晰的心跳声。
屏幕两端的耳机里盛着同一首歌,没有形状,溢出到同一轻柔的夜晚中发酵,填满空气中每一点间隙。
我有一种错觉,仿佛耳机的另一端是陈辞晏。
原来刻意被我忽略的细枝末节在朦胧中渐渐浮现。
我记得高三的某一天傍晚,我站在廊前栏杆处吹着风。
陈辞晏在回教室的路上,看见了我。
陈辞晏淡声:「怎么不回教室?」
我趴在栏杆,说:「写作业累了,等晚自习响铃了再进去。」
说完,我又嘀咕了句:「什么时候到夏天?」
那时候我总在倒计时高考到来的那一天。
陈辞晏应了声,回了教室。
过了半晌,我的肩被人拍了拍,一回头是陈辞晏。
他递来了一只耳机,说:「听歌吗?」
在学校里手机是违禁物品。
我一怔,少年眼尾轻轻下压,单手抵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还是接过,戴上。
我们站在冰冷的栏杆旁,凛冽的寒风中,耳边却是轻盈的歌声。
歌里是清爽的,有篝火,有沙滩,有冰镇果汁的,令人心生欢喜,值得期待的夏天。
我回头,看见陈辞晏的侧脸,他也在随性地看向远方,身上的校服干净,脊背笔直,藏着少年人的力量感,仿佛高空中振翅而飞的白鸽。
但是,此刻他停在我身旁。
很近。
在耳机的另一端。
忽然,耳机一端有了一点声响。
我从这朦胧的气氛中抽离,回到了静谧的夜晚中。
我看见酷哥发了微信,简单利落。
。:「同学。」
。:「见面吗?」
10.
见面。
我没想过和酷哥见面的。
见面意味着我和酷哥之间的羁绊又多了一些。
酷哥不再是微信列表里虚幻的一个「。」,而是逐渐从陌生人范畴中走近我视野里的一个人。
酷哥也没有那么急切。
。:「只是我单方面想认识你而已。」
言下之意,我可以毫无负担地拒绝。
屏幕那端的人就好像在极有耐心地在放风筝,纵容着风筝在云端摇曳,但那根线始终牢牢地攥在手心中。
我不自觉被另一端牵引着。
也许是夜晚的麻痹,我觉得另一端的酷哥格外熟悉。
仅仅冒出这个想法的同时,又被我立即按捺下来。
可冲动就在一瞬间,我明明是想要拒绝的,落在对话框里却成了这些话。
moon:「同学。」
moon:「这周五下午五点你有空吗?在校内那家咖啡店见面。」
。:「好。」
对话的最后,酷哥分享过来一首歌。
「Fly Me to the Moon」。
含蓄的,细微的,从那一端的歌中传递而来的情绪。
……
冲动行事的后果是,之后的日子我都非常后悔,我在后悔为什么这么随便地约定见面。
临近见面的前一天,我从明天该穿什么,到见面该聊些什么,甚至临阵脱逃的想法全都设想了一遍。
转眼,到了周五。
下午,社长忽然临时找我,说是社团有些事情。
moon:「我可能要晚一些时候到。」
。:「好。」
结束了社长交待的事以后,我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离约定的时间过了十几分钟。
我匆匆忙忙地往咖啡店赶去。
天色橘粉,好像失手打翻了调色盘。道路两侧已经亮起了路灯,星星点点,如同一簇簇跳动的火苗,一直蔓延到视野的尽头。
尽头坐落着一家咖啡店。
我停在咖啡店的门口,紧张不安。
晚风拂过,我在门外已经隐约听见咖啡店里放着的音乐。
很轻,很缓。
合着歌声,我推开了玻璃门,走进了咖啡店。
店里没有多少客人,轻易地看见了一个男生背对着我坐着。
他微微低头,黑色的碎发落在后颈,整个人安静地融进了背景音中。
在我推门而入时,他的肩背线条似乎绷紧了一些。
一瞬间,我立在原地,脑子里走马光花似地想起那些琐碎的事。
表白墙照片里那只漂亮修长,兼具野性的手,曾经穿过我的指缝,和我的掌心亲密无间地贴合着。
还有,我想到大冒险时由于紧张没有在意的,那道偏低的嗓音。
更别提酷哥的歌单总会让我想起高三那年的陈辞晏。
各种叠加的细节,我只能听见挣开束缚加快的心跳,以及咖啡店里那道歌声。
时间都放缓了,所有声响慢悠悠地落在耳里,眼前的每一帧都清晰到要烙在眼底。
陈辞晏。
坐着等我的人是陈辞晏。
其实我有想过会是陈辞晏的可能性,可是当他出现在眼前时,我还是不知所措。
他知道一直和他聊天的人是我吗。
他会想见到我吗。
我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洒脱,在看见陈辞晏冷淡的脸色之前,我能做到的就是逃跑。
如同一个逃兵一样,我头也不回地从咖啡店里离开。
回到宿舍,我起伏的心情仍是没有平复,努力平缓着呼吸,往对话框里输入着。
moon:「不好意思,我不来了。」
对面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不会回复时,手机忽然轻轻振动了一下。
。:「没事。」
没有指责,云淡风轻的一句。
这一刻我所有的力气好像都被抽光了,慢慢地垂下头。
11.
直到国庆放假回家,我脑海里仍是挥散不去咖啡店里的那一幕。
还有那句歌词「活在我飞扬的青春」。
没想到我又一次遇见了陈辞晏。
我本来是在高中母校附近转转,忽然下了雨,我一边狼狈地躲着雨,一边跑进了便利店的屋檐下。
小雨淅淅沥沥,编织成网,我一抬眼,撞进了陈辞晏的眼眸。
他的眼眸很黑,也像网,能围困住我一般。
我们的视线在这潮湿的网中黏住了。
雨声滴答,砸到了我的心尖,我这才反应过来陈辞晏也在这里躲雨。
我的第一反应是跑,但是这回没有上次顺利。
「虞新月。」
陈辞晏的声音落在清冷的雨声里。
下一刻,我的手被他拉住了。
冰凉的,指尖残留着一点水汽,指骨修长到能轻易覆盖住我的手,来自手背肌肤上的感觉完全被他霸占。
他问:「你想淋雨吗?」
我摇了摇头,确认我不会走以后,他松了手。
转头,他走进了便利店,留我一个人站在便利店外的屋檐下。
骄傲的人大多不允许他的过往留下一个挫败的回忆,像我这种甩掉他的前女友,他肯定会眼不见心为净,会嘲讽,会带着攻击性。
我低头看着湿漉的发尾,沾染雨水的衣服,觉得这一刻真是狼狈到了极点。
这时陈辞晏从便利店里走了出来,递了一包纸巾到我面前。
我木讷地接过纸巾,擦拭着衣服上的雨水,不经意间看见他腕上的一根黑色皮筋,很显眼。
我愣了愣,但他已经收回了手。
周遭陷入了只有雨声的安静,陈辞晏低下眼,在发消息:「老林在附近,我让他给我们带把伞。」
我胡乱应了一声,没看他,装模作样地用纸巾擦着衣袖。
没过多久,雨幕中出现了一把深色的伞,伞下是两个人。
我看见了林正浩还有之前在A大约我的女生。
林正浩看见我,微讶:「新月你也在。」
林正浩一边抛了把伞给陈辞晏,一边指了指旁边的短发女生:「楚禾,我表姐,你高中应该见过吧,隔壁班的。」
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陈辞晏朝我摊开掌心。
我一边下意识地把擦过雨水的废纸放进他的掌心,一边回答林正浩:「嗯,见过的。」
陈辞晏抬手,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楚禾的目光在我身上顿了一下,活跃了起来:「我们刚好约了晚饭,你也一起来吧。」
林正浩也跟着附和:「对啊,刚好一起。」
我招架不住这连番的热情,转头看向一旁撑着伞,伞面倾向我的陈辞晏。
……
于是,我莫名其妙地和他们同行了。
餐厅里,对面的林正浩和楚禾低头研究着菜单。我则找着皮筋,想把头发扎起来,还没找到。
我悻悻地放下手,低头看见手边放着一根黑色皮筋,再一抬眼,陈辞晏的腕上空荡荡的。
我安静地拿过来,绑起头发。
对面吵吵闹闹地专注着点菜,这边安静无言,泾渭分明,气氛微妙。
林正浩一边看着菜单,一边问:「你们有什么忌口的吗?」
陈辞晏开口:「我不吃这个。」
「行。」林正浩低头把菜单上勾上去的一栏又划掉。
我看见林正浩划掉的那一行「虾」。
这时,楚禾笑眯眯地看着我:「我高中拍过一张照片,里面有你。」
我惊讶:「是吗。」
楚禾点头:「我下次给你看。」
这边林正浩才点完菜,抬起眼,奇怪地看了一眼陈辞晏,问:「辞晏,你手上的那东西呢?」
该怎么说呢。
已经在我头上了。
陈辞晏回得漫不经心:「忘记带了。」
当我以为这个气氛已经足够古怪时,林正浩还没有察觉到,语不惊人死不休。
下一句。
林正浩的战火烧到我这里。
林正浩看向我,问:「你怎么一上大学就失联了?你之前那个微信号呢?」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换了新的。」
果然当林正浩加上了我的微信以后,他摸着下巴,说:「moon……我怎么看见辞晏给你朋友圈点赞了?」
我顿了顿,心跳剧烈,看向了身旁的人。
好巧,视线对上。
他的眼底漆黑,沾着雨天的水汽,好像能让人陷进去的沼泽。
我不确定陈辞晏之前知不知道我是微信上的那个「moon」。
但是他现在看起来像是第一次知道。
他掀起眼皮,看我:「moon?」
我是「moon」。
在微信上答应和他见面的「moon」。
这一顿饭吃完,吃得我七上八下的。
这会儿,陈辞晏正送我回去。
他握着伞柄,滑落的袖口露出光洁的腕,明显得具有力量感的骨。
我这才意识到我还没把皮筋还给他,我刚想还给他。
他的嗓音懒散:「不用还给我,这本来就是你的。」
我没有反应过来。
「你之前落在我房间了。」
爆炸性地话语砸在我的耳边,耳上的肌肤已经发烫了。
潮湿。
想起他的房间只剩这个词,不同于雨水沾上肌肤的潮湿,是肌肤上闷热生汗的潮湿。
在一起之后我去过陈辞晏的房间一回,一个人躺在他的床上,周遭都是他的气息,等我醒来时浑身汗津津的。
走了我才记得忘了什么:「我皮筋好像落在你床上了。」
陈辞晏那时说:「等我回去找一下。」
兜兜转转,在我忘得一干二净的时候居然又回到了我的手里。
半晌,我才回过神来:「你怎么一直戴在手上?」
陈辞晏回得随性:「答应了还给你。」
从头到尾陈辞晏都没有对我显露一点不友好的态度。
哪怕我是把他狠狠甩掉的前女友,哪怕我是微信上把他鸽了的人。
他看起来像是摒弃了那段过往。
「走了。」
他把我送到家门口,撑伞,走进了雨幕中。
陈辞晏依旧是以前那样骨子里带着骄傲,不犹豫,不徘徊,洒脱往前走的少年。
12.
事实证明,微信加上林正浩以后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林:「明天来我家给我庆生呗。」
我犹豫着,要是去了可能会遇见陈辞晏。
气氛也许比今天吃饭更加古怪。
只是沉默了一会,对面已经开始信息轰炸了。
林:「你不会不来吧?」
林:「你大学可是一点都不联系我们。」
林:「好狠的心。」
我:……
缴械投降。
当天,我去给林正浩庆生。
好巧,开门的就是陈辞晏。
目光短暂相接。
他指骨分明的手搭在门把上,带着些少年人的压迫性。
「谁来了?」声音热闹,听起来了不少人。
陈辞晏回了他们:「新月。」
语气平常,没有过分生疏的称呼,就像是对待任何一个普通的高中同学。
我走了进去,踏进他覆下的影子里,相接,又抽离。
全程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预想中的微妙气氛并没有出现,我和陈辞晏几乎没什么交流。
送礼物、拆礼物直至吃完饭。
饭后,楚禾笑眯眯端上来一个蛋糕:「祝我们正浩生日快乐。」
众人起哄:「许愿。」
灯一关,只剩烛火摇曳。
循着那点光源,抬眸,我猝不及防地撞进了陈辞晏的眼底。
我的心跳漏跳一拍。
在四面八方拥挤而来的黑暗中,半明半现的火光在眼前跳动。光尽数揉碎进他眼底,哪里都是波光粼粼的。
所有人的视线汇聚在许愿的林正浩身上时。
他好像在……看着我。
下一刻,灯亮起,所有藏匿的东西随之褪去。
那道目光仿佛黑暗中盛大的一个错觉,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
我再望过去时,对方正不紧不慢地和林正浩说话。
不知谁说了声:「寿星,生日快乐。」
有人把奶油抹到林正浩脸上,林正浩笑着抹了一点奶油还回去。
场面顺理成章演变成互相抹奶油。
氛围很好,唯一有些不妙的是,在这个过程中奶油糊到我的睫毛和眼睛上了。
我一边努力想睁眼,一边默默退出这个混乱的现场。
我说了声:「我去洗个脸。」
我闭着眼摸索着,小心翼翼地往外走去。
一步,一步。
忽然,我在空中悬着的手落进了修长的指节里。
有人环住我的手腕。
挨近时我闻到了很干净的味道,也许是他衣服的味道。
「我带你去。」
我知道是谁的声音。
我只觉得耳边温度骤然上升,大脑空白,仍由对方带着我走过去。
走路时衣料擦动,摩挲。
所幸这段距离很短,对方没多久就放开了我的手腕。
我应该是站在洗手池前了,但是我的手指上还沾满奶油。
「陈辞晏。」
安静了片刻。
「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开个水龙头,」我顿了顿,觉得有些难以启齿,「……还有扎个头发。」
我大脑空白地解释:「我洗脸不想弄湿我的头发,还有,我现在手上还有奶油。」
「好。」他说。
我小声:「皮筋在我手腕上。」
他取下,耐心地拢住我的头发,绑起,弯曲的指节无意擦过我的后颈。
肌肤相碰,有些凉,像是嶙峋的岩石。
我没忍住缩瑟了一下,陈辞晏大概是以为弄疼了我,低声:「抱歉。」
近乎气音,挨着我的后颈缓慢游走,痒痒的。
绑完头发,我感觉耳边温度已经到达超负荷。
我草草道了声谢,在哗啦啦响起的水龙头前机械性地洗手,洗脸。
洗去覆在睫毛上的奶油,我抬起眼,终于在镜子中看见自己的模样。
耳尖已经是不受控制的红。
身后空无一人,我松了一口气,右拐走出了洗手间。
一抬头,便看见了倚在墙边的陈辞晏,眉眼陷进阴影中,正在等我。
……
等我们走到客厅时,人已经零零散散走得差不多。
林正浩见到我的第一句话:「你的耳朵怎么这么红?」
第二句,目光已经移向陈辞晏,语气怀疑:「你们在里面?」
在林正浩即将口出狂言时,陈辞晏果断地在他肩上来了一拳:「想什么。」
「对了,」林正浩指指剩下的几个人,「我们打算再找部恐怖电影看,一起?」
「行。」
「不用了。」
前者是陈辞晏,后者是我。
我说:「你不是……」
不喜欢恐怖电影。
陈辞晏和林正浩一齐看向我,我默默咽下后半句话。
至少那个暑假,和陈辞晏在一起的那个暑假,他是不喜欢恐怖电影的。
我记得我和他坐在影院里,电影画面转暗时,他看向我,眉眼认真:「我有些害怕。」
我愣了愣。
他避开我的直视,挨近了几分,嗓音极低,有些艰涩:「真的。」
我慢慢握上了他的手,指节相碰,苍白地安抚:「没事。」
另一只手轻轻覆上他的眼。
说实话,我很紧张,那是我第一次主动牵上他的手。
「看吗?」回忆戛然而止,林正浩又问了我一遍。
思来想去,我还是留下来和他们一起看电影。
我和楚禾她们几个女生坐在沙发上,几个男生坐在地上。
灯一关,屏幕前幽暗的光溢出。
说是看电影,其实我的心思一点都没在这部电影上。
我在复盘我在洗手池前的表现。
越想越羞耻。
我当时应该让陈辞晏打开水龙头,我洗了手,让他递给我一张纸擦干,这样我就可以自己绑头发的。
不对,当时就应该直接拒绝他,让楚禾陪我去洗脸的。
再往前一些,我就不该答应林正浩。
我垂下眼眸,视线落在前方的陈辞晏身上。
电影播至最阴森的部分时,我看见陈辞晏微微向后靠了些。
就当感谢他刚才的帮助,我慢吞吞地伸出手,虚虚地挡在他的面前。
周围很黑,谁也没注意到这点动静。
他也没有动作。
伴随着诡异的音乐消失,屏幕由暗转亮,我准备收回手。
他轻易地捉住我的手,握着。
指节贴着我的掌心。
我呼吸一滞,不敢冒然抽出,我担心旁边专注看电影的楚禾发现这点端倪。
此刻,我只能维持着一只手被坐在前方的人牵着,而我的姿势像从后方在拥抱他。
一个有着距离感,隐秘又安静的拥抱。
下一刻,画面再度转暗,阴森的音乐骤响,周围三两环抱,尖叫。
趁着混乱我倾身向前,低下头,压低声音想让陈辞晏松手。
一瞬间,颊边有了温热的气息。
原来是陈辞晏也转过头了,微仰头,呼吸正洒在我的面颊上。
借着屏幕上微弱的光,我隐约看见陈辞晏近在咫尺的眉眼,隐匿在暗色中。
距离近到呼吸交缠,安静的空气中是渐长的的心跳声,分不清是谁的。
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他像是才反应过来,手上松了力气。
我快速抽出手,他的指尖也在我掌心滑过,好似在我掌心的那道疤上摩挲过,一下。
稍纵即逝的痒意。
几乎片刻,我就又联想到了那潮湿的房间。
13.
那是我第一次走进男生的房间。
印象里窗外是繁密的树荫,有蝉鸣,掺杂着着房间里呼呼制冷时的空调声。
我和陈辞晏坐在床上,距离隔得远,有些局促。
我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的疤,他的视线也跟过来。
他问:「这个疤,是怎么来的?」
我落在疤上的指尖一顿,小声:「不小心被人推倒,刮到了。」
其实,我也分不清是不小心还是故意的了。
我只记得是虞晨星他推了我一把。
玻璃杯落地四分五裂,掌心按压在一片尖锐上。
很疼。
场面混乱不堪。
我听见妈妈大声斥责虞晨星,听见妈妈慌忙抱起我安慰我。
但最后他们还是反复告诉我,这是他无意的。
「弟弟还小。」
「弟弟不懂事。」
一句又一句蜂拥而上迫使我去原谅他,仿佛我就应当毫无保留地原谅他的恶意。
平心而论,虞晨星很厉害,从很小的时候起他就表现出超出同龄人的聪明。
家里客厅的一面墙上虞晨星的照片就占据了大半空间,大多是挂着奖牌,亦或是举着奖杯,被一众热闹簇拥着。
所以他偶尔流露出的一点恶劣,也被光芒四射的奖杯衬托得像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所谓恶意,只不过是一些玩笑而已。
我垂下眸,想要缩回手去:「很丑。」
陈辞晏回道:「不会。」
我努力克制有些起伏的情绪:「有人说长得恶心。」
伤口愈合很久之后,我记得和那人在桌上吃饭时,我夹起了一块虾。
虞晨星面无表情,斜眼睨向我的手心:「你不会倒胃口么,长得那么恶心?」
我立刻反应过来他在说掌心的疤,我几乎难以下咽。
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觉得这个疤很丑陋,狰狞,可怖。
像是盘踞在掌心扭曲的微笑。
我不会大方地伸出我的左手,我只会蜷缩着,隐藏着,小心翼翼地放到身后。
但现在,陈辞晏握住我的指节,食指沿着那道疤痕,慢慢地,描摹过去,重复了一遍:「不会。」
他轻声说:「像你的名字,新月。」
我这才意识到他第一次牵我手时那句「我摸到了月亮」的含义。
我小声地,坚定地说:「我不喜欢那个这样说我的人。」
但是他们总是说我不能不喜欢虞晨星,我是姐姐,所以我要爱护他,忍让他,我们的血缘密不可分,无法割舍,维系在我们之间的是天生的情感。
陈辞晏耐心回着:「好。」
我慢慢说下去:「我还有点讨厌那个人。」
我也不能讨厌他,我唯一一次说过这样的话时,就被妈妈反驳:「新月,你不应该说这样的话。」
可是虞晨星明明也是讨厌我的。
陈辞晏安抚我:「嗯。」
最后一句,我的声音减弱:「我还比不过那个人。」
他们总会无意识地偏爱虞晨星,即便再细微的,再无法察觉的。
一方聪明又优秀,另一方平庸又毫不起眼,总是维持不了绝对的平衡,好像是一种可以理解的规则。
说到最后我强忍着哽咽,看向那道疤:「看到它,我有时候会不自觉联想到那个人。」
然后,心情变得很差。
陈辞晏牵着我的手,倏尔抬高,露出掌心的一面。
他低下头,背微微弯,肩胛绷着,如同一张拉满的弓,我能看见他乌黑的发,宽阔的肩背。
他很多时候给我感觉像是一匹小狼,有力量感,有锋芒,冷傲的。
但现在并不是,他好像收敛了所有锋利的东西,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他在为自己提起我的伤心事而道歉。
我耳边一热,慌张地想缩回手。
但是陈辞晏握紧我的手指,缓慢摩挲着,青筋微现,有些强势。
下一秒,他的吻细细密密落在了我的手心里。
一寸一寸,皮肉、筋脉甚至底下的血液都能感受到的柔软。
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陈辞晏,明明是他先低头吻着我的掌心,但他从脖颈一直到耳后的肌肤却发红了。
他直视着我,问:「现在你会想到谁?」
陈辞晏。
那个吻在我手心的陈辞晏。
我终于意识到为什么每次回想起陈辞晏的房间时,总是想用潮湿形容。
因为那是他吻上我手心的感觉,以及因为害羞到燥热生汗的感觉。
……
电影终于播放结束,灯亮起,一切情绪被光驱逐走。
林正浩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终于看完了,走,送女生回家。」
下一秒,林正浩看我,语气古怪:「你耳朵怎么又这么红?」
闻言,我下意识看向一旁的陈辞晏,正巧对上了他的眼睛。
他的眼眸漆黑,和记忆中的神情重叠上。
直白地,直视着我。
手心似乎还残留着他吻过的感觉。
我耳边又是一热,招架不住,率先躲开了陈辞晏的视线。
而林正浩一脸探究的表情。
在林正浩还想要继续追问下去时,陈辞晏懒散地出声:「走了,不早了。」
他大半身子挡在我身前,适时地隔绝了林正浩探究的目光。
我们一行人走出了林正浩的家。
陈辞晏和几个男生同行着,林正浩刻意放慢了脚步,走在了我的旁边。
他低声:「你是不是喜欢陈辞晏?」
我愕然。
他果然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林正浩压低声音,自顾自说:「我看出来了。」
「你一看见辞晏就脸红。」
我试图反驳:「那是因为……」
林正浩一脸「我看你能瞎编出什么理由」的表情。
不管是曾经落在我掌心的吻,还是短暂在一起的时光。
我发现没有哪件事可以坦然说出口。
我自暴自弃:「反正是你想多了。」
林正浩已经自动帮我安排下去,贼兮兮:「追他吗?想知道他什么近况我可以跟你说?」
我顿了一下,余光看向不远处和几个男生同行的陈辞晏,少年的身影半明半暗,在婆娑的树影里穿梭。
依旧出众。
我小声感慨:「你不说我也知道,他一直都是顺风顺水的。」
林正浩忽然没吭声,道:「你是不知道他高考完有段时间,明明他也去了想去的大学,也不知道怎么了。」
「整个人状态很不好,天天发疯拉我出去打球。」
这个时间点,我的心渐渐沉了下来。
是我向他提出分手的时间。
林正浩见我沉默,以为我对这些不感兴趣,又换了个话题:「给你打个预防针,他会有点难追。」
我的思绪乱成一团,也没听进去他的话,只是在一行人走到分岔路口时,停了一下。
我转头,看向那一行人中的乌发少年。
他的目光也自然地和我相接。
我欲言又止,陈辞晏已经从树影下走到我身旁,说:「我送你回家。」
「啊???」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