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我把男主养废了」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发布时间:
2024-08-16 14: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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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费完结】

温柔清雅尘世神女 x 可怜小狗

我把男主养废了。

他怎么能荒废帝政,在大婚之际把我这个恶毒女配按在床上,质问为何不可独宠他一人。

他哭着,红着眼睛在我耳边厮磨,纵使叱咤风云的权力傍身却不敢吻下来,生怕我心生厌恶,弃他而去。

「神女姐姐,求你。」

「就像以前那样宠我好不好?」



1.

我与楚睿相逢在深冬的寒灯节。

那是一个漫长又寒冷的雪夜,他还是六岁的娃娃。灰头土脸,粗布粗衣,抱着奄奄一息的小狗跪在墙角,每当有人多看他一眼,那双漂亮大眼睛就露出欣喜的光,冲他们磕头,求他们救下那只小狗。

可在热闹的寒灯节,没人愿意跟乞丐沾上晦气,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在无数次欣喜与失望的交替后,终于染上了无助和绝望。

他嘴里不断喃喃着「救救阿旺吧,它快死了,快死了」,没有人听到。

锦灯光簇与他无干,他就像被世间抛弃了。

「救救阿旺吧……它快死了,快死了。」

在茶馆二层注意到这男娃娃许久,我终于下了楼,来到他面前。

视线里突兀地出现一双做工精美,造价不凡的鞋,他下意识地抬头,灰蒙蒙的小脸挤出讨好似的笑意,却眼神生怯,在外人看来可笑又可怜。

沙哑的声音小心翼翼。

「求、求求你,救救……」

「嗯,我知道。阿旺是吧?小狗很可爱。」我蹲下身,却是连同他一并轻轻抱到怀里,「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温热的体温让他浑身一震,诧异又惊恐地抬头看我。

他的唇瓣颤抖,哆哆嗦嗦半响没出声。

眼前出现的这位姐姐衣着华贵,容貌绝美,不媚粉尘之姿,像从天而降的仙女,他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子,也从没被人这般小心翼翼地拥入怀中,以这样温柔的口吻说话。

「我……我不能……」小脸的表情比哭还难看,「阿娘,阿娘临走前不让做童养婿,我……」

我被他逗笑了:「谁要你来做童养婿了?」

他小脸憋得通红:「你们……你们大人都这样,什么都得做交换,我求你救了阿旺,我就得付出点东西……」

他磕磕巴巴地说着,也不知此前经历了什么。

于是我说:「我对你无求。」

「不可能!」他忽地抬头,脸颊不小心擦到我的唇,耳根登时红了一片,「陌生又好看的姐姐……不可能平白无故对我好的。」

他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却不挣开我的怀抱。

我唇角弯着幽幽笑意,这男娃娃挺懂,我的确对他有所求,但于他百利无一害。

「我行走在这世间,只为乐善好施。」我笑着拨开落在他枯燥发顶上的雪片,轻揉他被冻僵了的小脸,「楚睿,你今天走运了。」

楚睿瞳孔紧缩,不知我怎样知晓他的名讳。

「因为我是神女姐姐。」我笑说。


2.

我穿书了。

准确来说,是话本。这是本无脑甜宠人间古装话本,而我成了荒淫无度的神女,本应下凡博爱凡间,却依仗神力在人间胡作非为,最终落得九重天劫,永世不得超生。

楚睿便是这本书的男主,原书神女爱楚睿而不得,因一己私欲搅得大庆举国上下不得安宁,成了书中人人唾之的恶毒女配。

好在我穿来之时一切尚未发生,还有挽救的余地。

我看着此时吭哧吭哧和阿旺一同干饭的幼时楚睿,将思绪落于当下,轻笑出声。

「慢点吃,都是你的。」

楚睿这才注意到我在看他,有些拘谨地看我一眼,隔了好久窘迫道:「……神女姐姐,你不会嫌弃我吧?」

「为什么?」我不禁发问。

「我瘦得跟柴火棍,弱不禁风,刮一阵风就能吹倒了。」楚睿吞了吞口水,回想曾经大人们说他的话,「还很丑。」

我忍俊不禁:「不会的,你很好看。」

这可是每逢出场作者就会洋洋洒洒花几百字去渲染外貌的男主。

楚睿眼前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神女姐姐肯定只是在哄我开心……」

「我怎么会哄你呢?神女不会撒谎。」我道,「待你去洗点收拾一番,定能比锦州城的贵公子好看。」

男娃娃禁不住夸,眼角翘起得意的小骄傲。

「许是我长得好看,神女姐姐才将我带回来做你的弟弟罢。」

我摸摸他的发,认真道:「神女自天而来,当尽仙家之职责,乐善好施。故然,纵使今日在雪地的不是你,我也会出手相助。」

男娃娃没懂,眨着大眼睛看我。

也罢。毕竟这话不仅是告诫自己,也是说给天道。

所以我只笑了笑。


3.

锦州城是帝京,也是此次我下凡需要守护的区域。

年后,我在锦州城购置了套院子,有三四个别院,将男娃娃随意安置在了其中一间。

楚睿哪里见过这么大的住所,兴奋地和阿旺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一口一个「神女姐姐」地喊我,带我去看院子里的新奇玩意儿。

「神女姐姐,以后我们就要住这了吗?这里还有小鱼儿,好厉害!」

「神女姐姐快来,这有棵大树,睿儿好久没爬树了,想上去瞅瞅!」

「神女姐姐……」

……

这套住所我购置前便来过,各处景色也多多少少见过,但楚睿在兴头上,我也不好扫了他的兴,跟着他东瞅瞅西转转,看着他疯闹。

几个月过去,楚睿越发出落得俊俏,再也不是雪地里那个骨瘦嶙柴的男娃娃。我给他买锦州城上佳的布料,请最好的裁缝为他做衣服。锦衣一套,衬得那张漂亮雪白的小脸更加矜贵,我牵着他走在路上都会惹同龄的小姑娘红脸。

每当这时,他就像孔雀似的抖抖,抱着我的手臂说:「神女姐姐你看,她们怎么那般喜欢我,一看我就脸红。」

我就说:「你这自恋的小滑头,许是人家姑娘因为天热才闷红了脸呢?」

楚睿嘟起小脸:「神女姐姐这般苛责,还不允许别的姑娘喜欢睿儿了。」

每次这么说完,他总是嘿嘿傻笑,更紧地抱着我的胳膊撒娇:「反正睿儿也不会喜欢别人,就和神女姐姐扯平了罢。」

童言无忌,我也总是笑着由他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楚睿十二岁时,阿旺患病离世,他把自己关在房内不吃不喝到昏厥,我才猛地忆起原书剧情。

原书剧情里,楚睿也是和神女在六岁相识。起初她看不上这小乞丐,对他殴打谩骂,但随着年月过去,看到楚睿越发俊俏,逐渐起了歹心。

她百般宠溺楚睿,楚睿都未正眼待她分毫,她以为他性情孤傲,某日却撞见楚睿同阿旺玩耍,笑得开心,顿时心生妒嫉,放火烧死了阿旺。

我并非原主,而即便我与楚睿交好,待阿旺如家人,也不能扭转阿旺的命势。

阿旺死去数日,楚睿也没能走出来,我掐指算了一卦,暗中通了阎王老儿,麻烦他让阿旺下世投个好人家。

谁知那阎王老儿回复我的飞信古怪:「这哪来的小野狗,偏要等着主子死去后一同投胎。」

我难过地笑了笑。

「哦,小野狗还让我谢谢你。」阎王老儿第二封信如此回复。

我走到楚睿身侧。

楚睿抬头见到是我,眼眶一下子红了:「神女姐姐……」

「人有悲欢离合,阿旺命数所在,并非故意离你而去。」我语气平静,「你还活着,不能让自己难过太久,人总得向前看。」

「可是,可是……」楚睿泣不成声,「我知道阿旺年纪大了,可它病走的时候有多难受,而我竟然没能发觉,我……」

到底是朝夕相伴了六年,阿旺死去,我心里也不好受。

我坐到他床榻,揽过他的肩膀,抚着他哭红的脸颊:「睿儿,我是仙道,但也知世间之苦疾多为离别,阿旺若是知道你一蹶不振,下辈子不认你当主人了怎么办?」

楚睿显然没有听进我的话,只是深深地埋进我怀里,小手揪着我的衣襟,一次又一次地喃喃着,就像六年前在雪地里的低喃。

「我没有阿旺了……我再也没有阿旺了……我好怕,我好怕世间又剩下我一个,姐姐,你不要走,你永远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傻睿儿,」我深深地叹气,不由得把他抱得更紧,安抚道,「我不会走的。」

楚睿哭得更凶了。


4.

阿旺走后,楚睿愈发黏人,一双眼睛就像长在我身上似的,盯着我寸步不离,此后上街都变成了他牵我,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我弄丢了。

有时他半夜哭喊着惊醒,都要来我房里看着我许久才能回去入睡。

其实我是有点愧疚的。

原书阿旺去世激起了楚睿对权力的渴望,是身为男主的楚睿觉醒的契机——他并不知道原主的身份,只一味觉得变强就能阻止这样的惨剧再度发生。

而此时的楚睿,不光脑子里没有「变强」,甚至对「权力」的感知都没有。

就如阿旺死去,楚睿在大庆称帝也是命数,我身为神女,注定不能让未来的皇帝剑走偏锋。

于是我挑了一天夜晚与他促膝长谈,从古今至今的道理缓慢而悠长地说给他听,美名其曰帮他走出来,希望他能听进心里去。

而他却是冷冰冰地看着我,俊脸被暗沉的月色笼罩,看不清表情。

「神女姐姐是何般意思?」

我从未听他如此冷淡的声线,心里一激,忙说:「睿儿长大了,你不想去看看这大好河山,百姓安乐,让万千大庆子民过上好日子?」

「睿儿能待在神女姐姐身边便是至好,从无这般大志。」

「不对啊,你应有,你应有如此大志。」我有些急,「是我对你管教无方,你都十二岁了,竟然也没给你找个先生……」

「什么先生?姐姐是想把我推到哪里去?」楚睿登时抓住我的手,「姐姐是嫌我没用,在府上吃白饭?」

我手间发疼,不知他为何突然情绪激动,好言相劝道:「睿儿,我问你,你可有无论如何都想得到的东西?」

十二岁已经不小了,多少都该有点心思。

楚睿眸光灼灼,我便知道他有。

不管那是什么,邻家姑娘也好,街边玩偶也罢,只要有念。

我郑重其事,缓缓道:「睿儿,只有皇帝,只有皇帝才能得到这世间的一切。届时,天下人臣服于你,再没有人敢离你远去。」

楚睿轻嗤一声,唇角勾出不符合他年纪的自嘲般笑容。

「是啊,你是神女,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他拉着我的手,在我手背上细细摩挲,「我姓萧,是当朝遗弃在外的皇子,你不可能不知道的。」

他的声音支离破碎。

我于心不忍,又不知如何跟他说这些年待他好,无关他的身份。

我张了张唇。

「神女姐姐还是别说了,我不敢听。」萧楚睿指尖抵住我的唇,背对着月光的他,神色落寞,看起来极为寂寥,「只要我当上皇帝,当上皇帝就可以了吗?」

我苍白地点了点头。

「好啊,那睿儿当皇帝吧。」

他唇角勾起笑,夜色妖娆,美得惊心动魄。

看他的反应,我以为他会极为排斥此事。

不想第二日,他便主动找到我,说:「姐姐既是神女,想必知道在人间称帝绝非易事。睿儿想了一晚上,如今的我空无势力,更无朝臣支持,甚至只有姐姐知道六皇子尚且苟活人间,如此局面,想扳倒在朝叱咤风云的太子如何难。」

确实如此。我认同地点点头。

「睿儿不奢望姐姐神力相助,只求今后难捱之时可谋得姐姐身侧一隅。」说完,他端着大人架子瞧我一眼,「神女姐姐,这可以吧?」

「何意?」

什么难捱之时,他最近是读了什么话本?

「就是我想让你多看看我。」他梗着脖子,说这话也不嫌臊得慌,「姐姐有所不知,最近姐姐打扮得愈发灵动,隔壁张三郎的眼睛都快长你身上了,还说要娶你做媳妇!」

张三郎?我一愣。那孩子不也才十岁吗?

我哭笑不得:「睿儿善妒?」说着搓了搓他圆润的脸颊。

「……唔,我不管!」萧楚睿说话含糊不清,却享受地眯起了眼,小小的手掌盖在我的手上,清澈的眸瞳只映着我的身影,「神女姐姐只能是我的。」

他说得极为认真,我边叹气边锤在他的头顶。

「下次不许乱说。」

他顺势搂住我的脖子:「睿儿从不乱说。」


5.

时光荏苒,转眼便到了萧楚睿十六岁生辰,近些日子我问他生辰想要些什么,他每次只是用课业来搪塞我。

没错,课业。

我为他请了锦州城最好的先生,史学,儒道,甚至唤天上的将军下凡为萧楚睿指点排兵布阵之道。

这位将军是我的朋友,我唤他天将,但萧楚睿不知我们相识,更不知他的身份,只唤「天将师父」。

萧楚睿机敏好学,思维敏捷,很快便能举一反三,与天将畅谈军家兵法至深夜,深得天将的喜爱。这厮,甚至私下问我能不能带萧楚睿飞升。

我自是拒绝的。

「先造福人间,后有仙道。等睿儿做了皇帝,安稳一生后你再接他飞升罢。」

天将连连点头。

几年过去,当年的男娃娃眉目俊朗,身姿挺拔,又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上能谈至天文星宿,下能纵观地理分布,乃至国家格局,逐渐作为「楚睿」小有名气,收获了不少未出阁的姑娘们芳心,成了锦州城最耀眼的少年郎。

意气风发之际,祸端自然也如期而至。

刺客,细作,有觊觎的,有好奇的。好在有我在身侧,宅子附近贴了神谕令,普通凡人休想潜进宅子刺探到任何消息。

我要保睿儿,直至他登上帝位,国家风调雨顺。

萧楚睿多半也是知道的,所以在我面前一直乖顺得很,就是偶尔撒娇过头,梦魇之时要枕着我的手才肯入眠,我送了好几支安神香都无用,太让我头疼。

但看他总笑着的明媚模样,我也便由着他了。

生辰当日,我提着他最喜欢的桂花糕,叩响了他的房门。

房间内忽然哐当几声巨响,我扣着房门的声音紧促了些,拔高音调:「睿儿,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没有!」萧楚睿大声应道,「姐姐不要进我房间!也不要穿墙进来!」

我哑声。

几年前清晨,我照例去他房间唤他起床,他神情异常,抱着被子死活不肯下床,我问他,他支支吾吾地不肯开口,从那后便提防着我进他房间,不知发生了何事。

我这次是时隔两年来他别院了。

约莫一柱香后,萧楚睿终于打开了门,面色红润,额头衬着细汗:「神女姐姐……」

「来我房间怎么不提前说下?」

我心生奇怪:「何时你来找我时提前通报了?」从来都是直接闯入,有次我沐浴差点被他撞见,还好我用法术快速着了装,羞得我脸颊通红。

有时真觉得这小娃娃是故意的。

「咳。」萧楚睿不太自然地别开眼睛,「那是因为我房里……挂着的都是神女姐姐的画,怕姐姐突然进来吓到。」

我想起他总是缠人的样子,语重心长道:「大庆男子十六周岁便是成年,你也不小了,怎的还像小孩子般?」

「神女姐姐莫生气,睿儿知错了。」萧楚睿紧张地跟在我身后,像黏人的小尾巴。

我没有搭理他,只是坐到他的床榻,长腿一伸叠起,空气中弥漫着我用的薰香,萧楚睿神情一阵恍惚,蓦地快速走近两步想对我撒娇,我挥手施了法术,将他隔绝在两步远的位置。

萧楚睿迷茫地眨了眨眼,极为委屈的看着我。

「神女姐姐……」他糯糯地唤。

我移开眼睛,告诉自己莫要心软:「你哪里错了?」

「我……」萧楚睿憋了良久,红着脸道,「我不该想抱姐姐。」

我略微沉思,心说这话有些奇怪,又寻不出哪里奇怪。

于是我装腔作势地冷着声音:「你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动辄姐姐长姐姐短的成何体统?未来想让朝臣百官如何看你?」

萧楚睿满不在乎道:「姐姐才是,莫要将睿儿当小孩子看,睿儿长大了,知道自己从来不是以小孩子的眼光看姐姐。」

「睿儿。」我沉下声音。

萧楚睿倔强地轻哼一声,别过脸。

我面露愠色。

「你当真是不如小时候那般可爱了。」我恼道。

萧楚睿撅着嘴刚想反驳,可余光一扫,登时慌了神。

这是我第一次对他生气。

「姐姐,姐姐。」他从未见过我这般态度,突然慌了神,「神女姐姐,睿儿说错话了,莫要生睿儿气,都是睿儿的错。」

他狠狠拍着将我与他隔绝的空气墙,很快手掌便浮了红,可他依旧不知倦地敲着。

我的眼神冰冷,他便愈发惶恐,手上的动作不敢停,生怕我会转身离开。

「姐姐……神女姐姐莫要这般惩罚睿儿。」他突然哽咽,大块大块的泪珠落下来,「打我骂我都行,但不要不理睿儿。」

与小娃娃朝夕相处十年,除了阿旺死去那日,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落泪。

我顿时乱了手脚。

「你别哭啊。」

我连忙收起空气屏障,萧楚睿先我一步冲过来,死死地扣住我的腰肢,窝在我的颈肩哭得越来越猛。

「姐姐……神女姐姐……」

少年在我肩头哭成泪人,我哪里还有怪他不听话的怨气,倒是开始责怪起自己。

他抱我抱得生疼,就像要将我揉进他体内似的。

「睿儿别哭,是姐姐不该,偏偏在你生辰说了狠话,别哭了好吗?」

我轻轻拢住他的背,他身体微颤,缩在我怀里抽泣道:「神女姐姐可还要丢下睿儿吗?」

我微怔:「我何时说要丢下你?」

「真的吗?」

萧楚睿小小声,他偷偷抬眼看我,从我角度看去,只见他长而卷翘的睫毛眨啊眨,衬得那双润了水眼眸愈发无辜。

我于心不忍:「你今日生辰,吃了桂花糕,莫要再做功课,上街去罢。」

萧楚睿摇摇头,埋进我的颈肩:「难得闲暇,睿儿要陪神女姐姐。」

我胸口一暖,温着声音道。

「你不是素来与南街公子交好?他家妹妹可是很欣赏你。」我拍了拍他的背,「去罢,去找他喝杯茶,你们同龄人在一起才有话聊。」

「不要。」

「可你今日生辰……」

「有神女姐姐足矣。」

我叹了口气。

空气很安静,萧楚睿久久地抱着我,在我颈边贪婪地吸取我的发香,滚烫又缠绵的呼吸越来越近,我有些不适,想推开他,却没能推开。

有温热的东西快速而克制地擦过我的脖颈,我身子一抖。

「神女姐姐是天上的神仙,对吗?」

「算是仙家之位。」

「那渎神,该当何罪呢?」

思索了会儿,我道:「大抵是天劫五雷,要经九重地狱之惩。」

「听起来也没多么可怕。」

他语气平静,没头脑地笑了一声。

我正觉奇怪,想问他为何问出如此大不敬的问题。

忽然他抵上我的额头,定定地与我的眸光接轨,浩瀚星辰融在他眸间,山海错落映在他瞳孔,一时呼吸缠绕,不知是谁先乱了情绪。

萧楚睿看着我。

「神女姐姐,今日生辰,睿儿只有一个愿望。」

他的眸光热烈,我被灼得说不出话来,下意识转移视线:「……什么?」

他的脸凑得越来越近,我有些抗拒,但他却托着我的后脑不让我离开。

「睿儿想……」

他侧头合上了双眼,长如羽翼的睫毛轻颤,像有蝴蝶在上边舞蹈。

萧楚睿生得极好,我一直理解这一点,所以当这张脸虔诚地向我靠近时,我在心里疯狂按响了警铃。

他捻着字眼,含糊不清地说了什么。

我尚未反应过来,忽然唇上一热,被狠狠一努,又被轻轻吮吸。

有道温热滑入了我的口中,我浑身僵直,不知那是什么,睁眼只看到萧楚睿俊朗的星眉舒展,面颊浮上红光,十分投入,模样又很是享受。

我很害怕,隐隐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当那道温热从我的口中滑到我的耳畔时,萧楚睿在我耳边厮磨,声音喑哑,氛围暧昧不清。

「神女姐姐,睿儿想渎神。」

我脑海一震。


6.

应激的动作比思绪还快,我运气,隔空劈在萧楚睿颈后,他一阵恍惚,晕在了我胸前。

还蹭了蹭。

我脸颊骤然爆红。

他沉沉睡了过去,表情安稳,像是做了什么美梦。

我红着脸将他拖拽到床上,替他盖好被子,坐在他床边犹豫良久,拨开他额前的散发,轻轻俯身,用唇间碰了碰他额头。

若不是他死死合着眼睛,我看他发红的耳根还以为他装睡。

无妨。

我对他施了法术,让他忘掉刚才的狂言……和让人难为情的举动。

但我也是第一次为人施这样的法术,在他身侧守了约半柱香的时间,见他未有异常反应才起身离去。

直至傍晚,他才迷迷糊糊醒来,在宅邸里到处寻我。

「神女姐姐,今天睿儿不知怎的昏昏沉沉,浪费了整日闲暇。」萧楚睿坐在我身边,兴致缺缺地扒饭,「睿儿本想陪姐姐池边赏荷。」

我顿了顿,试探道:「可是昨夜没休息好?」

我应是成功将他记忆抹除了吧?

萧楚睿抬头看了我一眼,忽然笑了声:「嗯,没睡好,梦见神女姐姐生我的气,不要我了。」

我放下心来,另道:「又做噩梦了?上次我带给你的安神香,还是未曾起作用吗?」

「未曾,睿儿还是牵着神女姐姐的手入眠才能得以好转。」萧楚睿眸光黯淡,「但神女姐姐似乎觉得烦躁?认为睿儿长大了,不该如此小孩子气。」

我动了动唇,不知如何接话。

「但今日睿儿生辰,」萧楚睿眨着笑眼,「睿儿任性,今夜想和神女姐姐一起睡,好不好?」

他笑眼明亮,神情真挚。

我……很难拒绝。

但合眸躺在床上的那瞬,真有种被哄上床的感觉。

看到我褪去外衣,萧楚睿低着眸不敢看我,也学我将外衣脱下,穿着白色的长款里衣,轻手轻脚地坐到我的闺床。

「姐姐……」

他指尖温热,触到我冰凉的手心时一缩,又毫不犹豫地与我十指相扣。

许是白日施展了法术太累,我脑袋昏沉,很快就睡了过去,朦胧中感觉有谁的臂膀搂住了我的腰,附在我耳边浅浅地说了什么。

然后我的唇被蜻蜓点水般触了下。

小心翼翼地,像在呵护全世界的珍宝。

「晚安,神女姐姐。」


7.

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翌日,我目送萧楚睿出门,连忙传信唤了天将。

天将每日繁琐事极多,但凡我召唤,从不会失约于我。

我与天将相识千年,他是我在仙家最好的朋友,我们在天上时便经常对月下棋饮酒,教育睿儿的事,也是他为我出谋划策。

关系紧密,天帝见了都暗昧地捋着胡子。

最有趣的还是天命,他职掌仙道与人道的命数变幻,是个新上任的小娃娃。有次见了我俩,古怪地说了句「心地不纯,狼狈为奸」,逗得我俩笑了好几个日子。

「神女大人,可又是遇到了棘手的事?」

低沉浑厚的熟悉嗓音在我左右耳边响起,我转身望了望没见人影,我知他又捉弄我,颦眉佯装生气道:

「将军若不是诚心前来解惑,那便请回吧!」

天将从未见我如此刁蛮,愣是吓了一跳,连忙显形。

「芙芙别生气,本将这不是来了?」

芙芙是我的闺名。

我见他拙劣哄我的样子,忍不住暗暗笑起来。

天将身高八尺有余,风姿特秀,眀爽俊朗。平日清冷自持,不言喜怒,天上的仙儿们都说他相貌一绝,世间无双,常常羞着脸见他。

我许是迟顿,倒真未觉得他有睿儿好看。

他见我笑得明媚,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芙芙怎的今日唤我?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我默了默,将昨日发生之事尽数说出。

天将的脸色变幻飞快,一会儿青一会儿白:「芙芙说,睿儿咬你嘴巴,你便清除了他的记忆,尔后你又被他咬嘴巴了?」

我点点头:「你可知这是何意?」

「这是!亲……」天将憋红了脸,愣是没说出下个音。

我迷茫:「亲?」

「你怎会不知晓?这是亲、亲嘴儿!」天将俊脸红得滴血,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你怎么教导睿儿的,这是人间表达爱意之举,你又是神女,怎能让他亲你的嘴儿?」

我面色一沉,拽紧天将的袖袍:「天将,我不会怀孕罢?」

天将骤然一惊,我俩面面相觑。

我道:「莫要干瞪眼,说话啊。」

「我、我不知道呀!」天将额头闷出细汗,被仙儿们誉为绝世无双的俊俏面庞扭曲,「我,我……」

「你不记得是如何了?」我说,「你当年在人间可是皇帝。」

天将语气急促,像倒豆子般把话倒了出来:「那都是几千年前的事了,本将位入仙列后便被拔了情根,红尘过往早已记不得清,只记得后宫偌大,我却独宠……」

他突然像触达了什么禁忌般蓦地一怔,情绪不明的眼神昏沉沉地压了过来。

「芙皇后一人……」他怔怔地看着我。

这阵眸光灼在我身上,就像睿儿看我那般,很烫。

我不知他突然间怎么了,忙晃了晃他的胳膊,道了几句「莫被过往红尘纷扰」,他狠狠甩了甩头,眸眼才逐渐清明。

他说:「芙芙莫急,本将虽然不记人间往事,但亲嘴儿倒应不会受孕。就是睿儿这心思,今后你得好生注意。」

我点点头:「睿儿自小在我身侧,许是弄错了感情。待我找到他的意中人,他真正体会到了男女间的欢喜,便会放弃我了罢。」

「倒也是个法子。」天将想了想,说,「但是芙芙,你此次来人间,是为扶植睿儿登基?」

我道:「天道命定,大庆还要繁荣千年。我扶植睿儿,是因他有造福后世的能力。」

天将神色有些难看:「芙芙花了这么多精力,只是为了完成天命?」

嗯?

「不然呢?」我略有不解地看他,「但你提醒我了,仅是睿儿一人实力单薄,登基后也有纷杂需要处理,我得快些物色忠心的才干将领给他。」

天将沉默了。

「芙芙,你莫不是……也被拔去了情根?」

我愣愣地点头:「怎了?」

我是除去从人间飞升的仙人以外,正道仙家中极少数拔去情根的人。

天将叹了口气。

「虽然我没资格说这些,但芙芙不知情为何物,多半睿儿会伤透了心。」天将眸眼温柔,却又有些怜悯,「我没让他听到你我对话,但无法遮住他的眼。」

我约天将在后院的花园见面,我回头,周遭只有潺潺溪流和栖在假山的鸟儿鸣啼声,万物寂寥,空无一人。

我怔:「你说睿儿?」

「神女姐姐,睿儿在这。」

日光正足,身侧忽然压下一片阴影,我顺势抬头望去,才发觉当年那个雪地里的男娃娃已经长得这么高,我需要抬起头才能看到他。

而少年此刻神情阴霾,将我往身后揽了揽。

「天将师父今日到访,怎么也没通知睿儿一声。」萧楚睿音色生寒,冰冷而锐利。

我道他是误会了,但神仙未得批准便下凡人间会招致麻烦,我一时不知如何解释。

「睿儿……」

「睿儿莫急,为师只是闲来看看罢了。」天将语气随意,面容温吞,就像在天上那般,举手投足都透着矜贵,「这便是你常念叨的姐姐罢,今日初逢,一见如故,不免多聊了几句,睿儿不要太介怀。」

萧楚睿伸手作礼,态度疏离:「天将师父莫怪睿儿防备,睿儿在世,只有家姐一个亲人,天将师父没什么事还是请回吧。」

我拽他袖袍:「睿儿,不得无礼。」

他却攥住我的手,盯着天将一字一顿:「睿儿今日无暇学习兵法,请师父改日再来。」

天将哑声笑了笑,温雅的眸光径直越过萧楚睿,轻轻落到我身上。

「芙芙,这孩子像头犟驴。」

许是萧楚睿第一次听见我的名讳,蓦地回头,眼尾发红。他无声地望着我,日光从他的头顶落下来,长长的额发在眼睑晕出阴影,一时不知那双黯淡的眸光藏去了哪里。


8.

萧楚睿跟我赌气了大半个月。

我努力哄他,煮他最爱的吃食,他快步走开;我解释说我与天将相识已久,其实天将也是天上的神仙,他咬着唇质问为何我们关系那么亲密;后来我以为他介意我没把名讳告诉他,而他却红着眼问我为什么天将可以亲昵地唤我芙芙。

我道:「你不也亲昵地唤我神女姐姐?」

他便再也不理我了,也不见我,闷声搞他的事业。

从此我便知道,带娃真难。

算算日子,马上就要到下个剧情节点,原书女主就要登场了。

原书中,萧楚睿成年后为寻兵家秘术而下漴州,途中遇到了女主。

女主名叫阿佩,生在漴州,与萧楚睿境遇相仿,孤苦伶仃,孑然一身。两人灵魂相似,彼此一见钟情,初次见面便私定了终生。

如今他已成年,却并有半分离开锦州城的意愿,许是天将教授的兵法太好,让他没了去漴州寻兵家秘术的心思。

但我也得帮他寻回阿佩。

不过我虽是神女,却也不能在人间施展太多神力。所以那日,仅是施了个让萧楚睿记不清东西的法术便筋疲力尽。故而此程前去漴州,我也只能乘坐马车。

粗浅算了算,来去一趟至少半年载。

出行前数日,我连续几晚叩响萧楚睿的门,他未在屋内。

为谋大事,这几日他昼伏夜出,即是白日见到我也匆匆离去,不愿与我多交谈。只是见到我时眉眼却总会落入几分欣喜,看向我的神情也亮亮的。

这孩子明明想同我说话,为何总是故作冷淡?

我不解。

许是叛逆期吧,罢了。

我留了封书信便启程了。

漴州地处大庆最南端,与锦州城的风土人情相差甚远。我在锦州城时便时常听到有诗人提句,将漴州的自然景光与锦州城的华灯笙歌比较,歌颂漴州的乡水怡情。

到漴州的路途虽远,但到处都是稀罕物什儿,不少都是萧楚睿喜欢的,我为他购置了许多,走走停停,一晃便过去了几个月。

我找到阿佩时,她正在田地干活,细嫩的皮肤蒙上了厚厚的土灰,害羞得不敢直视我的眼:「姐姐好生漂亮……简直像是话本里说的神仙姐姐。」

好久没人这样唤我「姐姐」了,我心生喜悦,当日便赎下了她,把她带在身边。

我想收她做义妹,可她说无功不受禄,硬是做起了丫鬟的活儿。

多好的孩子啊,我劝说几次无果,但瞧她做得开心,便也由着她去了。

在漴州滞留了大半个月,我问她愿不愿意跟我回锦州城,她含笑着说「神仙姐姐在哪里我便在哪里」,扑到我的怀里撒娇。

我抚着她的长发,定下了返程日。

只是天将某日突然前来。

我有些纳闷,平日若非我主动联系,天将公务繁多,很少亲自下凡。

我思考片刻,见了他,将「穿书」与「话本剧情」一事告知于他。天将从来与我统一战线,知根知底有利于他助睿儿完成大业,便同他全盘托出。

谁料天将只是揉着我的头发,神情复杂:「你可知本将今日为何来访?」

「为何?」我接着他的话。

「事关你家的男娃娃。」天将轻声道,「你从锦州城走了,只给他留了封书信?」

我点头。

「芙芙可当真狠心,连去哪都没说?」天将捏住我的脸,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这混小子偷学你法术与仙家联络,企图得到你的消息,天上闹得鸡飞狗跳,天帝雷霆大怒,模样也有些奇怪,特派我来详查此事。」

我心头一突突:「怎会如此?」

「不仅天上,你离开这几日,他甚至把锦州城都掘地三尺。动静之大,引得东宫耳目倾巢而出。好在他做事干净,没给东宫留下什么把柄,但这事的善后……你也知谈何容易。」天将忽地又叹一声,极为认真地看着我,「芙芙,你说他怎得这样癫狂?」

我没有言语。

天将继续道:「他这样……你可还喜欢?」

我不知。但萧楚睿是谋大事之人,怎能如此不知轻重?为这等无关紧要之事断送大好前程实当不值。

我不小心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芙芙没有情根,怎知何为值,何为不值?」天将松开我的脸,温柔地揉了揉被他捏痛的地方,笑眼隐去,「你所说的话本一事,我会帮你详查,倘若你我皆是话本中人,那也能解开我心中的烦闷。」

「烦闷?」我打笑他。

「等下次我想起红尘名讳,芙芙就改口吧。」天将岔开话题,「这几千年唤我天将天将的,好生难听。」

说着,他望了过来。

他的眸光一向清冽,只有看向我时会带上微微暖意。但此时那阵清冷的目光像透过我注视着我的灵魂,如狱火淬炼般炽热,又如极地冰川般悲凉。

我一怔。

「那睿儿一事?」呆呆道。

「你很在意他?」

「睿儿毕竟是我……」

「罢了,不说我也知道芙芙待他为长弟。」天将打断我的话,「你已是被拔去情根之人,莫要再动心了。」

他这话说得认真。

但我其实想说,睿儿毕竟是我至亲之人。


9.

返程日前日,阿佩忽然说有个俊俏公子哥最近一直在我们客栈外张望,前脚我心里暗说不会吧,后脚萧楚睿敲响了我的房门。

数月未见,萧楚睿消瘦了几分,眉目硬朗了许多。

我忙把阿佩遣了出去,男女主相遇的场景不可如此敷衍。

可萧楚睿眼尾发红,目光灼灼,也不顾阿佩是否在身侧,上前两步,蓦地将我拉至他怀中。他很用力,不由得让我吃痛一声。

阿佩明显一惊,浑身抖了抖,连忙出去给我们掩上了门。

檀木门吱呀一声关上,有几抹隐意在萧楚睿的眸中深沉。

他扣拢我的肩膀。

我瞧见他眉间两股情绪交织,被抛弃的痛楚和被遗弃的委屈拧在一起,让他的眸眼像深不见底的黑穴,万丈光芒都沉寂其中,像是也要将我吸进去似的。

我暗道不妙,手间运气,像上回那样劈在他颈肩。

可他却先我一步捉住我的手,唇瓣颤抖着出声。

「神女姐姐……」

我一怔。

他的语气极为卑微。

萧楚睿嗓音沙哑,已然听不出原本的声线,支离破碎的,哪里有锦州城传闻中的少年意气风发,不知是哭喊过多少次才哑成了这样。

「都是我的错,神女姐姐,下次莫要如此好不好?这般不如杀了我……不如杀了我……」

他边说,眼泪边簌簌直掉。

萧楚睿在锦州城号称玉面公子,身材欣长挺拔,皮肤白皙干净,可此时他像个无助的孩子般蜷缩在我眼前,握着我手的触感粗糙,那张干净的脸又得如何风霜露宿才得这样。

我心软了。

「一路风尘,先去洗洗吧。」我摸了摸他的脸颊,轻轻收回眼,「此处有温泉,你去寻刚才房里叫阿佩的姑娘,她会带你前往。」

萧楚睿视线一慌:「神女姐姐同睿儿一起。」

「你都寻来了漴州,我还能插翅逃走不成?去洗吧。」

「神女姐姐……」他拽着我的衣角,说什么也不肯松手。

我叹息一声。

「罢了,我带你去寻阿佩。」

萧楚睿乖巧地点点头,他拽着我的衣袖,低着头像小时候那般跟在我身后。

我想起天将向我传达萧楚睿近况时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些难过了。

这次是我做得不该,但我未曾想他会如此过激。

我侧眸,瞧见他偷偷看我,被我发现后慌张地移开眼,攥着我衣袖的手又紧了些。

「神女姐姐怎得这般看我?」他有些吞吐,耳根也染上微微的红。

「天将都同我说了,你近些日子做过的事。」走廊上经过不少姑娘,看到萧楚睿都害羞得遮住了脸,我顿了顿,「你可有悔改?」

萧楚睿在我提到「天将」时眸色一黯,紧迈了两步紧跟在我身侧,低声道:「神女姐姐,我们快些走。」

我以为他是已有悔意,逃避自己的错误,但很久后才知道,他根本没听进我的话,只是觉得一路有太多公子对我投来惊艳的目光,他难捱醋意。

他攥着我衣袖的手滑下去,与我十指相扣,像是宣布主权似的。

我疑问地望过去。

「好久没见到神女姐姐了,开心。」他说。

我与阿佩的房间相隔不远,萧楚睿在我身侧,却像是走了几个春秋那般长。

我在阿佩的房门前停下脚步,语重心长:「阿佩虽服侍于我,但名义上却是我新收的义妹,我也从未把她当做下人看待,你要好生珍重。」

萧楚睿沉默良久,我有些恼得抽回了自己的手。

他有些害怕地想抓住我,但扑了个空。

「睿儿,你可听见我的话?」

「来见神女姐姐之前,我已和你说的阿佩打过照面。我听她说,你喜欢她,呵护她,照顾她,知道她身体不好经常伴她身侧,夜里也常哄她入眠,现在甚至她得闻到你身上的香薰味才得睡得安稳……」萧楚睿别过眼,眼睛红红的,「睿儿善妒,讨厌阿佩。」

我哑然:「你们同龄人,多少也是个玩伴。」

「睿儿只要神女姐姐。」

我有些乱了。

「既然你见过阿佩,那未曾有脸红难捱,心生情愫之意?」我急切地问。这不应当啊,阿佩可是睿儿的妻子,未来的皇后啊。

「未曾。」

罢了斜眸看向我,定定道:「睿儿只对神女姐姐产生过如此情愫。」

「你搞错了。」我手忙脚乱,「你对我只是眷恋和依赖之情……」

「难道这些还不够吗?」萧楚睿打断我,上前一步欲拉住我的手,「神女姐姐,睿儿一直很清楚自己的心。」

他的眸光炽烈,灼得我心尖悸动,下意识别开了眼睛。

他径直拉住我:「睿儿这一生从不敢奢望什么,只想与姐姐相守白头。」

「萧楚睿你干嘛!」

突然房门从内向外推开,阿佩蓦地将我拉到她身侧。

「说了多少次神仙姐姐不喜欢你。」阿佩紧紧搂着我的胳膊,如临大敌似地瞪着萧楚睿,「这可是在姑娘的房门前,你莫要无理取闹。」

萧楚睿的眸底片刻席卷了无尽的风浪,隐晦的暗色在他眉间闪过,可那瞬阴霾转眼即逝,他眸光偏移,看向我。

突然像个委屈的小狗一样可怜地耸拉着脑袋,糯糯地唤:「神女姐姐……有人欺负睿儿。」

我心尖一颤,连忙拉住他的手:「没事的,阿佩只是担心我,你别往心里去。」

萧楚睿顺势贴到我颈侧蹭了蹭。

「芙生……不是,神仙姐姐,他是装的!」阿佩快气炸了,「近些年萧楚睿在你身侧都是如此?你切莫要被他迷惑!」

我一时诧异。

可萧楚睿眼神清澈,哪里有什么算计之意,更何况是算计如何得到我的宠爱。

「不会吧。」我艰难道。

「怎么不会!神仙姐姐如此温婉动人,你们朝夕相处多年,我瞧这臭小子早动了歪心思,那日我故意把我们相处的细节说与他听,没想到他竟然以此威胁你!」阿佩狠狠拽我手腕,把我藏到她身后,冲着萧楚睿,「你赶紧去洗澡,脏死了,竟然敢搂着神仙姐姐。」

萧楚睿伸手,却作罢,想来也是知道自己风尘露宿,身上不大好闻。

他面若冰霜,冷冷地看阿佩一眼。

阿佩忙拽着我:「你看,你看!就是这种眼神,他真的好生烦人!」

我的目光来回在这不对付的两人身上流转,不知如何回应。

难道我理解话本剧情错了?两人不是一见钟情,而是欢喜冤家?

还有阿佩方才失言唤得我在天上的封号,我虽知她昨日与天将见过,两人背着我聊了会儿,阿佩知道我是神仙,但我不知天将竟把这件事告知了她。

我刚想说话,可在朦胧中眸光转向萧楚睿,透过少年看到了某个骨瘦如柴的男娃娃在雪地里哭泣的模样,他抱着可怜的小狗,绝望地无助地望着每一双从他面前踏过的大人。

一时间,男娃娃与少年的眉眼重合,又变幻出若干年后硬朗的面部线条,那容貌竟与天将的眉目有几分相似,我愣住。

什么东西在脑海中闪回。

心脏有处埋藏已久的心绪,在拉扯,痛得我无法呼吸。

少年俊朗的面容变得模糊,迷离中又看不清楚,我踉跄几步,努力甩了甩头,终是看清了站在眼前的人,萧楚睿神色忧虑,担忧地看着我。

回过神来发现我正攥着他的手,不免有些尴尬,一时松了开。

萧楚睿却立刻握了回来。

「无……无事。」我推开他,「睿儿快去更衣沐浴一番,我回屋小憩便好了。」


10.

我一回屋便忙唤了天将,天将似与我有心灵感应一般,很快便赶了来。他在我道身体不善时面露担心,阿佩的事时犹豫片刻,在我聊起萧楚睿时皱紧眉头。

「那芙芙……可有动心?」

然后他从容不迫地斟茶,轻抿几口,我却觉得好生别扭,倒显得有半寸慌乱。

「他的确很好,但我也只能当他是亲人。」我说。

「那我呢?」

「你是挚友。」

天将神色黯淡几分,但看起来又像是松了口气,抬眼道:「既然芙芙不欢喜他,那便让他死心吧。」

「何意?」

天将的眼神轻斜,又一瞬移回来,冲我笑道:「我受伤了。」

我尚未反应过来,天将解开衣襟露出男子健硕的胸肌,不等我尖叫着捂住眼睛,忽然他拉起我的手放在他胸膛。

除了怦怦心跳,还有黏稠的血浆,我手指蜷缩一阵。

天将倒吸一口凉气。

「你怎的伤成这样?」我语气一紧,连忙掀开他胸口的衣服。

丑陋的血疤凝得七歪八落,新伤复旧伤,几处新鲜的伤口似鞭痕,深深勒出了几寸的血肉,看起来狰狞又骇人。

「芙芙可愿帮本将疗伤?」天将好笑似的看着我慌张模样,苍白的指尖绕到我的颈后,轻轻抚了抚我的发尾,「你可是天上最懂医术的仙儿。」

我摇头:「你先说,这伤如何弄得?」自天帝亲征以后,三界安稳数万年载,根本没有这样大的战事由天将亲自出马,对方还能将他伤成这样。

天将打趣地笑笑:「怎的,心疼了?」

我咬唇别开眼。

「芙芙真心疼了?」天将握住我的手,忽地语气紧张,「本将很是开心,但切莫为我挂怀,千万不要。」

「负伤之人莫要过多言语。」

我指尖运气,认真地给他疗伤,后知后觉我发现自己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被天将圈在了怀里。

虽说如此,他却未真的触碰到我分毫。

我疑惑地抬起头,刚想询问,却猝不及防撞入天将如星辰般的双眸,万宇苍穹落入其中,清澈而精致,却只倒映着我一人。

四目对视,天将反而一惊,慌忙别开眼。

我沉默了会儿,开口道:「前阵子你说希望我唤你红尘名讳,如今可想起来了?」

「没有。」天将反驳速度快到反常,「这件事以后芙芙莫要再提了。」

我古怪地说:「说天将这个名字难听的可是你。」

「如果我真只是天将,那便好了。」天将自嘲地笑了声,轻抚我的发髻,柔声道,「谢谢芙芙为我疗伤。」

「怎了?你我何时这般生分。」

「嗯,是我对不住芙芙。」天将说,「方才我掀开衣襟让芙芙为我疗伤,是因萧楚睿在门外。」

我倏地回头,房门的确被开了道缝隙,但那里空无一人。

「睿儿他……」

「他走了。」天将说,「这便是我要他死心的蠢法子,只要他误会你我二人早已互生情愫,想必也不会临门一脚,误了大事。」

天将忽地笑了,看着我的眸光温柔:「他爱你,所以只会成全你我。那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便会深藏,封进永远看不到底的深渊。」

「天将,你怎的这般了解他?」

「因为我是他的师父?」

「……」我无言。

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现萧楚睿百般痛苦的模样,我于心不忍,但理智又告诉我要相信天将的判断,并且听从这个法子。

我只是来人间辅佐命定的新皇登基的神女,本应如此。

我不必,也不能对任何人心生怜悯。

他们应当只是我完成天命的工具而已。

……可为什么我会难过?

「芙芙莫要心软,这是萧楚睿应当的。」顿了顿,又道,「莫要劳心费神,累坏了身体。」

天将长臂一伸拥我入怀,他温热的体温灼得我浑身一颤,几道很浅很浅的吻落在了我的发侧,我脑袋再度轰隆一声。

天将曾说,亲吻是人间表达爱意之举。

我忽地在天将怀中抬起头。

「你身上这般伤痕,可是去了炼狱?」那是天庭封存仙家们情根的地方,他莫不是去夺回了情根?

天将轻轻笑了。

「嗯。」


11.

三日后,我们折返锦州城。

路上,萧楚睿跟阿佩聊得有来有回,偶尔我介入聊天,他便恭敬颔首,默默坐到一旁不再回应。

几日相处,我也发觉他不再唤我「神女姐姐」,而是「神女大人」。

他如此生分,我有些失落,但念及他的大业,我的情感不值一提。

况且,他与阿佩的感情蒸蒸日上,这是我期待的,我应当感到宽慰。

应当感到宽慰的。

回到锦州城的府邸,我给阿佩安置到萧楚睿的院子旁,萧楚睿神情微顿,说了句「如此甚好」便走开了。

阿佩闲时便会往我这儿跑,偶尔夜里去看萧楚睿写书,也算是日夜侍我左右,她机灵点子多,常常逗我开心,可我一直郁郁寡欢,提不起什么兴趣。

有日天将在我府邸教萧楚睿兵法,临走之时,我唤住了他。

萧楚睿步伐微顿,且听我唤的是「天将」时背后僵直,阔步走了开。

天将目送萧楚睿远去后回头,眉头登时皱起:「芙芙怎的消瘦了几分?」

说着来搀我。

我将心中的困惑一一告知于他——很奇怪,连我也不清楚为何对天将如此信任,好似我们灵魂双生,本该如此。

天将眸光黯淡一瞬,抬眸道:「去做些转移注意力的事吧。之前芙芙不是说,要为睿儿物色些得力干将?眼下正是机会。」

我点头称是。

睿儿不愧是天道命定的人间明君,真的很聪明。

近些年,他的名声在坊间鹊起,锦州城的富贵公子哥,或多或少都耳闻过「昌顺坊楚睿」。

他步步为营,通过公子哥们的人脉一步步攀爬,竟真能让他顺藤摸瓜,笼络到朝中重臣。

在朝,太子权势滔天,手段阴毒。

在右丞的辅佐下,太子暗中扳掉了所有皇子势力,连残废的五皇子都没有放过——六皇子萧楚睿也是当年的牺牲品,如愿成为了当今皇帝唯一的皇子。

皇帝也有所忌惮,萧楚睿便抓住了这条线,暗中接触对太子一党不满、或忌惮已久的大臣。这些大臣听闻他是流落在外的六皇子,不少当即表明了忠心。

没有人让他自证身份,他自称是六皇子便是了,那些大臣们也只是需要人来扳倒太子,而那个人是六皇子还是几皇子,根本无所谓。

萧楚睿如何不知。

他待神女姐姐万分客气,心里有一丝妄想:神女姐姐会难过地向他诉说,说离不开他;也本以为神女姐姐会像从前那般笑眼弯弯,好生哄他。可半年过去了,神女姐姐无动于衷,还对他的相敬如宾赞不绝口。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

他以为她性情温润,不曾想她也有小女子灵动的那面,只是不在他面前展现。

他日夜想着她在天将师父面前娇媚可人的模样,妒到发疯。

自雪夜那晚起一见钟情,数年过去,即便知道她心悦天将师父,他也放不下。

起初他只想永远陪伴她,可随着时间推移,他长大了,懂得越来越多,也逐渐发现自己对她赤裸裸的欲。

是想将她吃抹干净的最原始的欲求。

是要等到他登基吗?在他当上皇帝后她才会真正来到他身边吗?

没关系,他可以隐忍。

她想他与阿佩好,他便与阿佩好,她想他与她保持距离,那他就与她保持距离。

那样等到大业完了,她应是会对他露出明目皓齿的娇羞笑容吧?她也会拽着他绣着龙袍的衣袖与他嬉戏打闹吧?她是不是还会露出小女子的神态,用柔软的双臂环绕住他的脖颈,红着脸颊在他耳边低低唤他「夫君」?

萧楚睿沉沉低吟一声,深不见底的眸光望向远方清冷的月。

他忽地想起戏坊里听得的一句话。

「神普渡众生,唯不渡我。」


12.

我和萧楚睿的关系僵了四年。

话本里我本就是恶毒女配,他本应对我避之若浼。

这四年,我勤勤恳恳地为萧楚睿笼络人才。原书里写道:萧楚睿韬光养晦数年,挣扎于阴暗晦涩之魔女爪下,比任何人都懂对权力的渴望,当他即位时,他重用了数名与他经历相仿的才士,祝他们完成青云之志,巩固大庆之帝位,万世之和愿。

萧楚睿登基已经是原书的后话,他重用的那些人也不过寥寥几笔。而我凭着名字,多次跨越九州,翻山越岭地去寻,将他们安置在别院中住下。

我的府邸越来越热闹,坊间闲话也越来越多。

我不理,阿佩不理,才子们不理,常说笑着一同出入。

随着年龄增长,萧楚睿为了朝中的暗流越来越忙,经常半夜不见人影。我知道他惜才,担心冷落才子们,经常亲自下厨给他们熬粥,阿佩也夸我的手艺越来越好。

只是送到萧楚睿桌上的粥几十碗,他从来没有动过。

我有些失落,倒也知道他忙。

这四年载,他只主动找过我一次。

那夜凉风习习,萧楚睿似是在外喝了些小酒,误入我的院子,见到我时怔愣许久,轻轻唤了声「神女姐姐」,我一时心绪波动,张口唤住了他。

「坐会儿吧。」

他呆滞地坐在我身侧,酒意随着晚风散去了大半。

再看向我时,他眸眼清明:「神女大人为何当时下了漴州?漴州地广人稀,百姓多以农耕为生,地域贫瘠,夜鸦也不得饱食……大庆辽阔,睿儿想不通。」

我没有直言。

「仙家普爱,我身为众仙之一,自然应当关爱地上的百姓,不论他们富贵或贫穷,健全或患有隐疾。」我道,「睿儿顺应天命,胸有大计,近年来成果颇甚,我甚感欣慰。但锦州城太小,我怕你习惯了锦绣繁华,忘了百姓原本的模样,本来也有替你考察漴州之意。」

萧楚睿略有沉默:「睿儿还有一事不解,可否请神女大人赐教?」

「但说无妨。」

萧楚睿眉眼皱皱,默了许久道:「我不过一个流离失所的落魄皇子,为何神女姐姐偏偏选中了我成就大业呢?」

他是在问世人皆知六皇子生死下落不明,我明明可以随意找一既聪慧又听话的男娃娃谎称其为「六皇子」,为何却真的找到了他。

「天命既定。」我缓缓道。

「……天命?」

「天命,乃世间万物的自然律法,纵使神仙也无法违背这般命数。」

「那……」萧楚睿忽然抬头,眸眼笔直,「若有一日我真成就大事,天命中既定的皇后,神女大人可知是谁?」

说实话,我不知。

但依话本的意思,我道:「是阿佩。」

「阿佩?」

「嗯。」

「……原来如此。」萧楚睿垂下眸,「怪不得如此。」

少年明亮而炙热的眸光逐渐黯淡,起身向我拘礼,阔步离去了。

从那日起,萧楚睿再未踏入我的院子,倒是偶尔听阿佩说萧楚睿总醉宿在她那里,我本以为他们二人关系蒸蒸日上,却无意间听到阿佩跟才子们抱怨。

阿佩说:「萧楚睿这人当真奇怪,他来我院里作客,却连我这主人都懒得打招呼,就坐在院子里提着酒喝,不知演给谁看似的。」

才子们说:「世间有情人难成眷属,阿佩姑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阿佩脾气不好地说:「你们真当我是愣头青?我活得可比你们加起来都久多了,萧楚睿那臭小子有什么心眼儿我怎不知,但他和芙生不能成。」

才子们连连压下声音:「嘘……隔墙有耳,莫唤楚公子真名。」

阿佩不屑地冷哼一声。

为了打探更多消息,也为了萧楚睿的帝业,我开始学习人间的律法,企图帮助他们大展宏图,也便让萧楚睿登基后不那么疲累。

可萧楚睿却不知怎么的,总是远远望着我和才子们谈经论道,有次我主动去唤他,他脚下疏离地退后一步,道:

「萧某越距了,还望神女大人见谅。」

连阿佩都觉得奇怪。

罢了,我知道他忙,我在天上忙起来的时候六亲不认,连天将都不理。

对,说到天将。

天将常来看我,却经常看我做的事发呆。

我不知他拿了情根后想起了什么,有次他在天上小憩被梦魇惊醒,疯魔般地跑来寻我,狠狠将我揉在怀里,颤抖地唤我的名字,生怕我会离他而去。

不巧,这一幕被萧楚睿看到了。

我感知到他只是远远地望着,站在我的院子中数时辰,在我实在撑不住睡去时才离去。

我把这事同天将说,天将怔愣片刻。

然后又惆怅地淡笑了声。

「芙芙莫要再亲近他就好。」

萧楚睿二十岁,我为他举办了隆重的加冠仪式,邀请锦州城极为有名的权势大家,其中不乏朝廷重臣和江湖才子,甚至皇亲国戚也在其列。

萧楚睿设了拙劣的局,他「无意间」露出象征皇室的玉佩,早已被纳入麾下的礼部尚书「无意间」地注意到,几位权臣又「无意间」议论起二十年前的雨夜,皇家的血脉六皇子萧楚睿是如何被太子的母后设计送走,险遭陷害。

当今皇帝的孪生弟弟禹亲王幼时没少受萧楚睿母后的关怀,听闻此事真相,勃然大怒,说什么也要将真相水落石出。

正巧,皇帝忌惮太子的阴险手段许久,没过多久便宣旨册封萧楚睿为齐郡王,赐府邸,赏珠玉万两,锦缎千匹,还可随早朝听政。

可怜的太子终于发现了隐藏在锦州城数年的局,而他,成了无用弃子。

反太子一党被压迫多年,终于狠狠地扬眉吐气。

萧楚睿的呼声越来越高,皇帝本只想用这位郡王牵制太子,却没想萧楚睿才智惊人,愈发愈器重这位多年不见的儿子。

后来墨笔一挥,给太子按了个举无轻重的罪名,提拔萧楚睿坐稳了东宫之位。

又二三年过去,皇帝千秋,萧楚睿登基。

事态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我却有些疲惫。

被封太子之时,萧楚睿便搬去了东宫,如今贵为皇帝,更是长年在宫中居住。

我按部就班地做着和往日无异的事,却怎么也提不起劲,阿佩费尽心力逗我,同我讲萧楚睿的趣事,我都开心不起来。

终于有日,常与我辩经的才子跟我说:「今日早朝,大臣们说陛下要尽快择优纳后了。」

我手猛地一抖,茶杯欣然落地。

刺耳的声响过后,我听到自己在问:「睿儿……怎么说?」

「百官请求,权衡之计,陛下自然是应下了。」才子犹豫开口,「但陛下想念姑娘得紧,听闻公公说陛下常看着桂花糕发呆,画姑娘的小像……姑娘若也想见他,便进宫去罢。」

说着将一块玉牌放到我的面前。

「芙姑娘帮在下甚多,在下感激不尽,但眼下也只能为芙姑娘做这一件事了。」

我缓过神来,抿着苍白的笑意,没有收。


13.

天将听闻此事,连夜赶了来,神色紧张,反复询问我既然天命已定,为何不回天庭?

这话阿佩近日也同我说过数次。

是啊,我为何不回天庭呢?是因为还有太多事没有明了,还是放不下谁。

我垂眸轻问:「天将,阿佩是谁?」她怎会和天将说同样的话。

天将表情僵硬,哑着嗓子:「你都知道了?」

「不知。」我摇头,「但你一定有事瞒我,这件事与阿佩有关,与睿儿有关,与你夺回情根有关……也与我有关。」

天将唇角抿出苦涩的笑意,坐到我身侧,轻轻地看向我。

「是啊,我怎的会擅长欺瞒于你,你一定有所察觉。」

我无声地望过去。

天将对我对视,一字一顿道:「阿佩是……佩苑天君。」

我瞳孔紧缩。

佩苑天君是天帝的长子,未来天帝的继承人。

他与我和天将都交好,常唤我「芙生仙儿」,近来听闻他去了天重试炼,万分没想到他竟会屈尊下凡,易容扮作我的侍女。

「之前芙芙说的话本,其实便是天君的试炼。」天将犹豫着说,「你我都是选来入局的。」

「那睿儿呢?」我急切问。

「他,他是关键的人。」天将边想边说,要不是他面色正经,我便要误会这是他现编的故事,「天君此次的试炼便是让你和睿儿不得成就。」

「我和睿儿不得成就?」

「对。芙芙虽没有情根,但也牵动了些情绪不是吗?天君扮成阿佩就是想分割你和睿儿,让你们不能在一起。」

我道:「那你呢,你为何要去炼狱夺回情根,这也是戏码?」

天将难过地看着我,神色哀凉。

「芙芙……」他眼眶闪着难捱的悲伤,「别问了,我们回家吧。」

我侧头避开天将温柔的指尖。

「睿儿就要大婚了……我,看一眼便走。」

天将紧握我的手:「确实看一眼便走?芙芙切莫对他流露真情,萧楚睿……萧楚睿总会在你身边的,不要急于一时。」

我抽回手。

「知道了。」


14.

萧楚睿好像早就知晓阿佩是男子身。

听闻他随意在家世清廉的大臣中选了位女儿,连名讳和画像都未过目,便即刻下旨大婚。

皇帝大婚当日,锦州城百里红妆,那女子生得俏丽,乘着黄色凤舆,穿着华丽的大庆礼服,衣摆绣着尊贵的金凤,被数十名宫女簇拥着进殿。

礼仪繁琐,冗杂众多。

我原想远远见上萧楚睿一面便离开,但皇宫远比我的府邸要大得多,我隐着身形,不便问路,宫女们的脚步匆忙,我跟着她们走来走去,没走几步便迷路了。

且萧楚睿也不在他本该在的地方。

我寻遍了皇家列陵,朝堂,御书房,硬是没有看到萧楚睿的影子。

又走了很久,我深感疲惫,法术不再能支撑,我侧身隐入空荡的院内,这里与我府邸的构造颇有相似,热闹的前厅不同,静得出奇。

我心道随意找个地方休息会儿,等神力恢复了再去寻萧楚睿,却没想无意间跨入一道门槛,看到了我一直在寻的人。

萧楚睿颓废地坐在床榻边,酒气熏天,明明是大婚当日,却穿着我曾经夸他着身好看的那袭白玉蓝锻长衣,脚踩绣着祥云的白靴,颇有少年气扮装却看起来格外颓靡。

似是觉察到门口的动静,一双鹰眸倏地探过来,闪着锋利而警惕的光。

而见到是我,那阵眸光一瞬又软了下来,他阔步来到我面前,嘿嘿地笑出声。

「朕是喝的太多了……都看到神女姐姐了。」

他伸出食指,轻轻点在我的脸颊,似是很满意触感,又贴了贴我的脸。

「原来不是梦啊。」

他自顾自地喃喃,忽然长臂一伸搂过我的腰,大步带我走向床榻边。

「我就知道只要我大婚,神女姐姐肯定按捺不住来找我。」他吐字带着浓郁的酒气,拉着我坐到他怀中,玩弄我的发梢,「神女姐姐还是在乎我,一定是在乎我的。」

「你说为了天命,却没人要求你做到那般。我排兵布阵,你帮我拉拢人心,我计划暗谋,你帮我清理眼线……你为我读史书,读律法,寒冷的夜里常来为我披大衣,烧暖炉。倘若这些都是你职责所在,那你撮合我和阿佩,却在打探我和阿佩的事时面露难过之色又如何解释,你真当我什么也不知道吗?

这般操劳,神女姐姐可敢说没有半点私心?」

萧楚睿鼻尖轻掠过我颈线,似在确认我的存在般话尾颤抖:「神女姐姐……你认了吧,你也喜欢睿儿的,我们明明是两厢情愿,莫要再用天将师父气我……」

我心尖一抖,心脏比以往跳得都要快。

「睿儿,你醒醒酒……」我推搡着他。

「我很

END